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3

兩人凝視着地圖,展開沙盤,一番討論之後,柳皓軒陷入沉思。陸良仔細盯着地圖,一邊說着自己對佈陣的想法,一會兒擡起頭來一看,柳皓軒並未聽他說話,只在一邊思索着什麼。

陸良疑惑地出聲叫道:“主子?”

柳皓軒回過神來,臉上卻帶着一種似有若無的笑意,顯然未把陸良的話放在心上。

“主子,您看我的想法如何?”

柳皓軒也不回答,只激動地說:“陸良,朕突然想起曾在古書上看到了一種連環甲馬陣的陣法,此法威力巨大無比,一使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直衝得敵人落花流水。”

陸良微微皺眉:“這是何種陣法?屬下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還請主子細細將來。”

柳皓軒自信滿滿地答道:“所謂連環甲馬陣,自然是要將數十匹戰馬連接起來。戰馬原本就身強力壯,再披上重型鎧甲,更是威力巨大。不過這還不夠,將戰馬以數十匹爲一組,排成一排,每一排的戰馬用鐵索和鋼繩捆綁起來,使得戰馬行需同行,退需同退,然而畜生智力不足,一旦狂奔起來,不知進退商量,便是退無可退。將無數戰馬編成許多組,趕到軍隊陣前,開戰時一波一波地將戰馬放出,又停不下來,任其衝進敵軍隊伍,必然使得敵軍死傷慘重。”

陸良聽了,先是拍案叫絕,仔細一思索又覺得不太妥當,便道:“主子,你這計策端的是好的,可卻有幾個瑕疵。”

“什麼瑕疵?”

“此時已經是最後決勝的時機了,雙方力量都已疲敝不堪,莫說調不出這麼多的戰馬,即便是調出了,若是將戰馬全部消耗在這一場戰役中,又未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今後卻要怎地對付敵軍,不可不做好打算啊。”

柳皓軒沉默下來,陸良所言的確是個嚴重的問題,這死傷慘重的打法,讓戰馬去踩踏敵軍,自身也必將受到後來者的踩踏,這樣一波一波踩踏下去,必然是屍橫遍野,人屍馬屍縱橫交錯,血濺疆場,肉泥無數,確實是慘不忍睹。而若是又沒能一次性將敵軍全部消滅,後面的確難以再有力氣抵抗了。沒有了戰馬,就等於失去了騎兵,在這種平原地形中,騎兵的優勢是不言而喻的。

“不如,我們換個法子,用牛?”柳皓軒立馬又提出了新的解決方法。

“牛?”陸良有些遲疑。

“不錯,方法不變,只不過將戰馬改成牛而已。無論是家畜還是馴養的野牛皆可。牛的體型雖比馬兒略矮,但卻比馬兒更加彪悍魁梧,想必使起這個法子來,效果更佳。”

陸良苦笑一下:“可是主子,我們軍中並無‘戰牛’啊,難道去附近老百姓家裡搶?還是買?不說資費不足,即便是夠的,恐怕也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啊。欒培禮此時剛經歷喪父之痛,待他緩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我們報仇,那時候連環‘鐵牛’陣未準備好,排兵佈陣也未想好如何應對,豈不是被敵軍打個措手不及?”

“而且,”陸良繼續說道,“考慮到差異問題,牛的速度和馬簡直沒法比,再加之我們這地區有的也都是些家畜牛,性情溫馴老實,即便是用皮鞭抽打,也難飛奔起來。何況牛不比戰馬,有鎧甲披身,若是沒有鎧甲,威力必然大減,若是現行準備,那人力資費自不必說,時間更是緊上加緊啊。因而,主子的辦法雖妙,可實施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柳皓軒陷入沉思,陸良提出的具體問題都是很棘手的,如果不解決,那這法子也沒法再用了。兩人各自看着地圖,沉默良久,都想着自己的法子。過了半柱香時間,柳皓軒突然欣喜叫道:“何須用這些大型牲畜,馴養起來麻煩不說還浪費軍資。就讓士兵去山野裡捉些鬣狗狐狸之類,便是最節省最方便的辦法了。”

陸良一聽,簡直哭笑不得,直懷疑主子是不是腦子有了毛病,只無語地說道:“主子,那身體小巧的鬣狗狐狸能成什麼事?還未衝進敵軍隊伍裡去,早已被敵軍的馬蹄踩死無數了!”

柳皓軒詭秘的笑了笑:“何必用蠻力取勝?又何必讓自己的戰馬與敵軍對撞?讓他們軍中大亂,自行踐踏豈不是更妙?”

陸良一時腦拙,反應不過來。柳皓軒微微一笑:“用火藥。”

陸良眼中精光一輪,露出讚歎不已的笑容。

當夜裡,柳皓軒派遣全軍將士集體出動,在野外進行了大搜捕,將所有的鬣狗狐狸一類靈巧而體型較小的動物一網打盡。月光下,柳皓軒和陸良看着將士們辛辛苦苦地捕撈着這些動物,感到格外振奮,因爲他們的計劃就快要實現了。

一士兵奇道:“皇上,爲何要捕捉這些東西啊?這拿來又有何用?”

柳皓軒雖生性陰冷,卻從不對勞苦百姓或下等士兵施展淫威,因而士兵們也與他親近。聽這一問,他臉上頓時泄露了一絲調皮的笑容:“天機不可泄露。”

那士兵見皇上也與自己玩笑,頓時一愣,接着也跟着憨笑起來。

陸良看在眼裡,走過來玩笑道:“皇上的心思豈是你能揣度的?該幹什麼活兒幹什麼去吧,別在這兒攙和了。”

那士兵憨憨地摸摸頭,答了一聲是,正準備走。柳皓軒卻一把攔住,道:“算了,他們也不容易,趕明兒就要上戰場廝殺,刀劍無眼,也不知道誰死誰活,現在就讓他們輕鬆一下吧。”

轉過臉來,親切地問道:“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啊?哪裡人?家裡還有哪些人啊?”

這士兵擡起一張灰撲撲的黑臉,一看就是農家的孩子,看年紀至多也就十六七歲而已。“剛滿了十六,皇上。”

“十六啊……”柳皓軒吁了一口氣,這還是個只有十六歲的孩子,此時柳皓軒也不過二十四而已,回首過去,自己十六歲的時候是個怎樣的呢?是了,那時自己還不過是個被豢養宮中的男寵,忍辱負重,苟且偷生,“年紀不大啊,家裡還有多少人啊?”

“回皇上,俺本是河南人氏,父親早逝,除了母親就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兩個哥哥。姐姐早就出嫁,和家裡沒啥聯繫。大哥早幾年就被徵兵的抓走了。前年那場大瘟疫,小妹先染上,母親爲了照顧妹妹,也倒下了,都死了。俺和二哥葬了母親和妹妹,從老家那個人死得差不多了的村子裡逃出來,一邊乞討,一邊給人打工餬口。本想在一個地方多呆一陣子,也好安定下來,可這些個地主老財都不好伺候,想着法兒盤剝壓榨,哪兒都呆不長,兩個月前跟哥哥走散了,也不知他死活。俺半道上遇上了徵兵的,他們說當兵有口飯吃,俺就來了。”

聽完了兩人都沉默無言,半晌,陸良幽幽道:“皇上,我們的百姓過着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真是讓人揪心啊。”

柳皓軒沒有答話,嘆口氣後將手搭在了少年士兵的肩上,道:“你叫什麼名字?”

“狗蛋。”少年士兵鄭重地答道。

“狗蛋?”柳皓軒柔和地笑了笑,“這不是個人名兒啊?”

少年士兵面不改色,一臉莊重道:“這就是俺的名字,俺娘說,賤名好養活,有了這個名字,俺就能一世平安。不像俺那苦命的哥哥,取了個名兒叫喬生,據說是父親生前結交了村裡的一個書生給取的,文氣。結果,俺那哥哥給抓去當兵,沒幾個月就戰死了。”說到後面,少年聲音愈發低了下去,頭也垂下去了,彷彿不願人看見自己的悲傷之色。

柳皓軒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是個好小夥子,你告訴朕,你有什麼要求,儘管向朕提,朕都可以滿足你。”

少年猛地擡頭,臉色閃爍着興奮的神色,那真誠的光芒,讓柳皓軒也由衷地笑了。“是啊,朕是一國之君,無論你提什麼,朕都能辦到。”

“那我求皇上一件事,如果俺死在戰場上,請皇上找到俺哥,把俺的骨灰交給他,讓他帶俺回家,把俺葬在爹孃的墓附近。”說到這兒少年臉色一沉,“若是哥哥也死了,那就請幫俺和哥哥一起送回老家吧。”

柳皓軒一怔,未想到竟然提出這種要求,本欲開口問他是否還有別的要求,卻又覺一切皆多餘也,一個樸實的農家少年,在生死較量之際,不求吃穿,不求富貴,活着時不能和家人團聚,死後也要在一起。

柳皓軒用力捏捏少年的肩膀,道:“朕向你許諾,朕答應你。”

“謝皇上。”少年黑黑的圓臉上露着一絲信任的光芒。少年走後,陸良走到柳皓軒身邊嘆道:“百姓的日子真不容易啊,真希望有朝一日,大家都能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柳皓軒沉默不語,只在心裡默默說道:這一天,應該很快就會來了吧,最後一仗,等這一仗打完,那樣的日子,一定會真正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