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熊熊地。
鐵鏟,紅紅的。
電流,麻徹徹得。
每一次都痛徹身體的每一處神經,超越身體承受的最大極限,幾近摧毀人的意志。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
盧宣廷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說,既然他們認錯了人,那就由着他們吧!對待豺狼,是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講得。
雖然他知道,主編沈若安先生是中共在北平的情報負責人之一,但出賣朋友違揹他盧宣廷做人的原則,更不用說把親人出賣給痛恨的敵人。
親人,是的,親人,一脈相承的親人,共同抵禦外侵的親人,爲了親人,寧可自己去死。
醒過來的盧宣廷靜靜的躺着,地上潮溼陰冷,深秋的涼氣穿過千瘡百孔的衣物鑽進了身體裡,一陣顫抖。沒想到,百經摧殘的身體還有感覺,還能感覺到冷。
大腦已經清醒,思維異常的清晰。
房間裡的幾縷光線裡,懸浮的細塵在不厭其煩的變換着,盧宣廷靜靜的看着,看着,深思飄遠。
雨兒,他的孩子,如果他出事,他的雨兒怎麼辦?可憐的孩子!
雨兒,這個流着他的血,甜甜叫他爸爸的孩子,承載了多少鳳芝對他的愛和忍耐,承載了多少他的軟弱和對鳳芝、念依的愧疚——他沒有愛給鳳芝,他有太多的愛無法給念依!
還有自己,何時他曾爲自己活着,活出自己的價值。
國家正在淪陷,民族正在危難,熱血已經沸騰。
多少家國事未了。
他豈能就此罷休!
星期五。
深秋的天氣異常的晴澈,太陽暖暖的,有風,但不大,這在北方的這個季節裡,是個罕見得好天氣。
念依站在教室門口的長廊上,笑意暖暖的,與前來接孩子的家長交流着孩子這星期的情況,孩子一個個或飛奔與爸爸媽媽擁抱,或走過去軟軟地牽起爸爸媽媽的手,或嗲怪,或撒嬌,一幅溫馨的場面。
孩子們漸漸走遠了,出了大門,看不見了,喧囂聲也漸行漸遠。
念依軟軟得依着硃紅的廊柱,陽光照着她,她的臉一半在陰影裡,一半在陽光裡。
陽光裡的她的臉,光潔的,明媚的,皮膚剔透的閃着光。
陰影裡的她的臉,柔柔的,平緩的,弧線起伏優美有致。
在光與影的交錯裡,念依站在那裡,月白的旗袍裹住略顯瘦削的身子,懶懶的,微眯着細長的眼睛,眼線微微的上挑,長長的睫毛像停滯不動的蝶翼,身後是有些軒敞的王爺府的廳堂。
滄桑,沉澱,凝結。
在光與影的交錯裡,念依矗立在那裡,像是從悠悠的過去走過來的一枚青花瓷。
內斂,沉靜,光潔,恬淡,優雅,高貴,淡然。
站在遠處的川島俊雄默默的看着,臉上的嚴峻的線條不由得柔和起來,曾幾何時,他也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爲什麼自己被一個自己曾經鄙視的支那人迷住。
是一時的迷戀?也許那是遠離故土的孤寂所致。
是一時的需求?一個男人最本能的需求。
答案是,都不是。
如是,那麼,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不能淡忘,不可能那麼多女人不能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