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雖早,可爸爸早已經來到工廠。他有些狼狽,更多的卻是無奈。媽媽也來了,卻總是欲言又止,唉聲嘆氣。
站在爸爸的辦公室裡,我覺得他的心中藏着某些秘密。可他若執意不說,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不過,好歹我帶了寶寶來。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等寶寶進門,自然應該就可以慢慢撬開爸媽的嘴。
“媽。新聞上的事情,是真的嗎?早上吃早飯看新聞的時候,可把我嚇死了。爸,媽,如果事情不大,我是不是就可以,先回學校了……”
“你回去吧。爸爸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爸爸頭也不擡,分明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自然明白我的個性,所以,他只是想要找藉口支開我。只是,我是那麼容易被人支開的嗎?
“對了,媽。小姨,最近有沒有和您通過電話。”
“小姨?”媽媽疑惑地看過來,不解而倉皇擔憂,“怎麼?是你哥哥他……”
“不是,是關於我的。”
“你?”二老面面相覷,到底狐疑。
“其實本來,我是不打算把他帶來見您二老的。”我說的緩慢,遲疑,好像當真就是那麼回事一般。“可是事出突然,他怕我路上急躁,會出什麼事情,所以也跟了過來。按習俗,還不打算結婚,就不該往家裡帶。所以這一次,我們不算數,好不好?”
“你,男朋友?”媽媽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來了嗎?”
“他來了啊。就在外面。我怕帶進來不合適,所以沒敢讓他直接進來。如果您可以不按照女婿的標準去苛求他,我想,那就最好不過了。”
“快,帶進來見見啊。”說着,媽媽還戳了爸爸的胳膊一下。“孩子帶男朋友回來——不管工廠的事情怎麼樣,就算不是老丈人見女婿,你也別再皺着眉頭了。”
“我知道。”老爸有些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叫他進來吧。”末了,卻是長長的嘆息,爲的卻是工廠,生意。
旋即,待我在門外和寶寶說過一二之後,他方纔進來,一邊卻是分外乖巧的模樣,讓人委實刮目相看——但,他到底是個很會做戲的人,就連那一聲親切的呼喚都讓人如沐春風。
“叔叔好,阿姨好。我知道我原本不該打擾。可是嫣嫣急着回來,我怕她太沖動,所以就一起來了。叔叔,工廠的事情到底怎樣,您不論如何,也都應該和嫣嫣交代一二。要不然,就算今天回到學校,她也只會安心不下的。落下功課是小,萬一傷了心神壞了身體,那就
不好了。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我想,您不妨都說出來。說不定,大家一商量,真的就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呢。”
“對啊,爸。您明擺着是有話不說。您這樣皺着眉頭,一個人心底琢磨,到底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倒不如我們一起想,總歸辦法會多一些的。”
只是,即便我們都說得委婉,可爸爸還是低頭不語。他分明心事厚重,執意不語。
或許,真正的突破口,就只有媽媽?
可是,不及我開口,寶寶就已經湊了上去。“阿姨,我看嫣嫣的爲人,雖然有時候會衝動魯莽,可她畢竟也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這麼好的女孩,想必家教也是極好的。所以我猜,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工廠的問題。是有人栽贓陷害,或者原本,就是哪個供貨單位出了什麼錯漏?阿姨,工廠承擔這些事情並不過分。可是,如果承擔的人是你們,你們一家不單會名譽掃地,甚至連以後的生活都會陷入困境。說句難聽的吧,您二老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說不用在意,那就只是過眼煙雲的事情。可是嫣嫣她還年輕啊。過兩天上課,班裡的同學可能都已經知道新聞了。背後指指點點,到底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她承受住了,可有一天畢業了,如果用人單位追查背景,發現她家人辦的工廠曾經做了這些事情,只怕,用人單位連她的品性都要懷疑。阿姨,我們不強求您說。可是,您一定要確保,嫣嫣她不會受到牽連。最好,能夠證明這一切都是誤會!”
“我們當然也知道啊。”
媽媽似乎想要鬆口了。可爸爸纔看了她一眼,她就免不得嘆了口氣,又不說話了。
沒辦法,寶寶現在畢竟是個外人。他說得再多,再怎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終究不及我的分量。
於是,我走近過去,惡狠狠地抓起爸爸平時最愛的那個紫砂壺。我怒目圓睜,憤慨地喊,“爸!如果您今天不和我說實話,我現在就把這裡砸個稀巴爛!就算您不爲我的將來考慮,可是哥哥呢?那麼貴的醫療費用,萬一公司陷入絕境,他豈不是明天就要那什麼了嗎。爸,商場如戰場,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如果真的是供貨商使得詭計,您大不了就和他們撕破臉皮,反正蛋黃也都是他們供過來的,不是嗎!”
“怎麼撕!”媽媽一聲幽嘆,話裡有話。
“怎麼,他們背後有撐腰?”
媽媽黯然不語。可仔細一想,在這清水市,供貨的就那麼幾家,而背後有靠山的……
“爸,是不是白叔叔他在背後搞鬼?他和您關
系很好,所以您才捨不得揭發他嗎?爸,既然他能夠給我們爛貨,那就擺明了他不想再和您交這個朋友。既然他要陷害您,您又何必還顧着以前的情分?”
“不是你白叔叔!”爸爸終於鬆口。可他那冷厲的聲音卻只短瞬,眨眼便只沉寂。
“所以,不是白叔叔?那還是誰。如果不是他的本意,那就一定是有人驅使而爲。爸,我們得罪過誰嗎。又或者……”
“你不要猜了!”終於,爸爸怒吼了一聲,拍案而起。
若是以往,媽媽一定早就已經和爸爸吵了起來。可是這一次,她卻是那樣平靜,嘆息,隱忍不語。
“媽……”我艱難地看着,忍不禁又回頭看了看寶寶。
我是徹底沒轍了。
兄弟,情分……
如果是在遊戲之中,如果是有人背叛師父,那麼他一定會反擊,直到戰勝,方纔作罷。可是爸爸……
性格決定命運,是否,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難道善良,就是我們被人傷重,承認屈辱的罪魁禍首嗎?
“爸。該不會,是您自己,是您把去年的陳貨拿出來賣了吧?”
“怎麼可能,你爸爸怎麼會是那種人!”可是,清脆的反駁,到底只是反駁,沒有更加堅實有力的證據來解除我的迷惑。
“爸。既然不是您,不是白叔叔,那還能有誰?難道是那個買主,是他故意把去年的月餅拿出來,在電視上詆譭我們嗎?爸,如果是這樣,他背後也一定有靠山。我們,是真的得罪過別人,是不是?”
得罪人,得罪人……
我得罪過誰?
遠的我或許想不清楚,可是近的……
是楚家?
還是寒影……
到底是因爲我的緣故,還是爸爸媽媽曾經所犯下的冤孽?
只是,突然,身後的門旁響起一陣分明的敲門聲音。有個細細的低聲外面說,“就是這裡了。”
是誰?
我轉過身,拉開門。
我相信,不會是媒體。
可是,纔看到那個人的模樣,我的心中就只不禁顫起一池漣漪——不是激動,是恐懼。
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怎麼會來?”
他站在門口,囁嚅。“我想,你應該過來了。所以,我來看看。”
寒影,或者說亮亮。他的聲音輕緩,帶着幾分遲疑,帶着幾許試探,欲言又止。可眼底,卻是清澈得淒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