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酒會結束後,崔珉豪疲憊地回到公寓。
淋浴間———
周圍瀰漫着一層白色水霧,溫熱的水珠順着他潮溼的髮梢滑落至結實的胸膛,他雙手扣緊自己的面頰,腦海中卻不斷倒敘着酒會上他看到的那一幕幕,就像那永無止息的黑白電影般,深沉而讓人痛心。
他知道自己的隱瞞換來了李泰民的怨恨,就算李泰民摟着那個女人刻意的親暱,他也不會說什麼,只甘願接受他的恨意。
如果恨,能讓他減少些痛的話……
“——嗡嗡——”手機傳來聲響,崔珉豪穿好浴衣擦着溼頭髮走進客廳。
那是一條簡訊。可……手機上顯示的來信者卻讓崔珉豪的眼眸頓時訝異着睜大了幾分。
From泰民:[我們見一面吧。我現在在漢江邊。]
崔珉豪的心底涌上無盡的酸澀與脹痛,他以爲李泰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了,沒想到竟然在酒會之後能收到這樣的短信,這意味着什麼?
是不是可以有一次解釋的機會?泰民啊,給我一次機會好嗎?這一次,我要告訴你,我給你的那虛僞又懦弱的保護,是有多麼的可笑,僞裝自己去愛另一個人真的好難。
…………
夜空如墨。
崔珉豪駕車來到漢江邊。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他關上車門,內心忐忑着,視線隨之找尋那抹身影。很快的,他看到了江邊石椅上的那個背影,隨即嘴角帶些乾澀的揚起,腳步不敢停下一秒的走上前去。
卻在看到那石椅上的人轉身之時,他的笑容瞬間的消逝殆盡,無法預料到的失落感重重壓在心頭。[怎麼是你?基範?]
金基範雙手插着衣兜,眼神近乎譏諷嘲笑般的望着他,[呵呵~~你很驚訝?]
[不,不是。]崔珉豪壓下浮於表情的那份期待,又擡頭對上基範冷豔的雙眸,[泰民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泰民今天晚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條信息是我發給你的。]金基範低沉着聲音,那清亮的眸底是冷如冰霜的光芒。
崔珉豪眉頭微蹙,又鬆開,語氣緩和,[泰民還好嗎?]
[你少說句廢話會死嗎?!]金基範突然慍怒地憤吼着,緊握的拳頭早按捺不住的想給崔珉豪一拳,[你認爲李泰民現在還會好嗎?!]
[…………]崔珉豪深嘆,眉頭驟然鎖緊。
[我當初就說過,如果你是真心的還愛着泰民,我也不會再去插手管你們倆的事!但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算怎麼回事!]基範失聲怒吼,幾乎快要將那江水的水浪聲覆蓋。
[你不要他,可以!但也別說那些傷人心底的話,你知不知道李泰民哭着告訴我什麼?!……他說他愛崔珉豪愛得連自尊心都沒有了!……]
江邊的晚風,吹得一陣一陣,給人刺骨的冷冽。
那一步步的逼近,一聲聲的質問,讓現在的崔珉豪無路可退。
基範的話,句句如一支利劍刺擊着崔珉豪的心,每一個字眼都讓人痛到窒息。
[……他說他還愛我?]
崔珉豪笑着,那笑容慘淡慘淡,眼眶通紅着,顯然看得出他心裡有多麼的壓抑。
[可你不愛他了。你不要他了。]基範坐回石椅,擡頭看這夜空。
崔珉豪的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不,不是這樣的。我愛他!]
金基範冷然地笑了一聲,[有這力氣不如去和李泰民解釋。不過我想,他應該已經不想再聽你解釋了,因爲,後天他就要離開韓國了。]
[他要走?去哪兒?]崔珉豪聽到這話,當下表情煞白,眉宇間透露着一份焦急不安。
[珉豪,你不要忘了。那個韓佑,一直在美國等着泰民呢。]金基範帶着不急不緩的語氣說着,又撇了一眼對方,[愛着泰民的,全世界可不止你一個。]
[所以泰民要去美國?怎麼可以……]崔珉豪那幽黑的眸中,越來越多的不安涌上,[可泰民說過,他不愛韓佑。]
金基範又笑了,但這次的眼神裡沒有了譏諷,倒是多了一層淡淡的柔光,[被愛着也是愛情的一種,現在相比於你,李泰民更願意接受韓佑的愛,你懂不懂?]
一陣鈴音傳來,金基範從衣兜裡掏出手機……
[嗯,我知道。我待會就過去……]
掛了電話之後的金基範轉身嘆氣一聲,像是刻意的自語,[泰民醉了,一個人在公寓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偏偏鍾鉉感冒了又在醫院打點滴需要人照顧,我兩邊都抽不開身,怎麼辦呢?]
聽着這話,崔珉豪終於不願再違背自己,他拉住基範的手臂,眼神中帶有一絲哀求,[讓我去照顧泰民,可以嗎?有些話,我想向他解釋清楚。]
金基範看着崔珉豪,嘴角明顯的邪魅上揚,[你最好去給泰民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
一個人的黑夜如夢如魘。
李泰民迷迷糊糊的聽到耳畔嘀嗒的空靈鐘聲,卻始終徘徊在那個夢魘中無法醒來,那雙手緊揪着白色牀單,呼吸聲逐漸紊亂無序,汗水溼透了脊背……
夢裡,一隻嗜血猛獸,狂嘯怒吼地追着他,他的前方沒有光,只能向前拼命奔跑,一旦回頭,他的血肉將會被那隻猛獸撕咬得一乾二淨,寧願跳下面前的萬丈懸崖,也絕不能回頭!
那真實的墜落感遍佈他的全身,隨着黯啞的一聲吶喊,終於擺脫了那個夢魘,猛然驚起。頓時天旋地轉,好一陣之後,他模糊了的視線才終於清晰。
李泰民呆坐在牀上,頭痛難耐,酒精的後勁明顯還沒有完全退去,鬆散的身子又一下栽進被窩。聽到臥室外的聲響,李泰民閉着眼睛微微咳嗽了一聲,[基範哥,我要喝水~~]
臥室門被打開,輕輕緩緩的腳步聲漸循着向牀沿走來……
李泰民側躺着,面色安寧始終閉着眼睛,但心中卻仍對剛纔的夢存有餘悸。突覺喉嚨不適,應該是感冒的徵兆,他將自己縮成一團,試圖將棉被的一角向上拉一拉,還未伸手,便感覺到周圍有一股熟悉的溫度。像是崔珉豪的?
不,怎麼可能。李泰民微微嘲笑自己一番。
直到微涼的肩頭被一股大大的手掌覆蓋,李泰民才驚覺,這分明不是基範哥的手掌,這手掌太讓他熟悉不過了……
不敢猜測確定,不願側轉過身看背後的那個人,他屏着呼吸,心跳一陣接一陣的起伏不定。他佯裝着疲倦,[哥,我想睡了。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你就這麼不願看我一眼嗎?]
黯啞低沉的聲音,好久沒有親耳聽到的聲音……
當下李泰民只覺心中承載了滿滿的涼意,眼眶卻不爭氣的開始氤氳着泛淚。
崔珉豪掰過李泰民的肩膀,對方卻死死的用另一隻手臂擋着眼睛,呢噥着的聲音,充滿了委屈,[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的狼狽嗎?]
僅僅這一句,崔珉豪心中便是五味雜陳,他試着挪開李泰民擋着眼睛的手,語氣柔緩,[我要你看着我說話。]
李泰民那雙幽黑的眸子終於遮掩不住,牀頭壁燈的暖色燈光灑在那沾滿淚瑩的纖長睫毛上,惹得崔珉豪心裡陣陣發疼。
[你想要我說什麼?我們還有什麼話可以說?]李泰民別過頭,不看崔珉豪那滿是柔光的眼睛,他怕這一切都只是虛夢一場。
[後天,你是不是要去美國?……爲什麼?]
[韓佑在美國等我,我要去找他。]
淡淡的一句,漠然的哀涼。崔珉豪心痛,李泰民心死。
[恨我,需要用這種手段嗎?去找一個你根本不愛的人,你會開心嗎?]崔珉豪低沉着聲音,目光像是鎖在對方的身上一樣。
李泰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不滿,驟然憤怒,[對!這就是我的手段!如果現在我說愛你,你還會在意嗎?!你不會!你的眼裡、心裡已經沒有我,那我爲什麼連一丁點選擇被愛的權力都沒有?崔珉豪你會不會太過分!]
慍怒的氣息佈滿整個臥室,李泰民琉璃色的眸中閃爍着片片心酸,也只能是心酸罷了。
突然,崔珉豪毫無徵兆地吻上了李泰民的脣,像午夜的狂風暴雨突臨而至,帶着蠻橫的索取,宣泄着他的惱怒與痛心。
他狠狠的壓向他,似乎想要用這樣的行動給李泰民一個解釋。如果再一次說愛,怎麼可能不在意?崔珉豪的心裡眼裡怎麼可能沒有李泰民?一切都只是誤會與距離在作祟!
[放開!……你……]
李泰民想要使勁掙脫崔珉豪的桎梏,卻根本無用。
那個吻炙熱滾燙,隱隱中帶着疼惜,崔珉豪的聲音深沉沙啞,近於哀求的低喚,[泰民啊,拜託你,不要去美國。不要去找韓佑,不要去……]
眼角的淚光在這寒夜,顯得更加薄涼。
李泰民嗚咽說不出話來,如果早些聽到這些話多好。也許這份愛,也不會這樣的支離破碎。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崔珉豪這一句撕心裂肺的告白,讓李泰民的淚在頃刻間決堤,又覺得可笑至極,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崔珉豪?
[我還能相信你多少?]
李泰民淡淡的笑了一聲。這份感情到底會不會無疾而終呢,如今,既悲哀又可憐的人,終於也不再是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