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並不願意跟皇后多說什麼,只淡淡一笑,向連公公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席吧!”
皇后碰了個軟釘子,臉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但也只是短短一瞬,旋即就恢復了平時慣有的溫柔神色,笑着吩咐歐陽姑姑把帶來的幾色菜品擺到桌上。
一餐飯吃的有些沉寂,到底還是皇后打破靜默,溫言道:“臣妾瞧着皇上的臉色有些不大好,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皇上正喝着辰妃盛過來的烏雞湯,聽到皇后的話,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淡淡道:“沒什麼,朕只是擔心夜兒的身體,這些年來,心口疼的毛病一直困擾着他,雖然這孩子怕朕擔心,從來不肯主動提及,但朕又豈能真放心。”
見皇上主動提及獨孤夜,皇后明白對方必定聽說了那個謠言,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好在她這時候正低着頭,皇上並不曾看到她眼睛裡的慌亂。
“皇上慈父之心,臣妾很是感動。”短短一瞬間,皇后已是快速平靜了情緒,語氣中帶着濃濃的憐惜與不忍,“臣妾這個做母親的,每每想起夜兒的病也是惆悵的很,只是這麼多年不知請了多少大夫,都說胎內帶出來的弱症無法根治,當真可憐。”
聽到這話,隨侍在一旁的歐陽姑姑立刻補充道:“皇上,娘娘這些年因爲擔心三皇子的病情,時常夜不能寐,總說恨不得自己能替殿下受了那些苦楚。”
說話時,皇上看似隨意,其實一直都在默默觀察皇后的神情,見其應對如儀,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做作之情,心裡本來篤定的事情又忍不住有所動搖。
辰妃慣會察言觀色,見皇上如此神情,心裡暗暗憤恨皇后這麼多年刻意僞裝的賢德並非無用,想一想,柔聲道:“皇后娘娘當真賢德,皇子公主們有娘娘這樣仁厚的嫡母,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如此說了一句,她繼續悠悠道:“只是臣妾腹中的孩子福薄,沒有機會喊娘娘一聲母后了。”
她這時候提及這個,自然不是真的爲了追憶自己的孩子,而是讓皇上想起自己方纔的話罷了。
果然,聽到這話,皇上原本緩和一些的臉色瞬間又變得凝重兩分,淡淡迴應道:“皇后自然是好的。”
一頓飯在三個人各異的心思中繼續着,辰妃之前做了太多鋪墊,這讓本來就不佔先機的皇后愈發被動,雖然一直殷勤地爲皇上佈菜,但也再不能讓對方展顏。
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皇后暗暗下決定,要好好想辦法打消皇上的疑心纔是。
……
且不說這邊皇后和辰妃正烏眼雞似地想要吞了對方,將軍府中,林卿將寫好的信吹乾後,裝入信封中,遞給夜一,囑咐道:“你務必親自把這封信交到表哥手中,獨孤夜的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可是不能再拖着了。”
“小姐放心,屬下一定辦到。”夜一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
性,鄭重回答了一句,轉身消失在房間中,速度快到就像他從未出現過。
待夜一走後,林卿幽幽嘆了口氣,惆悵道:“算着日子,外祖父也該出關了,如果表哥依舊對這毒藥不得其法,只盼着外祖父他老人家能有法子。”
最後一句林卿沒說,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若外祖父也沒有辦法,獨孤夜這條性命怕是難以保全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痛,深入骨髓。
自從從赫赫回來後,巧兒不止一次見到林卿這種惆悵的樣子,心裡疼惜不已,柔聲安慰道:“小姐不必太過憂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但願吧,若他能沒事,無論讓我做什麼,也是願意的。”林卿何嘗願意這樣愁眉苦臉,然而一想到獨孤夜命不久矣,她的心就緊緊揪在一起。
“奴婢明白小姐的心情,表公子醫術高超,上次大少爺中了那麼兇險的毒,不也讓他解了麼,您完全不需要擔心。”
巧兒不提林梟還好,驟然提起,林卿免不了又要擔憂他在西北的處境,平白更添了一樁心事,心裡更加煩躁難安。巧兒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的什麼,卻能感覺到林卿的心情比剛纔還要低落,一時噤若寒蟬,啥也不敢說了。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環兒進來稟報白氏求見,方纔把林卿的思維從無邊的惆悵中抽離出來。
“小姐,三姨娘這個時候來做什麼?”巧兒輕聲問道。
林卿回府左不過兩天時間,白氏昨天已經隨肖氏來請過安了,這會兒又來,巧兒很擔心她跟陸浩源一般又要提及外面的流言,讓林卿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
“她是該來了,若是不來,我才覺得奇怪。”林卿起身理了理裙襬,微笑道:“請三姨娘去正廳奉茶。”
“是,小姐。”
林卿刻意稍稍停留了片刻才往正廳去,白氏剛剛坐下,見林卿進來,連忙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行禮道:“妾身給大小姐請安。”
“姨娘是有身子的人,快別鬧這些虛禮了。”林卿快步上前扶起白氏,笑盈盈道:“月餘不見,姨娘的氣色越發好了,可見弟弟在您腹中長得極好。”
聽到這話,白氏謙遜一笑,微微嘆息道:“哪個曉得是男是女呢,若可以選擇,妾身倒希望是個女兒,可以看着她無憂無慮地長大。”
“但凡有人懷孕,都盼着能得個兒子,一輩子也算有個依靠,姨娘這想法當真是新奇了。”林卿笑着打趣道。
白氏垂了垂眼瞼,語氣中帶了一絲莫名的惆悵,嘆然道:“妾身膽子小,老爺征戰在外雖說是建功立業的好事情,但妾身每每想起,都覺得心驚膽戰的,若是自己的孩子也做了武將,妾身怕是更要夜不能寐了。”
一聽是這麼回事,林卿嫣然一笑,迴應道:“姨娘的擔憂卿兒可以理解,
其實男女都好,只要平平安安的就是天大的福氣了,您說呢?”
“大小姐說的是。”
白氏是爲了肖氏的事來的,原本等着林卿開口,然而閒聊了好一會兒,就是不見對方有絲毫提及,心裡忍不住暗暗着急,咬咬牙道:“大小姐,妾身心裡實在不安,求您看在腹中胎兒的面子上,幫幫妾身。”
林卿早就料到白氏會來求自己,但面上卻只做未覺,輕輕蹙了蹙眉,反問道:“姨娘有什麼困難儘管跟卿兒說,可是下人們怠慢,照顧不周?”
“下人們都待臣妾很好,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如此說了一句,白氏緩緩起身,就着椅子邊緣跪下,繼續道:“妾身所指的是肖代玉。”
見白氏還算坦誠,林卿明白她是個明白人,遂也不再繞彎子,只是命巧兒把對方扶起來,口中道:“都是一家人,姨娘何須行這樣的大禮,有什麼事情您只管說,只要能幫到的,卿兒一定會幫您。”
與肖氏比起來,林卿自然更喜歡白氏一些,雖然她心裡明白,這個人心機深沉不亞於前者。
在自己還騰不出手料理肖代玉的時候,將軍府中需要有一個人制衡她,而白氏,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見林卿如此說,白氏一直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只見她擡頭看了林卿一眼,幽幽道:“不瞞大小姐,臣妾雖然入府時間不長,但對肖代玉的爲人卻十分了解,以她的性子,斷然不會容忍妾身生下孩子,來分薄她的權利和寵愛,正因如此,在初得知有孕時,妾身才會百般隱瞞,可這段時間,她不僅沒有做出任何對妾身不利的事情,反而三五不時地送來補品,實在是蹊蹺的很。”
“竟有這事?”林卿尚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不免微微有些納罕,旋即輕笑道:“這不是很好麼,說明二姨娘對您很關心,並沒有動什麼不該動的心思。”
聽到林卿這話,白氏顯然有些着急,連不小心碰到了茶盞都來不及理會,只急急道:“別人倒也罷了,但肖代玉絕對不會這麼好心,何況她自己還懷着孩子。”緩了口氣,她繼續道:“她一定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陰謀,可任憑妾身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沒辦法纔來叨擾小姐。”
“姨娘這樣說就太見外了。”林卿淡淡回了一句,腦子裡則不斷琢磨着白氏的話,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於情於理,肖氏都沒有任何理由讓白氏平安生下孩子,除非……
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猜想在林卿腦海中閃過,她定了定神,擡頭向白氏道:“如果卿兒沒有記錯的話,二姨娘的身孕跟您的月份差不多吧?”
白氏被林卿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問的一頭霧水,但到底還是如實點頭道:“是,算着日子,只比妾身早上半個月左右。”
“半個月左右?”林卿默默重複了一句,嘴角勾勒出一絲瞭然的笑容,淡淡道:“只是幾天罷了,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