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1

在柳皓軒快要失去意識時,他突然聽見一個朦朧的聲音,彷彿從夢境裡傳來一樣,溫柔的聲音汨汨地流入他的心底,那樣清透而純淨,彷彿一掬靜水。“軒兒……”這個聲音叫着,在他內心深處迴盪着。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回答道,竭力睜開眼睛,搜尋着姐姐的身影。他沒有聽錯,他也永遠不會弄錯,這個聲音,一定是他的姐姐。姐姐,你是在我臨死之前來見我最後一面嗎?你實在不用這樣心急啊,雖然你傷了羅敷,害她小產,可你畢竟還是我的姐姐,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等我死了,我自會來找你,與你一同去見父皇母后。啊,我懂了,你是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特意趕過來等我的是嗎?好,姐姐你別急,我馬上就要追隨你了。

“軒兒,快醒醒,姐姐來救你了。”在沖天的火光中,原本就黯淡的凝煙顯得更加渺茫,幾乎無法看清她的全身。柳皓軒依舊倒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大火馬上就要燒到他的身邊了。等弄清了凝煙的意圖是想救他的時候,柳皓軒看看四周,苦笑了一下:“沒用的,姐姐,這妖火法力太強,你是控制不了的。”

“沒事,姐姐有辦法。”凝煙溫婉地笑着,這笑容顯得那麼與衆不同,是真正開心的笑,幸福的笑,不似從前那般淒冷高傲,讓人不可觸碰。凝煙帶着這抹似溫暖的笑意,在空中飛舞了一圈,又重新飛回,懸在柳皓軒的面前。

“姐姐……”他嘴裡念着,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完美無瑕的笑容,似一個帶着幸福安詳地走向生命終點的人有的笑容。這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

“軒兒,”凝煙最後說道,“姐姐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我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你。我們今生無緣,不過,愛一個人卻並非要成爲他的愛人,軒兒,你是我至愛的親人,我上一世爲你而死,化作鬼也要拼了最後一口氣救你。爲所愛之人傾其所有的付出,我這一生無憾了!”

“姐姐!”柳皓軒痛叫出聲,想要制止住她。可是凝煙毅然決然,扭頭衝進了熊熊燃燒的烈火裡,瞬間全身都被點着了。凝煙的身子以極快的速度從腳開始燃燒殆盡,她調轉過來面向柳皓軒,迎面撲向他,儘管凝煙的身體一寸一寸地消失,燃燒的人形也慢慢不復存在,可凝煙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終於使身體帶着的火星撞上了柳皓軒面頰上的符咒,符咒一碰到妖火,頓時化爲了灰燼。

柳皓軒只感覺全身一震,終於又能動了。他顧不得悲傷,趕緊動了動手腳,站起來的時候,感覺到四周的火焰明顯退卻了不少,火勢迅速的熄滅下去,很快便出現了一個沒有再燃燒的空缺。柳皓軒來不及多想,衝着那個缺口猛奔了出去。

“主子!主子你出來了!”一陣欣喜的叫聲響起,一個男子衝過來一把將他拽住。柳皓軒定睛一看原來是陸良。“我一聽手下人說軍帳中起火,就趕忙跑過來救火了。主子,你沒事吧?”陸良關切地望着他,見他神情哀傷,驚魂未定,不由得十分擔心。

柳皓軒劫後餘生,心中自然不能平靜,想起姐姐爲了自己,連魂魄也消散了,永世不得超生,心裡像刀割一般的難受。見到陸良也說不出話來,只能艱難地擺了擺手。

陸良也是個心細的人,知道主子肯定受了什麼大的刺激,得緩一緩。便吩咐了其他人收拾被火燒過的殘骸,自己攙扶着柳皓軒回到自己帳中休息。等所有人都離開各做各的事了,陸良爲主子端了一杯茶,讓其安神定心,喘了口氣後,陸良才問道:“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那軍帳怎會說燒就燒着了?”

柳皓軒休息了一會兒,恢復了鎮定,道:“是有人偷襲,怪我們自己人防守不力。”

“竟有這等事!”吃了一驚的陸良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那火又是怎麼點着的?屬下看那火好生奇怪,只圍着那一塊地方燒,風也吹不走,竟也不怕水,屬下帶人用水和沙土滅火,竟是一點兒用也沒有。屬下看這倒不像是一般的火。”

“的確不是一般的火,只怕是巫術纔會有這麼大的力量。來放火的那幾個人都已經死了,除了有些在闖進軍帳時被守衛所殺之外,有好幾個都是自盡而死,那火圈裡包圍的感覺,大概就跟孫猴子在煉丹爐的差不多了。怪不得那幾個人要自盡,原是也受不了這邪火的折磨。”

“原來如此。”陸良點點頭,“那主子認爲這事是誰做的呢?”

“還有誰?”柳皓軒冷笑道,“除了我們的老朋友欒將軍,還能有誰做得出這種事?”

陸良亦覺得有理,點頭稱道:“可惜他還是錯走了一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今後再跟他算這一賬。可是主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柳皓軒沉聲道:“是姐姐救了我。”

陸良吃了一驚:“擁月公主?怎麼是她?她如何能救你?”

“她的身形依然是魂魄,能輕浮於空中。我在失去意識之前聽見她呼喚我,睜眼看她已經在我面前,她說要救我,與我話別後,衝進了烈火了,點着了自己的身子,再撞向了貼在我額上的符咒,符咒遇妖火而化了,巫術才得以解除,我才因此得救。”

陸良聽聞也大爲感動不由得道:“長公主雖然害娘娘小產,可她對您終究是情深不已啊。”

“至此,世上已無柳凝煙此人,不僅不在人間,甚至連六道輪迴也入不得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陸良聽了也不禁覺得傷感,更別提柳皓軒與凝煙姐弟情深,更是無法言喻的心痛。陸良輕輕說道:“雖然長公主害娘娘小產,但終究救了主子一命,而且無法轉世爲人,也算是將功補過了吧。”

“不是一命,是兩次。”柳皓軒默然道,“第一次是破城之時,我親眼看見她從城樓上墜下。”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無以言表心中的痛惜。

這是一個下士站在門外報告,兩人對視一眼,陸良道:“進來。”

下士進來後說道:“我們秦相國聽說大軍帳中着火,特意派我來問詢是否要緊,需不需要幫忙。”

陸良沉聲道:“多謝你們相國好意,我們這邊已經沒事了。回去告訴你們相國,一切安好,叫他不必擔心。”

下士答應了一聲後,便走了出去。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陸良哼了一聲,顯出不滿的神色。轉臉看看柳皓軒,卻見他神色如常,並無怒色。“主子不覺得他這是貓哭耗子嗎?”

柳皓軒徐緩道:“你不必如此憤怒,秦相國雖與我不是一條心,可他畢竟年歲大了,還能活幾年?奪了江山,還不是留給兩個兒子。秦武與我們關係不錯,又無什麼心機智慧,秦文只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書生,有何懼之?等敗了欒家,還不是我們自己的江山。”

而在欒家那一邊,當柳皓軒臉上的符咒被燒燬的一剎那,正在凝神休息的欒大將軍突感心頭一震錐心刺痛,胃腸翻涌,一股帶着腥臭的東西突然從肚裡涌了上來,嘴裡不能包住一口噴出,竟是刺目的鮮血。

欒培禮大驚,連忙奔過去一把扶住欒將軍道:“父親!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你沒事吧?!”

欒將軍一手撐住欒培禮,一手死死捂住胸口,神情極其痛苦猙獰,簡直不堪忍受。過了許久,疼痛似乎有所緩解,可欒將軍身子卻僵直着,鼻斜口歪,如同中邪一般。欒培禮依然聲聲呼喚着父親的名字,卻不見父親好轉過來,心裡愈發焦急。不得不叫人請來軍醫,而自己把父親抱到牀上去。

“大夫,你看看我父親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啊?”

“少將軍別急,屬下這就爲欒大將軍診治。”來的軍醫展開望聞問切之術,查看了欒將軍的舌苔,再翻翻他的眼皮,又捏住他的手腕感受脈搏的跳動。

“大夫,你看這是……”

大夫一臉無奈沉痛道:“少將軍,恕我直言,欒大將軍的身體十分健康,但這突發的急症,恐怕不是普通人得的病症所致啊。”

“那是怎麼回事?”欒培禮十分不解,愈發焦急。

“少將軍,所謂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但欒將軍這個病,不是普通的病,只怕是中了邪魔。”

“胡說八道!你這庸醫!”欒培禮登時大怒,一腳踹翻了軍醫,怒罵道,“你一會兒給我扯這一會兒扯那,竟說出這等混話來!我父親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怎會有邪魔找上他!你簡直是信口雌黃!來人!把這個騙子給我拖出去砍了!”

那軍醫嚇得腿都軟了,連忙告饒道:“少將軍息怒啊……將軍息怒,屬下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點虛妄之詞啊!少將軍饒命啊!……”

欒培禮正欲再說什麼,突然聽見躺在牀上的父親虛弱的聲音傳來:“禮兒……”

欒培禮急忙迴轉身去一看,父親已經醒來,眼睛也睜開了,只是如同病入膏肓一般,連聲音都十分微弱。

“父親,您怎麼樣了?您好些沒有?”欒培禮跪在臥榻旁邊,關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