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命騎士,一個規則師,兩個殺伐之宗,十餘位五境見穴靈武修,這還是保守估計。
再加上禪劫佛砂和黑夜之淚兩大神器,還有隱藏在暗處的高手...
這一戰的艱難程度實在無法預估,即使是易寒站在歷史的肩膀上,都有一種無力感。
他隱隱覺得,以自己的實力,是無法把控這種局面的。
就算是巔峰時期的自己,無限接近於殺伐之宗的自己,都無法去控制這樣的戰鬥。
他嘆了口氣,在心中又把賀蘭耀祖這個王八蛋罵了幾遍。
如果不是這廝找死,自己也不至於完全沒有退路。
“易寒,你現在只有一條路了。”
辛妙娑低聲道:“帶上你父親和你妹妹,跟我去光明神國。”
“你是小曦的朋友,司空楚會幫你的,神羅帝都的人不敢去光明神都撒野。”
易寒皺着眉頭,道:“找司空楚幫忙?”
辛妙娑攤了攤手,無奈道:“我說易公子,你是對你自己的狀況還不瞭解嗎?你殺的是神羅皇族嫡系血脈,血王的王子!”
“你面對的是名震天下的深淵邪龍命騎士,不是阿貓阿狗。”
易寒沉默着,沒有說話。
辛妙娑看着他,疑惑道:“你不想讓司空楚幫忙?是不是因爲,他和小曦宛如金童女玉,你對他心有芥蒂?”
易寒擺手道:“無稽之談。”
辛妙娑道:“你不用不承認,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國五皇子,你只是青州的一個有點出色的年輕人,自卑肯定是有的嘛。”
“不過爲了性命,受他幫助又怎麼樣嘛,做人要看開。”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來了噼裡啪啦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聲聲大吼——
“易寒!易寒你給我滾出來!王八蛋!”
“易二哥,你教出來的好兒子,讓我家小凡去混,去當幫會分子!”
這竟然是周強和周勇兩兄弟的聲音。
易寒皺起了眉頭,低聲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連忙走出房間,便看到兩兄弟拿着棍子,提着周凡的衣領,把他拉了進來。
易斂正坐在門口,睡眼惺忪,一臉懵逼。
看到易寒出來,周勇頓時吼道:“易寒,你小子在搞什麼鬼!混蛋玩意兒,你讓你弟弟去混幫派?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廢掉啊!”
周強也是氣喘吁吁道:“你易寒都知道走正路,去靈玄司做玄捕,現在還是旗官,出息了,了不起。”
“但你弟弟怎麼得罪你了?還是我們兩個叔伯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害你弟弟?”
周凡滿身是傷,咬牙大吼道:“不關小寒哥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現在是幫主!”
“幫你孃的主!”
周勇一棍子抽在他背上,厲聲道:“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一天正事兒不幹,就知道在外面鬼混,人家在你這個年齡,都他媽成親了。”
易寒看得直皺眉頭,這一棍子可不輕,這倆老頭是瘋了?
易斂則是伸了個懶腰,把自己的旱菸拿在手上,點燃之後抽了起來。
周強面色漲紅,緊緊握着棍子。
他強壓着怒火,沉聲道:“易二哥,你是老玄捕了,咱們兄弟都敬重你,這些年對你也不錯,你來評評理。”
“爲什麼易寒要讓我兒子去混幫派?他不知道這是在害人嗎?”
“你今天必須給個說法兒出來。”
易斂坐在小板凳上,抽了口煙,道:“是誰讓小凡去混幫派啊?”
周強大聲道:“易寒啊!”
易斂“哦”了一聲,道:“我叫易斂,易寒是那位,你找他去,找我給什麼說法兒。”
這句話實在太氣人,把周強都給氣得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緩了好幾秒,才道:“易二哥,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易寒是你兒子,小凡是你侄子,你不能什麼都不管啊!”
易斂抽了口煙,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就沒管啊,這時候怎麼就偏偏要我管?你們自個兒看着辦唄。”
“你...你...”
周勇更是氣得直跺腳,他也不管易斂,轉頭指着易寒,道:“小寒啊,這些年我們對你不錯吧?爲什麼你要害你弟弟啊!”
易寒淡淡道:“談不上害他,這是他的選擇。”
周強連忙走上前來,道:“要不是你給他機會,他什麼都沒得選,只能跟着我幹鐵匠這門手藝。”
易寒聞言,不禁緩緩笑了起來。
他輕輕道:“周叔,讓自己的兒子沒得選,這不是一個父親該乾的事兒。”
“小凡要做他想做的事,這沒錯。”
周強頓時大怒道:“放屁!混幫會能有什麼好結果?江湖上打打殺殺的,都沒人敢嫁給他。”
“跟着我做鐵匠,半年就能繼承我的店鋪,踏踏實實做人,到時候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安穩一生不好嗎?”
易寒點頭道:“當然好,但他不願意。”
“他年輕不懂事,分辨不出來,但你是哥哥,你應該幫忙勸他啊。”
周強激動道:“你勸勸他,他自然會收心,這孩子就聽你的話。”
“是嗎?”
易寒看向周凡,緩緩道:“小凡,我讓你回家做鐵匠,你願意嗎?”
周凡一把掙脫兩個長輩的束縛,滿身血跡傷痕,面容猙獰。
他看着易寒,低吼道:“小寒哥,你一定要站在我這邊啊,你支持我,我就敢幹。”
易寒搖了搖頭,輕笑說道:“我不會站在你這邊,也不會站在你爹那邊,你敢不敢幹、想不想幹,那是你自己的事,沒有人能幫你決定。”
周凡連忙大聲道:“我想幹!我敢幹!”
“逆子!老子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周強幾棍子打在周凡背上,發出噼啪的聲音,痛得周凡齜牙咧嘴。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出去闖!”
周凡一邊掙扎,一邊喊着。
本就氣火攻心的周強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暴怒,厲聲道:“好!老子就打死你!就當沒生過你這個逆子!”
他一棍子打下,卻恰好打在周凡的後腦勺上,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周凡雙眼發白,口鼻溢血,一時間癱倒在地。
“三弟你瘋了!下手這麼重!”
性格比較暴躁的周勇都懵了一下,連忙把周勇受傷的棍子搶了下來,低聲道:“你真要打死他啊!”
周強也有些慌了,現在反應過來,心頭已經開始後悔了,又拉不下面子來。
他咬着牙,冷着臉,不說話。
而周凡,卻是雙拳緊握,趴在地上,滿臉都是鮮血。
他眼眶通紅,蓄滿了淚水,不禁大聲道:“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我不想做鐵匠,我不想一輩子打鐵,不想一輩子受窮!”
“我爺爺是打鐵得了肺癆病死的,我太爺爺也是這麼死的,我不想活的那麼窩囊。”
他站了起來,痛哭出聲,對着四周,也像是對着蒼天。
他大喊着:“我就是死,就是被人殺了,剁成十八段,都比一輩子窩在鐵爐旁打鐵要強。”
“我是男人,我不想平庸,不想渾渾噩噩過完我這一生!那樣和死有什麼區別!”
聲嘶力竭、歇斯底里,近乎瘋狂的吶喊,在明月之下,在血泊之中,迴盪着,震懾着每一個人的心。
易寒看着他,輕輕笑出了聲,淡淡道:“周叔,這隻鳥,你關不住了。”
“他是鐵了心要飛出去,無論是被老鷹吃掉,還是浴火重生,成爲鳳凰...”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畢竟是飛出去了,沒有一輩子在籠子裡。”
周勇和周強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
易斂把煙抽完,站了起來,道:“鬧夠了嗎?鬧夠了就睡覺去。”
他緩步走向臥室,到了門口,突然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道:“我們靈武國的開國太祖,是土匪出生,據說當土匪之前,是個鞋匠。”
易寒從儲物戒中拿了本書出來,遞到周凡面前,笑道:“這是一部武道修煉功法,我沒有讀過,不知道適不適合你,或許很高級,或許也很簡陋,你要不要?”
周凡連忙拿了過來,死死抱在懷裡,咧嘴笑道:“謝謝小寒哥,還是你對我好,我一定刻苦修煉,絕不會給你丟臉的。”
易寒道:“你大伯和你爹,你自己搞定。如果連說服自己親人的本事都沒有,就沒資格修煉。”
“是!”
周凡大吼了一聲,轉頭朝外跑去。
周勇和周強連忙追了上去,口中還大喊着逆子。
一時間,小院又清靜了。
這一番大吵,唯一不受影響的恐怕就是易小安了,她比豬能吃,也更能睡。
“我覺得那兩個老頭說得對。”
清澈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辛妙娑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微微笑道:“他只是一個普通小城青年,沒有背景,沒有見識,即使再努力又怎樣?”
“比得過那些宗門弟子嗎?比得過貴胄子弟嗎?”
“等到他徹底成熟了,他纔會發現,自己所有的血汗加起來,都不及那些貴胄的一根汗毛。”
“所以還不如打鐵呢,安穩一生,也是平淡的幸福。”
易寒笑了笑。
他看着地上的血跡,輕輕道:“不,他已經成熟了。”
辛妙娑皺眉道:“叛逆就是成熟嗎?”
易寒搖了搖頭,道:“爲了理想,敢於流血,而非妥協逃避,這就是最大的成熟。”
“這滿地的鮮血,勝過一切背景與家室。”
辛妙娑不禁驚異道:“爲什麼你會這麼理解?”
易寒道:“因爲背景和家室是有限的,而熱血是無限的。”
他說到最後,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道:“我決定了,哪裡也不去,就留在青州。”
辛妙娑道:“不是,你又發什麼瘋啊,留下來找死?”
易寒擡頭看向天空,黑夜明月,皎潔生輝。
他淡淡道:“我來到這裡,並不是爲了逃避的,而是爲了戰鬥的。”
剛纔周凡的聲嘶力竭之語,在他心頭回蕩。
易寒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是在戰場上拼命的自己。
什麼時候,自己當過逃兵?
我曾屠戮域外惡魔,豈會畏懼人族宗師?
他回頭看向辛妙娑,微微笑道:“你信不信,四天之後的驚世一戰,我會贏?”
看到他的表情,辛妙娑氣不打一出來,直接道:“你做夢呢吧!你要能贏我做你老婆,天天給你暖被窩,大傻子,氣死我了。”
辛妙娑直接一跺腳,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易寒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那是月光的痕跡。
他輕輕呢喃道:“萬古明月照人間,爾等爲英雄,誰爲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