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玉王爺的人。”艾則孜獰笑道。
當艾則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徐碩突然發現也許這件事情並不是和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而低調進入和田的自己也早就被玉王爺收入眼底,而自己卻一點也不自知,甚至只是簡單的以爲現在的事情只是殺人奪寶。
聽到艾則孜說出玉王爺三字,熱赫曼無力的鬆開了抓着艾則孜的脖子的手,艾則孜通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熱赫曼雙手抱着頭,蹲在一邊,聲音嗚咽。
他要活着,要活着去迎娶他的玫瑰花兒,所以他不能殺了艾則孜,徐碩從來沒有聽到過那樣慘痛的聲音,也沒有想過像這樣的聲音會是從一個男人口中發出。
艾則孜掉到地上之後,強撐着把自己的身子撐了起來,然後從揹包裡拿出來一點紗布把斷臂的傷口包紮好,把掉在地上的另外一隻手臂用雪和布裹好抱在懷裡,歪歪扭扭的就往徐碩處跑,熱赫曼從腰間拔出獵刀橫在了艾則孜的面前.
“離開這裡,你若殺他,我必殺你!”
艾則孜嘿嘿笑了笑,側過身,道:“沒想到你還想獨吞。”
“滾!”熱赫曼的獵刀在艾則孜的面前抖出了一個刀花。
艾則孜抱着斷臂趕緊往山下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衝熱赫曼道:“不要留他的活口,這是玉王爺囑咐的。”
熱赫曼一把拔出艾尼瓦爾腰際的獵刀,嗖的一聲往艾則孜處扔了過去。
艾則孜走後,熱赫曼一直沒有吭聲,只是超乎尋常冷靜的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把自己包裡的玉料扔到了地上,把袋子都結成了一個個的長條,然後把艾尼瓦爾綁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後便朝山下走去,經過徐碩身邊的時候,熱赫曼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低聲道:“下山之後,不要說艾尼瓦爾是被人殺的,我不殺你了,你自己找路下山吧,不要再留在和田了。”
徐碩嘆了口氣,擡起頭看着熱赫曼想說出一些節哀順變之類的話,卻發現自己怎麼都張不開口,而且熱赫曼也沒有給他留說出這些話的機會,話一說完,便揹着艾尼瓦爾走開。
夜色深沉,朔風凜冽。
徐碩沒再往山下走,只是點了堆篝火,烤着火靜靜的看着地面上打鬥過後的痕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青羊終於出現在了徐碩的眼前,頭上戴的帽子上滿是冰碴,身上也都是斑駁的雪斑,徐碩把一直放在自己面前加熱的一保暖杯的肉湯遞了過去。
李青羊擰開杯蓋,咕咚喝了一口,長舒了一口氣,伸出手放在火邊烤着。
“艾則孜殺了?”
李青羊喝了口肉湯,點了點頭,含混不清道:“從半山腰滾了下去,應該是沒有活路了。”
“熱赫曼呢?”
“我沒動熱赫曼。”
“嗯。”徐碩應了一聲,伸出手放在火堆邊烤着,山夜重歸一片寧靜,只剩下李青羊呼嚕呼嚕喝湯的聲音。
李青羊把保溫杯裡的肉湯喝完之後,滿意的打了個飽嗝,拍了拍肚子,嘿嘿笑道:“還是這熱湯好喝。”
徐碩看了看李青羊身上的樣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輕聲道:“這幾天苦了你了。”
一路從流水村走到現在這邊,三天時間,不生一點火,不喝一點熱湯,填進肚子的只是凍得冰冷和生硬的大餅和風乾肉,面對空山留給自己的滿面風雪,也只是雙手放在嘴邊哈口熱氣最多。
徐碩看着面前的李青羊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想要溼熱,一路走來,走到現在,自己是站在了多少人的肩膀上纔有了現在。
“不苦的。”李青羊雙手放在火堆邊烤着,笑眯眯道。
苦也不苦。
時間很快,徐碩和李青羊再往山下走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其實艾尼瓦爾帶的路,其實確實是一條很好走的路,除了最初幾天的風雪之後,剩下的路程一路上身邊都是矮小的灌木叢,甚至有時候還能看到野驢之類的動物從身邊經過,只過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二人便走到了喀喇崑崙山口,隔着潺潺流淌的一條小水溝,徐碩看到面前有一個形似老頭兒的山峰矗立在面前。
這座山峰就是著名的“老頭望山”,在和田的傳說中,古代的時候,一個老人的兒子進崑崙山採玉再也沒有回來,老人便坐在崑崙山的山口守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代又一代的採玉人在他身邊踏着前人留下的腳印進了山,又一代又一代的採玉人拖着疲憊的身子下了山,老頭仔細的審視着每一個上下山的人,卻始終沒有看到過自己兒子的蹤影,幾千年過去之後,老頭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翹盼着,守望着,不過因爲老頭數千年一直一動不動,落在身上土之類的終於把老頭兒變成了一座山峰。
回頭再看崑崙山的時候,徐碩感覺崑崙山再沒有自己要進山時候漂亮了。
雪白,土黃,裸露的黑色的岩石,猙獰的樹幹,還有沿着雪山一路逡巡就能發現的礦洞,還有偶然間的爆炸聲在積雪層崩離下的雪塊,無孔不入的風沙,山上猶如灑落在石塊中間細小芝麻的人羣,紛亂而又無序的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畫,錯綜複雜的呈現在徐碩的面前。
豈知此乃精神貫注之結果,並非無理性之言也。蓋古人視玉極重,佩之宛同載祖搬遷。其一舉一動,必特別小心。必視而後動,慮而後行。若是,則必少生是非,少遭意外。即偶遭意外,因心志有可靠之保護,必有意外之幸運。因之遂謂玉可以護身。
如果玉真的可以護身,真的可以讓人堅定心志,真的可以叫人溫潤如玉,那又何苦叫人魂牽夢繞,又何苦讓人因爲一塊玉石,而付出那麼多,甚至包涵無數的生命。
苦也不苦,苦到深處不知苦,可苦畢竟還是苦,即便是不想承認,可是苦就是苦,永遠不會變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