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阮雲安安靜靜地睡着。
肖蟄躺在摺疊牀上, 感覺像是回到了她剛出事的那一年，當時他還年輕，對未來本就很茫然, 一直充當母親角色的阿姨忽然臥牀不醒, 對他而言更是沉重的打擊。
就像是走夜路, 走一半, 所有的路燈突然壞掉, 什麼都看不清，連向前邁步的勇氣都沒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遇到的蒼軒吧，沒有他真正把自己領進圈, 可能當替身就不止是得罪莫蓮之後一年的事了。
世事無常，當時滿心感激的自己, 怎麼會想到今時今日, 會對這個人揮拳相向。
還有琴阮雲白天對他說的話——
“你喜歡男人, 不比喜歡女人那樣，能拿個結婚證, 生個孩子，有個關聯，有個保障，你們隨時都是一拍兩散的事。”
“將來阿姨不在了，你自己一個人, 怎麼辦？”
他回想着, 怔怔的。
和聞晟的關係, 確實, 隨時都是一拍兩散的事, 哪怕兩人現在正在熱戀期。聞晟那個男人，太難看透了。
人總是要對難看透的事心懷不安的。
如果到時候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那已經適應了有人陪伴的自己，還能有向前的勇氣嗎？
無意識把玩在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肖蟄晃了下神，走出病房。
“喂？”
“如何了？”
肖蟄拿下手機看了看，這都半夜兩點了，“你怎麼還沒睡？”
“剛忙完。”
“忙什麼要忙那麼晚？通告不是拍完了嗎？”明明他最近的一個戲得去上海，還有一段時間。還是說，除了拍戲，聞晟還有別的事做？
“嗯。”那邊頓了頓，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重複問道，“如何了？”
“阿姨好很多了，已經睡着了。”
“那你呢？”
“我？我活蹦亂跳的啊。”
“能這個電話，你就不好。”
“喂，是你打電話來吵醒我的，沒你我睡得好好的。”
“是嗎？”那邊顯然不信，付之一笑，“你若真睡得好，就聽不到這個電話了。”
和聞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完天，掛了手機，肖蟄的心不知怎麼就輕鬆了一些。真是，明明那傢伙也沒說什麼，問個話也忽略轉移話題。
稍微唾棄了下太容易哄的自己，肖蟄重新爬上摺疊牀。
其實這樣也好吧，順其自然就是了。
結婚生小孩什麼的，也多不了多少約束力出來，比如琴阮瑤，她當年最後不也出軌離開了嗎？
所謂的約束力，到底靠的還是人心。
肖蟄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醒來的時候，病房裡可熱鬧了——琴阮雲在，聞晟也在，還多了一個琴阮瑤。
“你怎麼在這裡？”他剛睡醒，睡意緩衝了他的脾氣。
“你找到她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爲什麼要和你說，你害她害得還不夠慘？”就因爲有這個姐姐，琴阮雲一個未婚女人得辛辛苦苦地把小孩拉扯大，最好的年華都沒了，光是這樣想想肖蟄替阿姨覺得憋屈。
琴阮雲幫姐姐說話，“過去都過去了，我們現在都好好的，不就好了嗎？”
“哪裡好了？她現在在至天當夫人，生活滋潤，你卻躺在這……”肖蟄深吸了一口氣，“算了，再說下去反而是我小氣了。你們坐吧，我出去給你買飯。”
“什麼時候來的？爲什麼不叫醒我？”肖蟄走向醫院飯堂，瞥了一眼跟上來的人。
“你叫得醒？”
“是，叫不醒，所以起來了就看到那麼大一個‘驚喜’。”
聞晟不和他計較，看了一眼飯堂的環境，“去外面買。”
“不要，那阿姨和她待的時間就更長了。”
“是你自己走出來。”
“是啊，我現在後悔了，想隨便打個飯上去不行嗎？”肖蟄發完火也後悔了，“算了，我也沒權利去左右別人的喜好，眼不見爲淨好了，走吧。”
“嗯。”
有個免費的司機還是不錯的，加上心情不好的時候，這個免費司機也不多話，那就更圓滿了。
聞晟開車，肖蟄就在副駕駛上看風景，看得無聊了就掏手機，結果發現手機早黑屏了，昨晚打完電話忘了充電。
“你有沒有移動電源啊。”
聞晟不知道從哪裡摸了一個丟給他。
“還真有，你真是越來越接地氣了。”肖蟄隨意調侃他一句，接了電源剛開手機，就看到裡頭一堆未接來電。
陌生號碼的，對比了一下昨天的通話記錄，應該是蒼軒。
楊駿的。
容姐的。
簡直就像炸開了鍋。
“我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肖蟄喃喃，有種不好的預感，首先回撥了大導演楊駿的電話。
“做好被罵的準備。”
“什麼被罵？”
“肖蟄？你倒是終於接電話了啊？真行，比我還大牌。”肖蟄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那邊楊駿就已經陰森森地在說話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要打架不能關起門來偷偷打，打死我都不管你，非得鬧得人盡皆知？”
“昨天出了點事，手機沒電我也沒注意，怎麼回事？”
“自己看微博去，看完再給我好好解釋解釋。”楊駿啪嘰一下掛了電話。
“熱門。”聞晟好心提醒。
肖蟄懵懵地進了微博，發現自己評論數暴漲，也沒來得及看，先聽聞晟的進了熱門，發現頭條就和自己有關。
武打替身恃武行兇，當衆毆打當紅影星。
底下還配了一組動圖，拍的就是昨天他在病房門口打蒼軒的那一幕。
博主貼了一段文字，說肖蟄和蒼軒以前就認識，當時蒼軒還是個小配角，一晃幾年，蒼軒慢慢混出頭，出國又回國，一回來就赤手可熱被幾家大集團搶着，而肖蟄混了這麼多年，越混越回去，始終是個小武替，所以心理失衡，出手傷人。
底下的評論全炸開了。
有陰陽怪氣說肖蟄酸的；有看熱鬧的；有“呵呵”的；有直接出口罵人的；還有一條熱門評論，說是圈內知情人士，肖蟄最近接演了一部片子剛殺青，叫名將的。
這個評論的截圖就是第二條熱門。
羣情激昂的蒼軒粉絲們一聽說這事，紛紛在底下留言，說是絕不去看這部劇，哪怕肖蟄只在裡頭演了個配角。
總而言之，整個輿論風向一邊倒，全是對肖蟄不利的發言，甚至已經影響到了電視劇名將未來的收視。
難怪楊駿一上來就把肖蟄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的天。”肖蟄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在這等着。”聞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餐廳門口，戴了副墨鏡走出去。
肖蟄一直在想，自己成名後被狗仔跟着拍會是個什麼感覺，如今真的“成名”了，居然是靠這種人人喊打的方式，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給楊駿打個電話，看看他怎麼說了。
“看完了？”那邊接起倒是快。
“嗯……”
“怎麼回事？”
“和我家裡事有關，昨天蒼軒害我阿姨昏倒了，我一時氣不過。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的幺蛾子，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到時候這部片子收視受損，我還能讓你抵命不成？”楊駿罵歸罵，到底還是在想辦法的，“你和蒼軒的關係究竟怎麼樣？”
“我可以去找找他，讓他出來澄清一下。”
“他肯？”楊駿有些意外，微博上說的話，其實他也就信那一組圖，可是聽肖蟄這麼說，這兩人的關係怎麼着也不是路人。蒼軒那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好脾氣，實際上可不是真的好脾氣，上次和他接觸邀請來至天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人軟硬不吃最難對付。“你可不要因爲愧疚就把事扛起來硬撐，如果關係沒和他好到一定地步，別死要面子，畢竟這事公司也捲進去了，怎麼着我也得爲你解決這個爛攤子的。”
“我們……以前關係挺好的，我先去試試吧，無論如何也得給他道個歉不是？”
“嗯，記住千萬別再衝動，有什麼氣給我吞到肚子裡，多少歲的人了跟青少年一樣，動不動就揮拳頭，你幼不幼稚？”
車門打開，聞晟拿着三個飯盒走進來，遞了其中一個給肖蟄。
“回去再一起吃吧。”
“打算找蒼軒？”
“嗯。”
“不許晚上去。”
“啊？”
“不許去他家。”
“我是去談公事，談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你想到哪裡去了？”
“公事勢必能解決。”
“你怎麼對我那麼有信心，我畢竟和他鬧掰了啊，他記不記仇還不知道呢。”
“他是你前男人，你不知道他是不是記仇的人？”聞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