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依過些日子就要出嫁了,因爲嫁妝豐厚,孫七巧一直都很生氣,覺得公公婆婆把錢全都貼給了孫女做嫁妝,怕自己日後分不到什麼財產。
“你……”李夢依是個老實的,被她這麼一罵,眼眶頓時就紅了。“二嬸,你怎麼說話呢?”
緊接着,就聽“啪”的一聲脆響,孫七巧本能地擡手,捂住了左邊的臉頰。
原來王氏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竟然過來打了她一記耳光,隨後罵道:“你也算是個做長輩的,你瞧瞧你渾身上下,有哪一點做長輩的樣子?孫七巧,我告訴你,我的孫女也好,外孫女也好,都輪不到你挑她們的錯處!”
孫七巧再潑辣,也不敢同王氏動手,只好恨恨地說了一句,“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完,她轉身跑了出去,回了東廂房,不一會兒,便拎着個小包袱衝出門去,竟然回了孃家。
她才走,李夢澤就氣呼呼地走了進來,“奶,你憑啥打我娘啊?我娘現在回我姥姥家了,你說怎麼辦吧?”
王氏冷冷地說:“回你姥姥家就回你姥姥家,你要是捨不得你娘就跟你娘一塊兒回去!”
李夢澤聞言,臉頓時拉得老大,許是王氏平時積威甚重,他沒敢同王氏發火,扭臉看見李夢依,擡腳就把李夢依踹了個趔趄。
王氏不幹了,怒聲問道:“大郎,你這是幹啥?你大姐沒招你沒惹你,你幹啥踹她?”
李夢澤沒理王氏,擡腳又踹了李夢依一下。
李夢依剛剛被他那一下踹到大腿根,正疼得要命呢,這會子讓他又踹了一腳,沒站住,一下子摔到地上,委屈的淚水頓時就忍不住了。
“你這臭小子……”王氏氣壞了,在炕上抄起一把炕笤帚便打了過去。“再敢打你姐,等你爺回來,讓你爺打死你!”
李夢澤身上捱了兩下,頓時就犯起渾來,伸出手來惡狠狠地把王氏推開,咆哮道:“我娘說了,我爺跟我大伯惹上官司了,要砍頭,他們兩個都回不來了!”
王氏畢竟年紀大了,被他一推,差一點就摔倒在地。
幸好顏小熙就在她旁邊站着,一看王氏要摔倒,趕忙上前把她扶住。
李夢凡光着兩隻腳丫子打炕上跳了下來,張開兩隻小胖手把王氏護在身後,憤怒地嚷道:“哥,你怎麼能打咱奶呢?先生說了,要孝順長輩!我明天告訴先生去!”
“傻子!敢出去胡說,我打死你!”李夢澤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然後氣呼呼地轉身走了出去,竟然跟了她娘也回了姥姥家。
孫七巧的孃家就在這村子裡。
顏小熙趕忙過去把李夢依扶了起來,“表姐,你沒事吧?傷到哪兒了?”
李夢依疼得額頭上不住地往外冒汗,不過卻搖了搖頭,“我沒事,奶,你閃到腰沒?”
王氏搖搖頭,“我沒事,倒是你,那臭小子下腳不輕,快坐下,讓奶奶瞧瞧。”
“不用了,奶,我沒事,歇會兒就行。”李夢依不想讓王氏擔心自己。
王氏卻硬是把她按到炕上,把李夢凡打發了出去,然後讓李夢依脫了褲子,看了看她的大腿,就見上邊一塊很明顯的淤青。
王氏氣壞了,“這個小畜生啊,跟他娘一樣,都是四六不懂的貨,一點也不像咱老李家的人。”
顏小熙提醒道:“姥姥,咱家有沒有活血的藥酒?得趕緊給我表姐把淤青揉開,不然的話,明天她就該受罪了。”
“對了,有一瓶藥酒……”王氏趕忙去翻箱倒櫃地找出一瓶藥酒,倒出一些在手心,大力地給李夢依搓身上那處淤青。
顏小熙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姥姥家也不是這麼好住的,她這纔來,就出了這麼多事。
也幸好姥姥家人口不多,不然的話,還不得把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
看樣子,要想過平靜的日子,她還是得自立門戶纔是!
沈紅蓮打外頭快步走進來,出聲問道:“娘,這又是咋地了?我剛剛看見大郎氣呼呼地往他姥姥家去了。”
王氏咬牙切齒地說:“別提了,那個小畜生,剛把夢依丫頭給打了?”
“啊?”沈紅蓮吃了一驚,趕緊過來看女兒。
看到女兒大腿上被踹得一片瘀青,眼淚就忍不住了,“都是娘沒用,也沒法子給你生個兄弟,才讓你受這種氣。”
“娘,我沒事的……”李夢依疼得頭上直冒汗,卻還在安慰孃親。
王氏瞪了大兒媳婦一眼,“你在夢依跟前胡說些什麼?”
沈紅蓮哽咽道:“娘,我這輩子也沒能給孩子她爹生個兒子,我這心裡難受啊。”
王氏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說要去洗尿布嗎?趕緊去,別在這礙我的眼,不樂意看見你哭哭啼啼的。”
沈紅蓮知道,婆婆說話雖然不好聽,卻是在安慰自己,讓自己別多想,便起身出去了。
就見李夢凡在門口把腦袋探了進來,可憐巴巴地說:“奶,我肚子餓了!”
王氏道:“你忍忍,奶先給你大姐把身上的淤青揉了,一會兒就給你做飯。”
“我去做吧。”顏小熙挽起袖子,走了出去。
李夢依道:“二妮子,你別管了,一會兒我做去!”
“表姐你就放心吧,我在家也幫我娘幹活的!”顏小熙在堂屋裡找了找,看到有二斤豬肉,知道這是孫七巧纔買回來準備包餃子的。
她又讓李夢凡領着她去了後院,在後院找到了一個小菜園子,在菜園子裡摘了點豆角,和蔥薑蒜之類的。
回來以後,她站在小凳子上,在面盆裡和了一小團麪糰,用潮溼的屜布蓋上,又剁了餃子餡,把餡調好後,她看着李夢凡問:“二表哥,你會燒火不?”
李夢凡表情憨憨地搖了搖頭,“我娘說,我只要好好唸書考狀元就行,什麼活都不用幹!”
顏小熙一聽他提起他那個二百五一樣的娘,便有些噁心,沒好氣地說:“聽你孃的你就該變成廢物了!只有廢物才什麼活都不會幹!”
李夢凡抗議,“我纔不是廢物!我可聰明瞭!學堂的先生都誇我來着!”
“不是廢物就幫我燒火!”顏小熙用激將法欺負小孩子。
“好!燒火就燒火!我都會念書,還學不會燒火嗎?”李夢凡很是不服氣。
顏小熙出去在房檐底下抱了些柴火進來,然後手腳麻利地刷了鍋,在竈臺上找到火刀和火鐮。
小時候,她看爺爺用過這種火刀和火鐮,很是熟練地引着火,在鍋裡放上水,然後把李夢凡叫了過來,“你坐竈臺跟前,往竈臺裡放柴火,別一口氣全都放進去,過一會兒放一塊,記得用扇子往竈膛裡扇風。”
李夢凡乖乖地搬了個小凳子坐下,然後按顏小熙說的往竈膛裡丟柴火,丟兩塊柴火,他就用蒲扇扇幾下。
顏小熙則踩着小板凳,動作飛快地包起餃子來。
“哎呦,我的乖外孫,你怎麼在這幹活呢?這哪是你能幹得了的活計?”突然,一個尖銳的嗓音打外邊傳了進來。
緊接着,一個長得精瘦的婆子打外邊走了進來,她頭上梳着祥雲髻,斜插了一根銀簪子,耳垂上掛着兩個赤金的耳圈,雙手的手腕上各戴了一個白銀的絞絲鐲子,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戴了兩個金戒指,右手的中指戴了一枚銀戒指。
再看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赭紅色的綢子褂子,下邊一條暗紅色的石榴裙,穿着打扮不太像莊戶人家。
這婆子進來,便把坐在竈前燒火的李夢凡給拽了起來,然後尖着嗓子道:“你奶不知道你以後是要考狀元的嗎?居然叫你來燒火,真是不知所謂!”
李夢凡趕緊道:“姥姥,你別說我奶壞話,是我自己樂意燒火的。”
裡間屋正在給孫女擦藥酒的王氏聽見聲音走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呦,親家,你怎麼來了?”
那婆子便是孫七巧的娘,名叫羅秀英,人稱羅氏,羅氏聽見她的話,同樣皮笑肉不笑地說:“親家,我不來,還不知道我閨女和外孫女在你們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呢!我外孫子可是要考狀元的,你讓他幹這種粗活,可真是喪良心啊!”
王氏臉孔一板,沒好氣地說:“我讓我自己的孫子乾點活,怎麼就喪良心了?”
“都跟你說了,我外孫子是要考狀元的,他以後就是狀元老爺了,你讓他幹活,不讓他念書,那他以後怎麼考狀元?”羅氏尖着嗓子道,隨即一擺手。“算了,我不跟你說這些,反正這是你們老李家的種,便是光宗耀祖,也光耀不到我們老孫家來。我找你是要問問你,你憑什麼打我閨女和我大外孫子?”
王氏冷冷一笑,“那是因爲他們該打!”
“我呸!”羅氏惡狠狠地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雙手插着腰,一副潑婦相地罵道。“我閨女自打嫁進你們老李家,上伺候老,下伺候小,一天福都沒享過。這裡裡外外的活計,哪一樣不是她一手包辦的?咱們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們老李家這兩個孫子,都是我閨女生的吧?咱做人得憑良心,你這麼對待我閨女可不行!今天這事,你必須得給我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