既然無法根治,但是又總不能讓紅袖一直這麼昏睡下去吧?所以,薄相思想到了一個暫時讓紅袖甦醒過來的方法,那就是,以毒攻毒!
天下毒性排名前十位的毒草中,斷腸草就在其中。任是紅袖的蠱毒再霸道,再斷腸草面前,恐怕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摘下斷腸草的過程還比較順利,沒有像摘飲血花時那樣危險。
不過,難就難在,要怎麼令紅袖吃下這斷腸草呢?
薄相思左思右想後,決定將斷腸草搓成汁滴到紅袖的嘴裡。這裡沒有研磨草藥的器具,薄相思便用手來搓的。
淺綠色的汁水一滴一滴地滴進紅袖的嘴裡,終於,到第七滴的時候,她蒼白的嘴脣動了動。
見此,薄相思連忙放下手中的斷腸草,湊近紅袖耳邊,輕輕搖了搖她:“紅袖,紅袖。”
語氣中竟沒有焦急,悠悠揚揚,就像佛法中的梵音,在召喚迷路的人歸家。
墨色的眼睫動了動,頃刻後,慢慢睜開。
那雙眼裡,最開始是茫然,然後是迷惑,最後是感激不盡。
剛剛醒過來的紅袖,連忙斂衣下跪:“多謝薄姑娘相救之恩,日後紅袖定爲奴爲婢,永不背叛姑娘!”
她說的言辭懇切,可薄相思卻沒有半點動容。她微微一閃身,便避開了紅袖這一跪。只見她一邊扶起紅袖,一邊滿臉歉疚地搖頭嘆息道:“你不必謝我,因爲我並沒有治好你,只不過是將你弄醒了而已……我並不怎麼擅長解毒,如果你信得過我,等出去之後,我好好研究一番。而且,而且爲了弄醒你,我用斷腸草以毒攻毒,也不知……不知現在你體內是否有斷腸草餘毒。”
說到最後,薄相思羽睫輕垂,聲音也越來越小了。倒是紅袖,對自己的生死滿不在乎,勸解一笑:“薄姑娘瞎說什麼呢。姑娘知道麼?以前紅袖獨自一人毒發時,表面看起來是在昏睡,實際上……實際上是在承受蟻蟲鑽心之痛,簡直是,生不如死。姑娘能讓紅袖醒過來,紅袖就已經千恩萬謝了。管它什麼斷腸草,反正紅袖體內也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毒,還怕再來一種不成?”
紅袖說話時,語氣故作輕鬆。但薄相思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酸,這只是個姑娘啊……
“紅袖,”薄相思握緊了紅袖的雙手,盯着紅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的。”
或許是因爲絕處逢生,兩人相遇,所以格外惺惺相惜。又或許是因爲紅袖的遭遇,薄相思格外同情,而紅袖在這香山寂寞太久,對薄相思倒像對待親人一般,因此兩人之間沒有一點間隙。
薄相思帶紅袖去尋了處水源,將身上給沖洗乾淨。雖然臉上疤痕縱橫交錯,看着可怖,但看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從這臉型以及五官來看,紅袖之前多半也是個小家碧玉的美娘子。
回山洞的路上,紅袖告訴薄相思,下毒之人是景王爺,當朝天子御弟。因爲性子閒散,流連風花雪月的場所,不務正業,所以皇上對他並不像對其他幾位親王那般防備,反而允他留駐京城,不必前去封地。
對於這位景王爺的受寵,薄相思卻深不以爲然:“我在皇上面前這麼久,可是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若是當真兄弟情深,那當是不必召見,也會常常進宮來看望的。可薄相思不僅一次都沒見到過景王爺,也沒聽上官權提起過。若非今日,她恐怕還不知道京城有一個這麼炙手可熱的人。
紅袖沒有急着駁回薄相思的話,眼裡閃過一抹冷意,譏誚道:“他當然不敢進宮去找皇上,畢竟他心虛。”
薄相思眉尖一跳,等着紅袖的下文。
紅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他覬覦皇上的女人,又怎敢去見皇上?”
一聽這話,薄相思立刻明白了是誰。上官權的後宮沒幾位妃嬪,姿色雖不比天仙,卻個個都是大家閨秀,五官端正。這些人都不受寵,如果景王爺看上了誰,向上官權討要,後者私底下恐怕也會給他。但有一個妃嬪,卻是不能給的,
寵冠後宮的月貴妃,月若迎。
薄相思淡淡一笑:“那是別人月貴妃有魅力。”
面對她這不置可否的反應,紅袖倒沒多大反應,反而是接下來,她漲紅了雙臉,雙手緊緊攥着:“景王爺是喜歡月貴妃不假……可是,可是,可是月貴妃竟然利用景王爺的感情,和他,和他做了那種事……目的就是讓她自己能夠懷孕,重新得回盛寵!”
一個晴天霹靂在薄相思腦中炸開,渾渾噩噩的,竟使她的思想停頓了片刻。
反應過來後,薄相思立即抓住紅袖的雙手,一臉緊張地問:“你的意思是,月貴妃背叛了皇上,她腹中的胎兒也是景王爺的?”
“嗯,”紅袖低下頭,眉目中竟有了幾分憐憫,“皇上和公子一樣,都不喜行男女之事。即便是以前月貴妃得寵時,得到的臨幸也不多。可是,月貴妃有疾,照皇上這樣,她根本無法懷孕。”
“有疾?”薄相思挑了挑眉,心說她教訓我時,那可是精氣神好着呢。
“是躁怒症。一旦遇到情緒過激時,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這病是以前在銀月門閥的時候留下的,所以皇上並不知道,只當月貴妃是大小姐脾氣。對了,連公子都不知道……”
聞言,薄相思的腦子裡立刻回現出當初在乾清宮書房暗室裡,月若迎見自己與上官權衣衫不整地躺在牀上,一把將自己拽開,又打又罵的情形,心中頓時瞭然。
薄相思相信月若迎真的有躁怒症,但她是否背叛了上官權,薄相思卻不確定。月若迎那樣在乎上官權,又怎麼會只是爲了重新得回聖寵,使自己與其他的男人……從而懷上孩子。
雖然說,她懷孕後,上官權確實心軟了,但……薄相思心中仍然不是太相信。
如果紅袖騙了自己,她有什麼好處呢?假如自己去揭發月若迎,一路順利,那麼月若迎必死無疑!如此……紅袖便大仇得報。
如果路上被景王爺的人得知,綁了起來,那麼死的就是自己。
薄相思危險地眯了眯眼睛,這招借刀殺人,她什麼危險也沒有,就可以看着自己的敵人死去。當真是,一步好棋!
心裡冷笑着,嘴上便說出了所有推測。可紅袖卻沒有驚慌的表情,只是一片慘然:“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會害你,我不過是將自己的過去告訴姑娘而已。如果我遮遮掩掩,姑娘反而會更加疑心吧?無論姑娘怎麼想,反正人在做天在看,我心裡沒有鬼。”
或許紅袖真的言辭太懇切了吧,所以薄相思心裡竟涌現出一抹愧疚之意,同時伴隨着的,還有深深的心驚。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何時這般多疑了?如果換做以前,自己當是想也不想就相信紅袖,可是如今……果然,皇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麼?
“可是你覺得,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呢?”遲疑着,薄相思還是問出了口,多一分心眼總是好的。
“就憑,姑娘自己的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姑娘若信我,我自然會爲姑娘肝腦塗地,若姑娘不信……那就只當這場相遇是香山一夢吧。”
紅袖的神情又恢復了正常,言語之間,竟有沙場男兒的傲氣,全然不像深宮中娟秀的女子。
想到這,薄相思不禁眯了眯眼睛,同時,一個念頭從腦中突然閃過。她連忙抓住這電光閃石之間,問道:“等等,你不是月貴妃的侍女麼?爲什麼……方纔你言語之間,對她的稱呼是月貴妃,而對於月菲白,卻是稱的公子?”
紅袖眉心一跳,顯然沒想到薄相思竟細心如斯……不過,自己既然決定了要跟從她,那麼以前的過往,告訴她也無妨。
“我是月貴妃從銀月門閥帶來的陪嫁丫頭之一。下人,總是沒有什麼地位的。但公子卻不一樣……他曾不動聲色地救濟過我。”
“所以在你心裡,真正的主子並非月貴妃而是月菲白?”
“嗯……”
“折磨你的是月貴妃,又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又何必另擇主?”
“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自當要報答……至於公子,他身邊並不缺紅袖……”
“你捨得他?”
“什麼?”
“你喜歡他。”
“呃,”紅袖當場就愣住了,不過卻沒有急着否認,反而紅了雙頰,“姑娘眼睛,真是好厲害。”
對此,薄相思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既然是銀月門閥的人,有幾分男子的豪氣也沒什麼奇怪的……只是救濟了一下就將他當成主子麼?除了情還能有什麼別的原因。
“其實姑娘不必擔心我會爲了公子背叛姑娘,以前公子就沒注意過我,更何況我如今這副樣子……而且公子身邊有玉枕姑娘,我也確實沒什麼用……”
玉枕?薄相思挑了挑眉,似乎確實常看到月菲白身邊跟着個端莊秀麗的姑娘。
還不待薄相思說話,紅袖卻又自己說起來了:“而且,公子對玉枕姑娘……確實挺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