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錦年得遇明主,心下十分高興,便要拉着狄強和姬傲劍去喝酒慶賀。
狄強自是樂意陪他。姬傲劍卻搖了搖手,說自己失血過多,喝不得酒。
素錦年一聽之下,十分震驚。問了前後經過,斥了黑虎門一通,隨後與狄強一道去找酒樓了。
姬傲劍見他們走了,簡單收拾了一下,也出了屋子,走向幾個正在打造提花織機的工匠,打聽羣英館和鐵線幫的落處。
那些工匠聽到姬傲劍詢問鐵線幫時,一個個忍不住笑了起來。
姬傲劍奇怪道,“各位老兄,你們笑什麼?”
一個年長些的工匠道,“小哥,鐵線幫是雲錦公所的一家緞莊。現在蘇州的機房處處停工,那鐵線幫已經解散了也說不定。”
姬傲劍方纔自稱是軍史愛好者,並不是虛言。他在穿越前喜好混跡各大歷史軍事論壇,對於近代以來的中外歷史,在政治經濟軍事地理等諸多層面,都有過全面瞭解。
好在他不是那種在荒島上都能徒手造電池的理工科強人,否則穿越過來早就想着點科技樹去了。
雲錦公所之名,姬傲劍一聽就知道是蘇州手工絲織業的行會,曾對織業的發展起過積極作用。但明末清初以後,隨着商品經濟的繁榮,生產力不斷的擴大,任何行會組織都逐漸成爲手工業發展的桎梏。
用現代話來說,雲錦公所作爲封建社會的行會組織,極力維護小生產的方式,竭力用嚴格的行規來限制競爭,從產品規格、數量、價碼、市場到生產技術,以及開設鋪坊的規模和招收徒工的數目等幾乎所有方面,都實行硬姓規定。
姬傲劍看着他們在打造的提花織機,“就是這些鐵機,讓織匠們開不了工嗎?”
兵器鋪的工匠們道,“是啊,用了這些織機,一人能抵以前數十人之工,要不了那麼多織匠,大多數機房都被迫停工了。”
姬傲劍點了點頭,心道那就去織匠聚集之地打聽鐵線幫的所在好了。
他走了之後一個多時辰,狄強醉醺醺地回來了,他進了屋子見姬傲劍不在,大爲驚奇道,“我那姬老弟跑到哪裡去了?”
卻聽院裡有人呼喊了一聲,“老三!”
狄強聽了這聲音,酒立刻醒了一半,跑出來說道,“大當家,你怎麼來了?”
喊他的是個身形高佻的青衣少女,生得劍眉星目,兩眼中神采逼人,有如刀刃上的光芒流動。
她身邊還站着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看上去還沒到十歲,頭上帶着一對貓耳飾物,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下觀望。
青衣少女道,“老三,聽說你昨天救回來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狄強道,“大當家,那位兄弟曾經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幫他。”
青衣少女道,“我聽得人說,你那位朋友姓姬,是金陵口音,而且身手不錯,所以才能救下你。”
狄強不解道,“是啊。”心想有什麼錯了。
青衣少女搖頭,“你真是笨蛋哪,金陵姓姬又是練武之人,能有幾家?”
狄強酒頓時全都醒了,暗罵自己糊塗,大當家和金陵姬家世代交好,自己怎麼就一點沒打聽問問姬傲劍的具體來歷。
他小心回話,“大當家,那位姬兄弟已經走了。”
青衣少女氣道,“他受了重傷,你也不看住他,有你這麼對待朋友的麼?”
狄強心想,我本來是想看住他的,只是被素公子喊去喝酒了……
青衣少女又道,“他叫什麼名字?”
狄強道,“大當家,他叫姬鴻。”
青衣少女皺了眉頭,問身邊的小女孩,“九妹,你家裡可有人叫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從沒聽過。”小女孩搖頭,“不過我們天青山莊對於下人,從來不逼他們改姓。所以家裡這個年紀的人,只有我弟弟了。”
青衣少女道,“那也許他用的是化名。”
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支住下巴,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可是小劍跑出來怎麼會不用本名,不先找好地方住,還不來找我?”
狄強一頭霧水,這個漂亮的小女孩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覺得姬兄弟是她弟弟?這年紀分明不對呀。
青衣少女一笑,“如果他是像你一樣偷偷離家出走,用個假名字也是很正常的。”
小女孩緊張道,“要真是小劍的話,他受了重傷,會跑到哪裡去?”
青衣少女問作坊裡的工匠,“老三救回來的那位公子,走之前可曾說過什麼?”
有人回道,“大當家,他向我們打聽了羣英館和鐵線幫的所在。”
小女孩聽了,急忙說道,“我去羣英館守着。”
言罷哧溜一聲,衆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剛剛還站在面前的漂亮小女孩就鬼魅一般地消失不見了。
狄強發傻,“大當家,這是什麼身法,怎麼如此快速?”
青衣少女道,“這是她自創的靈貓九撲。”
姬傲劍出了干將兵坊,一路走向城東。他在黑虎門失落的東西挺多,還好小蘇給他的藥方因爲揣在懷裡,沒有丟掉。
蘇州在明清之時是織造盛地,城東一帶,幾乎全爲絲織之區,萬戶開工,終曰不綴,有“半城織雲錦”的美譽。然而姬傲劍走過街面,卻一直沒有聽到織機開動之聲,名聞天下的蘇州絲織業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姬傲劍心下感嘆:這就是技術革命的威力啊,輕而易舉地就廢掉了一個重大行業。
隱隱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層慘淡的陰雲籠罩在城區之上。
他一路問了無數家緞房,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鐵線幫所在的一處小巷。
敲門之後,過了良久,開門的是一張天然呆的臉。
姬傲劍驚訝了,“阿恪姑娘,怎麼是你?”
原來這人就是當初到天青山莊偷盜的女飛賊,還嘲諷過姬傲劍輕功不行。
阿恪也愣了一下,“姬少爺,你親自送外功方子過來了?”
姬傲劍看到她時本起了疑心,聽她主動一說,確定了這裡就是向小蘇買藥方的鐵線幫所在地。
“我正是來賣藥方的,請鐵線幫主事的人來見我。”
阿恪點頭,“我就是主事的,姬少爺你把方子交給我就好。”
姬傲劍搖頭道,“換個人。”
阿恪憤然,“姬少爺,你信不過我麼?”
姬傲劍沒好氣地說,“做過飛賊的人,就不要以爲自己有信用好不好?”
阿恪無奈道,“那好吧,我帶你去見我的哥哥。”
姬傲劍隨她走到後院,又看到了一張木訥的臉。
這人居然也是和姬傲劍見過面的,是當曰分田比試時,沈家莊的代表沈小雷。
好吧,一個木訥,一個天然呆,果然是一家人。
姬傲劍在這裡見到同鄉,心下有些明白,“你們沈家莊賣了桑園,是來蘇州參加了絲織團會?”
沈小雷點頭,“不錯。”
姬傲劍又道,“可是聽說現在織工的活兒做不下去了?”
阿恪搶着說道,“所以我們另謀他途了,要去和其他幫會搶場子爭地盤。”
姬傲劍一怔,心想,你們要轉型成爲真正的幫會火併的黑社會了?
沈小雷對姬傲劍道,“姬少爺,我們想先試試藥效。”
姬傲劍覺得他還算靠譜,點了點頭,把信札交給了他。
沈小雷看了幾眼,遞給妹妹道,“阿恪,去配藥。”
過了半個時辰,阿恪帶着兩個人,端來了一隻盛滿藥水的大木盆。
沈小雷又拍了拍手,幾十條大漢魚貫走進了後院,個個精赤着上身,手上握着棍棒。
見他們站立好了,沈小雷便走上前去,開口大喝:
“想要打人,先要學會捱打!”
“敵人打不垮你,就會怕了你!”
“我們和鐵狼幫搶場子,只要上下一心,悍不畏死,就能從氣勢上壓倒他們,勝利就在手中!”
“這木盆裡是練功藥水,你們抹在身上,就開始今天的捱打訓練!”
這些大漢大吼着迴應,走到木盆邊一個個塗了藥水,隨即便互相毆打。
他們五人一組,四個人合力用拳腳棍棒毆打另外一人,打得他除了抱頭苦忍之外,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打了一陣之後,同一組之中,就換一人被合毆。
姬傲劍奇道,“這是什麼練法?”
沈小雷已經走回來,說道,“這是我們鐵線門磨練外功和膽氣的練身之法。”
姬傲劍問道,“有必要四個人打一個人嗎?”
沈小雷淡淡道,“被圍毆了還敢打下去,就說明以寡敵衆之時,心中沒有畏懼,就能血戰到最後。”
姬傲劍想起自己以前也曾經被陸家莊的四名壯漢圍毆,感嘆道,“確實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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