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4章 移忠作孝,誣良爲盜

國子監祭酒陶大臨埋着頭,藉着申時行擋住皇帝的身影,生怕被皇帝看到。

心中更是大呼折磨。

皇帝這一輪秋講,總是這樣不好好上課,問些敏感問題。

這一堂課講的是《孟子》,論的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本身很簡單,沒什麼爭論的餘地,反而是政治意義更多一些。

如今講課的內容和進度,都是日講官排的,具體審覈跟釋意,則是兩位閣臣親自過目。

今日這一堂,是大理寺少卿陳棟、吏部右侍郎溫純安排。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在爲皇帝親政壯勢,以及做禮法上的鋪墊。

無後爲大嘛。

皇帝十二歲了,完全是一個可以婚配的年紀了。

如果要選妃,提前個一年多,十四歲大婚,那麼開年就該下旨開始準備了。

如果急着親政,那麼宮裡那位李春芳的孫女,也不是不行。

至於說祖宗成法,不娶士大夫女……

陳棟和溫純的意思很明確,舜尚且可以爲了留後,隱瞞父母,那麼陛下爲了留後,做些權變,完全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方纔張居正說的“禮之權也”。

這是一次侷限在皇帝近臣,經筵官範圍內的政治表態。

首輔張居正見到陳棟和溫純這個排課之後,也沒提什麼意見,順水推舟得把課端了上來。

同樣是一副支持的樣子。

按理來說,如此君臣和諧,皇帝意會了,就該感動一番,賞賜點什麼東西表表態,然後回去好好想想什麼時候大婚纔是。

結果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轉進到了一個極爲敏感的話題上——大明朝是不是孝治天下?

陶大臨撓了撓手背,只感覺渾身有些刺癢。

不然怎麼說非得閣老出面,才能回答皇帝的問題。

這種涉及儒門根基,國朝本源的事情,他們這些人怎麼敢跟皇帝多說一個字?

但凡說錯一句話,就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朱翊鈞的目光,掃過一衆經筵官。

將衆人各異的神情,收入眼底。

最後才落在面色爲難的張居正身上。

張居正爲什麼這麼爲難,朱翊鈞自然知道,否則他也不會這樣單刀直入地問出來了。

這話明着聽來,似乎並不敏感。

畢竟這是一個千年以來的政治正確。

自漢往後,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自我標榜的。

遠的說三國志,鮑勳上疏一口一個“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

其後的隋書,更有皇帝金口玉言“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弘之。”

舊唐書上,李渤陳情亦是“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

宋元就更不必說了,易簡前、劉安世、李秉常、崔敬傳,白紙黑字,動輒都是“陛下以孝治天下。”

哪怕到了本朝,這個說法都很是常見。

當初給兩宮上徽號的時候,禮部行文都還是“皇上孝治天下,恭上聖母徽號在邇。”

對於正統王朝而言,這本身就是穿在身上的神聖金衣。

也只有司馬家看到這幾個字,纔會節目效果十足。

否則,他朱翊鈞,爲何整天被稱爲君父?

但恰好正是因爲這個問題很重要,涉及到帝朝合法性來源,所以,向來是不允許討論的。

其中最爲敏感的地方,就在於,儒家體系中,皇帝是什麼時候佔據了“孝”頂點的生態位?

那就是自大一統之後!這是一次正統儒學的嬗變!

大一統之前的儒家,還很純粹。

孟子曾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孔子亦曾雲,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君對我好,我纔會對君好。

如果君不好,那就別怪我誅獨夫了——這就是朱翊鈞此前考成學業,請人觀禮的內容。

但自漢以後,這種後天形成的雙向義務,逐漸演變成了天然的單向義務。

也就是所謂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這種臣子對君主絕對忠誠的概念,儒家是沒有的。

好在自有大儒辯經。

儒家沒有,法家有啊。

六經注我,經學必備——於是董仲舒便將法家的這一套,縫合進了儒家。

儒家理念下,稱之爲移孝作忠。

經學概念裡,稱其爲外儒內法。

治國框架中,則稱其爲家國同構。

孝子必出忠臣嘛。

稱號是對權力的追認,同時又進一步加強其正當性,君父一詞,尤是如此。

縫合的儒學,主要是爲了解釋皇帝統率天下的合法性來源,不是真的來搞哲學思辨的。

理所當然地,這事也就失去了討論的餘地。

要是深究這個問題,是不是在質疑皇權?

朝官至多用用短語,從不會討論這方面的經義。

所以皇帝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何洛文仰頭看着房樑,陶大臨縮在申時行身後,馬自強左顧右盼。

而直面這個問題的張居正,更是面色陰晴不定。

首輔張先生,現在很想說一句,孩子,爲了你好,別問了別問了。

但偏偏又不得不答。

張居正萬分謹慎地斟酌自己的言語。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陛下,國朝陰騭下民,覆幬無極,乃以家始,體而推之,是有萬民親親。”

“陛下爲國朝君父,內節皇親,外施百姓,垂衣御宇,仁覃草木。”

“今九親雍睦,四表無怨,誠爲國政,實亦家風。”

“陛下,我朝自是以孝治天下。”

陛下,天下人都要叫你君父,你管誰都是管兒子,皇帝的恩澤,對誰都是父親的厚愛,當然是孝治天下。

張居正說得很謹慎,點到爲止。

朱翊鈞恍然道:“難怪國君稱之爲君父……”

張居正見這模樣,就知道小皇帝又要說虎狼之話了。

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只好聚精會神,認真以待——起居郎在後面站着也就罷了,誰也不知道小皇帝會把哪堂課的內容,貼到新報上去。

張居正能猜到的皇帝的目的,畢竟又是傳王世貞入京,又是考成學業,請大儒們觀禮。

實在明顯。

當初他與高拱初入內閣時,就做過一般無二的事。

彼時徐階、李春芳、趙貞吉三人尊奉陽明學派,利用執政權力,到處推傳。

甚至親自主持講學,召集朝廷、地方官員都來聽講,網羅門徒。

所謂“以明心見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知實學”,“置四海之困窮不言,而終日講危微精一之說”——無視天下百姓的困苦貧窮,卻整天沉溺於討論那些微妙、精深但對解決現實問題幫助不大的學說。

而高拱與他,雖面上自詡爲儒臣,口頭上仍念着孔孟之道,但實際上卻推崇法家。

隨後,二人便擷取吸收、甄別選汰了儒法二家之精粹,建立了一套變革理論。

尤其是高拱,精力旺盛,產出極爲龐大,《春秋正旨》、《問辯錄》、《日進直講》、《本語》。

左打程朱,揭露其對《春秋》的穿鑿曲解,“未需分理,務強探力索,故不免強不知爲知”

右踢陽明,嗤其爲空虛無據,“徒爲空中之樓閣,而卒無所有於身心。”

而後更是借史論事,聯繫政治現實問題,以及叢積時弊,進而探求解決之法,最後得出革故鼎新的結論——“法以時遷”,“更法以趨時”。

這一場整肅學風,通過著書立說的方式,更正了朝堂之中的風氣。

再以內閣開會,批判徐階、李春芳、趙貞吉三人作爲象徵,撥亂反正。

最後通過先帝諭批的形式,嚴飭各級官府,禁止官員們再主持或參加講學,奠定勝局。

這就是新黨建立的基礎。

張居正與高拱親手建立的新黨,對皇帝如今的動作,實在太熟悉了。

這一次次學業考成,一場場經筵問答,屆時到了王世貞手裡,恐怕就是一本《經筵錄》。

其目的在他張居正面前,簡直無所遁形。

但首輔先生只能看到手段,卻不知道皇帝要唱哪一齣戲,實在是有些怕皇帝不知輕重,矯枉過正——外儒內法這種事,他不願挑破。

可惜,朱翊鈞卻不這麼想。

他直勾勾看着張居正,繼續追問道:“先生,既然國君身爲君父,何以改朝換代?”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既然是君父,那還沒聽過兒子殺了父親就能自己當爹的。

所以,改朝換代後,後朝憑什麼能得到承認呢?

如果是因爲無道,那父親無道就能誅殺麼?

說不通呀,先生。

其實這話,本身不難回答,但對外儒內法的張居正來說,卻很難回答。

因爲這在儒家的框架內,又要繞回到天命上去了。

君父之下,無人能約束,但其上的天命若是有意,換個君父自然很正常。

居於孝道頂點的皇帝,頭上只有一個張居正不願意拿出來說的天命。

皇帝的表達的意思,在張居正心中,也立刻清晰了起來——隨着天人感應的落魄,移孝作忠,解釋不清楚的事越來越多了,過時的東西,換一個罷。

張居正張了張嘴,又再度閉上。

朱翊鈞則是靜靜看着自家先生,等着張居正的回答。

移孝作忠,在前漢,自然是進步的一面更多。

可惜,到了魏晉,這一套就滿是裂痕。

到了如今,或者說,在陽明心學誕生之後,這一套更是被徹底解構。

如今的士大夫,講究的是什麼?

是明心見性的自由!

是隨心所欲的本真!

什麼君父?幹成這個逼樣,狗屎!

士林的風潮如此,越是年輕,越不吃這一套。

不僅眼中沒什麼君父,甚至有時還會起逆反作用——泰州學派對於解構皇帝權力的來源,非常感興趣。

朱翊鈞如今爲什麼能得到大多朝臣的認可?

因爲他是君父嗎?如果是的話,那前身就不會被壓制十年,卻沒能被忠誠孝子擁護親政了。

是故,不是朱翊鈞要放棄移孝作忠。

而是已經被時代放棄的東西,沒必要貼在臉上了。

反而只會耽擱新生事物的出現。

現實與理論的差距過大,會愈發消磨皇朝的正統性。

既然如此,那就得不破不立。

無論是如今的新報中,太祖皇帝奮自布衣,戡定禍亂,用夏變夷的傳奇故事。

還是經筵中朱翊鈞竭力表現的經學造詣。

亦或者現下逐漸充盈的國庫,日益澄清的吏治。

都是在給淘換老舊經義鋪路,免得到時候動盪過大。

自己跟李贄做了這麼久的鋪墊,王世貞的文會日期業已定好。

辯經的大事將出,自然要先在內部統一思想。

朱翊鈞今日將房間裡這頭隱身的大象,擺上經筵,就是在徵詢首輔的態度,試探經筵官的想法。

文華殿內寂然無聲。

張居正遲疑了好半晌,才語氣乾澀道:“陛下,容臣緩思,下次經筵再與陛下開解。”

小皇帝太激進了,首輔先生一時半會也舉棋不定——畢竟不是李贄那種狂生。

朱翊鈞也不急。

他看向張居正,溫聲道:“辛苦先生,那今日經筵便先到這裡罷。”

張居正一時無言,連忙躬身行禮。

下方的經筵官們也跟着行禮。

朱翊鈞回禮以對。

一番禮數後,總算是結束了今日經筵。

陶大臨如蒙大赦,一拜起身後,當先就出了文華殿。

馬自強、河洛文等人,已經緊隨其後。

經筵官陸陸續續告退,殿內便只剩下只剩下張居正、申時行二人。

見殿內再無他人,卻還有殿外的棘手事。

這也是有人留下的原因。

申時行當即主動躬身請罪:“陛下,臣有罪……”

朱翊鈞直接擡手打斷了申時行。

他沒給申時行開口的機會,而是看向張居正:“先生也先回內閣吧。”

張居正與申時行留在殿內,自然是爲殿外伏闕的事情。

面對皇帝的悠容,張居正卻跟着一同請罪:“陛下,此事是臣的疏忽。”

朱翊鈞再度打斷了張居正:“先生,國事繁忙,不要爲這種事消磨了心神。”

“微風細雨罷了。”

他頓了頓,認真道:“先生爲國事鞠躬盡瘁,這點小事,讓朕處置就好。”

張居正神色略有動容。

不知想到了什麼。

張居正捏了捏袖中的一枚藥囊,沉默片刻。

最後化爲一拜:“臣遵旨。”

朱翊鈞點了點頭,讓蔣克謙送張居正回內閣。

等到張居正的背影消失不見,朱翊鈞這纔回頭看,看向申時行。

申時行再度下拜。

四下無人,朱翊鈞似乎終於不再掩飾情緒。

他站起身,看着申時行。

擡手指着申時行連連數點,嘴上“你……朕……”不斷,後又化作一聲聲嘆氣。

面對皇帝這幅氣急的樣子,申時行這位一路順風順水的天才,難得有了心亂如麻的感覺。

額頭冷汗涔涔,甚至後背的中衣,都被汗水沾溼些許。

皇帝一次次欲言又止,宛如鐵錘,拷打着申時行的內心,怦然直跳。

似乎過了許久一般。

申時行終於聽到皇帝一句完整的話。

“你貶謫熊敦樸前,爲什麼不先來找朕?”

庶吉士宋儒,揭發同科熊敦樸,指斥乘輿,非毀後宮,妄議大政,這種事,申時行竟然不告訴自己,獨斷專行給人貶謫了!

朱翊鈞要是早知道這事,申時行跟張居正也不會被下套了!

歷史上張居正就吃了這虧,朱翊鈞若是見到人名,必然能想到這事!

熊敦樸性子不好,聽說是比較直爽暴躁。

四川人嘛,口癖很容易得罪同僚。

因此,跟宋儒早就結了仇。

去年,諸位庶吉士外出遇雨,避雨朝房,守吏拒絕不接納。

一衆庶吉士遂毆打守吏,奪門而入。

事後,守吏後稟報楊博,楊博聽聞後十分氣憤,去翰林院質問。

結果,宋儒當場就給屎盆子扣在熊敦樸身上,一衆庶吉士害怕擔責,便在趙用賢、吳中行的慫恿下附和指認熊敦樸。

熊敦樸吃了虧,二人關係自然是變本加厲。

老實人的生氣,就是打人辱罵。

宋儒就不一樣了。

他天天暗中記錄熊敦樸在翰林院的一言一行,但凡提及高官,話語中有什麼粗口,就偷偷告訴一衆廷臣。

如果沒有,那就捏造一番。

反正就是天天抹黑熊敦樸。

歷史上,宋儒就跑去跟張居正說,元輔啊,熊敦樸私下寫奏疏準備攻擊新政,快管管吧!

狀是白天告的,彈劾熊敦樸的奏疏是晚上入宮的,人是第二天直接被貶的。

正因爲知道這件事,所以朱翊鈞對兩人之間的是非,可謂是門清。

若是早知道,定然能妥善處置。

誰知道申時行竟然瞞着自己,以至於如今鬧出伏闕這檔事來!

直到此前事情鬧大了,開始有人彈劾申時行之後,朱翊鈞才從申時行口中得知到事情始末。

說是申時行外出聚餐的時候,遇到庶吉士鬥毆。

宋儒揭發同科熊敦樸,指斥乘輿,非毀後宮,妄議大政。

這還了得!

申時行當即決定控制影響。

爲了不讓事態擴大——尤其不能讓人知道熊敦樸具體指斥了皇帝什麼事情。

申時行第二天就給熊敦樸貶去了兩浙。

事情本來到這裡就結束了,升貶不過常事,申時行事情做乾淨點,處理好手尾也行吧。

結果,近日,突然有同科的庶吉士出面。

奔走疾呼,說熊敦樸是被冤枉的!

再加之如今正值考成法。

此事當即就被人拿去做了文章。

真假先不說,你們慢慢調查,言官們風聞奏事嘛,先彈劾了申時行再說。

當即上奏說其獨斷專行,還未查明之事,就輕易貶謫大臣,視吏部如後院,不經規制,行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言辭激烈,赫然是不罷免申時行,不會甘休。

當然,此外亦有引申,說是吏部被申時行禍害成這個樣子,是沒資格考成的。

爲了不繼續有官吏遭受吏部的欲加之罪,理當在申時行免職之後,好好整飭一番再說考成法的事。

奏疏到了內閣,張居正一看,哪裡肯幹!直接就在內閣那關,就把奏疏擋了回去!

內閣不幹,下面自然是再度鼓譟起來。

隨後朝官多有上奏,附奏彈劾申時行。

事情愈演愈烈。

坊間開始傳聞,什麼張居正結黨,申時行攀附首輔,二人又內閣又吏部,架空皇帝之類的言語。

亦或者是說,考成法不過是張居正藉助吏部攬權的工具。

張居正爲了維護申時行,不願意撥亂反正,讓熊敦樸平白蒙受冤屈,就是明證。

再不處置,恐怕釀成大患云云。

發展到今晨,事情終於到了高潮。

庶吉士、翰林等人,悍然串聯,伏闕上奏,要爲此事討個說法!

而朱翊鈞,終於也避無可避,被堵在了文華殿內,如今不得不出面給申時行擦這個屁股。

申時行面對皇帝詰問,神情苦澀,有口難言。

爲什麼他獨斷專行了?

還不是因爲彼時宋儒揭發的事情太過駭人聽聞!

他能怎麼說?陛下,外面都在傳您凌辱嫡母?

別說皇帝了,他連張居正都沒敢說,特意找理由勾兌了一二。

如果不是爲了平息事態,防止被人聽了皇帝的笑話,他申時行又豈會冒着風險,直接給熊敦樸貶到兩浙去?

結果倒好,本是一番好意,如今卻是啞巴吃黃連!

見申時行說不出話來,朱翊鈞才面無表情道:“是不是因爲關涉到朕烝母的荒唐之言。”

這話出口。

申時行神情數度變換,宛如一時晴雨。

隨後才反應過來,連忙下拜請罪:“臣有罪!”

朱翊鈞冷哼一聲:“你沒罪,侍奉君父,可不就是應該報喜不報憂麼?”

“要是朝臣事事都告訴朕了,朕還要錦衣衛作甚?”

這話就有些重了。

申時行面如苦瓜,突然伏地,將冠帽摘下:“臣罪在不宥,乞陛下罷免。”

朱翊鈞看着申時行。

既不同意,也不安撫,只冷冷看着,不時教訓一兩句。

“宋儒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不過跟申時行此刻的心裡所想不同,朱翊鈞對他,並沒有多麼惱怒。

歷史上張居正都被宋儒那廝擺了一道,如今只不過是換成申時行罷了。

說不上說生氣。

事實上,朱翊鈞只是想趁着這個好機會,敲打一番申時行罷了。

申時行作爲張居正指定的接班人,還不夠成熟,性格也有缺陷。

若是現在年輕不好好敲打敲打,日後習慣了瞞着皇帝辦事,在內閣天天搗糨糊就不好了。

歷史上,李三才得罪了咱們的申閣老,皇帝好心替申時行做主,給李三才連貶三級。

結果顧憲成上門向申時行求情——大家都說申閣老雅量,但如今有人得罪了你,你要是放他一馬,那纔是真雅量啊。

小申一尋思,是這個道理啊!

然後皇帝明着貶人,他暗裡就跑去施恩。

前腳人一走,就給人朦朧推升,升官到南直隸修養。

可謂是內閣第一裱糊匠。

爲了讓申時行不再誤入歧途,總是瞞着皇帝做事,朱翊鈞可謂煞費苦心,先讓這廝建立起正確的君臣觀念,養成有事彙報的好習慣再說。

君臣二人一者跪地請辭,一者站立不語。

氣氛格外沉悶壓抑。

過了好半晌,朱翊鈞才嘆息道:“申卿,你瞞着朕,是爲了調和內外,一片苦心朕也知道。”

“但如今外邊都拿着此事,說吏部處事不公,質疑考成法。”

“爲了保你,元輔得罪了言官,朕今日也遭了伏闕。”

“如此陷元輔於不道,陷朕於不義,令事情愈演愈烈,申卿好意也辦了壞事啊!”

這話一出口。

申時行本是跪伏在地,突然身子抽噎了起來,儼然是有所觸動,自責到一定份上了。

“臣知罪!還請陛下降罪!”

朱翊鈞見打壓地差不多了,還是伸手將申時行扶了起來。

他情緒低沉道:“考成法關鍵時刻,哪裡容你致仕。”

“起來戴罪立功罷。”

說到此處,朱翊鈞嘆了一口氣:“只盼申卿引以爲戒,日後多與朕交心,不要事事瞞着朕,就比什麼降罪都好。”

申時行哽咽得更厲害了。

朱翊鈞見狀很是滿意,差點表情控制不住露餡。

他輕咳一聲,看向張宏:“宋儒到了嗎?”

張宏躬身回道:“陛下,方纔就到了,正在偏殿候着。”

朱翊鈞點了點頭,這才朝申時行道:“走罷,隨朕去見見庶吉士們。”

申時行連忙擡起頭,只見皇帝已經越過自己,朝殿外走去。

只聽皇帝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

“朕雖年幼,德薄寡恩,但爲新政遮風擋雨一二,還是可以的。”

申時行抿了抿嘴,臉上既有難堪,又有仰服,複雜至極。

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將冠帽戴好,快步跟了上去。

162.第161章 金革無避,軍旅從權70.第69章 風饕雪虐,搖山振嶽第34章 渾水摸魚,攪動時局164.第163章 珥貂葉貴,何妨虜支第5章 文華殿上,再行辭讓104.第103章 宴無好宴,尋瘢索綻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152.第151章 荏苒光陰,辭舊迎新60.第60章 稔惡盈貫,記錄在案121.第120章 層接遞卸,虛實相參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122.第121章 囊漏貯中,善始善終136.第135章 抽絲剝繭,豬卑狗險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182.第180章 爭奇鬥豔,眼花繚亂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89.第88章 論功行賞,彈觔估兩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93.第92章 鄉黨親故,荊棘滿布第57章 投石問路,疑團滿腹160.第159章 繁火內蒸,寒熱交訌161.第160章 盡是還丹,歷歷堪收154.第153章 揮金如土,開海經武69.第68章 聲東擊西,陶犬瓦雞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第59章 驚雷炸響,摩拳擦掌186.第183章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195.第191章 遺而不收,行而不輟第51章 三江感言ampampampamp下週三上架165.第164章 復餗之憂,積羽沉舟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117.第116章 承上啓下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第59章 驚雷炸響,摩拳擦掌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138.第137章 鄉音雅言,破矩爲圓第31章 關於更新和追讀72.第71章 方驂並路,納新吐故172.第170章 宗羅百代,徹裡至外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第25章 和衷共濟,求同存異181.第179章 走南闖北,登山涉水第7章 孝事兩宮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157.第156章 河清社鳴,羣龍見形126.第125章 後繼之人,連昬接晨120.第119章 急轉直下,心狠手辣112.第111章 濫觴所出,生棟覆屋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第49章 黯然失色,運籌畫策77.第76章 鳴野食蘋,夜盡天明73.第72章 興滅繼絕,查漏補缺91.第90章 席珍待聘,循序漸進154.第153章 揮金如土,開海經武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180.第178章 足躡華峰,目觀滄海85.第84章 樹師徒友,垂耳下首166.第165章 構會甄釋,草野之士142.第141章 一波方平,一波再起134.第133章 犯顏直諫,讀書百遍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108.第107章 死生淘氣,屍橫遍地124.第123章 撥亂反正,黜昏啓聖121.第120章 層接遞卸,虛實相參178.第176章 善騎者墮,運籌帷幄第10章 貪腐枉法,日講太甲70.第69章 風饕雪虐,搖山振嶽第10章 貪腐枉法,日講太甲64.第64章 調和陰陽,用舍行藏第46章 殺人試鋒,白虹貫空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癡186.第183章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167.第166章 紅袖添香,論道經邦87.第86章 四季輪轉,任重致遠161.第160章 盡是還丹,歷歷堪收74.第73章 量才器使,山東再起第29章 日升月恆,居中平衡第36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第11章 蚍蜉戴盆,語出驚人145.第144章 徵其質地,推其常變75.第74章 榮辱與共,大局爲重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第11章 蚍蜉戴盆,語出驚人第37章 疾風勁草,穩中向好162.第161章 金革無避,軍旅從權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81.第80章 及鋒而試,後人故智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93.第92章 鄉黨親故,荊棘滿布第8章 蟄伏待機,涓流以蓄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95.第94章 風雨飄搖,鬼哭神嚎137.第136章 科場情弊,拔幟易幟180.第178章 足躡華峰,目觀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