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春的倒計時
我與亞由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我們從性格愛好甚至對一些問題的觀點都很像。因爲家庭的原因導致的早熟,使我們與同齡人關注的問題很是不一樣,只有在彼此身上才找得到共鳴。
亞由是在9歲的時候失去雙親的,然後在各親戚間輾轉寄住。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瞭解到大人們的虛僞。一邊因爲輿論的壓力和良心的安穩收留她,一邊又對她冷眼相待,想盡辦法送走她,導致3年間亞由基本都已走遍了大半個日本,不久前才又在千葉住下來。
我聽說了這些事後很是氣憤,如果不是因爲想到媽媽養我一個都已經是很大的負擔,我真想讓亞由就在我家住下來。
也正因爲這樣,亞由放學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我家玩。
颱風過境的時候,我們就一起仰躺在涼涼的木質地板上,媽媽做的羊羹放在手邊,只穿着小吊帶和短褲,敞着肚皮,天南海北地亂侃。
有一次玩鬧,我去撓她的癢的時候無意間觸到了她的前胸,感到一個小小的的突起,便故意地捏了幾下,取笑她,“小亞由終於長大了啊~”
她惱羞成怒地跳起來就要打我,我閃避間也被她觸到了胸前,然後她就停了下來,揹着手開始踱步,搖頭晃腦地說,“原來小香是嫉妒沒我的大啊~”
我也羞紅了臉,和她扭打成一團,兩人最後累的氣喘吁吁地攤在地板上,相視大笑起來。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是年幼無知,這樣肆無忌憚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但當時的我們確實是對自己的身體充滿了興趣的。
還有一次,街頭的一間雜貨店走了水,大人們呼天搶地亂成一團,我和亞由遠遠地看着,覺得十分有趣。
趁着他們不注意,偷偷從家裡拿出幾隻土豆扔進火裡,然後又叫又笑鬧着跑開。等到火被撲滅了,我們就溜到廢墟上,刨出被灰燼掩埋的土豆,黑乎乎的,熱騰騰的,我和亞由不停換手,燙得哇哇直叫,最後還是用裙子包了,勾着身子才溜了回去。
剝了皮的土豆嫩黃嫩黃的,香氣亂飄,我們吃得無比舒暢。媽媽回來看見我們全身上下沒一塊是乾淨的,問出我們去了火場後,抄起掃帚又要來打我,我開始滿屋子亂竄,亞由就幫我打掩護,一時間沉悶的老屋子裡會變得十分熱鬧。
那時的我們是這樣膽大包天又沒心沒肺,火還燒得正旺就感靠得那麼近去扔土豆,人家傾家蕩產,一家人在廢墟上抱頭痛哭,我們還跑去挖用他們家的房子燒成的土豆來吃。幸虧當時貓都沒有燒死一隻,不然我們肯定會爲幾顆土豆而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可惜幸福的日子總是不長久,也許是那段時間我太得意忘形,連媽媽的異常表現都沒有注意到,所以當媽媽拉着一個陌生的叔叔來到我的面前時,我一下子就懵了,再也不能像爸爸媽媽離婚時那樣冷靜的思考,我感覺被媽媽背叛了。
不顧身後媽媽焦急地呼喊,我飛快地衝出門去,沒頭沒腦地亂跑,累到不行時停下來,才漸漸恢復思考的能力。我幾乎立刻決定去找亞由,現在只有她才能懂得我的感受。
一邊往亞由寄居的家裡走,一邊回想起和媽媽相處的時間,想起她在夜裡和我一起睡時從後面環抱住我,說她很愛我,說她現在只有我了。爲了這句話,我拼命努力,逼着自己成長起來,現在想起來像個笑話。
越想越爲自己感到可悲,淚水不停地流,一路抽泣着來到亞由的家門口。可是正當我準備按門鈴,裡面就傳來了爭吵聲。
一個刺耳的女聲響起,“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這個家容不下你了,你給我滾出去!”然後亞由就有些踉蹌地被推出了門外。
亞由狠狠地踹了一腳房門,吼了一聲“誰稀罕!”才轉過身來。看到門口站着的我,神色很是驚異。
“你怎麼在這裡?”她走到我面前,無奈地笑笑,“對不起讓你看了一場鬧劇。”
我拉起她的手就跑,越跑越急,亞由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沉浸其中。
兩個少女就在月色下狂奔,木屐踢踏地敲在青石板路上,彷彿可以一直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幸福的地方。
一直跑到學校門前,我們才停了下來,雙手撐着膝蓋喘着粗氣,有好一陣兒沒有說話。終於我直起身來,直直地看着亞由,堅定地說道,“亞由,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亞由聞言一愣,擡起頭來看着我,“小香,爲什麼......”
我望着那低得彷彿觸手可及的月亮,聲音幽幽地說,“媽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我不能跟她在一起了。”
亞由也直起身來,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說,“好,我們一起走。”
然後我們商量了具體的事宜。
亞由說在東京有一家親戚不錯,已經提出要收留她,而我決定要跟媽媽好好談一談,讓她答應讓我中學考到東京去,然後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
分別的時候,我們都不約而同地輕輕抱了抱對方,彷彿要從彼此身上獲得力量。我們是同一陣線的戰友,制定了計劃,要去赴一場人生的戰鬥。
這之後我們開始爲這個計劃而奔波,先是去查了東京各個學園的資料,對比了一下,發現青春學園最適合我們,離亞由的親戚家也十分近。入學考試雖然有點難過,但我和亞由的成績再努把力應該沒有問題。我們的心中充滿了雄心壯志,不會爲這點困難而退縮。
那天回去後媽媽一直沒問什麼,也沒再提叔叔的事,只是開始漸漸不與我說話,偶爾用很憂傷的眼神望着我。我見狀便知道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心裡愈發地冷,更加積極地和亞由一起謀劃着如何去東京。
3月3日女孩節的時候,媽媽突然把我叫道她的臥室,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很漂亮的兒童和服,讓我站好,默默地幫我穿上。
穿好後照鏡子,白底的和服印着粉色的碎花,整個人都彷彿亮了起來。我只覺得心如止水,沒有了以前的興奮,任由媽媽拉着我去廟會。
一路上我都低着頭不說話,不再執着於金魚和蘋果糖。媽媽在一個射擊遊戲攤前停了下來,推了推我的背,輕輕地在我耳邊說,“去吧,自己去把喜歡的東西射下來。”
我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媽媽的用意,眼前霧濛濛地一片,卻還是步伐堅定地走上前去,端起槍穩健地扣動扳機。終於最後一顆子彈射落了我要的小兔公仔,我抱着它低着頭來到媽媽面前。
媽媽緊緊地抱住我,聲音哀傷地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我終於伏在媽媽肩頭嚎啕大哭,過了很久,才抽噎着說,“媽媽,我本來......是想一輩子......都不離開您的......”
自從3月3號晚上脫下兒童和服後,我就知道,這個節日與我再也沒有了關係。我從此又要進入人生新的階段,迎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身心都會飛快成長起來,對此我有的只是躍躍欲試的期待。
小學這邊照了畢業相,朋友們各自道了別,大家哭得很厲害,我和亞由雖然也有些傷感,但是心早就飛到東京去了。
不久就和亞由一起去東京參加青學的入學考試,陌生的城市,人來人往,我們一直沒放開彼此的手,直到到了考場,互相說了一時“加油!”,又握了握拳,才各自進入考室。
出來的時候亞由說感覺不太好,我按着她的肩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堅決地說道,“絕對沒問題的!”彷彿受到我的感染,亞由也釋然地笑起來。
然後我們住到了亞由的親戚家等放榜,這一家人是真的不錯,對亞由的親切毫無作僞,亞由笑得很開心,我也爲她感到高興。
放榜的那天,我們都很緊張,亞由說她一晚上都沒睡好覺,我甚至開始祈禱各路神明,雖然之前對他們一直沒什麼誠意,但現在是真的希望他們不要計較我過去的怠慢。
青學的榜單貼在教學樓下的公告欄裡。前面人山人海,我和亞由努力地踮起腳看,眼睛快速地搜索,幾乎同時在名單的中間部位看到了離得不遠的兩個名字,立刻就歡呼着跳了起來,互相擁抱。幸虧來這裡的人大多會有這樣的表現,我們纔沒有顯得特別失態。
回去的時候給爸爸媽媽分別打了電話,他們都很真心地爲我高興,青學也算是名校了,能從我們那個小鎮子考上來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亞由的親戚家還特意開了香檳慶祝,我們鬧得很晚。
夜裡我和亞由肩靠肩地並排睡着,亞由的手伸過來,聲音有點迷幻,“小香,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躊躇滿志地說,“不是的,亞由,我們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想來,很多小時候的回憶是很有趣的。早熟的,又莽撞而稚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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