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鄯州到銀州之間,絕不是八個州,在周邊地區還零星分散了幾個州,王畫不是不產生興趣,可一鍬挖不出一個金娃娃的。這幾州的存在,對八州形成一個小小的掣肘。
這多少會讓唐王室安心一點。不然讓王畫形成一個鐵桶,不是謀反也是謀反了。而對王畫而言,在力量沒有強壯起來之前,就是給他十六個州,他又能守得住嗎?而且將這八州完全消化,最少得要幾個月時間。
但有一個州是特別的,廓州。在大非川的東邊,河州的西邊,鄯州與鄯城的南邊。隨着河州與鄯州盡入王畫囊中,廓州已經被完全孤立起來。
王畫之所以沒有拿下這個州,第一是這裡駐紮着一支軍隊。在血營沒有到來之前就駐紮的。這支軍隊與吐蕃多次‘交’戰,戰鬥力也極爲可觀。當然他們也沒有膽量敢捋王畫的虎威。不過想要征服他們,有可能出現一些傷亡。而且這支軍隊王畫也不想將他們糟蹋了。最好讓他們主動降伏。
還有一個因素,就是爲即將拉開的一場戰役做準備的。
一旦將廓州收入囊中,那麼廓州也成了吐蕃進攻的首選目標。也就失去了王畫一條最重要的佈置。
因此,暫且讓廓州留給唐朝的官軍管轄。這樣坌達延無論怎樣野心勃勃,也不敢對廓州下手。如果敢下手,那麼是直接‘逼’迫唐王朝與王畫聯手對付吐蕃了。坌達延也算是一員有一點謀略的將領,這個明顯的錯誤不會犯下的。
那麼進攻鄯州只有兩條途徑。第一從廓州經過,渡過湟水的南川,只要放出口風,駐紮在廓州的唐軍也不會對他們阻擋。但這樣一來,就失去了奇兵的意義。這一條坌達延同樣不會選擇的。這隻能選擇第二條,從大非川經湟水的上游穿過,在南川與北川之間,直接進攻鄯州。這裡有無數峽谷盆地森林河谷,也利於隱藏軍隊的影蹤。
當然,還有另外一條道路,從南川攻向鄯城。可現在的鄯城不是後世的西寧,一個小破城,出動幾千甚至有可能數萬大軍並不值得。而且王畫安排的糧倉也不在南川南岸,在北邊的一個山谷裡。
但這就給了王畫一個機會。
湟水在後世流量減少很多,有的支流全部乾涸或者消失,但也是青海一條著名河流,況且現在環境沒有破壞,水資源更豐富,上游密密麻麻在布集了許多小支流。不過都不大,有的支流最深的地方都不到一米。這一點也不妨礙行軍。
王畫選擇的是一條必經的小河,細卵石河。河面也算有點寬廣,最廣的地方能有二三十米,但河水很淺,平均只有七八十釐米深。而且因爲河面寬大,水流也不洶涌。河裡面佈滿了一種紋理細膩的卵石,這也是這條小河名字的來歷。
兩岸長着許多茂盛的青草,現在六月時分,青草正是旺盛的時候。
但王畫命令薛嵩做了一件事,在細卵石河的上游做了一個堤壩。上游兩邊多是險山峻嶺,就是坌達延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用奇兵,也不會去的。而且也是幾乎沒有人煙的地帶。只生活了十幾戶狩獵的獵戶,也讓王畫早命人將他們遷移了。
薛嵩又帶着手下,巡視了方圓幾十裡,確定再沒有一個人的時候開始築堤。因爲河流不深,這個難度並不高。但不能讓它乾涸了,一旦乾涸,總會讓人懷疑的。也失去了它在這次戰役中的意義。
不過這場戰役準備時間很早,因此運過來水泥,做了幾十個管道。讓這幾十根管道繼續向下遊放出一部分水流。然後在管道上築堤,但在堤壩中間放了大量炸‘藥’,用氈布塗上防水的油漆,然後再打上厚厚的蠟,用此保證不讓水氣涔入。而且還不是一處,其實只要一處沒有涔水,就能保證迅速將堤壩炸開。不能用人力挖,如果堵塞的洪水不能迅速衝開堤壩,就會讓對方引起警覺。炸‘藥’上有一根長長不透氣的鐵管,鐵管裡面是引信,一直透到堤壩的上方。
所以這一戰雖然某些程序讓人覺得很雷。但論細緻、論準備、論計謀,都可以載入教科書的。
不過夏季到來,正是水勢浩大的時候,上流祁連山融化的雪水、山洪的洪水、雨水源源不斷地到來。堤壩上游河水立即漲高起來。薛嵩不得不再次將堤壩加高了一點。
這讓薛嵩在視察的時候有些犯愁,他都懷疑隨着這個河水繼續上漲,堤壩會不會承受不了河水的壓力,在吐蕃人到來之前,立即將堤壩沖垮。
想到這裡,他心中暗罵了坌達延一句,什麼狗屁名將,難道不知道兵貴神速這個道理嗎?
這是他擔心的。其實坌達延速度已經很快了,一場戰役要準備許多東西,不但要集合軍隊,還要進一步打探消息。比如察看韋空提供的地圖是不是那麼準確。那個山谷是不是有糧食。王畫有沒有回來,帶走了那些將領。
消息回來,也讓他鬆了一口氣,斥候不敢深入,但證實了那個山谷很秘密,也有士兵嚴密把守,山谷裡面有許多大型的糧窖,通往山谷外的道路有深深的車軸印子。不但如此,王畫前往銀川平原,帶走了孔黑子、公孫雲兩員心腹老將。還有原來鄯南血營中第一勇將王君綽。這才做出最後決定發兵的。
但薛嵩煩燥的心情漸漸轉好,因爲吐蕃一萬軍隊象做賊一樣,晝伏夜出,悄悄向鄯州‘摸’來了。
此時王畫正遇到一件頭痛的事。
靈州外党項柘跋氏與昭武九姓的米姓發生了嚴重的衝突。
党項人內附不僅僅是因爲吐蕃人‘逼’迫,從漢代起就一直開始向甘肅寧夏與陝北遷移。從隋朝時遷移的幅度開始大起來。到唐朝時,才真正因爲吐蕃的‘逼’迫,大規模從青海向甘夏陝遷移。唐朝刻意組織了兩次大規模的官方遷移安居。
在党項八部中,柘跋氏也不是最大的,但他們遷移的時間早,動作快,遷到更適宜居住的靈綏等地後,部族也漸漸壯大起來,隱隱超過其他七部。在靈州城外,也算是一個很大規模的蕃子。
對枯跋氏王畫沒有抱敵意。因爲他的扇動,就連薛訥爲他老子平反的戰役都未必能存在,更不說幾百年後柘跋氏的西夏國了。就連宋王朝,王畫估猜十有八九不會再出現在歷史長河中。
另一個米姓也不可小視。
未必天下姓米的人就是昭武九姓的,現在唐朝姓米的漢人也遠比昭武九姓姓米的人多。這一個姓氏是古代康國而來的,被匈奴擊敗後,遷居到中亞,建立了安、曹、何、康、石、米、史、火尋、戊地等九個小國。唐高宗時內附,也遷居到隴西靈武一帶。米國人還保持着米姓,有的改了,改成了張王李唐賀辛裴等姓氏。
但米姓進入隴西后,發展繁衍很快,接近隴西望姓。在靈州城外同樣也有許多姓米的。
這件事就是發生在這兩個部族之間的。起因是爭執一塊牧場。
別看靈州傍依大河,可是水資源並不富裕。從靈州城南到鹽州一帶,就有許多戈壁灘。造成這原因最主要就是過度放牧引起的,沒有了植被固定土壤與水系,‘肥’沃的土地迅速戈壁化然後沙漠化,甚至有大量鹽鹼地。與這彷彿的包括青海甘肅許多地方,受災最嚴重的就是南河套,現在也出現了小規模的沙漠。但後來卻成爲有名的庫布齊大沙漠,這是現在居住在南河套的牧民不能想像的。
而且因爲唐朝軍隊的拱衛,少了戰‘亂’,這些部族迅速繁衍壯大,百姓越多,牧場減少得越快。連朝廷都在這片地區開柘了一個巨大的養馬場。這導致每年都出現大量因爲牧場所產生的爭執。
以前的官員都是採取安撫的政策,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管不了,那麼你們自己看着辦。誰的拳頭大就是誰的。
但這次事故可不小。兩個都是大姓,人口衆多,一開始磨嘴皮子,然後少數小青年動手,最後羣毆。幾十個人喪生於這場羣毆之下。米姓雖然是隴西望姓,可在靈州卻沒有柘跋氏人多。羣毆吃了虧。按照以前的規矩這塊牧場就屬於柘跋氏的了。
可米姓的長老想到了一個人,小米同志。這個長老很狡猾,他沒有直接勸小米的父母,而是鼓動小米的幾個哥哥繼續參戰。又是一場羣毆,結果小米兩個哥哥被打傷了。
這回不用長老出面,小米的母親跑到朱仝的住處,找到小米,哭哭啼啼的。
小米聽說了,立即趕回孃家,一個哥哥傷勢輕微一些,另一個哥哥有些殘了,大‘腿’骨頭被被打斷,還好,沒有生命危險。但就是這樣,沒有三四個月休想爬起來,就是爬起來了也有可能會留下殘疾。
小米母親立即要小米替她哥哥報仇。小米不可怕,但她後面有一個很大的靠山。朱仝,雖然沒有正式的官職,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王畫的左膀右臂,地位不亞於王畫的半個師父孔黑子。
小米也不知道事情輕重,同一血脈,看到哥哥傷勢如此,立即找到朱仝。
朱仝也找到王畫。不是因爲‘私’人感情,別的部族衝突還好一點,就是這兩個部族衝突同樣也沒有大問題,在這片土地上,幾乎每天都在上演着這樣的故事,除非到了冬天才能安穩下來。
主要他看到了米姓某些人的算盤,這是有意要將自己拖下水去。自己不出面,還要拖,事情有可能越演越烈。如果挑大了,不但靈州城外兩大部族發生更大的衝突,還會引起其他地方米姓與柘跋氏的衝突。這不符合王畫要求八州之地迅速穩定的宗旨。
論親,自己雖然納了小米爲妾,可知道現在血營中新兵有多少党項氏的戰士。朱仝沒有做過統計,但不會低於五百人。
王畫聽到後也皺起了眉頭。
八州之地,因爲蕃子多,能選出優秀的戰士,對唐王朝忠誠度不高。可最頭痛的就是民族問題。王畫正在努力民族大融合,將所有民族融合在一起,不要分什麼党項人、吐谷渾人或者吐蕃人、室韋人、粟特人、突厥人。最好一起變成漢人。所以還沒有安定,就鼓勵民族大姻親。
他自然不希望這件事發生。而且幾十條命案,喪生的都是青壯年,也讓他怒不可忍。這些人放在戰場上是有用的戰士,放在耕耘上,是強壯的農夫。也是現在最缺少的資源。
沒有帶多少士兵,也不需要,憑藉着這羣烏合之衆,他一人之力就解決問題了。當然,他也不會使用武力的。
向城南狂馳了二十幾里路,來到那片牧場,正看到兩羣人就象兩隻鬥‘雞’一樣,相對而立,怒目而視。手中還有一些武器,比如弓箭刀棍。王畫騎馬一下子奔到兩羣人中間,向兩邊看了一眼,很不悅地說了一句:“負責的人過來。”
很乖巧,兩邊走出來幾個老者。
王畫帶來的人不多,只有十幾個人,場中兩邊都有兩三百人。但那個敢動手?這可是孤身一人,從皇宮數萬軍隊中殺出來的(相差太遠,反正靈州百姓都採取這樣的說法。有人懷疑過,不過隨後有老夫子拿出史冊,一人之力有兩個鮮活的例子,宋朝開國皇帝齊裕曾經撥起一棵大樹,一個人,絕對沒有任何援兵,將一千人殺跑了。薛仁貴在二十萬人中間殺進殺出,就更不要提了。結果所有都相信了這條說法。)
王畫看着其中一位歲數最大的老者問道:“我問你,你什麼時候來靈州的?”
老者同樣誠惶誠恐,因爲他是柘跋氏的人,聽說了米姓搬援兵了,這個援兵就是朱仝,想到朱仝與王畫的關係,而且將朱仝的兩個大舅子打傷了,心中認爲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雖然靈州城外有兩千多柘跋氏的居民,但這夠人家塞牙縫麼?甚至不夠眼前這個青年一個人塞牙縫的。
所以今天米姓又派人來找場子,他下令族中族民隱忍,不然王畫到來時,又開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我祖上很早就到了靈州。”
連一聲某或者老朽都不敢自稱。
“那麼你可記得小時候靈州城外牧場有沒有那麼緊張?”這個老者看樣子都七十多歲了,牧場緊張演變是很慢的。不過六七十年前,唐朝人口沒有那麼多,遷移過來的胡人也沒有那麼多,所以王畫才這樣問。
老者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你有多少孫子?”
“我有七個。”
“你有七個孫子,那我再問你,再過幾十年後,你七個孫子,他們又擁有多少孫子?”
老者不能回答了,但王畫意思他是聽明白了,人口越來越多,牧場也越來越緊張。
“你看這片牧場能養活多少牧民?”
老者看了一眼,思付了一下,答道:“大約能養活兩三百人吧。”
牧場不小,不然也不會引起兩姓爭執了。其實事情挑起來也是柘跋氏挑起來的,本來是兩個部族共同放牧的。但柘跋氏先起了貪念。可王畫也不能追究他們對錯,沒有公理,那一個人拳頭大就是道理。就象他力量最大,在靈州也最有話語權。這個權利不是他的職位,什麼職位也沒有,主要是他手中的軍隊。
“那麼它換成耕地,會養活多少人?”
老者又思付了一下,答道:“好幾千人。”
也明白王畫的意思了,王畫前幾天一直在鼓動他們興修水利,王畫自己掏腰包出興修的資金,但讓他們出勞力。對銀川平原開墾。可水利要等到秋後,收穫要等到明年秋天,這一年多時間怎麼辦?
“我還問你,你們兩場架打下來,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
老者這就不明白王畫的意思了,他還是很小心地答道:“死了四十幾個,傷者我不清楚,大約有一百多人。”
“能養活兩三百人,這死傷就接近兩百人,值不值得?”
老者囁嚅地不能回答。
王畫這才說道:“大家等一等吧,明年就好辦了。我正想召集大家說一個問題。有的部族很貧苦,特別某些百姓。我可以向你們提供一些支援,但你們怎樣保證這些物資真正發放給貧困無依的族人手中?”
按照唐律,有可能幾十個兇手拉出來,來個秋後問斬,什麼問題都了結了。但王畫不能這麼做,不但是這兩個部族,其他部族的衝突都不能這樣做。所以他現在渴望即將到來戰役的發生。這一次戰役結束後,對所有部族將會形成一個震攝,那麼才真正有了話語權。但現在不行,還是以安撫爲主。
老者也不是傻子,王畫什麼最多,錢多。到欽州後,拿出補貼的錢接近千萬緡錢,幾乎使整個嶺南百姓受益,況且這八州之地。可怎樣保證?他卻不能回答了。
拍‘胸’脯,發誓,賭咒,那是對小孩子的把戲,人家王畫相信嗎。
這時候王畫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正想喊你們商議。現在你們閒得蛋痛,爲一個牧場都能打死幾十個青年。正好有一個機會。”
老者愕然,王畫怎麼冒出蛋痛這句粗話。他不知道王畫心中其實很憤怒,如果不是考慮大局,立即命人將這幾百個全部抓起來,每人棍打三十,同樣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老者問道:“什麼機會?”
“我馬上要傳一道命令,所有部族可以派出族中最優秀的弟子,參加我們血營。如果戰爭到來時,收穫的戰利品,會根據他們的功勞與士兵數量,對這個部族進行分配。第一批馬上就執行,時間兩天。”
這道命令執行後,將會使許多部族真正綁在他的戰車上。朱仝聽了暗自點頭。
但馬上戰鬥就要打響了,所以王畫說兩天時間,再晚就跟不上一場好戲。
說完了,王畫又說道:“就這樣吧,受傷的與死亡的家屬,我拿出一些補貼。這片牧場還是象以前那樣,你們共同擁有。如果誰先動手,我就對誰不客氣。”
聽說王畫自掏腰包做撫卹,雙方的人聽了不好意思了。幾個長者都點了一下頭。
這件事總算化解開來,但王畫回到靈州後就接到了一份情報。
他眉頭跳了跳,心裡有些喜悅,魚兒進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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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了一些評論,雖然知道有一些是善意的建議,但這一卷我是保證給大家一個舒暢的,爲了不影響心情,無意中刪去,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