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精力旺盛、求戰心切的李二棍中校果然拿下了折鉢山山頭陣地。然而他率領的一個二百四十人標準連卻只剩下四十七個人。噴火坦克全部被身綁炸藥的日軍敢死隊員們炸燬了,充當“活地雷”的有一些竟是傷兵和十幾歲的孩子。
二棍和他的部下被死死的釘在了山頭上,從馬蹄山坑窪處飛來的迫擊炮彈冰雹點子般鋪天蓋地,日軍的側設火力也封鎖了他的退路。
山頭上被炮火梨出的虛土有一米多厚,剛剛築起來的工事立刻就被震塌了。李二棍眼睛發紅,頭腦卻很冷靜,他象個不知疲倦的機器,或者說,更像個是爲了戰爭而製造的機器。他帶着他所剩無幾的士兵們在彈坑之間匍匐、射擊,有時候則跳出來與衝上陣地的日軍肉搏。
王懷遠命令陸戰第四師的團屬炮兵營用155毫米炮壓制馬蹄山和半月丘。他有些吃不準,即使他再怎麼信任李二棍和他的部下,面臨那樣的處境,他也覺得自己並不能比李二棍做的更好——甚至還要壞。
就在他焦急觀望的時候,從炮隊鏡裡看到,折鉢山頭的硝煙中升起綠色信號彈,這隻有一個表示:李二棍決心堅守到底。
日軍毫不遲疑地發動了反擊。
開始是一小批一小批的,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呼喊之聲蓋過了槍炮聲。雙方用手榴彈在近距離內拼殺。陸戰隊自動火器的彈藥很快耗盡了,接下去就是肉搏。雙方混雜在一起。哪方也不敢打*炮。
一夜之間,李二棍打退了十六次反衝鋒。惠特尼不得不把團內所有地坦克全調上去,才勉強接回了一身是血地艾倫。他手下的人只剩六個了。
王懷遠又投入一個第四師的精銳連隊。他們地遭遇同艾倫一樣。終於因守不住表面陣地而敗退下來,人員喪失了一半。
王懷遠上校、第三兩棲軍軍長兼第六陸戰師師長陸正東少將和第四集團軍司令、登陸總指揮範志傑中將都相信。日軍一定是集中了全部力量來守衛五二高低。一旦該陣地陷落,首裡防線將土崩瓦解。失去首裡防線的日軍,難道還有實力再部署一條同樣堅固地防線嗎?
五二高地必須攻佔,無法繞過。林雷
日軍中村正二少將的第十四混成旅,作爲日軍二十二軍的戰略預備隊,一旦耗光了。
那麼日軍沖繩島總部手中就連一名生力軍也沒有了。
“團長,我們象目前這樣幹下去,全團死光了也拿不下那幾座破山。我們每次只投入一個連到一個營,小鬼子只用很少的兵力就能牽制住我們。鬼子的反擊很有經驗,我們花很高代價打下的山頭輕易地丟掉了。”
李二棍中校指出王懷遠地指揮錯誤。他的聲音仍舊那麼宏亮,他機體內的發條仍然擰得非常緊、似乎血戰更使他精神煥發。“您認爲有什麼更好的方案嗎?”
王懷遠對自己的指揮深爲自信,顯然五二高地沒打下來、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地計劃有違任何兵書將道。
“團長,把全團投進去吧。如果人不夠,那就再調六師或一師的一個團。”
李二棍見王懷遠沉默不語,忍不住建議道,“我們的目的是拿下高地。而不是保存兵力。我帶一個連拿下折鉢山表面陣地。你再派一個連越過我攻擊馬蹄山。第三個連進攻馬蹄山凹部。同時讓一個營控制住半月丘。最後一個連是預備隊,如果我是你。就用它來加強折鉢山的表面陣地。”
“當然,最好要有兩個坦克連的配合,噴火器也不能少。坦克的作用主要是運輸守軍
彈藥。光憑一個人攜帶地彈藥守不住砂糖山。”
李二棍結束了他地話,他放肆地用手指打了個榧子。“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高招。我的人幾乎都在這裡死光了。我他嘛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爲了讓我對你說這番話。”
他地囂張並沒有引起王懷遠的反感。
可是王懷遠仍然猶豫不決,爲了二個小山頭,他要將全團投入孤注一擲的冒險,很可能全團被打癱,而沖繩島南部還有幾百個同五二高地類似的日軍據點,他又拿什麼去征服它們呢?“團長,狹路相逢勇者勝。就按我說的幹吧,拿不下砂糖山是第四師的恥辱。”
李二棍咬着牙,雖然他並不是第四陸戰師的人。他和他的突擊營直屬登陸總指揮部。
王懷遠沉思了半分鐘,他彷彿成了一名營長,而李二棍卻領導着一個整團。他不得不承認,他站在李二棍的位置上,也會提出同樣的建議。
“好吧,二棍,按你說的辦。如果命中註定咱們留在沖繩,那咱們就安心認命好了。第二團全拿上去,但願事情象有些軍事家說的那樣,再拿上最後一個班,歷史就改觀了。”
李二棍罕見地笑了笑:“王團長,我沒看錯您。在德國的時候我就知道您是好樣兒的。”
李二棍走向工事門口,他要去組織進攻了。
在艦炮和陸炮掩護下,李二棍的連隊再次攻入折鉢山山頭陣地,這是陸戰師在十天中的第十一次攻擊。
王懷遠上校立即投入了其餘的部隊。入夜,日軍的反擊兇猛無比,王還遠的全團都處在激戰中。
在戰鬥最激烈緊張的時刻,王懷遠反倒放鬆下來了。
他除了偶爾發佈幾條命令之外,再沒任何事情能做。
在戰爭中,特別是激烈的戰場之上,這種閒暇狠容易使人產生諸多想法,尤其對於王懷遠這種讀過書,又經歷過許多事情的人來說,這樣的場面時常讓他思緒紛飛。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也不是個心硬如鐵的人——在他認識的人中,有許多這樣的傢伙——這樣的命運不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所做的不過是大多數同齡人在做的事情,在許多人眼裡,他甚至做的很好。
在德國的時候,王懷遠就明白,中國早晚有一天會加入到戰爭中來。他對於林雲並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是由許多事情所造成的,但是他又害怕自己的這種懷疑精神,認爲自己玷污了軍人的榮譽,然而這種懷疑與日俱增。
他看到中國正在成爲一個急劇膨脹、充滿貪慾的怪物,這個怪物是由林雲所操縱,由郭鬆齡、蔣百里、楊度、葉夢飛,甚至包括黃明山、章然、範志傑等人執行的爲戰爭而行動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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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臺機器喝着石油、吞噬煤炭、冒着黑煙,發出驚天動地的怪響,它面目猙獰、卻又小心謹慎,龐大的陸軍、精銳的海軍、翱翔與藍天之上的空軍是它卷向獵物的鋼鐵觸角,沒有人知道它最終會走向哪兒——王懷遠每每想到這裡,就不敢繼續設想了。
做爲一名軍人,太多的想法是要不得的。
整塊五二高地在山呼海嘯的炮火中搖撼,艦炮發射的照明彈映出地獄般的可怕場面。雙方的士兵用手榴彈、刺刀、戰刀、匕首、手槍、槍托、牙齒、拳腳廝打。一陣緊似一陣,一直持續了三個多小時,然後,槍炮聲才漸漸平息了。
王懷遠親率部隊登上折鉢山。天已經亮了,陣地上的場面使他感到震驚。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屍體。他們互相死死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陸戰師的小夥子的手指挖入日軍的眼窩,日軍嘴裡叼着陸戰隊員的耳朵。
沾滿腦漿的手榴彈和槍托散佈在工事裡。有的人拉響炸藥和敵人同歸於盡。日軍中有一些是孩子,連最小號的軍裝穿起來也象滑稽戲服。
李二棍不在現場。他和一個新增援的連隊殺向馬蹄山凹部。他恨透了那個迫擊炮陣地,專門把幾箱炸藥綁在坦克上,準備把敵炮陣地連鍋端掉。
折鉢山上是很危險的。
首裡、那霸的遠程炮早測準了射點,閉着眼睛就能打中山頭。
王懷遠上校衝向折鉢山南側反斜面,看到山坡上也散佈着雙方士兵的屍體。在山腰上,他碰到了李二棍,得知李二棍已經消滅了日軍第十四旅團的反擊兵力。
用李二棍的話講:“沒什麼竅門,就是象以前訓練一樣,一顆接一顆地投光了一車皮手榴彈。”
從前線回來的士兵報告王懷遠,“凹部的敵人迫擊炮陣地全部被炸平了。我們跪在懸崖邊上,把一箱箱炸藥和手榴彈投下去。山凹部成了一個怨氣沖天的火山口。別說是個人,就是隻老鼠也無法活下來。”
“他們殺了我們這麼多弟兄,任何報復也解不了我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