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北沒有動,她眉眼低垂又擡起,慢慢給他講述了前朝公主的事情。軒轅昊像是往常一樣,細心傾聽,他有些擔憂的看着她——段三北像是經歷了什麼大的磨難,身上狼藉一片,但是他知道她生性倔強,必然不願意接受他的關照。
“軒轅昊。”段三北走到石桌邊,坐下,“對不起,我想通了。我沒有辦法跟別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你不需要擔心,我以後還是會給你提供幫助,但是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再牽扯到兒女私情。”
軒轅昊捏緊了手中的兵策,半響沒有說話。對面段三北眼神堅定,一如她過去做下的每一個決策,絕對不會有反悔。他眼前一片恍惚,只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他了。
軒轅昊站了起來,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小北,不要開玩笑。”
段三北道:“我沒有開玩笑。”
軒轅後後退了幾步,一動不動彷彿石化,兩個人隔着一張石桌遙遙對望,許久之後他一言不發,抽身離去。
段三北沉默着端起他剛纔喝茶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過去一切因果,就斷在今天吧。”她這個念頭剛剛善生,就聽見腦海中功德箱叮咚響了一聲。
主線原本百分之九十的完成度,變成了百分之九十四,而支線任務卻硬生生倒退了一半。功德箱要她擁有常人所擁有的一切感情,情癡愛恨,生死——離別。而支線任務倒退,也就是說在軒轅昊中的生命中,她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一個人靜坐,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快的掌聲:“小姐好骨氣。女子活在當時,求家庭安康,求丈夫一心一意,本就是人心所逼,只是女子體弱,習慣了唯唯諾諾。本以爲男尊女僕已是慣例,卻不想出了小姐這麼個鋼筋鐵骨的硬氣女兒。”
段三北轉過頭去,卻見到花叢中走出了中年人來,約莫三十五六的年紀,一身敞巾舊服,這樣襤褸的一個人,卻劍眉星眼,直鼻顴腮,眉頭中透着清淺的憂慮,居然也是個儀容不俗的人物。
“先生是?”段三北眉頭一挑。
“單名一個‘明’字,”男人微微一笑:“段小姐喊我一聲明先生即可。”
段三北努努嘴,沒什麼搭話的興致。這人看起來儀容不凡,倒是個想不開的主兒,一身落拓樣子,倒是開口就讓人喊他‘明先生’,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信。
明先生也不見外,走到她對面坐下來,一雙狐狸眼笑得眯起來:“怎麼?還在爲了賢王鬱結?”
有這麼揭人傷疤的麼?段三北有些鬧脾氣,偏過頭去沒理他,腦袋中又是叮咚一聲,頒佈了新的支線任務,獎勵居然是跟輔佐軒轅昊的支線任務一樣。
【越池化龍:輔佐鳳鳴登上皇位。】
她眉頭一皺,心想鳳鳴?剛剛這人告訴她的居然是個諧音字,連一個字都不願意透露,真真是謹慎。不過‘登上皇位’是何種意思?本國雖然建國時間不長,幾位皇子之間也是暗潮洶涌,但是也輪不到異性者登上皇位吧?
難不成說——
段三北趴在桌子上,眼睛轉了轉。
明先生似乎是在上位習慣了,從來沒有那個嬌俏的小丫頭敢在他面前甩臉,也
不覺得生氣,笑眯眯的來逗她:“怎麼?被情哥哥甩了還覺得不開心?我可沒惹你,怎麼也對着我冷臉呀?”
——這人真是壞極了,像是壞心眼的長輩,給人安心的感覺偏生嘴又毒,哪疼往哪撒鹽。段三北剛跟軒轅昊說清楚,心中本就疼痛難忍,接到新任務也不想慢慢來了,直接張口問道:“哦?難道你一個異國人,還得指望着我給你好臉色?”
明先生臉色一變,顯然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一向天賦異稟,從大慶來到這裡,早已學會了這裡的風土人情,除了眼前這個姑娘,以前是從來沒有看透過他的身份。
段三北托腮眯眼道:“怎麼?心虛了?”
明先生正色道:“小丫頭倒是聰慧,是從何處見了端倪?”
段三北眼睛一轉,肯定不能說是功德箱給了提醒——就在剛纔那一會兒,她想起了一件事,鄰國有個大慶王朝,皇室一族正是姓‘鳳’。眼前這個男人能夠在軒轅昊的後花園中行走自如,再加上剛纔頒佈的任務,段三北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嘆口氣,現在去大慶也不是什麼壞事兒,剛纔軒轅昊那樣子很顯然是接受不了,兩個人分開一段時間也不是什麼壞事兒。她避開明先生的問題,直接問道:“你想不想登上大慶的皇位?”
段三北的本意是兩人趕緊說清楚趕緊啓程,哪怕眼前這人懷疑她也不要緊,完成任務她就回來了,任務本就接近完成,說不定那天就回去了。
卻不想眼前的男人眉宇中閃過一絲疲憊,竟然乾脆的搖了搖頭:“想必是賢王跟你說了我的身份……鳳某此生已無他願,異國他鄉求個安身之所也就滿意了。”
段三北一愣。
這可不行。段三北眯起眼睛,軒轅昊的支線任務她十有八九是完不成了,如果鳳鳴的任務她在失去,那回現代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放柔了聲音,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想當皇帝?哎哎想想呀,大慶王朝哎!萬人之上哎!”
明先生搖了搖頭,顯然意已決。段三北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手刀砍在了明先生的脖子上——
明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根本來不及防備,立刻就暈了過去。
段三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吹了聲口哨。她過去與源稚一起騎馬走過皇城的大街小巷,那馬兒對她熟悉得很,一聲口哨就從門口衝了進來。
門衛也是知道軒轅昊寵她,居然半分未曾阻攔。段三北滿意的摸了摸馬兒的鬃毛,有些費力的將明先生託舉到了馬背上,然後翻身上了馬。
那菩薩說的果然錯極,情癡愛恨最誤人,她之前積攢的起來的一點善念,統統在軒轅昊另娶他人這一事的打擊下灰飛煙滅,這會兒又恢復了過去那霸道無理的性格。
一人一昏人一馬,就這麼大咧咧的從正門衝了出去,等到軒轅昊接到消息說段小姐將明先生劫持走了的時候,段三北已經到了源府。她帶着一個昏過去的男人,到底也要顧忌一下段家小姐的名聲,只是騎在馬上在外牆噠噠徘徊,偶爾哼一曲小調,不一會兒牆上就站了一個人。
英俊的青年站在牆頭略微有些不滿,光潔
的額頭上有一點汗珠,月光下他低頭,有些吃味:“北兒,你不是去找軒轅昊了麼?這個男人又是誰?”
段三北一甩馬鞭:“少廢話,趕緊來幫我把人帶進去,累死我了,有事兒進去再說。”
源稚瞧了她一眼,從她這態度就感覺出來她並無其他心思,就乾脆利落的把人搬進了她的房間,然後乖巧的給她遞上點心,看她面無表情慢慢啃着。
他歡喜她,從內心深處。即使她心有所屬,他也願意等候她一生一世。
段三北吃完東西,感覺胃裡好受了不少,拍拍手就走了,連解釋都沒有。軒轅昊的事還是對她產生了一些影響,強行割情斷愛,必然痛苦不已。索性源稚與她極有默契,也沒有多問。
段三北騎馬回了段府,在黑暗的燈光下寫了一封書信,然後輕聲換來了蓮兒:“去,將父親母親,還有二房三房的幾個人,統統喊到大堂,就說我又要緊事兒。”
蓮兒謹慎的道了聲是,腳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燈光下人影幢幢,段三北將那封信細心封號,放在了枕頭下。她坐在牀邊,居然難得有了一點女兒的憂愁,滿心滿意的不知所措,半響之後茫然起身,又回到了桌子旁邊。
外邊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段三北疲憊道:“進來吧。”
段安然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手中提着小籠包跟奶黃包,還有一碗熱乎乎的豆漿。青年邊放東西邊道:“姐姐又是這麼晚回來,吃點東西嗯?豆漿是廚房現磨的,新鮮,暖和,對胃也好。”
段三北託着腮,沒動,段安然有些疑惑的摸了摸她的頭,許久之後少女微微擡頭,輕聲問道:“安然,如果我離開了,你會難過麼?”
她問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但是就是想問,想知道她在這裡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究竟有沒有在身邊人的心中,留下那麼一點印記。
段安然沉默了一下。少女微微揚起臉,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線條流暢、白皙細膩的一抹。他耳根悄悄紅了,卻又知道這不應該,只得強忍住心中情愫,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您若是離開,安然絕不難過——天地寬廣,到哪兒我都陪你。”
段三北噗嗤一笑,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走吧,就你嘴甜,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我夫婿呢。今個兒晚上還有一場大戰要上,過會兒你可得幫我。”
她起身離開,背影瀟灑,只留下段安然一個人站在原地,苦澀的望着她的背影。
他是多麼希望……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啊。
等段三北到達大堂時,人基本上已經齊全了。
段皓叔咳嗽一聲,一羣女人嘰嘰喳喳的聲音頓時消散了下去,他雙目威嚴,橫掃一週:“北兒人呢?大半夜的有事兒要說,人怎麼不見了?”
三姨娘冷哼一聲,用帕子掩住嘴脣,話裡有話道:“北小姐從來都是灑脫的性子,這幾天倒是越發厲害了,父親也敢指使。”
段夫人皺了一下眉,正欲開口,卻聽見門口傳來一把子清朗的聲音:“知道我灑脫就乖乖閉上你的嘴,不然就休怪我不顧情面,當着孃親跟衆多下僕的面痛打你一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