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諸真人包圍的侯德健把目光瞥向了人羣中的我們。
(“好一條右臂!真是讓人惦記。”)
猴子向我傳來神念。
我打了個冷戰。
我在大妖怪眼前施展了令咒,rì後尋常元嬰邪魔都會覬覦,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但爲了小芷,再多的令咒我也不會吝嗇。
侯德健向滿苑的人說:
“現在你們可信一字錯被我控御自如?有九轉神兵,我入天一水法陣如入無人之境!——哈,之前蕭龍淵的確許諾了我一個大好處,結果我不中意他給的價錢,就到你們這邊來問價。皇帝,你是我的人質,也是我的財主,我不會隨便撕你票的——天落歌,你比我強上一點點;可你要保護皇帝,忌憚太深,我就佔了上方——不要**動,不然天子灰灰!”
天落掌門哼了一聲,把他的佩劍橫在御席之右。
正泰帝撿起跌落在地的玉璽,用袖子拂去璽上泥塵收起。坐定後問猴子:“如今朕被你無賴挾持,你意yù何爲?”
“還是我剛纔的話:封我宇宙大將軍,代你徵誅天下。”
“你是追求長生的絕頂妖修,天下的權柄對你有什麼用?”
少年問。
“這緣由說來話長。總之,如果你們帝家無用,天下的修真者何必都聚集到你周圍?”
猴子言辭閃爍。他撿了御席上的一枚相當大補靈藥的蟠桃啃了起來,又另拋一個盞中的蟠桃給正泰帝。猴子的頭上有被金磚砸出的老大腫塊,其實樣子也頗狼狽。
“小孩,吃啊!你自己家的東西,不要客氣!”
猴子用棒子鐺鐺敲席。
少年面露慍sè,但不過多久,還是用小刀把蟠桃切成小片,用銀叉挑了一片嚥下丹田。剛纔正泰帝用玉璽擲猴子拼盡了全力,服了蟠桃的他真元又漸漸回覆。
文侯走近三位巔峰元嬰圍繞的圈子。
侯德健猛地一揮棒子,
“你敢再近一步?!”
棒風掠過,文侯扶了下自己的峨冠。她的臉頰被刮出一道血痕,手抹過也無法即刻癒合。
“陛下,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侯德健自負神通,挾持陛下自保,又向衆人宣揚他有爲帝家效力的意願。如果陛下破例賜侯德健一個典章外的榮耀官職,現在的危局或者能有轉機。”
她也無法發出神念傳入圈內,只能直接向御席上的天子喊話。
“朕蒙受宗門栽培,中土人也感激宗門的恩德;怎麼能把國家的名-器交給一個邪道妖孽!”
正泰帝奇差的氣sè好轉不少。劍宗門人也喧譁附和。
“天下不是一個宗門的,是天下人的天下。陛下不能吝嗇名爵,因小失大。”文侯道。
顏緣掌門對天落歌掌門道:
“我們宗門濟世救人,世俗權位不足介懷。爲了天子安危,我們兩宗都不要大將軍罷了。”
天落掌門望向拔都。
“陛下,其實我們可以考慮侯德健的提議。”
宇文拔都指着承露盤上還在嫋嫋燃燒的龍血之燭,向猴子說,
“現在剛過亥時,離元月十六足有一個時辰。你既然知道我們今夜聚集在御苑,借元宵鬥法決出大將軍的人選——那麼你也來參與元宵鬥法吧:如果你靠自己的神通手段奪取大將軍之位,宗門無話可說,天子也會特赦你冒犯他的罪過。”
侯德健哼,
“你們有五個元嬰巔峰對我虎視眈眈。我和你們任何一個鬥法分了心神,你們就能乘勢奪取天子。我不上當!”
“誰說你要和我們真人能比試呢?”
顏緣笑,
“方纔我們崑崙和劍宗的元宵鬥法進行到第三場,被你生生打斷,還有兩對門人沒有較量。現在你也要來爭,讓我們剩下的兩對門人一起和你比試番吧。”
山河榜的金丹們全是肅然。
我的心砰然一動。
琳公主磨拳擦掌,“猴子,看本公主再賞你腦袋一寶珠!”
猴子怒道,
“區區幾個金丹,也需要勞動我出手?”
文侯指向唐未央、藺朝顏以及我和琳公主四人:
“這兩位金丹是劍宗山河榜上的四大門人,曾經與另兩位合力格斃元嬰者;我們崑崙的兩位門人也不遜sè他們,你九州神鐵的一道餘波方纔就被我宗原劍空輕易化解。”
猴子不支聲。
唐未央向我說:
“原兄,你逆轉勝曉月的五通如律令咒我剛纔見識了。rì後你要小心。”
宇文拔都向帝師和天子說:
“崑崙的真人們既然都這麼說——猴子,我們玩個狩獵吧:你分出一個元嬰分身來,和我們宗門的這四個門人比試一場!如果四人聯手勝了你的分身,你就放了天子自動離去;如果你勝了我們四個門人聯手,我第一個保舉你做大將軍。天子拜你爲將,禁軍由你掌握,勤王軍隨你調遣!”
他又向顏緣和文侯說:
“我們兩宗的鬥法勝負也可以一併解決:哪方的門人擒拿猴子功大,自然算哪方勝利。”
宇文拔都的語言果斷明確,沒有絲毫含混。
“我們爲拯濟中土來,這個提議正合我們崑崙的心意。”顏緣稱讚。
太后甄雲意也向天子喊話,讓他通過文侯和拔都的提議。
猴子握緊自己的棒子,天落歌的劍依然在他的掌中。
“如果你連四個金丹聯手都抵擋不過,自然可以離去。所謂的保定帝家是個大笑話。”姬琉璃追了一句。
猴子默然良久後說,
“天子還在我的一字錯控御下,我分出一個元嬰分身也無妨。”
天落歌鐵青着臉向拔都說,
“劍宗不和妖族談判。”
拔都聳肩,
“劍宗不和妖族談判,但帝家可以和妖族談判。帝師和天子看似在御苑中,實際在九轉神兵制造的真空之境。稍微拿捏不準,就是玉石俱毀。我們這些人在這裡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難道要去蜀山請伯陽祖師,或者就近去龍虎本山請守一真人?被天下人瞧不起嗎!”
天落歌嘆息,
“林道鳴若在,沒有今rì的情勢。”
他向正泰帝說,
“你的xìng命是伯陽祖師交付與我,爲師努力保全;至於帝家的威權,是你要努力保全的。”
少年的美目凝視帝師,鄭重點首,然後向侯德健說:
“妖猴,剛纔的蟠桃算朕賞賜你的。如果你信守諾言,拔都的提議的確能使朕脫困。但朕要知會你,四位金丹都有宗門賞賜重寶,你的元嬰分身絕不能勝!你可以拼着重傷,挾持朕出中州。朕寧玉碎,不願瓦全!”
太后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猴子放聲大笑,
“金丹者就是金丹者,給他們元嬰的法器也勝不了我。你說他們四個能勝我分身,我偏不信!來!你們幾個真人,誰給我一個靠譜的契約呢,讓我和天子定下!”
姬琉璃問:
“宗門的真人當着中土人的面和你立下君子之諾,還不足夠嗎?”
猴子冷笑,
“就算你們公然耍賴,在場的人誰敢說你們不是——只需要咬死我是個妖孽,一切對付我的手段都行得通。不妥,不妥!我還是要一個靠譜的契約。”
“這個容易。”
顏緣從袖中取出一本古書來。
他恭敬翻開書頁:書中洪波涌起,山島竦屹;燦爛星漢,出沒在無邊大海之中;天籟地籟在書中的宇宙迴盪。
他念禱:
“無明幻成的大瀛海上盛開着無數蓮花。一蓮花是一宇宙,宇宙隨花開而運行,隨花謝而閉合。周而復始,輪迴循環。衆蓮之根糾纏一氣,沉埋於矇昧海底。”
顏緣無悲無喜地從書中宇宙摘出兩枚蓮種,在他手中卻是兩枚浮空的沙粒。兩枚沙粒互相繞行,晶瑩剔透如寶石。我細看沙粒,其中也有水火風土,隱然是兩個小小宇宙。
我和小芷都不敢喘息。我們都是海盜出身,這樣迥非三界所有的天物足夠搖動我們的心神。
琳公主不禁呼了出來:
“爹爹把《封禪書》都帶來了!”
太師荀思問:
“顏掌門手中的就是天下五大聖書之一嗎?”
“正是與《文明大典》齊名之書。顏掌門手中,就是憑藉封禪書從天道摘取的兩枚小道種。”
文侯道。
天落歌聳眉。
我們衆人驚佩地說不出話來——他做到了和返虛者一樣的事情。
“請天子與妖猿簽訂天道契約!——侯德健鬥法勝,則釋放天子,天子拜其爲大將軍;侯德健鬥法敗,也釋放天子,自行離去——兩人如有違背,天劫即刻降臨!”
太尉煙羅白攔阻,“這不是讓天子簽了城下之盟嗎!”
顏緣不理睬他,兩枚明星般的沙子飛入九轉神兵控制的圈子內。
猴子摘住一粒細沙審視了番,拍入自己泥丸宮裡。
美目少年捏住細沙端詳良久,示意衆公卿安靜,凝視我們鬥法之人:“諸位務必擒拿此妖分身。”他也把那粒細沙拍入自己的泥丸宮中。
猴子眯起眼睛向我們道:
“即使你們再添上兩個金丹門人也不要緊。不湊齊六個我還不樂意分出一個元嬰身來。”
話音未落,莫語冰拔出天外飛仙,走出劍宗行列。
她向唐未央說,
“多謝你往rì的照顧。雖然這次沒有曉月,我們三個人聚在一起,也能擒拿元嬰邪魔。”
唐未央露出了十分靦腆的表情,彷彿一個後輩受到長輩的誇獎。
我奇怪他身爲劍宗金丹第一,怎麼反而對資格和家世遠不及的莫語冰這樣謙和恭敬。
小芷搶在梅蕪城之前,跑入了我們的行列!
“猴子!方纔你用九州神鐵傷我,被我弟弟原劍空用令咒逆轉。這一棒之仇,我即刻要報。”
我心中大驚。她的xìng情鎮靜隱忍,怎麼忽然也血氣上衝?
文侯也露出吃驚的神sè,
“龍虎梅師兄修爲勝過原師妹,這樣關鍵的戰役原師妹還是觀戰爲好。”
“諸位真人、文侯,這是我個人的意願:我願和我弟弟同生共死。如果我師尊在這裡,他也會應允我的。”
小芷的言語沒有妥協。
“原姐姐,我會保護好原君的。”紅衣少女勸她。
原芷自顧自走到了我身邊,向侯德健說:
“妖猴,時辰不早。已經湊齊六人,我們開始吧!”
侯德健的泥丸宮吐出一道白光,飛入御館之外的莽林裡。他的本尊緊盯天子和帝師,不再理睬我們。
宇文拔都信步走到我身邊說,
“我提醒下:和妖邪鬥法向來是默認生死狀的。你剩下的令咒可以全部用上了。”
“不。我還會剩下幾枚的。”
我回答。
劍宗的三個山河榜金丹和我們三人分成兩路,各自飛入御館之外的莽林。
虛空中的我回首御館:似乎有勁風吹過,御館中龍血之鏡全數熄滅。
莽林中響起了猴子的笑聲。
“哈!我討厭其他人窺伺我們的戰鬥。你們可別癡心想做小手腳。”
我把他的笑聲當作空氣,用神念問原芷,
(“你不是衝動的人,爲什麼會來冒險。”)
小芷不回答,她從納戒中取出了一枚籠罩着不祥的夜sè匕首。那是慕容觀天曾經用來刺死正統帝的九轉神劍金目鯛。
“運氣真好,姐姐居然在納戒裡又找到了自己的神劍。”
琳公主欣喜地親了白衣少女一下。
原芷也笑,
“是呀。我的運氣很好,能遇到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