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他們防範得力,奸細沒找着機會,或者奸細已經放棄了,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他們猜測錯誤,根本就沒有什麼奸細,反正經過長時間的航行,直到他們就快抵達目的地,也再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人失蹤、沒有人受傷,一切都那麼的平靜。
眼看就要平安抵達,所有人都鬆了口大氣。儘管載濤等人明白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卻也無法阻止人們因爲即將靠岸而帶來的興奮和激動。於是,在經過了極其無聊的航行之後,大家終於決定在靠岸之前,舉行一次慶祝的酒會,爲彼此的平安無事而歡呼。
以載濤和載洵的心思,本不想舉行什麼酒會,上次婉貞就是參加完宴會之後就出了事,他們至今記憶猶新,心有餘悸。但洋人們卻有些埋怨了。他們本就是愛熱鬧的,平時大大小小的聚會、宴會、酒會不斷,但在這一路上,因爲考慮到可能會有的危險,他們不得不放棄了自己最愛的社交活動,老老實實在船上待着,都快要悶出病來了。這會兒既然已經快要到了,哪有不放鬆歡慶一下的道理?再說,他們從來就在中國人面前自視高過一頭的,能夠聽從勸告忍了那麼久已經很給面子了,此時鐵了心要開酒會,載濤他們也不好強行阻止。畢竟這次去買軍火還有求於人,這麼快就把洋人們得罪了,回頭他們背後偷偷使點絆子,帶來的損失可能無法估量。
於是,他們也只能點頭同意了這個建議,到了晚上,一行人就熱鬧開來。
奧斯頓自然也在受邀參加酒會之列。他跟載濤等人閒聊着,卻發現他們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心思沒放在聊天上,本是爲了放鬆的酒會,他們看起來倒比平時還要緊張。尤其是載濤,更是時不時將眼神投向了女眷們的方向,看到婉貞的身影之後纔會鬆一口氣,然後不到五分鐘,又會重複同樣的過程。
他不由得好笑。
看得出來,這位王爺是真的在意他的夫人。不過也難怪,無論誰娶了這麼出色的女子,一定都會視若珍寶地珍視着吧?
之前他跟婉貞相處的時候,她正滿腹的愁思,一心只掛念着自己丈夫的安危,即使笑着眼中也帶着憂慮。然而回到自己丈夫身邊以後,她的心思安定下來,整個人都散發出生機和活力,給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覺。尤其在跟她聊天的時候,他從未遇到過這麼有見地的女子,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卻並不咄咄逼人,反而在溫和的氣氛中,巧妙引領着別人的心思,等回過神來,卻早已經被她說服,或是接受了她的觀點。
若是換一個人,這樣的結果可能很難讓人接受,畢竟誰都會認爲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自己的想法纔是對的。但如果對方是她的話,她會讓人覺得那麼的自然,那麼的舒服,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征服,心甘情願地去接受,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而且,他發現她對歐洲各國的事情似乎瞭如指掌,這不由得進一步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他之前做的調查沒錯的話,這位夫人應該從未走出過國門一步,那她的那些見識都是從哪兒來的?書上麼?那不可能很多事情書本跟現實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或許有人會相信她是看書之後無師自通的,但那絕對不包括他
總之,這是一個充滿了謎題的女人,而且充滿了魅力。很可惜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否則他想他一定會展開追求的。
想着想着,不單是載濤他們,就連奧斯頓也有些走神了,男人們之間的談話變得有些索然無味,載濤忍不住向着婉貞走去。
婉貞正跟其他的女眷們聊得開心。這些日子,她跟船上的女人們熟悉了不少,出發之初的陌生和隔閡已經消散了許多,彼此之間的話題也變得愈加豐富多彩。
眼睛的餘光瞄到載濤的動作,她不由得笑了——這個男人啊
剛要迎過去,卻突然見到一個官員攔住了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或許是有些喝多了吧,顯得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的。她搖了搖頭,暫時放棄了過去的打算,她一向不願牽扯到男人們的事情中去,轉頭又跟女眷們聊了起來。
不過……
她有些不放心地偷偷看向載濤的方向,那個人若是真的喝醉了怎麼辦?萬一一會兒發起酒瘋來……
頻頻偷偷看過去,越看越覺得奇怪,一股彆扭的感覺瀰漫在心頭。她有些懷疑了,那人真的是喝多了嗎?怎麼總覺得他在發抖呢?還有,他的手爲什麼總是揣在懷裡?
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大,她終於還是放心不下,跟面前的女人們告了聲罪,便向着載濤走過去。
酒會中嘈雜無比,音樂聲、人們的說話聲、談笑聲都交雜在一起,非得靠近了才能聽到對方在說什麼,因此載濤和那人都沒注意或是聽到婉貞的接近。眼看就要走到他們旁邊,突然,婉貞發現那人終於把手拿了出來,而在手裡握着的,赫然竟是一把搶
頓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什麼都想不到了,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手腳已經先一步展開了動作,猛地撲了上去,恰恰好趕得及將扣動扳機的手用力一推,“砰”的一聲,子彈打到了天花板上。
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驚呆了,似乎全都被點住了穴位一樣,一動不動地愣在當場。
唯有婉貞,順着方纔撲前的慣性,一頭撞到了那人的身上,兩人都站立不穩,雙雙倒在了地上。
“啊——”不知是誰的尖叫聲響了起來,頓時打破了這片沉寂,人們這才後知後覺感到了害怕,“轟”的一聲作鳥獸散,紛紛躲到了桌子、椅子、盆栽等等,所有能躲人的東西后面。
載濤卻沒有動,還有載洵、奧斯頓等人,反而大步圍了上來,臉色鐵青,眼中還帶着驚惶。
在他們面前,那人已經抓住了摔得七葷八素的婉貞,將她作爲盾牌擋在了自己前面。他手裡的槍已經掉在一旁,卻不知從哪裡又摸出來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頸上。
“楊銳,你想幹什麼?”載濤神色焦急,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撲上前去解救婉貞,卻又投鼠忌器一動也不敢動。
“別過來敢過來我就一刀殺了她”那叫楊銳的男人聲嘶力竭地叫道,神色狂亂。
看着那胡亂揮舞的手,載濤和載洵一陣的膽顫心驚,生怕他一時失控,或是手偏了那麼一點點,給婉貞帶來莫大的災難。
“退後全都退後”楊銳尖聲大叫着,眼睛都幾乎變成了赤紅色。
“別激動別激動”載濤等人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了兩步。
婉貞直到這時纔算是真的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人質,頓時心頭一緊。
毫無疑問,這個名叫楊銳的人就是另外埋伏在船上的奸細了她清醒地發現,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去一點一滴分析,而不是像一般的女人一樣驚慌失措。這算什麼?冷靜還是不知死活?
不適地動了動,左邊肋骨頓時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腦袋有點昏昏的,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是磕到頭了嗎?
她的動作驚嚇到了楊銳,匕首緊緊貼着她的頸子,厲聲道:“別動”
“啊”又是一陣驚呼,卻是周圍的人們發出來的。
載濤和載洵臉色一白,載洵立刻說道:“別衝動楊銳,咱們有話好好說只要你放了她,要什麼條件隨便提”
“放了她?”楊銳的眼色陰沉,冷笑道,“你以爲我是傻瓜嗎?”
“爲什麼?”虛弱的聲音,卻是發自婉貞的口中。她覺得胸背一陣火辣辣的疼,肯定是剛纔用力過猛,摔到地上的時候摔傷了。
楊銳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居然是她在說話,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我問你爲什麼,楊銳。”婉貞深深吸了口氣,冷靜地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身爲人質,卻還能冷靜地跟挾持她的人說話,這樣的女人不論中外,還是第一次見到。
楊銳顯然也有些被驚到了,傻傻地問:“什麼爲什麼?”
婉貞被他擋在前面,看不見他的表情,而且冰冷的匕首就架在頸子上,陣陣寒氣逼人,卻還是沉着地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襲擊爺?誰派你來的?”
楊銳一陣恍神,隨即眼神一清,厲聲道:“問這個做什麼?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出賣別人的”說完又向載濤吼道,“想要她活着,立刻給我準備小船等我上了岸,自然會放了她”
“不行”載濤雖然擔心,卻還沒失去理智,一口否定道,“你先放了她,我保證一定會送你走”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快準備船”楊銳的手緊了緊,差點就在婉貞的頸上劃開一條口。
兩人頓時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