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些是你說的新型護衛艦的圖紙？這就畫好了嗎？”
希波萊特看着桌面上的一大卷草稿紙，表情有點發懵。
“當然不是。”
波魯搖了搖頭。
“想什麼呢？一晚上畫完整條船的圖紙？這只是一卷概念圖紙，剛剛把需要的功能都佈局上去而已。工程圖紙要我們邊繪製邊修改。”
波萊希特正在翻閱圖紙的手忽然軟了一下。
“這一卷看起看來已經很詳細了，還只是概念圖紙？那工程圖紙要詳細到什麼程度？”
“以前我的圖紙只是爲了方便自己回憶，所以都畫的比較簡略，給你們看的有我的講解，所以也不是特別詳細。而這次，你們要畫的圖紙，是要給工人看的！目標是要詳細到不需要講解也可以順利看懂進行安裝的地步！詳細到每一顆螺絲釘的尺寸，每一個管道接頭！”
掃盲活動從在紅山時就已經開始了，基本上能夠保證工人們可以看懂圖紙上的標註——理解圖紙那是另外一回事。
聽到波魯定下的這個目標，波萊希特臉都被嚇白了。
“那麼多螺栓和接頭，每一根都要畫一張單獨的圖紙？”
他的這個問題提醒了波魯。
“嗯……這個事是這樣的，每根螺栓都畫一張圖紙的話，既繁瑣，也沒有必要。看來有件事情必須要馬上開始實施了。”
他說完打量了一下波萊希特有些發白的臉色，接着說：
”放心，你一個人就算是累死都畫不完的，不可能的。精密車間那麼多人，這次全都會參加到這個工作中來。”
波萊希特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就聽見波魯繼續說着：
“你先去跟着我去一趟精密製造所，先把事情搞明白，過幾天我們跟着貨輪出航。”
“又出航？”
波萊希特再度心中一緊：
“我好不容易纔適應了腳踩在不會晃動的地面上的感覺，難道要再來一次？”
他趕緊追問：“出航？貨船不是已經交付給理查德了嗎？”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波魯，他忽然停了下來，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波萊希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只好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
過了一小會兒，波魯才重新開口：
“你是覺得把船交給別人，這一單就算完成了嗎？”
波萊希特沒有接話，但是他臉上所有的神情都只有一個意思：“難道不是這樣嗎？”
“你說說吧，關於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波萊希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認爲，把可以運行的船隻交付給星島，我們就完成了這單交易。就算我們關係較好，教會他們如何操縱船隻已經足夠了。比如賣給騎士一把劍，沒必要還要傳授劍法吧？”
波魯摸着自己並沒有鬍鬚的下巴：
“嗯，有點意思，還有嗎？”
“只要完成了交易，剩下如何使用自然都是買方要琢磨的事情。這麼精密的設備不會用幹嘛要買？”
“他們不買，我們吃什麼？你跟我來，我們一起去精密製造所。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上班了。”
自打精密製造組成功完成了鋼廠聚能塔的部件製作，他們在塔島內部的地位有了一個很大的提升。畢竟設備再多，也是要由他們的產品供能的。對他們的需求越來越多，作爲整個塔島的能源供應關鍵，很快就從精密製造小組升格成爲了精密製造所。
供應的東西包括最基礎的聚能板到精度要求很高的機械部件——總而言之，普通車間搞不定，又沒必要讓波魯親自下場的零部件，幾乎都是從精密製造所這個不算太大的拱形空間中生產出來。
波魯帶着一大早心情就大起大落的希波萊特穿過了工作室，走過和精密製造所共用的小院，踏進了大門。正在下發任務單的卡羅琳回過頭，發現波魯帶着一個看起來略微有些眼熟的人走進了工作室，稍微有點吃驚——這地方波魯從來不讓本單位以外的人進。
“老闆，你怎麼有空過來了？是有新的製造任務嗎？這是……這是波萊希特！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我都沒認出來。”
“他也算是經歷了大風大浪的鍛鍊了，變成熟了是應該的。怎麼樣，當上所長的感覺如何？”
卡羅琳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點不太習慣，雖然基本的工作內容還是帶着這羣小傢伙，但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被管的太久，還不習慣管人了？”
波魯調笑了她兩句：“坎蒂絲呢？”
“她昨天加班到太晚，應該還沒有起來。”
“怎麼把我晚上幹活兒的習慣給學走了。行，我們不等她了。”
波魯面色一正：
“今天製造所的工作安排多嗎？”
“不多，自從鋼廠聚能塔竣工以來，我們基層員工的工作負荷就變得比較輕鬆。要是想來上課，這個時間段正合適，但是真的不加點活兒嗎？前段時間的工作他們的水平好不容易提高不少，不用工作保持住，又退步的話太可惜了。”
“哦？是這樣嗎，我明白了，我回去就準備一下，正好有個想法，拿過來給你們挑戰一下。”
說完，波魯走到工作室中心，拍了拍手：“手頭上能停的工作，都停一下吧。”
他等待了幾分鐘，等到最後一個人完成了不能間斷的最後一筆。所有人都轉過了身，面對着他，眼睛裡帶着好奇的光。
“好了，聽我說，我今天有點事情要和你們討論一下，你們怎麼想的，就直接說。”
波魯看了看周圍：
“今天，波萊希特對我提出一個問題。我覺得他的想法可能有相當的代表性，當然，我在這裡不是說他有錯，可能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十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來都是這麼想的。”
“他認爲我們製造的產品，只要我們售出的時候可以正常運轉就可以，至於售出之後，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我們最多隻保證這個產品不會因爲我們製造的原因發生損壞，不會用，就不要買。你們怎麼看？”
臺下的小學徒們面面相覷：“賣掉的時候是好的，買方不會用，用壞了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波魯環顧了一圈：“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你們的答案了。”
“你們是不是認爲煉金術士的生存之道就是靠自己琢磨，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做到好棒好棒的，然後存在倉庫裡，等待一個有緣人上門來買走？”
“如果一切按照你們的想法發展，不會用，就別買，那我們做的這些新東西，我們都賣給誰？”
“不是我們自己用嗎？爲什麼一定要賣？”
有人在小聲的嘀咕。
波魯倒是也並沒有生氣。
“光給自己用，那是不現實的。我們能自己產糧食嗎？這島上除了鐵礦還有別的材料嗎？我們還得去大陸上購買糧食，糧食要不要錢？材料要不要錢？我們不賣東西，那兒來的錢？”
“賣不出去，買不到糧食，我們就得餓肚子！工人們可以不擔心，他們可以不用想這麼多，但是你們，作爲我的學徒，不可以這麼想。陸地可以缺少我們塔島，他們的生活頂多沒有改變，但是我們就得餓死了。是我們需要把產品賣到大陸上換取維持生存的必要物資，你們得想清楚這一點。”
“越過現象看本質，我們想要活的好一點，就得讓其他人，也就是我們的買方，習慣我們帶來的改變，讓他們離不開我們的產品，我們的話語權才能上升！這就是大陸上的煉金術士活得還不錯的原因。因爲他們的產品對貴族有用，他們才能獲得一定的地位。我們不怎麼和貴族打交代，但是我們的產品，一定要讓買方覺得物有所值，我們才能活下去。”
“所以說我們煉金術士，其實是一個服務業的行當，雖然目前我們還是賣方市場，高級別設備不愁賣，但是本質上我們還是得靠賣設備生存！賣的越多，我們就能發展的越好！”
“我說得簡單一點。不知道該幹什麼用，那就替他們想好，不會用，那就把他們教會！步驟麻煩，就簡化到按一個按鈕，其他什麼都不用管。擔心用壞了，那就提供維修服務——包括收費和不收費！保證不叫用戶血本無歸！”
“我們的產品一定要到達這樣一個地步：給用戶帶來難以逆轉的習慣改變，離開我們的產品會讓他們感覺到生活極度不便，到了這樣一個地步，我們才能夠算是成爲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不是目前窩在小島上，似乎可有可無的一個小小工廠！“
波魯喘了口氣，他準備簡單粗暴的歸納一下。
“可能講太複雜你們也理解不了，目前你們就記住，我們得想辦法讓其他人買我們的東西，包括服務。越多越好！賣出去東西，我們才能買更多的麪粉，甚至還有肉！”
“賣的越多，我們纔能有跟多的資源投入更高等級的武器開發，還記得那些蟲子，那些巨人嗎？如果沒有武器，現在大家應該都在納茲瓦的奴隸營裡互相抓蝨子。”
前面的概念他們都聽的半懂不懂，但是這句話他們都有聽懂。被勾起心中可怕回憶的他們，一個個神色頓時激動起來，波魯不待他們說話，繼續又說了下去。
“所以這次貨船出海，我們也得跟着去，這種船型我們第一次造，之前也沒有經過嚴格測試。不跟着走，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問題，第一單就把名聲做壞了，豈不是要砸我們塔島公社的招牌？”
波魯的語氣斬釘截鐵：“不，我絕不允許！第一條船，第一個大單！一定要萬無一失！我們人要去，維修材料也要帶上。我還準備叫上萊昂納多，捎帶幾個高階騎士，這條船，還有27……26天，會進行首航！它會先去埃索度的港口裝載物資。下個月星島的物資，一定要平安的送到星島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