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許是氣急,嘴上竟也沒了遮攔。說出如此決絕的話,她自己也是一愣。平素裡溫婉和悅的她,從不與人爲難,今日又何以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講出這般絕情的話語?
她有意想回圜,可說出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哪裡還能收得回來?
靜默中,只聽見緋雪轉身走了開去。
沈清心口一痛,想喚住女兒,卻終是難以開口。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牀畔,如同定住了一樣,臉上的憂傷清晰可見。不過片刻,她本以爲出去了的緋雪卻又折返回來,手中是一方乾淨的布巾。
用布巾包裹住她溼漉漉的腳,緋雪輕輕擦拭着,口中清幽淡然的話語徐徐講道:“娘,女兒叫您失望了。可是請娘相信,緋雪絕不是那貪慕虛榮富貴的人。之所以這麼做,我有我難言的苦衷。娘可以理解我的,對吧?”
沈清不發一言,只眉間輕攏的褶皺鬆平了些。怔忡間,聽見女兒清幽恬淡的話聲繼續說道:“在這繁華的帝都京城,娘與我卻好似兩根飄零的小草,孤單無依,能依靠的唯有彼此。可是緋雪日後走出這將軍府,情勢就會大有不同。我可以認識更多的人,結識更多的朋友。其實皇宮並不似娘想象中的那般可怕。我只是去給公主當伴讀,平素裡要做的只是陪在公主身邊,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所以,娘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府中。若有人膽敢欺負於你,就去找祖母。這將軍府多是‘豺狼虎豹’,可祖母對我們母女卻是頂好的。娘若閒着無聊,可去祖母房中聽一聽禪,也好心思平靜些。”
聽着女兒輕描淡寫的話語,心思通透的沈清又如何不知她不過是在安撫自己。皇宮裡人與人的關係盤根交錯,甚爲複雜。一個不慎得罪了哪位貴人,可就是要倒大黴的。只是,倘若緋雪不曾走出去,與她一般只禁錮在這牢籠一般的深門府院。待到及鬢之時,顏霽大約也不會爲她擇個好人家出嫁,那樣豈非緋雪這一輩子都毀了。
這麼一想,沈清糾結沉鬱的心思卻是通透了許多。罷了罷了,孩子想出去就讓她出去吧,興許她能爲自己掙得一份好的‘前程’,她這個做孃的便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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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烏雲遮住了日頭帶出繼續陰霾,竟是淅淅瀝瀝地飄起了春日小雨。
這種日子就該乖乖待在家中,彈彈琴,繡繡花,再不然,哪怕只是看書打發時間也是好的。偏顏緋雪卻要頂着小雨往外跑。
所用說辭是爲入宮備些東西,倒也情理之中。只入宮且還有八九天的工夫,不拘哪一日都行,怎偏要頂着雨往外跑?
柳氏心情沉悶,懶理她作甚,只敷衍應了聲:“隨她去吧。”
凌翠自繁煙閣匆匆而歸,說柳氏應了。此時,緋雪卻早已換好了外出所傳的衣裳,一身素樸的春衣男裝,打眼一瞧,倒真有幾分少年書生的儒雅氣質。
名門官戶的貴女出門都要戴上帷帽,以示矜持。只輕紗覆面,緋雪實在覺得麻煩又太招人眼,這才叫凌翠昨兒晚上便備下了這套衣裳。
“姑娘,奴婢瞧着雨越下越大,要不然,您還是改日再出去吧。”
緋雪懶懶睇她一眼,口中喃喃說着不明意味的話:“不出去,只怕待在府裡會被煩死的。”
“呃?姑娘這話是何意啊?”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緋雪神秘而又俏皮地衝她眨眨眼,舉步便出了東跨院。
若說這會子,凌翠對她的話還是一頭霧水、不甚明白,那麼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當二房奶奶與三房奶奶各自提了許多禮品登門時,凌翠的腦袋總算是通竅了。和着姑娘是在躲這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