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次過來,也是臨時聽到了有人前去通報。
原本,他並不擔心會有事發生。
畢竟,其實預言這件事,他看得本就不重。
活到快六十歲,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
陰謀,詭計,嫁禍,栽贓,那都是他經歷了無數次的東西。
而這預言恰好在宇文澈封爲太子後出現,過於蹊蹺,所以,他並不怎麼相信。
可是,這一次,聽到木像竟然在衆目睽睽下倒塌,他卻真的不得不開始要重視起來。
畢竟,百官都在,誰又有這通天的本事,可以對木像做手腳?
如果有人偷偷用外力,相信宇文澈第一個就能將此人揪出來。
然而聽說,他並沒有什麼動作。
那難道真的非人爲?
如果是這樣,那他就真的不得不對預言這件事,開始相信起來。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便立即趕了過來。
場面和他所想的沒有太大差別,他已經想到,孟漓禾定然會被大臣們爲難。
而他那個兒子,也定然會護着。
只是與他的所想有所不同的是,孟漓禾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慌亂,甚至一雙眼都沒有看向衆臣,只是背對大家,一直在望着那尊倒塌的木像。
皇上不由皺了皺眉,大步向前走去。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見到皇上到來,立即紛紛下跪。
接着,自然又開始那老一套的勸說。
然而,皇上臉色凝重,對大臣們的衆多話語並未迴應,而是一言不發的走向木像邊。
只見木像已經四分五裂,甚至連那頭顱也斷裂在一旁,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頓時,被刺激之下,氣血上涌。
整個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那是他的祖先,給了他宇文家族無限榮耀之人。
不管什麼原因,怎能在他在位之時保護不周?
無論這是不是預言,都與他脫不了干係。
腦子裡,不由出現三日前,孟漓禾跪在他的面前,請求前來祭祖的畫面。
手指忍不住慢慢收攏,如果當初沒有答應她,今日,是否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他絕對不相信,這當真只是湊巧。
不知是對自己的怒意,還是對眼前之事的怒意,總之,此刻皇上心裡十分不平靜。
所以,不由轉頭看向孟漓禾,目光中第一次帶着一絲責怪和審視:“太子妃,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孟漓禾一愣,有什麼要說的?
她能有什麼要說的?
這件事,就這樣默認是她的原因麼?所以,不問三七二十一就來問她。
心裡,那股剛剛壓抑下去的火氣,再次冒了上來。
無論如何,她都何其無辜?
憑什麼每個人都把矛頭指向她?
這一次,她當真不想再做任何忍耐,因爲面對這些莫須有的指責,以及無緣無故的傷害,沉默和軟弱並不能解決一切,所以,乾脆直接硬生生回過去:“父皇,這木像兒媳碰都未碰到,您讓兒媳說什麼?”
皇上雙眼一眯,這樣的語氣和回答明顯讓他有些不滿:“太子妃,難道不是你要來祭祖,請祖先顯靈的?”
“所以父皇也認爲這木像是祖先爲了不接受我的跪拜,故意顯靈讓自己壞掉麼?”孟漓禾冷冷一笑。
她知道自己情緒很不對,並且,這樣對皇上說話也十分不尊敬。
但是,沒有辦法。
有誰尊重過她了呢?
她這些天壓抑的真的太久了。
憑什麼她就要遭受這一切?
皇上聞言果然冷下臉,他自認對他們已經足夠寬容,而且,他這個一國之君,又何時受過這樣的質問?
頓時冷冷道:“太子妃,請注意你的態度!這木像已經佇立幾百年,不僅定期修繕且表層塗抹防雨蠟油,絕不會因雨水問題便無故損壞,你還要狡辯說這不是天意?!”
然而,聽到這話的孟漓禾,瞳孔卻驟然一縮,頭倏地轉向地面,那木像倒塌之處。
甚至,還上前走了幾步。
最後蹲下身,並且伸出一隻手在地上撿着什麼東西。
衆人忍不住奇怪,這太子妃是在做什麼?
卻只見她又站起身,手擡起道:“敢問父皇,蠟油凝固後便是這個東西麼?”
皇上不明所以,皺着眉看過去,看着那沾着土的蠟塊碎屑,不由想到那木像原本的樣子,頓時更加心痛,所以閉上眼沉痛道:“沒錯,一切都因木像碎裂所致,是朕的罪過啊!”
“皇上切莫難過,保重身體,這和您無關啊!”皇上話音方落,便有大臣搶在孟漓禾之前開口。
只是,在他還沒有將話引到自己身上前,孟漓禾也率先開口道:“沒錯,這的確與皇上無關!而且,此蠟也與木像碎裂無關!”
此言一出,衆人更是疑惑不已。
蠟油這種東西就是塗抹在瓷器表面可以磨光,或者抹在木製品上用來防雨,因爲之後會乾涸於其上,對其再磨光便既可以美觀又可以形成保護。
如今,蠟油掉落自然是因爲木像碎了所致,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知道所有人的不解,孟漓禾特意將其捏在手中高高舉起:“大家看好了,這塊碎蠟,可是與泥土混在一起的,說明還未乾涸前便滴入了土中。敢問這幾日,木像有重新抹過蠟油嗎?”
負責祭祀的主事一聽,立即上前回道:“回太子妃,一般都是在雨季之前塗抹好。而且夏季多雨,塗抹蠟油也並不方便。”
孟漓禾嘴角一勾,果然。
“那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兩個多月前。”主事仔細想了想,又與祠堂主事仔細確認後回道。
孟漓禾兩隻手一拍:“那就對了!”
看着她自信滿滿的臉,皇上微微蹙眉,難道,她又想到什麼了?
因爲他可記得,上一次在皇宮,爲她哥哥洗脫嫌疑時,她也是這個神情。
不止是皇上,此時大臣們均有些沉默,因爲皆目睹過她斷案的風采,所以,並不敢輕易說什麼。
畢竟,若是此事當真有蹊蹺的話,他們現在的質疑,說不定會成爲笑話。
孟漓禾微微勾脣,對於他們此刻的反應有點意外。
原本,她一直不說,就是想要這些反對她的再次出來蹦噠一下。
這樣,待會纔好打他們的臉。
要知道,她孟漓禾雖然自認善良,但卻也覺得自己善惡分明,說的不好聽點,也是睚眥必報的主。
這個時候給他們回擊回去,就是他們應得的!
只是,集體沉默?
呵呵,那也不錯。
那說明,你們從心裡慫了。
那她已經從心理上壓制住他們了。
既然這樣,她也不再等待,乾脆直接開口道:“父皇,兒媳斷定,這尊木像並非真正的木像,真正的木像應該是被人掉了包!”
“你說什麼?”皇上目光一聚,滿臉的不可置信。
大臣們更是面面相覷。
臉上的神情無異於聽到了天方夜譚。
這個太子妃,在開什麼玩笑?
這裡,可是皇宮內的祠堂!
然而,孟漓禾卻再次堅定的說道:“兒媳是說,這尊木像,應該是臨時打造之後,從裡面做了手腳,之後將原本的木像替代掉的。”
皇上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說法,不由提醒她道:“太子妃,你可清楚你在說什麼?你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豈是誰都可以做手腳的?”
“沒錯。”孟漓禾點點頭,“就是因爲這裡是皇宮,所以即使一開始兒媳就有所懷疑,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但是看到這混着泥土的蠟之後,一切便再毫無疑慮了。”
皇上深吸一口氣,終是道:“太子妃,請你把話講清楚。”
孟漓禾嘴角上揚:“好!”
接着,便向前走了幾步,再次將手中的東西揚起。
繼續道:“各位應該知道,蠟油在塗抹之後,需要一定的時間和日曬才能凝固乾涸,之後打磨均勻。而這樣一具木像的話,絕非一日可完成,主事,本太子妃說的沒錯吧?”
主事點點頭:“太子妃所說無誤,一般都需要兩三日左右。”
“多謝。”孟漓禾對他笑了笑繼續答道,“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儘快製造好新的,再上蠟油讓表面看起來和真正的木像想象,時間上並不充足,所以,纔有可能方上好蠟油,還來不及乾涸,便進行替代。因此,纔會有蠟油不斷低落到下方土地的可能。”
聽到此,衆人均是一愣。
這……好像聽起來的確合理。
而且,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
可是,僅憑這點就可以得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一個結論?
果然,皇上在聽完之後,皺着眉思索了一瞬還是問道:“難道,就沒有之前塗抹過的蠟油,被太陽照射下融化的情況?”
“有,但是要暴曬。”孟漓禾接過話道,“主事,本太子妃說的可對?”
主事再次點點頭:“回太子妃,的確。”
孟漓禾微微一笑:“但是父皇,這幾日雖未下雨,但一直十分陰沉。並不存在被太陽暴曬的情況。”
皇上果然沉默了。
看着望着這一堆碎片,仔細審視起來。
孟漓禾再次道:“父皇可以請人去多查幾塊碎片,檢查一下是否完全乾涸,是否有打磨均勻過。”
皇上看了她一眼,終於對主事點了點頭。
很快,主事便差人一同上前檢查,只過片刻,便回來稟報道:“皇上,這上面所塗的蠟的確薄厚不均。”
滿堂譁然。
“父皇,但這也不排除,或許兩個多月前塗抹的本就不良,而這蠟油也有可能是之前遺落,一直未清理呢?”
衆人表情有些複雜。
其實大皇子所說也有可能,只是,這可能性……實在太低了點。
然而,未等他們表示提出質疑,孟漓禾已經勾脣一笑:“大皇子若覺得這個不足以爲證據也無妨。因爲我一開始所發現的疑點本就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