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籃子在街道上走着,左右看着兩邊的攤位。很快,被一堆蘋果散發的誘人香氣吸引過去,攤主——一條九個腦袋的蛇——立刻扭過來:
“很好的蘋果,來幾個吧。有自動削皮的功能呦。吃了它,一定神清氣爽,還可以延年益壽。別不相信,在遠古時期,蘋果可是非常珍貴的藥材,簡直太神奇了。口感極其獨特,一部分是甜的,有時候居然還能吃出酸味,那就是極品了。實話告訴你,我這裡可都是極品中的極品。本來要賣10個金幣1個,現在便宜賣你,1個金幣10個。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好的運氣,我一看到你就覺得特別投緣……喂,你怎麼走了?”
廢話!如果有人眯着18隻眼睛9臉奸笑地看着你,誰不快走呀?
生活在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都知道,九頭蛇的話信不得!我就上過好幾次當。你一個腦袋,是怎麼也算計不過它九個腦袋的。
鏡子店!
這是我每次來市場最不願意看見,卻每次都看見的店鋪,因爲它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店門旁邊立着一面大鏡,是這間店的招牌產品,用特殊材質磨成,居然可以對照鏡子的人的形象不做任何魔法修改,完全真實地呈現,當年新推出的時候,很是轟動了一陣子。
我們這裡的所有東西,一草一木都是有魔力的。能磨平一塊石頭,並抑制它的力量,讓它心甘情願作面鏡子,可不容易哪。
我自虐地站在鏡子前,明知結果地看過去:
一張臉,毛茸茸的,眼睛通紅。鼻子總在翕動,帶着旁邊的鬍鬚一起動。體積頗大的門牙探出來,咬着我的第三片嘴脣。
我試着挑挑眉毛,耳朵居然豎起來,把帽子頂得老高。我趕緊揪着帽沿把它壓下來。
每當這時候,我都想問鏡中人一句:你是哪裡來的傻瓜?
我並不討厭自己的長相,比起走在街上的其他人,我還算正常的,至少體型並不過於巨大或微縮,手腳眼睛都是雙數,身上也沒長出什麼多餘的東西。可是,我就是討厭正常。
我們這裡,一個種族的人,長一個樣子(當然也有些微不同),一種脾氣秉性,使用相同的魔法,做同類型的工作。所以一生下來,法力的極限和前途地位就固定了,看自己的父母就知道。
我這種“正常”相的,正是最低級的族羣。我們家只出過一個風雲人物,我的曾曾曾……祖父,他種出來的蘿蔔,具有傲人的體積,當年非常暢銷。我的祖輩父輩,都繼承了他的事業,爲種蘿蔔而生,也爲種蘿蔔而死,幾百年的時間就這麼種過去了。
中間等級的,全都身俱異相。他們的魔力強一些,可以做商人、工匠……很多職業,不必像我們,整天跟着一塊地拼命。我只想和他們一樣,頂級是不敢妄想了。
處在顛峰的人,形貌正常,卻不似我們的平凡,而是極度華麗迷人。物以稀爲貴,從我們族地位多低下,就能判斷我們的家族有多龐大。同樣道理,他們極其稀有,這其實非常合理,因爲他們通常不可能自然死亡,除非被人殺死。話說回來,誰殺得了他們?
與生俱來的高貴地位和強大魔力,自然是倍受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關注和談論。他們每個的相貌特徵,來歷背景,大家都耳熟能詳。比如,我們國家的三位法師,便是主要的話題。法師一族,銀白色的頭髮,銀白色的鬍子,銀灰色的瞳孔,武器通常是鑲嵌金絲花紋的長手杖。他們一向忠心耿耿,腦子裡只有“國運”二字,且疾惡如仇到可以毫不猶豫地大義滅親。就連猜忌多疑和善妒的個性,也因爲他們擁有,而變得高尚起來。
唉……他們那些人,就算是仰望,也是望不見的。
我把耳朵塞好,更拉低帽子,埋頭走着。
“哎呀!”
碰撞中,我跌坐在地,對面的人也倒退兩步。眼前清晰後,我慢慢擡頭,開始從下往上打量:
平滑貼身的水藍色長袍,花紋複雜卻流暢。右手上託着一顆有棱面的透明球體。濃密烏黑的長髮攏向一邊肩膀,順從地趴在胸前。露出的一隻耳朵上,垂下一條銀鏈,墜着光亮的銀色十字,中心鑲着一顆水藍色寶石。微風拂過,吹起她腰間的束帶,露出內側的金線繡字:Fay!
“菲……”我呆了,一時醒不過來。
她左手整着衣服,撫平上面的褶皺。再把連着長袍的帽子套回去,我相信一定是剛纔撞掉的,不然她這樣走在街上,早引起圍觀了。
理好儀容,她俯下身,罩着一層迷濛霧氣的黑眸望着我,迂尊降貴地開口:
“請問,靈幻城怎麼走?”
“在……”我指着她身後,“在……在那邊……”她居然和我說話!激動得我都結巴了。
她伸手拉我起來,回頭看看,無奈地一笑:
“走過了嗎?呵……我永遠認不清方向。”
她說了“謝謝”,然後遠去。
她向我道謝嗎?
我握着手中她的溫度,凝視她的背影,楞在當地半晌,終於瘋了般發足奔去。
田埂邊坐着個佝僂的背影,混濁的老眼直盯着地面,嘴裡不清楚地嘟囔着“啊……啦……”,然後是“忘了,忘了”,趕快翻開懷裡補了不知多少次的破書。看見了他,等於看見我老了以後的樣子。
“爺爺,爺爺,你猜猜,我在市集上看見誰了?”
爺爺看我的樣子,也跟着激動起來:
“看見買優質蘿蔔種子的了?”
“不是!”我怒喝,“是magic mage呀!”
“夢幻魔術師?不可能呀,她怎麼會到咱們這種市井來?小子,不要蒙我了。”
兩代人之間,一向是這種規律:輩份低的,小時候,長輩說什麼都相信,長大後說什麼都不信。而長輩們,對自己的兒孫,是一徑的不信任。
“可是那種扮相,沒有第二個人呀。像她這樣的傳奇人物……”
爺爺點點頭:
“是呀,確實傳奇。聽說她摸過的種子,法力就會留在上面,不用唸咒語也能生長……”
“爺爺!你別老想着種東西,成嗎?”
“好……你大了,不用聽我的了。”
“我小時候倒是聽您的,可是,您老騙我呀。那會兒,您告訴我,我們長得和人類世界的兔子一模一樣。我一不聽話,您就嚇唬我:人類把你抓去吃肉了啊,我只好乖了。還以爲人類是多大的魔頭呢,長大才知道,一羣大驚小怪的沒見識傢伙!”
“別亂說!”
“誰亂說了?幾百年前,有個人掉到了人界,回來之後說,他在那裡玩了一招半空懸浮,那些人就跪下來膜拜他。其實,這種法術,咱們這裡中等偏下的普通人,修煉修煉都能掌握。人類,真沒見過世面!”
“這個故事,耳熟呀。”爺爺皺眉回憶。
“當然,您給我講的。”
“哎呀,人老了,就是不行!對了,你也大了,該學着繼承家業了。最近這些種子越來越倔,不聽我這把老骨頭的了……”
說着翻開書,繼續“啊……啦……”
我望了他一會兒,跳起來跑開,只說:
“我去找她!”
爺爺叫住我:
“你去找人家幹什麼呀?”
“爺爺,您不能理解我的感覺。那樣一個人站在我面前,她的衣服是我從沒看過的材料,只有她長成那個模樣,沒有人走路的樣子能像她……我一定要去追隨她,做她的僕人。”
“哎呦,傻小子,就是這樣,你纔沒希望呀。”
“爲什麼?”
“你別忘了,一個種族的人,都會長成一個樣子。可是,沒有人和她一樣。也就是說,她或許是她們族遺留下來的唯一後裔。這樣高貴的身份,就算是咱們國家的法師,要做她的跟班,她都不一定願意呀。何況是你……”
“不會的,她……她不一樣。她不……傲慢。”
最後兩字我說得很費力。因爲傲慢是頂級人物的通病,顯赫的缺點,不能輕易出口的。
我來到她打聽的靈幻城時,已經是一天之後。可是我並不着急。以她的出名,向這裡的人問問,一定可以找到她。
進城後才發現,根本不用我開口。因爲幾個人正津津樂道呢。
“她居然來了,哎呀,今天的太陽也格外得亮呢。”一個臉上沒長別的只長了眼睛的人說。
“聽說她在遊歷各國,終於輪到咱們這裡了嗎?”說話的人,看來像個絨球。
“沒這麼簡單呀。”一個瘦成一身骨頭的人賣個關子。
“你是說決鬥的事?”
“有可能。”
“怎麼回事呀?”
“咱們國家的三法師,向她提出決鬥。”絨球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這話咱們偷着說。三法師就算再有家族性格,再嫉妒比自己強的人,也不要找菲小姐決鬥這麼想不開呀。人傢什麼法力呀?看看住哪兒就知道了。”
“就是嘛。咱們幾個國家邊境交界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黑谷樹。它的樹洞,據說是龍潭虎穴。幾百年來,多少個法力高強的前輩,都去挑戰它,可是進去了就沒有出來的。那裡也成了禁地。人家菲小姐,成名後,就住在樹洞裡,每天進進出出都沒事。”
“聽說有不少高貴的人物向她挑戰,她都拒絕了。這次爲什麼接受三法師的?”
“菲小姐做事,要原則這種東西嗎?”
“不是這個,你們不知道。聽說三法師那天跑到人家家門口,在外面叫陣,沒人理他。他也不敢進去,就用火術在那顆樹的一半都燒焦了。菲小姐就算再高雅大度,面對這樣的挑釁,也會生氣吧?”
“當然了。這回有好戲看。”
瘦子說:
“也可能不是爲這個。”小心翼翼地舔舔嘴脣,“我覺得是因爲預言的事。”
“預言?”
“說來聽聽。”
“你們知道,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在宮廷裡當侍衛長。他說,前些日子,陛下和三法師一起,例行地騎馬出遊,到了邊境,也就是菲小姐的家附近。聽說她走出來,說了一些什麼。陛下回來後臉色相當不好。當時,我這位兄弟還以爲她拿三法師的無禮行爲告狀呢,後來又覺得不像。第二天,陛下放榜,徵集破譯一句話……”
“這個我們就知道了。是‘內心之鬼’。聽說準確理解者,可以得到1萬枚金幣。”
“你覺得這就是菲小姐的預言?”
“嗯。而且最奇的是,昨天,我兄弟忽然來找我喝酒。我說你今天不是在宮裡值班嗎?怎麼這麼閒?他說,今天全體放一天假,誰也不許入宮。今天他一大早去請安,發現一向脾氣極好的陛下居然在大罵三位法師。”
“法師一族的脾氣,絕不容這麼對待,是陛下也一樣。他們怎麼樣?是不是在鬧辭職?”
“哪兒呀?大氣都不敢出。”
“什麼問題這麼嚴重?”
“一定不是什麼好事。菲小姐這次,可能是解預言來的。”
“她的預言從不落空,可稱當代第一預言家。”
“還是第一占卜師呢。原來的首席占卜師是妖精綠島,她總是說,‘不用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塊石頭,我拿在手裡,也能感受它微弱的魔力,說出它的來龍去脈’。可是那次她算菲小姐,卻怎麼也看不到她的過去和未來。後來,妖精女王的耳環丟掉了,菲小姐不但提前預言,還利用占卜找到,並抓住了犯案者。而綠島對這一切,完全沒有感覺,只好承認菲小姐的法力在她之上。”
“聽說她還以爲問題出在菲小姐的水晶球上,提出借來看看。一般來說,這種重要的法器,都不可以離手的。可是人家就是有信心,非常爽快地給她看。像綠島這樣出色的占卜師,不管什麼樣的水晶,都一定能從中看出點什麼。可是,她看的是一片透明,沒有出現任何東西。這才知道,菲小姐的東西,只有她自己能用。她知道沒希望了,黯然離開自己的國家,現在不是在咱們這裡做護國妖精?”
“沒辦法,請不到菲小姐,只能將就。”
一臉眼睛的傢伙陶醉地感嘆:
“沒有人可以像她,一切都那麼不一樣。據傳說,她可是咱們這個世界最稀有的種族……”
“以她的力量,不管這次的事件是什麼,都一定能成功解決。”
“是呀。幾年前她一朝成名,不長的時間裡幫助各國排憂解難,實在是傳奇中的傳奇。”
聽那些人的話,決鬥也好,預言也好,她要去的地方應該是皇宮。那裡的門可不是我能出入的,所以只祈禱她還沒進去。
運氣真好!
她端着水晶球,在皇宮門口徘徊,望望宮殿,低頭沉思,卻沒有往前走的意象。
“請……請你收我作僕人吧!”我開門見山,同時擔心着爺爺說的“她不會要你……”
她轉身看着我,似乎難以置信,忽然一笑:
“好!”
“啊……”怎麼?這麼爽快?
“不過只是暫時的。如果跟着我辦完這件事,你能猜出我的水晶球是做什麼用的,就是永久的。你覺得這樣如何?”
“好……”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納西。”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是她的跟班了。快……快找點事做!
“那個,我能幹什麼呢?幫你拿東西?要不……水晶球?老這麼拿着一定很累。”
她搖搖頭:
“不過,有另一樣東西讓你拿。”
她左手一抄,撈起腰間的束帶,交到我手裡:
“拿着這個。跟緊我,別丟了。”
通常像她這種等級的人,做同樣這件事,一定會凝視帶子一眼,它於是扭着飛騰起來,撞進我的手心。我就說嘛,她和別人不一樣。想起剛纔那些人稱讚她的話,忽然覺得與有榮焉。畢竟,她現在是我的主人。
還以爲她要帶我飛,原來只是走路。
她一再強調‘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單獨行動,要寸步不離我身邊’。我不知原因,不過答應照做,也明白了她爲什麼讓我牽着衣帶。
我的身高只有她一半,自由地走,恐怕會落得很遠。而她似乎也根據帶子牽引的力量放慢速度,讓我可以在她身後亦步亦趨,順便看着萬人景仰的背影。
很快,我被周圍的景色吸引。如果不是跟着她,我這輩子沒機會進到這裡。宮廷的圍牆,整個圍起了一座山。高大的橡樹,開滿睡蓮的池塘,飄蕩着落花瓣的河水……當然,還有宮殿。但它只在半山腰,並不是最高的建築。山頂峰的木屋看來年代久遠,石階大概是後來才鋪設的。
進了殿,一個正在踱步的華服男子轉過身來,看見她,兩隻綠眼睛閃着光,立刻遣退了身邊的侍從。
她躬身行禮,但動作相當於點頭。
“菲,你終於來了。你走得好慢。”
“陛下早知道了?侍衛通報得這麼快?”她早知答案地笑着。
“不是。你撞上了三法師的‘幻網’,他感覺到有魔力侵入,來告訴我的。”
“用這種防賊的伎倆接待客人嗎?”
他笑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她笑起來,喚到:
“陛下,我正要向你請罪。”
“爲什麼?”
“其實我昨天就到了……”她回頭看看我,“還收了個助手。”
“我知道,今天早上有人報告,在市集上看到一個如你形貌的人。”
“陛下不怪我?我明知有事發生,卻沒有出手干涉。”
“這沒有辦法,總不能阻止一定要發生的事。會預言也不萬能呀。”
“那……我的預言還準嗎?”
“準,太準了。那時你走出樹洞,和我說:‘小心,不要遺失最珍貴的東西’和昨天的日期,然後轉身就走。我猜來猜去,等我說出‘靈幻’寶石的時候,你又停下來,和我說:‘想不受損失,就要拔除內心之鬼’。我回來就全城徵集‘內心之鬼’的涵義。最終的解釋是‘有內奸要偷竊靈幻’,動手的日子就是昨天,這麼理解你的預言,不知道是不是正確?”
她只笑,不說話。
“內奸,一定出自我身邊。所以我讓宮廷中所有人都離開一天,只留下三位法師守護。可是,它還是不見了,而且過程極其詭異。請你幫我找到。”
“好的。”
“而且,‘靈幻’是我國鎮國之寶。它一離開我國國土,我國力量就會大減,連這個宮廷也會出現破敗之象。一旦被鄰國獲悉,引發戰爭都說不定。所以,不但要找到,而且要儘快。”
“現在這裡依然花木扶疏,說明它還在國內。對嗎?”
“是這樣。如果你能在三天內找到,必有重謝。”
“有多重?”
“我這裡剛好有進貢來的‘美顏鏡’。每次照它的時候,施以一些魔力,鏡外的人就會愈加漂亮。”
她側着頭,眨了下眼睛,漾出與十字飾物上的藍寶石一般瀲灩的光芒:
“我……還需要再漂亮嗎?”
“不……不需要。”癡迷的目光。
“還有其他嗎?”
“新採集來的珍貴藥材,長期服用,可以增強法力。”
她顯然覺得這也不必要,所以詢問下一樣。
“我實在想不出什麼了。你自己說吧。”
其實,我覺得,主人就是要求我國皇后的寶座,陛下也會欣然同意。
“嗯……聽說破解我的預言可得賞金,我自己破解,能不能加成千倍?”
一千萬金幣!這是什麼數字?!
然而,回答更讓我驚訝:
“不行!你這樣不但自貶身價,傳出去,也要人笑我國吝嗇。你就是真心想幫忙,即使是象徵性的,也不能收這麼少。”
象徵性?這麼少?
“那好。您隨便,看多少合適。”
“好,等事成之後,我派人送到你家。”
“不用。摺合成普通寶石應該不多,我自己拿走。”
“你是說……這件事……”
“不用三天,馬上就可以解決。快叫人準備吧。”
往宮內的至高點——山頂走着,我疑惑發問:
“主人,剛纔說的‘幻網’,是什麼東西呀?”
“法師的法術呀,你不知道?”
“聽說過名字,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幻網’呢,是一種防禦類的法術,主要作防盜用,把要保護的東西圍在網中央,因爲隔着網無法施展法術,所以想在外部用漂浮什麼的把戲偷竊,是不可能的。網本身看得見,但是它會幻化成臨近的物體,讓你把它忽略掉。比如剛纔咱們撞上的網,可能就是地上的草,或者花,或者樹,或者石頭。網結成之後,可以感知法力的衝突。觸網者本身沒有感覺,而施術者坐在網中,則可以感受到觸網的方位和力量,哪怕力量極微弱。”
“既然觸到了也沒感覺,那還有什麼用呀?”
“它的目的不是傷害敵人,而是掌握敵人的動向和水準。一般都是幾名力量有差距的法師,各相差一段距離,分別結網。‘幻網’如果感覺不到,除非是敵人的力量高於施術的法師。一般越強的結在越裡面,所以就可以判斷來人的力量在哪兩個法師之間,然後在出去迎敵前想出最好的對策。”
“出去迎敵?爲什麼?坐在那裡等不好嗎?反正敵人也會進來。”
“這就需要說到‘靈幻’了。”
“它怎麼了?有人偷它,是爲了破壞和平?”
“也不一定。它雖然本身魔力很弱,幾乎等於一塊普通石頭。可是一個人如果身上帶着它,會使自身原有的法力提升百倍。有野心的人難免動歪腦筋。這也就是爲什麼要出來迎敵。萬一在打鬥中,讓敵人抓到它,那形勢可就無法控制了。所以,保護這顆寶石,‘幻網’是最好的也幾乎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我還是有問題,“法師自己抓到寶石,力量大增,不就可以打敗敵人了?”
“‘靈幻寶石’是神聖的國家象徵,任何人利用它提高法力都是犯法的。你不知道這條法律嗎?”
“不知道。主人你真了不起,知道這麼多。”
“我剛纔說的這些,你隨便問一個稍微懂法術的人,他都可以一樣告訴你。”
“哦,我一點都不知道。”
她看着我笑笑。
那屋子裡站着三個長得很像的三個老頭,差別在於鬍子和眉毛的長短,以及手杖上鑲嵌寶石的顏色。一看之下,不難知道他們的身份。我比較平靜,並沒有像想象中那麼激動。
法師這種族,法力是隨年齡增長的,看起來最年輕的一位,應該是三法師。他看着我主人的眼神非常陰沉,看來傳言中的決鬥,很有可能是真的。
主人站了一會兒,最老的那個走過來,表情看來並不願意承認失敗,行動卻識大體:
“菲小姐,您來了。陛下非常仰望您……”
“到底什麼情況?”
“是這樣。我們三個一共結了三重網,一層套一層,籠罩了整座山。三弟的在最外,我的在最裡。從進入昨天起,就一直坐在這裡,閉目感應。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忽然感到我的網受到撞擊,而我兩位兄弟都沒有感覺,可是,那魔力又出奇地微弱。我們三個趕到觸網地點,卻什麼也沒有看到,於是在周圍分頭進行魔力搜索。只要有一絲不屬於宮殿的力量,都會被找到。可還是沒結果,我們就一起回來這裡。在外面就發現原來緊閉的窗戶開了,趕緊跑進來,發現……‘靈幻’已經不見了,地上還燒着字‘有本事抓到我!’。正在這時,我,二弟,三弟順次感覺到另一股微弱的力量撞出去。他們要去追,被我阻止。我怕這又是調虎離山計。等了好久,再也沒有動靜。我終於知道,寶石……是真的丟了。”
“然後呢?如何調查的?”
“我們先去稟報陛下,然後去找妖精綠島,讓她占卜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算了好久才說:‘沒有任何魔力把寶石帶出宮廷’。所以,我們三個懷疑盜賊是把‘靈幻’丟在了宮內,所以分頭在宮內魔力搜索,幾乎每個角落都搜到了,沒有收穫。”
主人點點頭,表示明白。
“所有人都知道,綠島的占卜術不如菲小姐。您要不要再佔一次?”
主人依言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
“綠島這次的結論,相當準確。”
大法師雖說‘可是……’,她卻不再搭理,而是在屋中走動。我牽着束帶跟隨。
屋子的正中是一座考究的石臺,頂端鋪着絨布,上面一個凹窩,原來應該放着寶石。窗戶都開着,陽光照進來,撒在地上。門雖關着,但門上被挖掉四方一塊,大概是通風用。木質的地板上燒着那幾個大而凌亂的黑字。牆上掛着一些畫和其他裝飾,牆角立着一對大花瓶,插在其中的朵朵蓮花散出陣陣幽香。
主人的表情非常縹緲奇特,或皺眉,或思索,或微笑。而三位法師則趁此機會發揮着他們猜忌多疑的長項。
“盜賊進來時,我和三弟沒有感覺,只有大哥有。這說明他的法力在我和大哥之間。”
“法力稍弱的也可以。想想日神族。他們對我們國家的領土垂涎已久。”
“可是,他們族魔力最強的是女王斯坦麗兒,卻還比二哥略遜。”
“別忘了。他們和愚蠢的人類一樣,利用陽光爲力量源泉。竊案發生時將近中午,正好是力量最強的時候。那時,她應該可以進步到比二弟強些。而且燒成地上的字,必須用光術或火術中的一種。光術可是他們的看家本領。”
“這麼說,還可以擴大範圍。就算力量更弱的,也可以用其他方法,不撞外兩層網進來。”
“從空中來是不可能的。咱們的‘幻網’都是密閉地扣在地面上……”
“所以,地下呢?”
“你懷疑有人鑽洞進來?”
“不,是水路。宮裡的河流與外界相通,而且位置就在大哥和二哥的‘幻網’之間。我記得咱們曾經對付過一條人魚,著名的水下盜賊阿狄麗娜。她的魔力雖然連我都不如,但用這個方法,就只會撞在大哥的網上。”
“可是……不像。咱們對她用過‘幻網’,而撞在網上一次的魔力,下一次再來,就一定能辨認出來。而那魔力不像她的,要更弱一些……我倒覺得當時咱們被引出去,卻什麼都沒看見,這點比較耐人尋味。會不會是透明王子——奇異?只有他能隱去自己身型……”
這個我知道。那也是一位貴人。不久前,有人在湖裡游泳,看見水凹陷了一塊,凹陷處還會移動。他顯形後大家歡呼雀躍,因爲發現一直以爲已經滅絕的透明一族居然還有後人。
“……而且他的族人只有自己,需要這寶石來擴展勢力。”
“可是,他雖然能隱藏形體,卻不能隱藏魔力呀。咱們當時可是進行過魔力搜索的。”
討論至今,似乎阻塞住再也不會有什麼進展。我偷眼觀察主人的表情,想知道她怎麼想。她眼睛微眯着,似乎不耐他們的愚蠢,終於向門走去。
“菲小姐,”大法師過來攔住,“您去哪裡?您不說點什麼?”
她又虛無地一笑:
“如果只是找回寶石,那太過容易。我也已經知道竊賊是誰,不過事關重大,並不是我說,你們就相信的。所以,我去找說服你們的理由。”
主人在屋子周圍轉着,右手的水晶球也幅度極小地晃來晃去,似乎透過它觀測地面。我也低頭作出幫忙的樣子,其實並不知道她在找什麼。
“納西!那是什麼?幫我撿一下。”
我摳出夾在石縫間的一顆橡實,拿給她。她伸手又縮回,沒有接,只看着神秘地笑了笑,要我收好。我剛把它塞進衣袋,就聽主人說:
“咱們去河邊。”
走到後,她喚來了一個侍衛,讓他取一隻桶。桶要比較普通的類型,就是隻要裡面有過水,便再也倒不空的那種。然後讓我舀些河水。
“主人,這……”
她還是那種笑容:
“這個世界,萬物都有魔力。利用得當,效果會非常好。水打完,可以回去了。”
我們再進木屋,立刻成爲焦點。主要是大家都不知道這一桶水是作什麼用的。
主人也不解釋,只指使我把一邊的花瓶拿過來,裡面的花捧出來放好,然後往裡面注水。花瓶和我差不多高,但我倒得並不費力。這要感謝多年的勞作,看,都和邊沿齊平了,可是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她卻讓我繼續倒,直到她叫停。水於是溢出,淌了一地。
她忽然把水晶球交到左手,右手迅速蓋上瓶口,水掠過她的手,繼續流着。水晶球對着這一幕,不知她從中看到了什麼。
她說“好了”,甩甩手上的水和濡溼的衣袖:
“把瓶子裡的水,再倒出來吧。”
剛倒進去就……這又什麼意義?不過我不問,主人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你在幹什麼?”三法師不太友好的口氣。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靈幻’找回來……”
正說着,我聽到瓶子裡有什麼東西在響,順着水流,“骨碌”掉出來。那只是一塊看起來很普通的石頭,我伸手要拿,主人喝道:
“別動!”
我擡起頭,看三位法師都表情嚴肅。大法師哆嗦着鬍子:
“這……這怎麼回事?”
難道,這其貌不揚的石頭,就是那重要的‘靈幻’?
“好了,已經找到了。下面就是盜賊身份的問題。”
“可是……”
“先等等,”她安撫道,手指繞弄着耳邊的銀鏈,“以後會說明的。”
“讓我們從頭說起。首先,這件事雜亂的因素太多,比如案發時間,或者兩層網間有條河,我實在不認爲它們有什麼除了嫁禍於人以外的用處,先排除。最重要的東西——我覺得——是失竊前後兩次的觸網。這可以排除作案者法力在大法師與二法師之間的說法。
“爲什麼?”
“請問,你們法力的差異,有沒有超過一百倍?”
“當然沒有。”
“所以,第二次觸網,是在寶石失竊之後。一個法力原本比二法師強的人,加強一百倍後,就應該比你們都強。如果他要出去,誰也不會感覺到。”
“是呀,可是……”
“可是,如果本身很弱,又不會只撞最裡面一層便進來這裡。不,不是人魚。如果是她,會來去都走水路,不會離開時撞三層出去。”
“這……豈不是沒有人可能?”
“就是沒有人可能呀。你們都說,兩次觸網的力量都極其微弱,我感興趣的是,微弱到什麼程度。請問各位,那可能是人的魔力嗎?”
法師們怔住,顯然沒這樣想過。
“非常非常弱,人的魔力,就算是最低等的公民,也不可能那麼弱。”
“所以說,那只是單純的東西。別忘了,這裡的一切,都是有魔力的。”
“可是東西它……”
“不會自己動是嗎?”她笑笑,說起其他的,“現在的三層‘幻網’都還在嗎?”
“爲了保持原來的狀態,一直沒有收回法力,一切照舊。”
“如果同樣的力量再一次和網接觸,你們可以感覺出來吧?”
“當然。”
“很好。”主人招呼我關門關窗,“現在門窗緊閉,和當時一樣。可惜呀,門上的通風口卻關不掉。納西,把剛纔撿到的,從那裡扔出去。”
我照做後,忽然看大法師眼睛一亮:
“不錯,不錯,這和第一次觸網一模一樣,我保證……剛纔扔的是什麼?”
“橡實。”
“我甚至可以肯定,那是同一顆橡實。”
另外兩人也像感覺到什麼:
“不對呀,怎麼也和我們的‘幻網’接觸了呢?當時並沒有呀。”
“畢竟是扔東西,角度力度不可能和當時一樣,要完全重現,做不到啊!竊賊扔的時候,並沒有想網的問題,他要的只是把大家引出去。這裡的地勢最高,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可當時那枚橡實卡在了石縫裡,所以只有大法師感覺到。”
“然後大家出去了。等再回來,守護的寶物就已經不見了。下面是第二次觸網。各位集中精力,注意感受。”
主人讓我打開一扇窗:
“剛纔我通過水,聽到了寶石的哭訴,它說,它曾經從很高的地方跌下來,摔得很痛……”
說罷,一氣呵成地掠起一直躺在地上的“靈幻”,順手扔出去。
“別……”三位法師正要阻止,忽然順次僵住,而後面面相覷,“就是這種感覺……”相對點頭,表示確認。
“等等,”二法師指指屋外,“那個……寶……寶石……”
“啊!”
尖叫之後,他們奪門而出,主人和我依然留在屋子裡。很快,看大法師雙手捧着寶石貼在額前,畢恭畢敬地進來,小心地放在石臺的絨布上。
二法師道:
“剛纔的感覺雖然一樣,但位置和觸三層網的速度,和當時有差別。”
“我不是說了嗎?要完全模仿不可能。要不咱們再多扔幾次,總會碰上……”
大法師連忙護住:
“菲……小姐,這個畢竟是國寶,摔壞了,對陛下不好交代。我們也絕對可以確定,寶石就是撞了三層網出去的力量……”
另外兩位連連點頭。
“好。也就是說,被盜的整個過程中,像剛纔一樣,出去的只有‘靈幻’和橡實,並沒有人進出。而我模仿的盜賊的行動,似乎在這間屋子裡就都可以完成……”
“那……不是……”
“是啊,盜賊就要從你們三個裡找了。”
“你胡說!”三法師非常惱怒。
主人不理會,自顧自說下去:
“案發時,那個盜賊,和大家一起呆在這裡。等大家閉目養神時,把準備好的橡實扔出去。當然,這用不着法力,只是彈彈手指的小動作,身邊的人不會發現吧?”
得到法師們首肯後,她繼續:
“然後大家出去,自然什麼也沒有看見。魔力搜索是分頭進行的,於是竊賊就趁這機會,進來取走‘靈幻’,並做了些佈置。你們知道爲什麼要把窗子都打開?”
“讓我們沒進來,就知道出事?”
“不……大家一進來,看見‘靈幻’失蹤了,還不知道嗎?那時一定有人在檢查絨布,有人在端詳地上的字,還有人就跑到窗前研究,盜賊爲什麼開窗,順便把手裡的‘靈幻’丟出去。因爲大家的視線掃來掃去,再用和橡實一樣的方法,很可能被無意中看見。”
“大家都感受到第二次觸網,可是被調開的經歷,刻字囂張的措辭,再加上你們族羣必然的……嗯……思慮周到的性格,會覺得這依然是同樣的陰謀,絕對不敢追出去,就不會看見只有‘靈幻’在山坡上滾。而後,一旦確定丟了,剛纔的觸網就被認爲是竊賊逃脫時造成的,地上的字,也誤導大家——確實有這麼個賊,他跑出去了。”
“可是綠島卻說:沒有任何魔力把‘靈幻’帶出宮廷。確實如此,它一直躺在山坡下的某個角落。又是分頭的魔力搜索,扔的人自然比其他兩個更快找到,然後藏在花瓶裡。這失竊的地點,一般不會再搜索了吧?”
三位法師低下頭,似乎也覺得這解釋合情合理,而且幾乎是唯一的。
“上面的這些事,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做的,所以我不能隨便說是誰便是誰……”
她左手託着水晶球,依次照過他們,終於在三法師面前停下來。
“在地上刻字,需要特殊的法術……三法師能使用火術,可是盡人皆知。前些天剛用它燒焦了我家半面牆……當然,其他人也會……”
“終於說出你真正的目的了?我知道你想什麼……剛纔你撞過我的網,力量前弱後強,非常詭異,但即使是強的,也非常微弱,絕不是我的對手。你不敢和我決鬥,就想公報私仇除掉我……”
“‘公報私仇’?這詞用得好。我們的私仇,和這件事可密切相關,可以說是動機了。”
“怎麼?”
“我知道,法師的力量隨年齡增長,而年齡絕對不可跨越,你就要永遠屈居於你二位兄長之下,於是開始有那麼一點妒忌,對這國家也有些不滿起來……”
此言一出,三法師立刻被兄長們怒目而視。
“你胡說!”
“正在這時,你突然被告知,幾天後要陪同陛下去邊境巡查。那裡是我的住地,而我喜歡幫助各國王室又是出了名的,你怕這種心思被我發現,告知陛下。所以提前幾天來到我家。當時的過程沒有人旁觀,大家只傳言說你找我挑戰。其實你一見到我,便出手偷襲。如果不是我躲得快,你打到那顆樹,我不死也重傷,再也不會礙你的事了。結果,我反而約定時間要和你決鬥。”
“你說我力量弱,確實如此。剛纔‘幻網’一直沒撤,我進進出出,另兩位法師也一定感覺到了。其實當時那招,我並沒有完全躲開。而你被我提出的決鬥迷惑了,不知道我已經受傷,以爲自己弄巧成拙。按我被大家公認的實力估算,一旦打起來你不但贏不了,還有生命危險。你不想死,唯一的辦法是偷得‘靈幻’,短期內提升法力百倍。”
“這時,陛下來到我家,我做出了預言。對於他,最寶貴的東西自然是‘靈幻’,‘內心之鬼’指的確實是內奸。可是,當時在場的還有你。作爲一個法師,‘忠誠之心’難道不是最寶貴的東西?你的邪念難道不能稱爲‘內心之鬼’?我也同時在警示你懸崖勒馬呀。可是你靈機一動,不但不聽我的勸告,反而想借我的預言,趁看守的機會盜竊國寶。”
“其實我昨天可以阻止你,可是,懂預言的人都知道,不能干涉既定事件的發生。而你,怕陛下根據‘內心之鬼’懷疑到你們身上,如果測試起法力來,可就敗露了。所以不敢把‘靈幻’帶在身上,只能扔來扔去,藏來藏去,到了現在這地步。是你導致我預言,我的預言卻又逼死了你,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
主人忽然注視大法師,正色說:
“無視國運,偷盜國寶,這罪名是……叛國吧?”
“叛國”二字一出,大法師的眼睛立刻紅了,與他二弟一起抓緊手杖,杖頂的寶石發出異光。三法師聽完剛纔一席話,一臉呆楞表情,顯然沒料到兩位兄長會突然出手,只來得及瞠大眼睛,便消失成一團煙霧了。
我抱住主人的腿:太可怕了!這裡原來這麼險惡。這就是她不讓我離開身邊的原因吧?也許,回家種蘿蔔更安全。
大法師面色悲慼,卻鄭重說:
“菲小姐爲我國剷除叛徒,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如果您有什麼要求……”
“陛下已經許給我獎賞了,對於你們,我只有一個要求。”
“小姐請講!”
“現在事情已了,把‘幻網’撤了吧。我不想讓人感受我受傷身體的虛弱力量。”
二位法師收回法力,伏地行大禮:
“小姐慢走!”
我陪着主人,來到那棵黑谷樹的樹洞前。三法師留下的燒痕還在。
“主人……”看她正要進去,“你現在的身體行嗎?裡面非常危險……”
“我住在裡面還不知道嗎?沒問題的。”
“可是……主人,現在事情已經……已經完了……我……”
“是啊,你猜出我水晶球的用處了嗎?”
“可以探測魔力,和物品對話,看透人心,占卜,預言……用左手和右手拿,力量也不一樣……”
我把能想到的都說出來了,她卻搖頭,帶得耳邊的銀鏈也跟着晃動。
“等……等等,我知道了。你以前肯把水晶球給妖精綠島看,今天卻不讓我幫你拿。因爲那時你沒事,現在你受了傷。一定是拿着它,有治癒功能。”
她睜大眼睛:
WWW▪ t tkan▪ C○
“哈哈,你也學會一些了……可惜,還是不對。”
“那……我……”
“想想三法師,你還不明白嗎?”
“‘內心之鬼’?我沒有呀。”
“不是說這個。法師一族,可是著名的忠貞不二,卻也可以出這樣的叛徒。這說明什麼呢?”
“我……”
“你家是種什麼的?”
“蘿蔔。”
“蘿蔔……很好。”
她轉身進洞,一會兒拿了一隻皮囊出來。
“這個送你。”
“是什麼?”
“種子呀。別忘了,我接觸過的種子,就附着了我的法力,不必你再念什麼咒語,就可以自由生長,而且世世代代都有效。所以,果實可以賣,種子要自己留下呀。”
“這……”
“還有……”
她從陛下賞賜的一袋寶石中拈出一顆,放在我的皮囊上。
“這……太貴重了……”我家幾輩子也積攢不下的財富。
“你幫了我不少忙,這是你的酬勞。”
“那……那……謝謝主……謝謝小姐。”
“上天賜予的力量,並不能決定一切。回去多學點東西,智慧勝於法力,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她拍拍我的頭,飄然進洞去了。
桌子上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寶石,旁邊隨意扔着棱面透明球體。銀色十字的長鏈垂在桌邊。椅子上披着帶兜帽的水藍色花紋長袍。風從桌前的窗子裡吹進來,捲起長袍上的束帶,露出內側的金字:Fay!
這些東西的主人,斜倚在一邊的牀上,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門一響,一個少年衝進來,直撲桌前。
“天呀!又這麼多……姐,你再這麼倒騰,遲早成世界首富。”
“那你等着做世界首富的弟弟吧。”
“怎麼弄的?講講,講講!”
“老辦法,先樑上君子,後完璧歸趙。他們沒有聽我的話‘拔除內心之鬼’,永遠按照那一套思考,所以輕易上當,損失了這一袋寶石。”
“這次不一樣吧?有沒有謀財害命?”
“幹嘛說這麼難聽?我可是正當防衛。他跑到家門口,燒掉了半棵樹示威,我要再不答應他決鬥的要求,可就說不過去了。可是,我又怎麼打得過他呀?”
“怎麼打不過?不是物以稀爲貴嗎?你可是那個世界裡最稀有的種族……”
“是呀,絕對稀有,只有我一個——一點法力都沒有的普通人類!他隨便一個法術,我不就完了?所以,這次和妖精女王的耳環那次不一樣,不是爲了錢,是爲了保命。”
“所以全怪他不該向你挑戰?法師族,本來就嫉妒比自己有名望的人呀。”
“你以爲他和我過不去,是出於嫉妒?我看是因爲疾惡如仇。”
“所以你就佈局,預言什麼‘內心之鬼’?”
“我要是直接進去,得碰上多少侍衛?我當然要暗示陛下有內奸,好讓他把多餘人都撤出去,皇宮才能變成空城呀。”
“然後你就在預言的日子去了?你就不怕三位法師?”
“當然怕呀。可是,他們太著名了,隨便問一些人,就可以知道他們都有什麼法術。而這種情況,只有‘幻網’可用。他們那裡,要表示自己厲害,總要說什麼‘即使再微弱的魔力,也能感覺到’。可是,我一點魔力都沒有呀。綠島看不出我的過去未來,也是因爲這個。”
“所以‘幻網’對你,絲毫沒有作用?”
“真正的如履平地。我到了山頂小屋,看他們在裡面閉目養神。我躲在屋後,順手撿了地上的橡實扔下山,他們就出來了,我就進去了。拿了‘靈幻’,燒了字……”
“姐,你什麼時候學會的火術?”
“我哪兒會呀?可我是愚蠢的人類,喜歡利用太陽的力量。所以要挑快中午的時間去,陽光既強又不會直射。打開窗子引陽光進去,再配上透鏡,足以燒黑木頭的地板。”
她看看桌上的透明球體:
“沒學過光學的人,永遠猜不到它的用處。它當年讓綠島大失信心,以爲世界上還有她看不出奧秘的水晶。這隻因爲——它是普通玻璃。”
“然後呢?”
“然後三個老頭進去了,我帶着‘靈幻’跑呀。它也許可以把原來的魔力提升百倍,可是我完全沒有魔力,怎麼提也沒有。所以,就像只有它在動一樣。”
“你就這麼跑出來了?他們沒追?”
“他們那麼多疑,怎麼敢追?綠島的占卜也很準,確實沒有任何‘魔力’把‘靈幻’帶出宮廷,我帶出去不算,因爲我沒魔力。後來我演示時,法師們說速度和位置不一樣。自由下落和人帶着跑當然不一樣。好在我料到了,先演示了扔橡實,解釋了不一樣的原因,就蒙過去了。”
“居然順利成這樣……”
“也出了點小岔子。我在市集上撞到了一隻兔子,結果露了相。”
“你也是,做這種事,還用招牌的扮相去?”
“當然,萬一在宮裡被發現了,還可以說是來幫助保護‘靈幻’的。我還以爲這下完了,可是他們明知道我案發那天就到了,卻用預言家的法則來解釋。看來他們並不知道什麼叫不在場證明。直到第二天我去做偵探,都在他們國家呆着,所以宮廷沒有出現破敗之象。後來這也作爲‘靈幻’一直留在宮中的證據。”
“那‘靈幻’你藏在哪裡?”
“把它夾在手肘裡,反正要拿所謂‘水晶’球,只是不能換手,而且任何動作還不敢太大。後來還回去的時候,只要把手罩在花瓶上,自然順着袖子就滑下去了。而且一邊倒着水,既沒有聲音,也看不見水溢出。”
“你厲害!”
“不算,也有我沒考慮到的。第二天正要進皇宮,我忽然想起,爲了調查,‘幻網’可能還張着。我這麼進去,就等於‘靈幻’自己進去,和昨天的感覺一樣,就瞞不過法師們了。我正在門口徘徊,那隻兔子來要做我的僕人,這簡直正中我下懷。我立刻收了他,讓他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所以撞上‘幻網’的就是前弱後強,總體微弱的力量。前面的是我身上的‘靈幻’,後面的是納西。當然,也要想出被暗算受傷的藉口。”
“可是,‘靈幻’一旦離身,再撞‘幻網’,不是就和你進來時不一樣了嗎?”
“所以我後來一直在屋子裡演示,似乎是案情需要,實際是不想進出。最後出去時,我已經是大功臣,就讓他們把‘幻網’撤了。”
“你怎麼破案的?”
“按照掌握的一切道具,根據他們的邏輯,發揮編劇才能,寫個推理劇本呀。他們那裡的弱點就是,各個族羣的性格太鮮明。只要我說得合情合理,最後來句‘叛國’,就足以殺掉想殺的那個。”
“你不怕在那之前,他先給你來一招?”
“當然不怕。我早說了竊賊在他們之間,大家早已經互相提防,誰先出手,誰就等於承認犯罪,必然會受到另外兩個的夾攻。而且他問心無愧,爲什麼要殺我呀?”
“我一直覺得這是這件事最大的危機……”
“最大的危機?來自我的助手。”
“他?他很崇拜你呀。”
“當然。我的一切,在他們的世界都沒有,他都沒見過;他以爲我不用法力,是因爲平易近人,其實是根本不會。他拿我當偶像,當然不會有意給我添麻煩。那時,他拿橡實遞給我,我差點就接了。實在是偶然的陷阱,好在我及時反應過來。關於我的一切傳言,都有利於我行事。‘我摸過的種子,都可以自己生長’,我還不想讓它破滅。”
“可你不是給了他一袋種子?”
“那是咱們人類的種子呀,當然扔地裡自己長。你種東西,什麼時候需要咒語來着?”
“難怪他們會受騙,因爲根本想不到會有人類能到他們的世界。”
“也有他們那個世界的人,到了人界,然後返回的故事。可是傳說了幾百年,卻不想找到兩界之間的通道。我的這扇窗戶,在他們那裡看,是黑谷樹洞呢。”
“一旦那邊有人進來……”
“他們不敢,因爲很多法力高強的人都沒有回去。究其原因,我想是被咱們的世界迷住了,覺得在這裡生活得如魚得水,就留下來了。說實話,有時候我也想在那邊受萬人景仰,不回來了。這種貪心,就是‘內心之鬼’吧?”
少年很不屑地說:
“姐,別拿騙他們的把戲來對付我,我纔不信。”
菲迷起眼睛:
“你再說這種話,那禮物不給了。”
“有東西要送我?”
“是呀,很神奇的東西呢。它雖然沒有生命,卻可以記憶很多事情,而且絕對不會忘記。但是,屬性與水火相剋,不能讓它們相遇,否則記憶力量立刻消失。”
“這麼有意思?在哪裡呀?是那邊帶過來的?誰給你的?”
菲沉下臉,拿起一本畫報捲成筒,直接敲在少年頭上:
“傻瓜!我說的就是紙呀。現在知道了?能讓你輕易跟着人家思考,失去主見的因素,就是‘內心之鬼’啦。不和你說了,那屋學習去。考試再不過,看我怎麼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