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對葉途飛復仇賈舒文的行動並不知情,雖然賈舒文挨那一刀的事情傳播開後,所有兄弟都認爲是六爺的作品,但是對於六爺是如何完成這個作品的,大家衆說紛紜。
直到山下敬吾帶走了肖忠河,大夥纔有了些隱隱知曉。“六哥威武!”“六哥忠義!”“六哥還能回來麼?”在肖忠河享受溫柔的一週以及遭受酷刑的三天,這些成了弟兄們使用最爲頻繁的言語。
兄弟們指望着葉途飛能有所作爲,把六哥解救出來,比如劫獄。然而葉途飛似乎對肖忠河漠不關心,毫無作爲。就在大傢伙瀕於絕望之際,葉途飛竟然帶着肖忠河像沒事一樣回來了。
當肖忠河向大夥說起他這近十天的故事的時候,弟兄們‘露’出了土匪本‘色’,一半以上的兄弟的眼睛都冒出了綠光。
還不錯是吧,才只有一半呢。
可另一半的兄弟更過分,流出來的口水竟然把整個營地都差點淹了。
張羅輝擦了擦嘴角,對肖忠河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那倆小娘們…哦,回來就好。
郭忠林連嘴巴都不擦,他知道擦也擦不乾淨,搶着說:“爲啥不懷疑我呢?其實,我也是有疑點的啊!”
馮忠樑是最厚道最穩重的弟兄,他拿了件汗衫遮住了頭,不住地埋怨葉途飛:“六爺不講究,六爺不公平,六爺偏心眼。”
只有葉途飛,他一個人離開了,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那個高橋信,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如此深奧神秘。
就在今天上午,高橋信將葉途飛請到了家裡。
高橋信請葉途飛的理由是想讓他陪自己下幾盤圍棋,葉途飛正在爲肖忠河的事情而苦思對策,於是,婉拒了高橋信的使者。
那使者竟然對葉途飛說:“高橋先生讓我對您說,去下圍棋,真的或許成假的,不去下圍棋,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葉途飛聯想到了肖忠河的事情,頓時對這個高橋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決定會一會他。
“他是個職業殺手,手法高明。”棋局剛剛進入中盤,高橋信突然冒了一句話。
“你說的他是誰?”
“他有一把好刀,鋒利且堅韌,刀口很窄很薄,確實是一把殺人利器。”高橋信根本不看葉途飛,一邊說着話,一邊盯着棋盤在計算。
“對不起,高橋先生,我不懂刀。”
“哦,沒關係。啊,你可以不叫我高橋先生麼?我是中國人,喜歡別人叫我的中國名字。不過啊,我的中國名字連我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呵呵,你可以叫我高先生,對,叫我高先生,這樣聽着舒服多了。”高橋信計算清楚後,在葉途飛的勢力範圍中投下一子,說:“你的圍棋水平不錯,跟誰學的?”
葉途飛沒有回答高橋信的問話,而是鎖住了眉頭緊盯着棋盤,足足過了五分鐘之久,才落下一子,同時說:“教我圍棋的老師是個日本人,姓吳,叫吳清源。”
高橋信終於看了葉途飛一眼,問:“你也曾在日本生活過?”
葉途飛笑了,說:“我根本就沒見過吳先生,我是看着他的棋譜學的棋。”
高橋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說:“你見過他殺人嗎?”
“吳先生殺過人?”
“那個殺手!”
葉途飛把剛捏在手指間的一顆棋子丟回了棋罐,說:“如果這是審問,我保持沉默。”
高橋信又看了葉途飛一眼,沒理會他的抗議,喃喃自語說:“我看見了!”
“他猶如一隻靈貓,動作矯捷快速,悄無聲息。平時他給人的印象是普通,普通的就像是個買菜的農夫,或是鋪子裡的夥計,走起路來總讓人有種笨拙的感覺。但這一切都是他用來隱藏真相的僞裝。當他準備殺人的時候,就變了,哦,他殺人的動作很優美,當他將刀從被殺者的‘胸’膛中拔出來的時候,他會淡淡一笑,笑容中透‘露’着幸福和滿足。”高橋信說着,微微閉上了眼睛,輕輕搖晃着身軀。
“他是用左手將刀鋒‘插’進被殺者‘胸’膛的,他的左手,沒錯,他確實是用左手握刀的,但是他並不是個左撇子,之所以用左手握刀,是因爲他的右手握不住刀,他右手的大拇指沒有了。”
葉途飛的心頭猛然一驚,肖忠河的右手大拇指果然是沒有了的。
“你可能以爲我見過你那位兄弟才這樣欺詐你,呵呵,你這麼認爲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告訴你啊,我已經有半個月沒出‘門’了,上次出‘門’還是因爲那個叫賈舒文的倒黴蛋。另外啊,小葉,我可沒把我看到的這些告訴過山下那小子哦!”
葉途飛強迫自己靜下來,之後問道:“那麼您能告訴我,您是如何看到的呢?”
“呵呵,殺手是從被殺者背後下的手,一隻手捂住對方的嘴巴,另一隻手把刀‘插’進對方的‘胸’膛,這嘴巴要想捂緊一點,那就要多下點力氣,是麼?這一用力啊,就會在對方的嘴巴周圍留下痕跡的,是用左手捂還是用右手捂,留下的痕跡是不一樣的,對麼?有大拇指和沒有大拇指,留下的痕跡也是不一樣的,對麼?”
葉途飛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知道坐在他對面的這個高橋信果然不同一般。
“簡單麼?哎,這麼簡單的道理,山下敬吾那個笨蛋竟然看不明白。哦,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專心下棋吧!”
葉途飛還能專下心來麼?勉強下了二十餘手,葉途飛推秤認輸。
再一盤,葉途飛慘敗。
這時,山下敬吾的手下過來請高橋信去憲兵隊。
臨走前,高橋信意猶未盡地對葉途飛說:“葉兄弟的圍棋下得不錯,以後我要是來棋癮了就找你,你可不許推脫哦!”
葉途飛知道了山下敬吾請高橋信的目的,很爲肖忠河擔心,因此對高橋信的話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
高橋信笑了,說:“你要是欠了我的情,你會還嗎?”
葉途飛回答說:“當然!”
高橋信收起笑容,道:“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漢‘奸’吶!”
葉途飛想起了幾天前衛向東在牛頭高地上對高橋信的評價,似乎猜到了高橋信想要做的事情,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葉途飛笑着打諢:“我也是個漢‘奸’!”
高橋信拍了下腦‘門’,笑道:“對啊,我怎麼把這一壺給忘了呢。好了,你先回去吧,你的那個兄弟不是我說的那個殺手,那個殺手依舊逍遙法外,說不準現在正準備行兇作案哩。”
正如高橋信所言,那個殺手果然是逍遙法外,果然是正準備行兇作案。
葉途飛明白,是高橋信做了局,救了肖忠河,也救了自己。然而,令葉途飛困‘惑’的是,高橋信爲什麼要幫助自己呢?僅僅是因爲這個高橋信尚有良知嗎?
葉途飛想了很多種可能,但任何一個可能均是猜測,都站不住腳。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着高橋信找上‘門’來讓他還這個天大的人情。他會提出怎樣的要求呢?會要求他死心塌地效忠日本人?葉途飛不敢想下去,他開始後悔當初報復賈舒文的決定。
後悔是沒有作用的,葉途飛決定主動出擊,他要找高橋信談一談,把心中的這塊石頭落了地,至於高橋信會提出怎樣的要求,那則是後話,葉途飛相信一定會有辦法來應付。
見到高橋信之後,葉途飛開‘門’見山,說:“高先生,我葉途飛欠你一個情,今天來就是還這個情的,你說吧!”
高橋信見到葉途飛顯得很高興,說:“小衛,就是衛向東,你應該認識吧。”
葉途飛回答說:“認識。在臥牛山,就是他勸說我投降日本人的。”
高橋信眯起了眼,說:“那麼說,你跟共產黨有關係嘍?”
葉途飛陡然一驚,說:“高先生不要開這種玩笑。”
高橋信笑了,說:“我可不喜歡開這種玩笑。你能信任小衛,這很好,小衛也確實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年輕人,不過,他和共產黨走得很近,甚至可以斷定,他就是共產黨。”
葉途飛只能裝傻,說:“我不認識什麼共產黨,對衛向東,我只是敬佩他是一條好漢。”
高橋信眯着眼,盯着葉途飛,說:“你知道的,小衛他是我的人,很多時候,我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可是,他卻跟共產黨走到了一起。山下敬吾這個笨蛋雖然笨了一點,但鼻子卻很靈,這種味道他是不會嗅不到的。小葉啊,你應該明白的,吃咱們這碗飯,最忌諱的就是腳踏兩隻船。我是下不去手啊!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葉途飛驚道:“你要殺了他?”
高橋信嘆了口氣,說:“你能下得了手嗎?”
葉途飛凜然道:“我寧願以自己的一條命來還你的情。”
高橋信笑道:“是啊,我下不了手,你也下不了手,但是這件事除了你我,別人都做不得。小衛必須死,他得死給日本人看,不然的話,他活不成,咱們倆也得一起完蛋。”
葉途飛有些糊塗,問:“高先生的意思是?”
高橋信閉上了眼,彷彿是自言自語:“有些人死了,但依舊活着,日本人的眼睛也不是什麼火眼金睛,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有時候真的說不清楚。”
葉途飛明白了,說:“我明白高先生的意思了,我想,我可以試一試。”
高橋信忽然睜開眼,對葉途飛勾了勾手指,然後把頭湊向葉途飛,悄聲說:“這件事是你的自贖,我也僅僅是沾點光,可不能算作還我的人情哦。”
葉途飛笑了,說:“那就全當是贈送好了。哦,還有,小衛能配合我麼?”
高橋信微微點頭,說:“你說一他不二。”
葉途飛說:“三天後,我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