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纔是微微透出幾分淺青色,那東邊的雲霓卻是漸漸生出一分淡淡的胭脂粉,一絲絲的晨風從樹梢林中掠過,傳來一陣淺淡而悠遠的沙沙聲。
鳥鳴處處,人聲鼎沸,這一日的賈家一掃這一段日子的黯沉,竟是透出幾分喧鬧來。??昨日,賈聯已然回來,那賈家的僕役自然稟報了尚在軍營中的賈家衆人。
聽聞賈聯生還,那賈家的人還有什麼心思呆在軍營中,賈夫人自然不必說,先頭她憂思過度,心裡老是掂量着這些那些的,其中最大的緣由便是自己大兒子的命。??此時竟是有這等大喜事傳來,她哪裡還能在那軍營中呆着,忙似一陣風似的刮到家中。??就是那賈大人原是處置政務的,也是忙拋了那些個案牘,令人揹着他,乘着車馬硬生生地趕了回來。
不料,一行人忙着趕回來,不曾見着賈聯如何,卻是先聽聞僕從說道大公子還抱着一個女子,看那身段不過是十來歲云云,登時便是讓他們一愣。
這被鬼物囚禁了這些時日,哪裡又鬧出了個女孩子來?莫不是,那女子也是被鬼物囚禁的不成?
帶着疑惑與擔憂,賈家老少忙忙趕往榕院,卻只見着那女孩安然而睡,賈聯也是一問三不知。??明鶴早已得了葉斐凌穹的信息,趕回道觀裡去了。??至於葉斐與凌穹兩人,說着有事,其實卻是登出了遊戲。
好在,賈家的人也並非是那等蠢物。??一堆人細細地說道說道,加上那女孩子地容貌,事情大致上也便是清楚明朗了。
只是,到底還是要葉斐凌穹等人來了,纔是好說話。
因此,待得葉斐凌穹兩人登陸上來的時候,便是看到賈家的老老少少一堆人俱是盯着他們兩人。
略作整理之後。??葉斐低下頭隨手拈起一塊糕點細細咀嚼着,而凌穹啜飲了一口清茶之後。??纔是開口道:“諸位,想必也是知道那位姑娘是誰了吧?”
賈聯雖是昨日便聽聞了這些事,但他下意識地卻仍是有些混繞,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幾分苦笑,先便是道:“昨日,家父家母與我等細細說了半日,她又是這樣的容貌。??自然能夠確認她的身份。??只是兩位公子,她當真是我的姐姐?看她的模樣,竟是比嫣兒還要小些。??”
一邊地賈夫人正是凝視着賈芷細細照看着,聽到這裡,卻不由得生出幾分悲痛哀傷,一時間淚水不由得滴落下來,先個哭道:“我可憐的女兒,這麼些年也不知道受盡多少苦楚。??竟是……”
葉斐放下手中地糕點,只是低頭吃了一口茶,就是沒有說什麼,心裡略有些不舒服,卻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當下便是看向凌穹。
凌穹微微一笑。??手指在杯盤上輕輕碰了碰,那一個粉青瓷杯落在地上,嘩啦一聲便是讓一干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輕咳一聲,他眸光柔和,面上露出幾分和煦與不忍的神色,靜靜凝視着那賈夫人,道:“夫人不必如此,賈姑娘的事,到了如今,那已經是最好的方法。??畢竟。??她早已不是人。??而是鬼物了。??若是在這裡呆的久了,莫說對你們不好。??便是她也不見得好。??哪一日,卻是連一點影子都瞧不着,灰飛煙滅,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聽得這話,賈夫人微微一頓,原本泛紅含淚地雙眼一顫,半晌沒能說出話來,死死盯了葉斐凌穹半晌,她纔是低下頭來。
的確,她雖是想要留着芷兒,讓她能好生補償,卻忘了,有些事怎麼也是補償不夠的。??若是想要過得長長久久的,還是要照着規矩來。??好歹,她的女兒她總算是知道下落了。
“那姐姐以後,還能回來嗎?”半晌後,賈嫣纔是打破了平靜,仰起頭低低詢問了一聲。??雖然不願意,雖然很是憐惜這個姐姐,但是事到如今卻也不能如何了,畢竟是性命交關。??再不願,再想相聚,也只能讓步。
凌穹微微一笑,溫然笑道:“這事我卻是不知,但若是平常的聯繫想必卻也不難。??不過,以我之見,還是儘早讓賈姑娘去爲好。??畢竟那蘇嫺蘭並非魂飛魄散,賈姑娘又是多年受她控制的,若是一時沒注意到,卻又是一樁難事了。??”
聽得凌穹將那蘇嫺蘭拿來說話,賈家的人卻也只能將那些細碎地瑣事嚥下,專心於賈芷本身的狀況。
一堆人細細說了一番後,那邊的賈芷終究是有了些變化,她揉了揉雙眼,沒多久便是整個人醒了過來。
在她的眼前,賈家一羣人忙是上前來,各個的臉上都是露出欣喜與憐惜的神色來,倒是沒任何一個人有絲毫地擔心。
葉斐看到眼前的景象,輕輕站起身,在幽暗陰影中的臉便是露出幾分迷離。??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尚在,也曾帶着他一併嬉鬧,不論他做了什麼,都是被維護着。??那樣的日子,似乎是很遙遠的過去了。
“想起伯母伯父了嗎?”凌穹伸出手輕輕摟抱住葉斐,手指交纏,脣邊帶笑。??雖然靠得很近,但他這時候對葉斐並沒有什麼慾望,而是一種純粹的關懷與懷念。
葉斐微微低下頭,黑瞋瞋的雙眼裡閃過一絲悲哀,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看着葉斐這樣的臉,凌穹輕輕地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恬謐而安寧,不帶任何地情慾。
葉斐纔是想開口說些什麼,賈家那邊卻是猛然傳來一陣高興地笑聲,讓他頓時從這種帶着幾分幻境的情緒中清醒過來,當下臉色微紅,他退了一步,便是移開身,擡頭望去。
“媽媽……”雖然是少女地嗓音,卻是帶着一股甜甜軟軟的孩童似的天真,賈芷只看到賈夫人後,就是撲了上去,嬌聲喊道。
“芷兒,我的芷兒,我的女兒,女兒……”帶着幾分顫音,賈夫人抱着賈芷,臉上露出驚喜交加的神情,原是泛紅的眼眶裡也漸漸積蓄些晶瑩的淚珠,到了最後,忍不住笑着哭了出來。
被賈夫人這一哭嚇住了,賈芷帶着幾分怯生生地縮回身,臉上露出一片甜蜜而乖巧的笑容,軟綿綿着道:“媽媽,你怎麼了?”
她邊是說着,邊是向四周看去,這一會卻是她自己被嚇了一跳,這一邊擠着好些個人,賈芷細細看了一會,便是看到了賈大人,當下忙是撲了過去:“父親,媽媽她……”
說到了這裡,賈芷她自己也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半晌纔是嘟着嘴道:“不是媽媽,是母親,母親,娘,媽媽……”
來回嘟囔了幾次,一邊的賈家人都是看出其中有些不對勁的時候,賈夫人伸出手輕輕抱住賈芷,溫柔着揉了揉她的頭,道:“是娘,你啊,小時候就是粘着我的,都是叫娘,好些年過去,你爹爹纔是教着你喊母親父親的。??你又是忘了?”
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賈芷並沒有多想,高高興興地喊了娘後,就是唧唧呱呱好半天的功夫,她纔是慢慢地覺得眼皮子有些倦怠。
再說了一會,賈芷卻是全然撐不住精神,沒多久就是安然說了過去。
這一會,便是賈夫人再不捨得,卻也沒有法子不讓賈芷離開這裡,到她應該去的地方。
畢竟,先前她說話言談都是有些不大對頭,又是沒什麼精神,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緣故。??又不能請醫吃藥,若是除了閃失,連她自己都是不能原諒她自己。
當下間,賈夫人嘆了一口氣,纔是轉過頭看向葉斐凌穹,道:“雖然作爲母親,我仍是捨不得,但芷兒能回來喊我一聲娘,我也算滿了心願。??只盼着你們說的那人能真正將她養好了,那便是天幸了。??”
“夫人不必擔憂。??”凌穹一雙翡翠色的雙眸輕輕瞟過一干都是帶着幾分擔憂的賈家人,當下微微笑着道:“那裡我們便曾是住過些時日,當真是桃源仙境一般的地方。??何況,默然兄原是在那蘇嫺蘭的襲擊下醫治了賈姑娘,自然有些不足之處,若是換了環境時間,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聽得凌穹這一番話,那賈夫人沉默半晌後,纔是起身深深一禮,將一側案几上放着的匣子取來,遞與葉斐凌穹兩人道:“大恩不言謝,只是這些東西本是與我等無關之物,或許有助益到兩位,還請兩位收下。??至於我這苦命的女兒,我自會細細勸說她去的。??”
微微點了點頭,對於賈夫人的這一番話,凌穹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看了看天色,纔是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細細微微的詭異聲音倏然響起,當下他目光一凝,看向葉斐。
這聲音極是細微,便是葉斐,也只是隱約聽了些微,此時看得凌穹的目光,他自然是點了點頭,手指曲起一彈,瞬間就是將窗牖彈破。
曉鬟螺髻,黛眉秋眸,淡青色蝶紋褙子,淺白細褶裙,只是露出個半個身影,葉斐等人便是立時認出這人來,並不是別個,正是蘇嫺蘭。
細細看來,此時的蘇嫺蘭並不同先前一般肌骨瑩潤,容光煥發,雖仍舊是五官細緻柔美,卻是能看出一層青黑之氣纏繞其上,頗有些兇厲。??而她這時候早已沒了往日的跋扈,而是滿眼的貪婪,直愣愣地盯着那躺在牀榻上的賈芷,彷彿看着的不是賈芷,而是一盤食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