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診所後,我躲在靠近街尾的角落裡點燃了一支菸。
直至親眼看到車勇帶着張星宇、老凳子他們順順利利的上車走人後,我才長舒一口大氣。
曾經各爲其主,如今殊途同歸。
單從這一點上來講,車勇其實要比我們眼下所有的盟友、哥們都要可靠的多。
至少他心裡非常明白,只要我們這根繩子不斷,那綁在一塊的螞蚱就絕不會落水,哪怕是天塌下來,也有我這高個兒頂着,所以他們只要不是被巡捕抓,基本能保平安無恙。
目送那臺廂式貨車漸漸消失在我眼前後,我整理一下衣裳,將沾染血跡的西裝脫下來,掛在手臂上,佯裝成剛下班的小白領模樣,然後隨手攔下一臺出租車。
王莽約我碰頭的地方在羅湖區人民南路的一個居民小區裡。
找到他給我的具體房牌號,我按響了門鈴。
好半天后,房門纔打開,開門的是個我從來都沒見過的年輕人。
年輕人身材魁梧,個頭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五官算得上相貌堂堂,一對眼睛炯炯有神,尤其是挺拔的腰桿,宛如扎槍一般的筆直。
“不好意思,我敲錯房間門了。”我迷惑的朝着房門打量一眼,先大聲解釋一句,試探王莽在不在,隨即又警惕的往後倒退兩步,做好隨時跑路的準備。
“王朗先生是吧?你不用太緊張,我叫羅騰,是連城連副主任的司機兼通訊員。”男子善意的一笑,身體往後欠了幾公分,以證明自己沒有任何危險性。
“啊?”我再次一怔:“你意思是連城也在?”
“對,他和王老下樓買菜去了,馬上就回來,你先進來坐吧。”自稱羅騰的青年點點腦袋,身子往側邊讓開幾公分,做出邀請的手勢:“先進來吧,省的被人看到。”
“沒事,我抽完煙再進去,順便等他們回來。”我舉起指間夾着的菸捲晃了晃,接着退到電梯方向的垃圾桶,裝作彈菸灰的模樣。
羅騰笑了笑,並沒有揭破我心底那點小九九,也從房間裡走出來,若有所思的在我臉上來回打量。
被他那對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我多多少少有點不自然,搓了搓腮幫子笑問:“怎麼?我臉很髒麼?”
“還好,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連副主任剛剛述職,連慶功宴都來不及參加,就風塵僕僕的趕到這裡。”他晃動兩下腦袋,也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煙,舉向我道:“來一支,市面上買不到的,比你抽的這種大雲要舒坦很多。”
瞟了眼沒有包裝,只是印着個紅色五角星的煙盒,我客氣的拒絕:“不了,我這嗓子認煙,抽別的咳嗽。”
“呵呵。”青年再次一笑,又摸出個同樣印着五角星的防風打火機點燃,鼻孔往外噴了兩股白煙,豁嘴道:“聽說連副主任前段時間遇到的危機是你幫忙解決的?”
“他現在升職了?”我答非所問道:“之前我記得好像只是個科長吧?”
“準確來說,這個位置本來就該是他的,如果不是被人栽贓陷害,任命書估計一個月前就下來了。”羅騰叼着菸捲,輕聲道:“所謂好事多磨,雖然耽擱了這麼久,但現在他坐的比以前更穩了,沒什麼意外和太大的錯誤,明年他就可以把副字拿掉,肩章也能從一毛三變成兩毛一。”
“嚯...”我倒抽一口冷氣,暗道連城這跨越速度不可謂不快,早知道他想晉升的難度可不像平常公司那般,他們的行當裡除了講money,更多是拼資歷,而這資歷倆字,裡面的貓膩可就多了去。
看來我城哥真應了老祖宗那句話,大難不死必有洪福。
“叮..”
就在這時候,電梯門打開。
只看到許久未見的連城和王莽一人拎着一塑料袋蔬菜和肉類信步而出。
當見到正從垃圾桶邊抽菸的我和羅騰時候,王莽眼神玩味的來回瞟視幾眼,接着哈哈大笑:“這是沒給我朗哥鋪好紅毯,朗哥挑理了唄,連屋子都不肯進去。”
“叔,你要這麼嘮嗑,那我可以死謝罪了哦。”我插諢打科的接茬一句,很順手的接過他手裡裝菜的塑料袋。
“進去吧,還等我八擡大轎呢?”連城也一點不拿我當外人的把自己手中的塑料袋一股腦塞給我,而後朝着羅騰擺手:“小羅,你去我後備箱裡拿兩瓶好酒。”
“是!”羅騰馬上撅滅菸捲,身體“啪”的一下緊繃,恢復成剛剛標槍的模樣。
“說多少次了,出門咱們就是哥們,不存在上下級關係。”連城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他胸口道:“況且你哥讓你跟我,說白了不就是幫你鍍金嘛,用不了多久,咱倆誰給誰放哨都不一定。”
“嘿嘿,城哥說笑了,我哥說過讓我跟你好好學,我這兩下子根本不夠看,那我現在就去拿酒?”羅騰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得到連城肯定後,他馬上利索的鑽進電梯裡。
不多會兒,來到屋子裡,連城直接把食材提進廚房,然後找了件印着卡通圖案的圍裙套在身上,朝我擺擺手道:“你和莽叔先敘舊,我給你們當把炊事班班長,誰也別進來幫忙哈,我這個人不喜歡做菜時候有人打下手。”
王莽給我倒上一壺茶,又丟給我個紅撲撲的蘋果,努努嘴道:“是不是挺意外?沒想到我倆會混到一起?”
掃視一眼三室一廳的房子,我“咔嚓”啃了一口蘋果,嗦着哈喇子憨笑:“莽叔你真是徹底走上了小康,哪個地方都有房,我剛剛來時候看到這附近有小學有中學,對面還有棟商業大廈,房價正經不便宜吧?以後再有這麼好的地段,想着點侄子我,別人家都炒房發財了,我還像個憨憨似的矇在鼓裡。”
“少臭貧,埋怨我就直說。”王莽笑罵着踢了我小腿一下,點上一支菸道:“不是我不想提前告訴你,我和連城建立了關係,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我上次被天棄抓,差點判刑那回,除了因爲你在外面不停的支關係,主要還是靠你師父林昆,其次就是連城,你以爲他們是衝我啊?還不是看你面子,至於爲啥不樂意告訴你,我猜十有八九是不想你產生太大的負擔。”
“那不能,我臉皮那麼厚,誰也影響不到我。”我繼續沒正經的接了一句,抓了抓後腦勺道:“叔,我不是怪你隱瞞,只是不喜歡任何消息都最後一個知道,你們好就好唄,我又不會破壞,至於防我像防賊不?”
儘管我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這些,但身爲老江湖的王莽肯定能明白我心裡頭有多失落。
“這把算我錯了。”王莽頓了頓,表情真誠道:“往後在我這兒絕對不會再出現類似的問題,咱們打回正題,我問你,見到我和連城那一刻,你猜沒猜出來我們請你吃飯的目的?”
“賀來。”我聲音很小的吐出倆字。
“我說了,他就是個機八,死活關我鳥事。”王莽不樂意的撇嘴:“我們是擔心你啊臭小子,咱倆的關係不用多說,儘管我拿你當親兒子,你總是把我當表叔,但老子幾時害過你?連城,你們之間剛剛共同經歷過一場大坎坷,屬於過命的交情,他應該也不會坑你吧?你抓賀來沒毛病,甚至我覺得搞死幹廢都理所當然,關鍵你想沒想過,完事呢?完事你不需要承擔後果嗎?你要麼有魄力,把他賀家滅門,要麼就得琢磨清楚咋善後。”
見我不吱聲,王莽運了口氣繼續道:“咱別的不談,單是賀鵬飛,就他那種一把歲數還活的像個生慌子的叼樣,你能擺平不?另外你當賀家這些年難道真是混假?就沒點保命的籌碼?實話實說,我知道這事兒還是通過呂兵,他親自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忙化解,另外還有一些其他行當的朋友,相信除了我以外,很多跟你關係不錯的哥們也都收到了求助電話,什麼葉小九啊、秦正中啊、丁凡凡這些,他們不是不想開口,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所以全一股腦找到我這個老梆子頭上,我找你,既因爲自己,也是爲了那些真正拿你當哥們兄弟看待的夥計們,大家都希望你們能好,能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