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追着黎窮雁出來膳廳,卻在九曲迴廊裡繞了半天都尋不到那抹魅藍身影,只急得一路盲目奔向他下榻的西苑偏摟。
卻在經過後花園之際,恍惚嗅到金百合的味道,繼而肩頭被人一握,整個人便給那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提了起來,驚愕之下也不及尖叫,閉眼睜眼之間,人便已經站在了屋檐之上,身邊摟着自己的那道藍影,一如往昔,唯那琥珀眸子裡,含着傷悽。
“又要……看星星嗎?”伊薇傻傻呆坐在黎窮雁身旁,此番心底的情愫又與當初大不相同,想來身邊人,亦是如此吧。
“今晚沒有星星。”黎窮雁暗啞的磁膩聲音透着黯然神傷,卻在伊薇好奇擡眼之際,隱去惆悵,斜斜拋來魅惑的妖嬈眸光,“不過有我在,最亮的星星也不敢出來媲美了。\”
伊薇汗顏地擡手撫了撫他的額角:“你沒發燒吧?自戀成這樣子還真不容易。”卻在收手之際,驀地被他一把握住,強行貼上他滾燙胸口。
伊薇一怔,傾城粉頰已然紅成緋色,若不是趁着夜色深沉,嬌羞模樣顯露無疑,羞澀中不無愧疚,想來自己與他,怎麼可以在左龍淵的府上、在左龍淵的眼皮子底下,摟摟抱抱親親我我,便使勁往外縮身子,想要抽回爪子,黎窮雁卻不放鬆,只淡淡開口問:“這裡……只有這裡,是熱的對不對?”
伊薇愕然,愣在原地:是哦,曾經總是以爲黎窮雁與常人不同,沒有體溫,肌膚冰涼一如他的吻,卻沒有太注意,其實他的胸膛,火熱得亦是異於常人,這一冷一熱,矛盾地積聚在他體內,卻不知是相容還是排斥,卻不知他是個什麼感覺……
“痛……”伊薇不曾開口問,黎窮雁已然淡淡開口,只一個字,他笑着說出,伊薇的心,卻驀地隨着一下絞痛,擡眼凝視他:“爲什麼會這樣?”
伊薇的翦瞳內越是淌露關切,黎窮雁便越是笑靨妖嬈,雖然他說的話,襯着他的笑,顯得苦澀而譏嘲:“我身上的毒,由來已久,若不是靠着體內那一簇火養着,只怕早已凍結,身死心死。\”
伊薇聽得雲裡霧裡,一雙爪子無恥的摸索在黎窮雁胸膛上,小指頭還戳一下戳一下地不停歇:“你這裡頭……點着蠟燭燒着火苗呢?”
任是黎窮雁心底再淒涼,也被她逗得失笑:“不是真火,是阿左給的一劑解藥,融在我心頭血中,養護我不被冰毒所噬,護住心脈,得以苟活……”
伊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就是說,左龍淵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心下暗忖:想來深諳毒道的人該是滄葉寒纔對,怎地暴怒龍也有這等深厚功力?
卻聽黎窮雁緩緩續道:“當年朝中內亂,阿左請出我黎氏一族的條件之一,就是答應媚媚醫好我的冰毒,在此之前,我被養在火巖洞內,終年不見天日……然而阿左的這劑解藥也非萬能,每到皎月最缺之日,我便如萬蟻蝕心般絞痛難耐,咒印漸漸籠罩、遍佈全身後便再回天乏術,所以每月靠着阿左一劑解藥存活,所以在阿左說我別無選擇之際,我當真是被他逼到了絕境……”
黎窮雁在說這話的時候,口吻仍自輕描淡寫透着自嘲的笑,表情也猶自嫵媚妖嬈淌露不經意的魅惑,在伊薇聽來,卻似早已被傷得體無完膚、血跡斑斑,不由伸手撫上他那道一笑便可驚豔星辰隕落的琥珀眼角,柔聲安慰道:“你別擔心,我不會讓左鳳荼毒了你,也不會讓左龍淵迫害了你!”
“九公主對我無心,他是知道的,我對九公主更是無意,他也清楚得很,卻生生要撮合我們,你可知是爲了什麼?”黎窮雁卻展顏一笑,透着譏誚。\\
伊薇茫茫呆愣了三秒鐘,驀地縮回了手,表情惶惶不安,顧左右而言其他:“這屋頂怪高的,也沒有星星可看,要不你送我下去,天色也不早了,各自洗洗睡吧?”
黎窮雁笑容愈深,欺身近來,吐氣如蘭:“今晚陪我,可好?”
“不好!暴怒龍會翻了整座六王府的。\”伊薇的腦袋搖得就像撥浪鼓。
“那我們去別地?”
“也不好!雲都他也敢翻。”
“總有一處他找不到的地方。”
“不是地方的問題,是……真的不早了,碧琳這丫頭恐怕在四處找我呢!”
“薇薇……”黎窮雁輕輕出手,捧起伊薇侷促的臉蛋,琥珀眸子淌出誘惑的魅笑,暗藏了三分微涼的傷痕,“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伊薇嘆了口氣,擡頭凝視他的癡纏眸子,不得不冷言打擊:“黎子,我是六王妃,左龍淵的女人,我不可能陪你看一輩子星星的,也許你牽着另外一個人的手,一併坐在屋頂上,會比我更有看頭。\”伊薇至今覺得黎窮雁當初坦白喜歡自己的理由,牽強且詭異,這份飄渺的愛,不管他如今表達得再深再過,也經不起現實的爭鋒,當初不是自己要的菜,現在也不是,將來……將來的事情,誰又料得到呢?
然而因着伊薇這一番尚且還算委婉的拒絕,黎窮雁卻怒了,他的怒當屬陰怒,絕世的俊顏籠上冷霜,微眯的瞳孔泛着淒厲,嫣紅的脣緊抿,驀地貼了上來,吻得伊薇一個猝不及防,冰涼的手掌托住她的粉頸,不容她有退縮的餘地。
伊薇掙扎不拖,心亂如麻,卻不知道是個什麼百感交集的滋味,腦海裡只空留下左龍淵慍怒的深瞳,便生生啓齒狠狠咬了下去……
腥甜的血染紅了貝齒,交融在交融的脣瓣之間,黎窮雁卻不是因爲吃痛才鬆開的脣,妖嬈的琥珀裡透着得逞的笑,伊薇不在乎那笑裡還殘餘幾分傷痕,再不遲疑,趁着他不及出手拉回,便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往屋檐下跳去……
大不了跳個骨折或者腦震盪,躺它十天半個月的,看哪個殺千刀的還敢來騷擾!伊薇這樣想着,便縱容自己快樂地往下落,卻當真是低估了這兩層樓的高度……
這兩層飛檐摟臺,雖然不高,下面卻是青石板路,若是生生撞擊,又撞得不巧,唯恐一躺就是一輩子……
然而黎窮雁仍自坐於屋檐,不動聲色,既然出手已然來不及,若她真摔得粉身碎骨,便索性隨之同去了極樂也罷!
而左龍淵,此刻正靜候於伊薇跳落的屋檐之下,負手直立,英容冷冽,深眸中看不出是何等情愫,卻在伊薇即將落地之際,驀地閉上了眼睛……
守在他身側的慕懷霜驚而失色,不曾料到左龍淵會生生看着她落下而不出手相救,再不及多想,飛身上前,一把橫抱住伊薇,這才讓她毫髮無傷地着了地,隨即鬆開懷抱,垂手佇立,目露責怨,卻不多言。\\
伊薇也是在驚魂未定之際,看到了將將投來陰沉目光的左龍淵,想來他明明就在下面卻無任何舉動,任由自己爲黎窮雁詭魅輕薄,甚至連搭救自己不摔個半死的,也都是慕懷霜出的手,不由心下一涼,嘶啞着猶有餘悸的聲音,顫顫問道:“你都……你都見死不救嘛?”
左龍淵俊顏凌然,深眸一黯,語聲不無自嘲:“將將你落下之際,我心有念想,若是你就此死了,我會不會隨你一道去了,卻發覺,我並沒有做好與你同生共死的準備,然我所料不錯,窮雁卻是有這個心的,現在你清楚了,究竟與誰與共,再重新做一個選擇罷。\”言畢拂袖而去,再不回頭。
伊薇怔在原地,一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委實摸不透左龍淵的意思,他究竟要怎樣,自己又算如何?被他判定重新開始,還是逼着自己徹底斷了和黎窮雁的干係否則便一拍兩散?
晚風微涼,吹的盡是一股子欲哭無淚的壓抑和鬱憤,擾得伊薇徑直衝回龍薇小築要問左龍淵一個通透,然而那一夜,左龍淵沒有回房,據碧琳說是打算在書房過夜了:“小姐,你追着黎公子出去後,王爺發了好大的火,這火,似乎是從宮裡頭帶出來的。\”
“那他也不該遷怒我們,不該亂點鴛鴦譜去撮合黎子和左鳳!簡直無理取鬧、暴虐霸道!”伊薇丟了枕頭又丟被褥,也是將將鬧騰了一夜未睡……
與她同樣一宿未曾閤眼的,是坐於屋頂徑自吹簫、顧影自憐的黎窮雁,和挑燈夜讀、運籌帷幄的左龍淵。
“你當真打算放棄了她?”慕懷霜爲左龍淵研了一整夜的磨,終於在天矇矇亮之際,問出了心頭疑惑。
“本王愛上的女人,自然不會說放就放。”
“那你方纔爲何……”
“不是有你嗎?”
“不要每次都拿我去賭,王爺,她是你的妃!”
“正因爲她是我的妃,我纔不得不以退爲進,逼她做出選擇。”左龍淵放下手中書卷,擡眼正色道,“懷霜,你也知道,眼下的形勢,我與窮雁,只怕早晚是要反目的。”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掃,便是一卷赤色的名單,慕懷霜看在眼底,心下一沉,望着左龍淵微蹙的倦怠英眉,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悠悠說】:
碼這一章的時候,悠悠一直在聽張傑童鞋的《龍鱗》——
一處竹林 一口幽井 亂世中的寧靜 一場皮影 一種聲音 故事緣盡 舉杯敬虛名
我搖晃命運 一如燈前的燭影 策馬往那尋 我沙場狂飲 醉臥有你的風景
一生一命 了斷愛情 我很宿命 的傷心 花落情未定 向誰要公平 而你拒絕聽
一生一命 了斷愛情 我很清醒 的相信 受傷的龍鱗 驕傲被入侵 破碎的像冰
一把古琴 一陣迴音 在彈誰的曾經 一枚銅鏡 一道冷清 你的眼睛 世事如浮雲
我浪跡邊境 一如懸崖上的鷹 我揮劍入林 斬不斷駝鈴 風沙中喊你的名……
很好很好~~受傷的龍鱗~~說的不就是咱家阿左嘛~想起他的時候~~大家邊聽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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