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了多曰頭懸利刃,姬傲劍心神漸漸能夠有限放鬆,在站樁之時還能運起內功吐納之法,延長自己的心神鎮定時間。
這便是進入了外鬆內緊的狀態,表面上沒有原來那麼繃得緊了,實際上的警覺之心卻一點沒有降低。
其實這把長劍從三丈高處墜下,根據重力加速度的計算,落到他頭上有一秒多的時間,聽到隆隆沉音立刻躲開,是完全來得及的。
但頭懸利刃的難處在於如何度過長劍墜落之前的漫長煎熬,這段時間片刻不得走神,否則就來不及反應閃避。而在這段艱難的心神苦熬期,往往就會將心力耗盡,無法應對長劍墜落之時。
姬傲劍在頭懸利刃下依然是每天站兩個時辰樁,有時長劍落下一次,有時落下數次,有時一次不落,全無規律可言。
隨着天數的推移,他每天應對兩個時辰的頭懸利刃之後,精神疲勞的程度已漸漸降低了。
他站在天雷劍下面,頭皮發麻的感覺也小了,但是頭頂的一種奇異的敏銳直覺卻在增強。這種奇妙的感覺在於,當天雷劍一下落,在耳中聽到沉音之前,頭心上就似有所動。
這曰姬小蘇道,“哥哥,你頭懸利刃差不多能應付了,今天就試試眉心藏鋒吧。”
姬傲劍問,“眉心藏鋒,是要用劍鋒對準眉心來練神嗎?”
姬小蘇道,“沒錯,是劍鋒。”
她指着演武廳地面上的一條筆直的墨線,“哥哥,你就站到五十步之外去站樁,讓這條線從你兩腿正中穿過。”
在姬傲劍站好之後,小蘇推過來一個車架,上面安放着一把弩機。她拉動弩弦,搭上了箭支,對着姬傲劍的頭部瞄準。
姬傲劍想,原來眉心藏鋒的“鋒”是箭鋒,不是劍鋒。
人的臉門之上最爲敏感的是兩眉之間,被利物所指的時候會感覺到強烈的不舒服。相傳眉心這裡本是天眼所在,能看天地萬物,故此對外界的感應格外敏銳。
如今這銳氣森森的箭鋒從前方指來,視覺效果比看不見的頭懸利刃要強烈十倍,雖然隔着五十步之遠,姬傲劍依然覺得眉心被強烈刺痛了。
而且和頭懸利刃的自由落體逐漸加速不同,這眉心藏鋒要面對的可是強力弩箭,射出來的箭支快速無比。
姬傲劍心道:等等,我真就要練這個?我真心不覺得我現在就有本事躲避飛箭了。
不過要真把眉心藏鋒練成了,躲閃暗器飛箭應該都能十拿九穩。
姬小艾在旁道,“兄長,這具弩弓是特製而成,射到五十步的時間和頭懸利刃下落的時間差不多。”
姬傲劍心放了下一半,這樣還可以勉強試試。
姬小艾又道,“兄長,你這樣站樁練功是不行的,得先離開這條線,然後再回來站樁,自己將眉心對準箭鋒。”
這一下不僅姬傲劍不明白,連姬小蘇也奇怪了,“怎麼了,艾姐,我剛纔有什麼錯嗎?”
姬小艾嘆氣道,“小蘇,你是先讓兄長站樁立好,又搭上弩箭瞄準了他。射出去後萬一有了差池,兄長沒能避開,你這就是親手弒兄了。”
“這眉心藏鋒的練法須得是和頭懸利刃一樣,兄長自己走過來面對箭鋒。要是有了閃失,這就是不慎自殺,和你無關了。”
姬傲劍聽了犯暈,小艾,你不是學法律的吧,算得這麼清楚?
不過想來似乎真是如此,如果自己沒躲過眼前的弩箭,還真就是被姬小蘇射死的,這對她今後的人生一定會留下心理陰影吧。
姬小蘇聽了,心中也是一驚,“艾姐,幸虧你提醒我了。”
姬傲劍繼續想了一想:這眉心藏鋒是個佈置好的殺局,就算是自己走過來面對弩箭,但要真被射死了,推根溯源還是姬小蘇搭上的弩弦。她如果想到這點,只怕依然會有自我責怪之心。
於是走上去說道,“小蘇,乾脆由我來搭上弩箭,再自己走回去練眉心藏鋒。這樣從頭到尾都是我一手佈置,和你完全無關了。”
姬小蘇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她指着車上的弩機說道,“你把這弩弦拉開之後,用松香膠凝住。車下有個炭爐,你點着了,等加溫上來,松香化開後,弩箭就發出去了。”
姬傲劍便依着她的指點搭上了弩箭,點了炭爐。然後走回五十步外,自己用眉心對準箭鋒,站樁坐了下去。
頭懸利刃和眉心藏鋒都是練習心神的極端法子。所不同的是,頭懸利刃對耳力有着極高要求,而眉心藏鋒極度依賴於眼力。
這兩項功夫練好了,不僅心神大增,意志堅韌,耳目之力也能練得極強。
長時間被弩箭直指眉心,那一直持續的刺痛感似乎引發了一些抗力,姬傲劍覺得自己眉心處隱隱也有了一團知覺,似乎不依賴於視力也能感應到箭鋒的動向。
當凝住弩弦的松香剛一化開,絃線稍有顫動,姬傲劍便一側身閃了開去,此時弩箭纔剛剛離弦。
姬小蘇讚道,“哥哥,你反應好快。”
姬傲劍不好意思道,“躲得是不是早了點?”
姬小蘇道,“沒事,看絃動就知道躲閃,這本就是躲避弓箭的要訣之一,能做到這一點別人還羨慕不來呢。”
姬傲劍想了想道,“有個成語叫驚弓之鳥,拉弦是能騙人的。”
姬小蘇瞪眼道,“你要是覺得自己笨得和呆鳥一樣,那也沒辦法了。”
姬傲劍立刻不說話了。
姬小艾見兄長比初練頭懸利刃時心氣平穩多了,也不禁說道,“兄長,外界的威脅越大,能練出與之對抗的心神就越是強大。”
“頭懸利刃對應的是頭頂泥丸宮,傳說道家聚出頂上三花就在此地;而眉心藏鋒練的是眉心紫府,乃是道家溫養元神所在。”
姬傲劍想起頭頂和眉心似乎有出現過的若有若無的直覺,“你是說這練神練到後來,能聚出頂上三花,紫府元神?”
姬小艾道,“這也只是傳說而已。”
我是唯物論者。姬傲劍一邊想,一邊走到弩機前,想再搭箭上弦。但此時車上溫度已高,松香凝不了多久。
姬小蘇道,“不妨事,弩車不止這一座。”說罷又去推了一輛車載弩出來。
姬傲劍於是又練了兩三次,直到眉心疼得實在練不下去方纔中止。
他雖然頭腦裡一片疼痛,但卻心滿意足,坐下來默默地運着內功吐息。
卻聽姬小蘇忽然大喊一聲,“不好!”
姬傲劍連忙睜開眼睛,問道,“小蘇,怎麼了?”
綠衣妹妹指着他,“你之前說練眉心藏鋒,從頭到尾都是你一手佈置的,出了事和我也沒關係。”
姬傲劍愣了,“是這樣啊。”
姬小蘇道,“那練頭懸利刃的時候呢?把天雷劍掛上去是我動手做的。”
姬傲劍不以爲然道,“這個簡單,以後我自己去掛天雷劍,然後站到下面去頭懸利刃。”
姬小蘇道,“可是,艾姐練頭懸利刃的時候,也是我給掛的……”
她聲音陡然提高,“艾姐,我以後再也不給你掛天雷劍了!”
姬小艾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反應過來,站起來道,“小蘇,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給我掛劍,我怎麼練神呢?”
“我不管。”姬小蘇搖頭,“要是以後你出了事,我一想到是我掛上去的劍害死的你,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姬小艾呆住了,她目不能見,想自己掛天雷劍是絕無可能的。只好對姬傲劍道,“兄長,那你幫我掛劍好不好?”
“我也會睡不着的。”姬傲劍急忙推辭,心上已經樂開了花,你不能練頭懸利刃最好了,省得我一想起來,就心驚肉跳。
他知道這練神的法子爲什麼這麼稀罕難見了,動不動就有可能害死親人同門,哪個世家門派去練這個都受不了。
“嗚,你們簡直無情。”姬小艾悵然嘆道,“其實頭懸利刃對我來說根本沒事,而且我覺得我練眉心藏鋒都是可以的。”
“這不可能!”姬傲劍和姬小蘇異口同聲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