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二十三章 萬賤齊發 青豆

胤禟端着托盤,撿了幾類海鮮放到盤子裡,聽得皇帝氣呼呼的聲音:“朕……我從來不吃海鮮……”

他於是側眸瞥向皇帝,波瀾不驚道:“兒子知道,給四哥的。”康熙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彆彆扭扭道:“你真的知道……嗯……”

胤禟掃了一眼不時向這望過來的哥哥弟弟們,垂下眼簾,老神在在地想着再這麼發展下去這情節也忒惡俗了啊,遂伸手拉過自家皇阿瑪的爪子,冒出來一句:“兒……子還沒跟您一塊賞過初雪吧?”(……)

皇帝成功地被他這個明明是很明顯的轉話題的話給轉了話題,當即皺着眉頭回想了起來,先是想起了第一年冬天下雪的時候自己還致力於批完奏摺後的“育子速成課”忙得暈頭轉向呢……

——由於那課程是國師那廝親情教導的,以至於自己天天拿着個民間的泥人無害而可親地笑着引誘九兒子將他那粉嫩粉嫩的小嘴向自己這靠攏——雖然事實證明完全沒有任何作用,自己卻仍是百折不撓地堅持了整整一個冬天……最後以九兒子學會了走之後,一見他就撒開兩個小短腿“哧溜”一聲跑沒了人影而告終……

皇帝的記憶到這時就戛然而止,他沒再想下去,而是說出了一個一直充斥着他內心的怨念:“胤禟你小時候可愛成什麼樣,怎麼長大了連個笑臉都不給朕見着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問出來:爲什麼你當初一見着朕就跑呢,明明不會走的時候還一看見朕拿着個泥人你就開始笑的……(……您同八歲的十阿哥犯了個同樣的錯誤……)

他漂亮的兒子聞言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果斷而優雅地扔下托盤轉身走回了飯桌,徑直一屁股坐下。

皇帝轉着桃花眼撇一眼目瞪口呆的一桌人,略帶得意地跟着挪回了桌子,笑得愈發和藹可親。這丫的正在心裡叫囂:小樣的睜大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上能輕而易舉地捉住這妖孽痛腳的人只有朕吶~哎呦喂是朕吶~~一個個的都給朕一邊呆着去!

胤禟輕聲哼了哼,托起自己的盤子,挑給了一臉掩不住也不打算掩的小人得志的皇帝幾個水蘿蔔。

康熙當即安撫性地把爪子伸到桌布底下拍了拍他的手,心道這調戲人的感覺真*呀……(……您應該往深一層想一下的……比如說某人經常這樣拍你爪子的事……)

經過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之後,周圍的氣氛愈發詭異了起來。(……)

聽說下人來報那滿桌子皇親國戚的團體中又增加了幾個而匆匆趕來的巧姐於是就看見了在沉重的紫色中泛着惡俗的粉紅泡泡(……)的氣氛中。

以儒雅而著稱的八皇子正一臉菜色地把變綠了也依然俊秀的腦袋撇向一邊,十阿哥在不停地往一旁扯着自己正在坐的凳子,那個每來一次就鬧一次事的蒙古二王子正抽蓄着脣角重複着一個她每次都想對他說的詞“夠了”……

還有一個眼生的英俊男子,面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端着茶杯品着茶,聲調冰冷地說了一句:“自從去文縣回來後我往往會驚訝地發現這個世界正常得讓人發瘋。”

——巧姐因此雙目發亮地斷定這丫的以後鐵定有出息。

她於是把目光投向惡俗的粉紅泡泡的產出地,但由於這兩個人被漫天遍野的**所包圍,以至於她根本就看不清這是兩個怎樣的神奇生物。

——以常理判斷,這其中一位應該是早到的九皇子……可是……

她回想了一下,覺得也許還是自家那看似無頭無腦的幕後老闆的形容精準:這個人一定屬於某種神奇的,強大的,未知的物種,

聖祖皇帝康熙的煩心事一抓一大把——這本來沒什麼,當皇帝的誰不是這麼熬過來的——可是關鍵現在的情況是,煩心事不用抓也自動一籮筐一籮筐地往他這歡快地蹦躂着叫囂着涌過來。

於是皇帝摔了摺子,找來四部的尚書齊齊罵了一頓:黃河怎麼又凌汛了?!那誰誰誰怎麼又失職了?!蒙古那幫子鳥人怎麼死賴着不走了?!一轉眼他家九兒子的結婚大典怎麼就給到了?!啊?!

四個人齊齊暗罵着兵部尚書李瀧窩縮在家裡死活不出來的卑鄙行徑,不停地將眼睛往御書房門口瞟呀瞟的:那位刑部的代理尚書怎麼還不露出他那漂亮得人神共憤的腦袋……

姍姍來遲的刑部代理尚書邁進鍍了一層金的門檻的時候康熙早發完火了,罵人罵的口乾舌燥的正接過樑九宮遞上來的涼茶往自己嘴裡“咕嚕咕嚕”地灌,聽到太監的尖聲通報不自覺聯想到自己本來就不高的爲人夫(相信我,這不是錯字……)的形象和現在的牛飲姿勢,手忙腳亂地想把茶杯收起來——於是成功地一下子就給嗆着了。

他猛咳了一陣,才發現自家九兒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側,正不緊不慢地用手幫他順着氣,手法溫和,如同在幫貓順毛。

皇帝瞥了眼在樑九宮的英明領導下已經拔開腿開溜的幾個人的身影,假惺惺地在心裡讚一句甚好改明兒朕給你們升官之後,低下頭做扭捏狀。

胤禟眯起鳳目,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皇帝擺在桌子上的奏摺,眼中劃過些許光亮。禮部呈上來的,關於他迎娶嫡福晉的籌劃的摺子上,有硃筆長久停留的鮮紅色印記。

他於是擡手覆上皇帝的肩膀,如血的薄脣上揚着前所未有的弧度,這就是他所欣賞的,是嬉笑怒罵的假象所掩不去的,冷酷,殘忍,禁忌。

出了御書房後他便直奔自家額孃的延禧宮。

強大的九爺突然在一瞬間生出了對自家額娘無盡的懷念之情,他想見一見這個超越了自身所處的時代的比國師更癲狂的女人。

而這女人正在跟另一個女人談天說地,話題經歷了一上午的時間歷練之後已經成功地完成了從“哎呦餵你看今天天氣真好喲”這類純粹的抒情性話語到“**和***鐵定有一腿”這類討論關於兩個從生理學上跟她們性別不同的人的記敘性話語最後又回到了起點的轉折。

與此同時的,五皇子夾在兩人中間,無措地僵直着身子,經歷了人生的又一次洗禮。

宜妃很滿意地拍着大兒子的肩膀矜持地表揚他:“胤祺呀,你不愧是爲孃的貼心小棉襖,不像你那個調戲着父親就忘了孃的沒良心的弟弟。”

她的貼心小棉襖於是就在心裡腹誹:所以我十三歲那年額娘你就把你兒子灌得死醉扒光了衣服扔四哥牀上是吧……也幸虧是四哥……

——這就是胤禟認定這個被他稱爲“額娘”的女人超越國師的所在。一個只會說而不會做的敵人遠不如一個又會說又會做而且又有豐富經驗的敵人可怕,尤其在這個敵人還是個防不勝防的家賊的情況下……

胤禟在邁進延禧宮之前停頓了一下,望了望這個比平時格外鬼氣繚繞的寢宮,扯了個當值太監來問了問裡面都有些什麼牛頭馬面。

他在得到“國師大人申時便過來了”的答案之後沉思了一會,果斷地轉身準備離開——比起從這跟兩個女瘋子進行鬥智鬥勇的殊死搏鬥,他寧願回去進行類似於欺負一下可愛下屬的不需要消耗太大心力的活動。

轉身的一瞬間,他跟個女人正對上眼了,於是九爺沉默了。

用句很惡俗的話來說就是:這女人不是別人。

用句更惡俗的話來說就是:這女人就是他的準嫡福晉,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