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外門驚鴻七峰各自集中講道的日子。
姜呤玉所在的第四峰這次是由一箇中年外門長老負責,他盤膝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居高俯視衆弟子。
能來講道的皆是外門中修道已久的長老級別人物,偶爾也有來自內門的優秀子弟。
聽道弟子有入門數年甚至十幾年的,亦有剛入未滿一年的。
其中修爲好的弟子優先坐前,以此類推。倒不是有人規定這樣,只是人們對強者的敬畏無意中所導致的而已。
中年兩鬢有華髮,面容卻如壯年不顯衰老的李玄融見人已來的差不多,便開始講道。
從修煉入門,到深奧之處,由淺至深,儘量以通俗易懂的言語講於衆人聽,整個崖頭只有青石上李玄融的話語。
衆弟子無人出聲,只是默默聽着。
有些聽到一段眼露明意,輕輕點頭,而有些不夠聰慧的,聽到玄妙之處,皺眉思索,久久不能解惑。
姜呤玉在人羣中端坐靜靜地聽着,面色平靜。
既沒有悟懂修煉道義問題時的喜悅,也沒有遇到不懂之處試圖弄明時的苦思和鬱意。
彷彿這場講道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
最前一列有一名女子,背影纖瘦,素白長裙因坐下沾地鋪向周圍。
即使衣物寬鬆也無法完全掩蓋住的細腰,隨着兩道弧線在衣中若隱若現,爲僅算中資的模樣增添了幾分誘惑和氣質。
姜呤玉不久後注意到了她,打量幾下,有些驚訝,思量一會兒,似乎知曉了什麼,心底稱奇,然後便收回目光。
那名女子好像感覺到了姜呤玉的目光,微微側頭眼角餘光看向身後,眉目輕皺,隨後便繼續聽道。
只是心有疑惑,是自己感覺錯了嗎?爲什麼剛纔自己有種被完全看穿的心慌感。
因爲自身外在,投向自己的目光不少,她沒能準確找出那一道目光是誰。
那一道目光,雖停留不久,但着實讓人不自在。
……
講道結束了,很多人意猶未盡,帶着問題紛紛向李玄融請教。
李玄融也是淡笑一一回答,對於這些宗門下一代的支撐甚至可能是頂樑的弟子的積極感到欣慰。
在回答幾人之後,李玄融便離開了。
姜呤玉並沒有上前請教,而是跟隨一部分人離開崖頭。
但不久人羣前面卻有了爭執。
幾個外門弟子專門攔下剛入外門不久的新弟子,收取所謂的保護費,不願就仗着年長修爲略高和人多,拳腳逼迫,百試百靈。
而被逮住的新弟子都自認倒黴,灰溜溜地走了,不敢反抗。
姜呤玉被逮住攔下了,要求上交二十靈石,這對於剛入門的弟子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修煉錢財。
這不是姜呤玉第一次被攔住收費了,他才入宗門兩三月,身上也只有幾十靈石而已,之前他被攔下兩次,都乖乖地交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端。
而這個月的月奉還未到,現在他身上十幾靈石都不知有沒有。
他把身上儲物袋裡已爲數不多的靈石交給那幾人中的老大,告訴他們只有這麼多了。
方臉厚脣的老大惡道:“就只有這些了嗎,這才幾塊靈石?把我們當什麼人了!你小子到底還有沒有,真沒的話我們可不介意把你當衆扒個乾淨。”說時已抓住姜呤玉的衣領。
一次,兩次,姜呤玉都沒受什麼虐待,但這一次。
佛都會有火氣的時候,何況姜呤玉不是佛,他只是不想惹事端,麻煩。
被這般對待,他注視着老大,面色平淡,雙目中卻已經有了幾絲冷意。
正這時,一把青銅小刀朝老大飛來,後者立刻鬆開姜呤玉衣領堪堪躲開。
小刀在半空中繞出半弧飛回一位女子手裡,小刀的主人冷諷道:“周健,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啊,還敢欺負新弟子,也不見你去爲難一下外門那些年長的師兄,欺軟怕硬的慫貨。”
周健被懟得臉鐵青,卻始終沒對攻擊自己的這名女子破口大罵,似在顧忌什麼,只是沉聲道:“雲青青,這不管你的事,你若阻攔我,我不介意叫陳陽師兄出關與你對持,看誰好過。”
雲青青修長的手指轉動小刀,滿不在乎道:“好啊,到時看看你那個陳陽師兄敢不敢對我出手,讓我不好過,如果他不想在外門好好過的話。”
啪!一記大大的耳光。
周健抿嘴不語,臉沉了幾分,狠話放出,卻像放出了個屁一樣,對方根本不怕,讓如今自己下不來臺。
這時,同夥中有人上前在周健耳旁低聲道:“剛收到消息,許之出關後便離開宗門歷練去了,沒個兩三年回不來,現在我們對她手段不是傷及性命的話,想必他回來,以他的性子和地位都不會太過追究,所以我們......”
未等那人說完,周健就已經懂了,向雲青青狠笑道:“許之出去歷練了,我看誰保你!”
一臉輕鬆玩弄着小刀的雲青青聽到後,臉色終於變了,不禁輕咬嘴脣。
這次算是:
出門不看黃曆,衰到家了!
雖說周健等人還是沒膽大到傷及自己性命,但讓人痛苦鬱悶的,可不止是死啊。
“把她給我綁了,掛到樹上,讓人好好欣賞。”
周健等人上前圍住雲青青,準備將其五花大綁起來。
雲青青御起小刀圍繞身邊架勢,想找準時機脫困,但她境界本不出衆,之前只是仗着有人罩着才這麼威風。
現在沒大腿抱了,這麼多人,十有八九要被捉住掛樹上出醜了。
看着人不斷靠近,雲青青心裡自罵道:“就不該多管閒事啊,雲青青!現在怎麼辦?”
這般發展,反而沒姜呤玉什麼事了。他看了看被包圍住的雲青青,未有什麼動容,不知在想什麼。
他眼眸如深井遇細雨,起了些許波動。
“小玉子,爲什麼不救那個人啊,他把饅頭給我們誒,這麼好。”
“一事歸一事,事不關己,莫管閒事,我已經幫他一回了,算是了結因果了。”
“那不行,阿孃告訴我,他人恩惠於己,必要盡力奉還。”
“回來!”
姜呤玉動了,擡歩上前,竟如一尾游魚般,不受阻礙地穿過周健等人包圍間隙。
來到雲青青面前,抓起她的手,隨即腳尖輕點地,便帶着雲青青輕飄飄躍過幾人頭頂,脫出包圍,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簡單直接在幾息之間。
等周健幾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姜呤玉已經攜着雲青青跑出幾丈之遠。
隨後他們紛紛怒了起來,幾人圍困一人,竟然被一個人單槍匹馬輕鬆救走了!而且還是剛入門不久的新弟子!面子還有沒有了?!
一行人立刻提起真元追上,如果今天就這樣讓他倆逃了,這笑柄怕是要被笑足幾年。
林間小路上,雲青青看着這個捉住自己手,腳步不停的男子,不禁聯想連連,心裡除了幾分感激,還有一些驚歎。
望氣觀境過去,這年輕男子的境界不過才堪堪煉氣一重,比自己還低,顯然剛入門不久,不然也不會被周健那羣混子爲難。
可他卻毅然決然地幫自己脫困,且不說以煉氣一重之境從數人中救人逃脫的實力,就單指這份氣概,就讓雲青青高看幾分。
他們逃到一蒼樹下停住,終是擺脫了周健等人。
姜呤玉鬆開雲青青的小手,看了她一眼,也不說什麼,轉身離開。
雲青青剛想開口,見這人話沒一句就準備走了,連忙叫住:“你救了我,我還不知你名字呢。我叫雲青青,你叫什麼?”
姜呤玉停下腳步看向雲青青,眼珠轉轉,道:“姜呤玉。”
雲青青背過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玩弄手指道:“我是第七峰的弟子,你剛入門不久,如果以後有什麼難處的話,可以去那裡的道法閣報上我名字,我就知道你來了,也算是報答今日你救我這件事。”
姜呤玉看着她不語,讓後者不禁尷尬了起來。
不過很快,姜呤玉便做出了回答,說真有事情的話會去讓她幫忙,在此謝過了。
接着就真走了,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綠林間。
雲青青對於這個同門弟子並沒有太多想法,只是對今日救自己一事有幾分好感而已。
如果他境界再高些,興許她就想與他多交結一下了。
不過今天他所展現出的實力,可能只是身法稍好以及結合出其不意的天時地利罷了,談不上真才實幹。
既然已經送出人情了,她也不再多此一舉地和他有太多來往。
畢竟結交一個剛入門的新弟子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想罷,觀察周圍,提防下週健等人有沒有追上來,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離開了此地。
獨留蒼樹隨風搖唱沙沙歌。
……
綠林裡,姜呤玉沿着小徑慢慢走回第四峰。
勁風驟起,幾道人影一步飛躍幾丈之遠,來到姜呤玉面前,伴隨而來的風塵,吹動姜呤玉的頭髮,讓其稍稍眯起眼睛。
這正是周健等人。
“兜兜轉轉,總算找着你了,雲青青那個臭丫頭呢?”周健質問姜呤玉,咄咄逼人。
“走了。”姜呤玉目視幾人,淡淡道。
“走了?”
周健踏步上前再一次抓住姜呤玉衣領,怒道:“你小子挺狂啊,在老子眼皮底下把人搶走,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人物了?路見不平?英雄救美?”
姜呤玉再次被抓住衣領,眼裡冷意濃郁,問道:“你們經常這樣欺負比自己弱的同門嗎?”
周健沒在乎那對眼眸微微散發出的寒意,臉色玩味,譏諷道:“是又怎樣,難道你還想做大俠以一擋十打贏我們啊,聽書聽多了吧。”
周健身後幾人笑,笑這新弟子的不自量力。
“那,你們可以死了。”姜呤玉被拽着衣領平淡道
周健被逗笑了,其小弟也笑個不停,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孤身面對數人,竟然說自己可以去死了,太可笑了!
“滅。”
林中,笑聲戛然而止,周健突然間鬆開抓住衣領的手,看着始終神色平靜的姜呤玉,滿臉不敢相信。
他捂住心口,面目猙獰起來,死盯着姜呤玉,還想再說什麼,話未出口,便沒有了生機,化作灰塵隨風散去,不存於世。
其餘的小弟也是如此,笑着笑着突感不適,面色痛苦掙扎幾下,都化塵逝去。
林中,幾隻飛雀在枝頭叫喚,巖上靈鹿覓食,一切歸於平靜,剛纔那場風波彷彿沒發生過般。
姜呤玉整理下被弄皺的衣領,走回第四峰。
沒人知道周健等人幹嘛去了,也不在乎,只覺外門清淨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