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親情
逢魔時刻,最後一片霞光將世界染上了斑斑橘紅,似淒厲似繾綣。
“景吾,怎麼不開燈?”手塚推門進房,扭開了瑩黃的座燈。
跡部輕輕嗯了一聲,望着窗外不說話。手塚皺了皺眉,走過去將人攬進懷裡,溫聲道“這麼在意的話,就回去看看吧。”
搖了搖頭,跡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闔眼靠在手塚肩上,徑自沉默。手塚也不是擅長辭令的人,一時間想不出應景的安慰,於是索性轉移話題,低頭親了親跡部鬢角道“景吾好像沒有長高呢,在橫濱都沒去鍛鍊身體?”
“嗯哼,本大爺從不需要鍛鍊身體。”跡部懶洋洋地哼哼,他的鍛鍊方式和常人不一樣,不過此時他沒心情解釋就是了。
手塚悶笑,傲嬌的大爺特別讓人蠢蠢欲動,可惜此刻還動不得。惋惜地眼神暗了暗,手塚繼續把話接上“網球太久不練的話會生疏的,到時候可別輸給我們纔好!”
“本大爺就算十年不碰網球,你們也沒有贏的希望。”跡部總算睜開眼睛睨了手塚一眼,不滿自己居然被小看了。
醇厚的笑聲還是憋不住從手塚越咧越大的嘴角溢出,一發不可收拾。跡部摸摸鼻子,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居然像個孩子似的斤斤計較,真是太不華麗了!又見手塚笑得眉眼彎彎,不禁有些羞惱地捂住他的嘴,咬牙恨道“有什麼好笑的!”
手塚抓住跡部手腕,伸出舌尖在他掌心舔過,眼底笑意一片盎然。跡部瞪他一眼,悻悻地收回手。這麼一鬧,心情也不那麼抑鬱了,平復下來就猜到了手塚的用意,莞爾一笑,隨着年齡增長而愈發明豔的容顏生生晃花了手塚的眼。
“手塚,你家也不遠,這樣搬出來好嗎?”跡部斂起笑容輕嘆。
“我會常回去看看,祖父他們都理解,不用擔心”手塚蹭蹭跡部挺俏的鼻尖“景吾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叫手塚不行麼?”跡部一臉老大不情願。
“爲什麼不能叫名字?”手塚決定今天要問個明白“其他人都是叫名字,只有對我這麼生疏,這太不公平了!”
“誰讓你的名字Kunimitsu念起來那麼長!”跡部理直氣壯“而且Tezuka比較順口!再說了,我叫真田也是這樣的!”
手塚嘴角狂抽,這是什麼理由?竟然是嫌名字太長了?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仁王雅治的名字也很長!”
“那沒有辦法,我已經叫習慣了。”跡部理虧地扁扁嘴。
“景吾試試每天叫一百遍國光,說不定三天就能習慣了”手塚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個方法不錯,今天開始執行怎麼樣?”
“不必了”跡部冷汗直冒,高舉白旗道“不就是叫國光麼,我會記住的!”
手塚滿意地將人摟緊了些,怕眼鏡硌到跡部,脖子往後仰了仰。跡部見狀,擡手摘掉了他的眼鏡,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把玩。
“你近視很深麼?不戴眼鏡看遠處不清楚?”跡部突然問道。
“不是很深吧,輕度近視”手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遠處是多遠?”
“對面住戶的銘牌能不能看清?”跡部指着窗外對面街道住宅的大門問。
“太遠了,看不到。”手塚搖頭“就算不近視也不大可能看清吧?”
“啊嗯,我看得到”跡部望着手塚“你想不想丟掉眼鏡清晰視物?”
“景吾有辦法?”手塚挑了挑眉,他記得跡部說過失蹤的這一年是在橫濱作中醫學徒,那麼,莫非是中醫有法子治療近視?
“嗯,你和侑士他們一起練內功吧,對你的手臂也有好處,以後打網球不會再有顧忌”跡部又想了想,突然失笑“我去問問他們還有誰想要修煉,大家一起玩纔有趣。”
手塚被跡部興沖沖拉着下樓,臉上滿是無奈,這個人總是時不時冒些童真,他有預感,這下他們有得折騰了!
果然,仁王和忍足一聽跡部說了來意,倆人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忍足琢磨的是小樣兒的哪怕你們全上實力也蓋不過早起步三年的冰帝天才!仁王揣度着以後欺負人得掂量着來了,只是他猜不出跡部心裡究竟怎麼想,既然已經決定脫離家族,還這麼費力提高他們一羣人的戰鬥力幹嘛?難道已經想通了要回家?他更擔心的是,一下子爲五個人通任督,跡部會不會累壞?
對上仁王擔心的小眼神,跡部微笑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妨事。他想過了,少年們已經16歲,再遲就真的晚了。內功這東西至少可以延年益壽,世事無常,誰也不能擔保幸村的病例是個案,起碼保證他們身體健康吧,這樣的話,無論將來自己在不在身邊,他們也會好好的。
五人欣然同意,能讓跡部有事可忙也好,祖孫倆那麼大的過節不是說調解就調解的,晾一晾等事情淡了再慢慢磨合吧……幾人逃避地想着,只要別鬧起來讓人又氣跑了就成。
於是忙活兩天後老規矩舊事重提,運功期間嚴禁分神胡思亂想,衆人都聽到了那個默默存疑了一年的詞……走火入魔,真田一時口快,問跡部此詞何解?
“其實,以你們的修爲,再練二十年也未必有走火入魔之虞”跡部哂笑“之所以要再三強調小心,不過是安全爲上,萬一你們有誰天縱其才短期內連連攻關,往日積累的謹慎就會起到很好的引導作用。”
“短期是指多長時間?”柳蓮二好奇地追問。
“唔,這個……比如說侑士和雅治修煉的第一關是易筋鍛骨,現在有三年了吧,已經接近收尾,算是比較快的了”跡部手指點着淚痣,沉吟半晌又道“如果根骨奇佳,這個過程可以縮小到一年甚至更短。”
“景吾用了多長時間?”柳瞥一眼神情躍躍欲試的其餘四人,覺得好笑。
“我?不太記得了。”跡部搖搖頭。
“景吾好好想想,是很小的時候麼?”仁王來了興致,巴着跡部不放。
跡部無法,只得努力回想,遲疑道“應該是五歲以後那個秋天,九月到十一月之間,我好像有點印象,那時的楓葉已經紅了。”
那就是說,只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忍足和仁王感觸最大,他們幾乎每晚睡前都不懈練功數小時,比睡覺時間還長,自覺已經進境飛速,時常沾沾自喜來着,沒想到跡部五歲稚齡就能做到比他們更好,兩人頓時羞愧得想撞牆。
聽了跡部一席話,衆人收起了較勁的心思,雖然都還是少年性子,骨子裡仍有些好強不認輸,可瞧跡部話裡行間模樣,竟半分傲氣也無,彷彿那樣成績是理所當然,誰還鼓得起勁去出頭?那不是班門弄斧麼!
老爺子又來過幾次,跡部均拂袖而去避不見面,幾度冷場。少年們膽戰心驚,紛紛勸跡部光放寬心緩些日子再作打算,省得他每次一來一走他們都得費心將暴躁值無限上升的跡部安撫下來。老人卻也犯了執拗,非要涎着一張老臉來吃自家孫子的閉門羹,還鍥而不捨!
過了幾天,老爺子突然消停了,少年們鬆了口氣,同時納悶那老頭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很快就有人上門給他們解惑,排場頗大,惹得四鄰頻頻探看。
跡部看到來人,眼底飛快閃過一道幽暗的流光,勾起脣角迎上去,淡淡頷首道“很久不見,別來無恙,父上大人。”
少年們吃了一驚,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跡部家的二當家跡部靖司!
十幾年過去,當年俊雅風流的跡部靖司也老了,已到知命之齡的男人眯了眯眼,複雜地看着面前這個本應令他覺得驕傲的兒子。良久,才緩緩說道“景吾,爲什麼不回家?這可不像你。”
“哈?您知道怎麼樣纔像我麼?”跡部冷笑,眼底浮起一絲興味“說起來,什麼風把您吹回了日本?我記得,這片兒小地方您一向看不上眼。”
跡部靖司皺眉喝道“你的禮儀學到哪去了!怎麼這麼對長輩說話!”
“哦?難道沒有人告訴您,我已經放棄跡部這個姓氏了麼?”跡部好整以暇地望着父親,絲毫不爲所動“莫非還需要登報申明脫離父子關係之類?”
跡部靖司一震,驚詫地脫口道“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爸爸爲什麼還決定召開發佈會公開宣佈將總裁位置傳給你?!”
“嗯哼,原來如此”跡部冷哼一聲,垂下眼瞼掩去其中幾許深思,嗤道“您很不滿被放棄繼承?還是說,您不滿的是……那個先天不足的孩子就此失去了繼承的可能?”
“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跡部靖司震驚地睜大眼睛,左右望望同樣神態異常的幾個少年,壓低聲音急道“景吾,我們找個地方出去再說!”
“啊嗯,我拒絕”跡部冷冷睨着這個血緣上的父親,傲然道“您不就是想讓那孩子冠上跡部的姓氏麼,之前身體不好不敢提,現在總該調理得差不多了吧,也該到爭取福利的時候了,是不是?”
跡部靖司面色陰晴不定地變幻,緊緊盯着兒子,驚疑地怒道“你……你是橫濱那個神醫?!”
“很榮幸您終於認出來了”跡部撇了撇嘴,自嘲一笑“其實我也沒想過會在那裡碰到那種事,先天性小兒麻痹……在這個世界裡,能治癒這種病症的人估計也只剩我了。”
“既然你知道,爲什麼還願意給予救治?”跡部靖司覺得不可思議,語氣驀地拔高“如果你不救秀人,他活不過十歲!”
“是啊,究竟爲什麼呢”跡部神情恍惚一瞬“也許是因爲,被他的父母親打動了吧……那個孩子,其實腦子很聰明,就那樣死掉太可惜了。”
忍足眉角狠狠一跳,這麼說,跡部又多了一個弟弟?和仁王心有慼慼地對視一眼,果然豪門裡是非多,幸好跡部本性單純還有固執的潔癖,若不然,將來說不準也會泯然至此番模樣吧?
跡部靖司面色尷尬,對這個孩子,他的確沒有多少疼愛,當初的欣喜不過是因爲終於擁有繼承人不再有後顧之憂罷了。雖然孩子很出色,可終究不是喜歡的女子所生,他只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俗男人,私心裡只疼惜那個剛出生就幾乎被判了死刑的小兒,幾年來他一直在全世界奔走尋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沒有放棄,直到無意聽人說起日本有個中國神醫,只治疑難雜症,不管消息是否屬實,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過!天可憐見,這次竟真的成功了!那神醫每次現身都戴了個大帽子看不清臉,給秀人這兒按按那兒捏捏,再泡了幾次黑黝黝的藥浴,居然不到兩個星期就宣稱以後只要每星期泡一次溫泉靜養半年就好了!他半信半疑地付過高昂診費離開,誰知此後不到一個月,秀人就能曲腿爬行了,從笨拙到靈活地爬了半個月,有一天竟顫巍巍地站立起來,咯咯地拍手笑着又摔下去,但情況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到了現在,秀人已經能夠像正常的三歲孩子般行走,雖然要跑起來還比較困難,但畢竟不再是殘疾了。跡部靖司思及此處,心裡是感激的,雖然要感激的對象實在有些荒謬。這個長子從小就聰明得不像個孩子,凡事習慣自己抓主意,到了後來,在處理集團重大決策的時候常常還需要徵求兒子的意見,以至他從未將其當做孩子看待,一點做父親的感覺都沒有。
其實,父親做的決定是對的吧,集團交到長子手裡日後定會得以壯大,而不是像他的保守作風一樣只會守成。只是,他不甘心讓辛苦救回來的幼子今後一生只能坐冷板凳,甚至有可能連跡部這個姓氏都沒辦法正大光明地冠上!
“景吾……你……你能不能……”跡部靖司有些艱難地懇求長子“看在同一個父親的份上,認下秀人這個弟弟?”
死一般的沉默。少年們沒有想到,跡部的父親偏心厚顏至此,竟是要借兒子的手,去認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回家?
跡部也啞然片刻,噗嗤失笑,悠然道“我記得,我在英國還有個同母親的弟弟,啊嗯,今年是九歲還是十歲?您的意思是,我也有必要把人接回來供着?”
除忍足和仁王外,少年們又是一驚,原來跡部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弟弟!不由得齊齊心下一冷,這個鉅富之家到底還藏有多少不堪的秘聞,難怪跡部走的時候一絲留戀也無,如此父母,怎不叫人寒心!
跡部靖司難堪地如鯁在喉,想說點什麼來反駁,張了張口卻是惘然。他想起來了,這個看起來外表光鮮的孩子,素來父不親母不愛,連私生子都不如,怎麼可能願意不記前嫌地將擺明就是來和他爭寵的秀人納入本家?只是,眼下若沒有長子的支持,父親那一關不用想也知道絕對通不過,那老頭一向只疼景吾,對秀人可不會有多憐惜。
客廳中,衆人陷入僵持,只有跡部事不關己般神情淡然。他是猜出了父親的來意,敢情是祖父決定把攤子一股腦都丟給自己,如此就容不得他不回去處理,而父親該是急了吧,他那個叫秀人的弟弟,看面相並不是個短命的,今後也許會有一番作爲。跡部本來挺高興,這樣一來,繼承人就又有了,跡部家不是非他不可,但祖父這招實在讓人措手不及,那老頭是篤定了他放不下麼?
衆人心思各異,面上卻不露分毫。跡部靖司像是才注意到旁人,望着七個不相伯仲的出色少年發怔,他很多年沒有關注過這個長子,不知道他成長爲什麼樣的人,不知道他交了哪些朋友,不知道他在電話裡一板一眼的問答下是怎樣的心情……他什麼都不知道,只專注鑽營歐洲列國的人脈關係網,他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放手讓他滿世界跑絕不是信任那麼簡單,也許更重要的是,他並不適合站在這個金融集團的頂端。這個想法讓他生出些微沮喪,他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從小就被死死罩在父親的威壓之下,竟然已經養成了習慣,凡是拿不了主意就條件反射去找父親討教,周而復始地形成惡性循環,這麼多年下來,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不妥之處了。論到操縱人心,他終究比不上那個將世事看透的老人,而如今,父親這麼急着將景吾推到那個最高的位置是想做什麼?
任跡部靖司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祖孫倆竟已鬧到要決裂,跡部光愧疚到要用整個跡部集團來求得孫子的原諒。他已經老了,很多事情在這一年裡想得透徹,名利榮辱在這個滿頭花白的老人心中漸漸淡去,只想着在最後的時光裡不再留遺憾。跡部光很清楚,景吾那孩子一直不肯見他,說明他還有希望,若是見了面視同路人,纔是真正的打擊。感情這種東西,愛若不在,便只剩了漠然,恨和逃避都是愛的衍生啊。
跡部靖司白跑一趟沒有達成目的,想着兒子之前說放棄姓氏那種話,心裡存疑,訕訕地辭別少年們之後就趕回本家見老爺子。
客廳裡,跡部優雅地靠在沙發上,右手輕點淚痣,儼然一副沉思的模樣。七個少年面面相覷,攢了無數個疑問悶在肚子裡,偏偏又不願打擾跡部的思緒。白日裡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跡部父親帶來的消息固然驚人,跡部輕描淡寫揭露的醜聞更讓人心潮起伏,這一場嘴仗,竟然是跡部大獲全勝,不能不說,少年們對他的認知又多了一層。這個人不想輸的時候,任何人都贏不了。
“侑士,你和樺地管理冰帝的時候,有沒有人提過異議?”跡部突然擡眼點名發問。
“啊?哦,沒有,那些事情我們以前就管,誰敢有異議?”忍足雖然不解,卻也照實回答“跡部爺爺也沒說什麼,只讓我們有什麼事解決不了再找他。”
跡部蹙起眉心,對忍足最後補充的一句似有不滿“冰帝的股權本來就在我名下,就算我不要那個姓,在簽署股權轉讓之前,它都不歸跡部集團管轄!”
前幾天身體不好,那個生理問題……大家都懂的=u=
這兩天趕緊的補回來,握拳!
看RP夠不夠好,趕明兒或許又上一章≥﹏≤
吼吼!乾巴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