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臨的一句話,好似把我心頭的一塊肉給叼走了,胸腔內那顆和別人一樣只有拳頭大小的心臟突然猛烈的收縮着。
面前距離我不到一米的男人,一雙眼睛露出了些許殘忍的兇光。
我驚覺自己最近是太得意忘形了,明顯已經忘記了他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靠着這天妒的一副皮相和不錯的經濟能力,以往在商臨身邊的鶯鶯燕燕是多得趕都趕不走,他大多來者不拒。完事後就翻臉不認人,這種例子還少嗎?
“講!”商臨的面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他坐在椅子上,坐姿由原本的鬆垮變得板正,一手形狀異常好看的手已經交疊在了一起,不着痕跡地擱置在自己的膝蓋上,宛如要吃人的眼神毫不客氣地向我投放過來。
可他並沒有打算放過我的意思,直接伸手摁住我手腕,制止了我夾菜的動作,又逼仄地說:“講清楚。”
我明白裝傻充愣在這個節骨眼上是沒有用處了,這段時間我積累了太多的不安全感,是時候向他一吐爲快。
我吸口氣,然後看看一桌子飯菜,淡淡同他說了句:“先吃飯,吃完我們再說。”
商臨的手這才從我手腕鬆開,他顯然沒了吃飯的興趣,眼神瞄到了一面牆上的巨大海報,掏出電話預約了一個樓上酒吧的位置,然後就坐在一邊慢悠悠地喝茶,似乎在等着我吃完,然後上樓點上幾瓶烈酒,套一套我的真心話。
我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視下,哪兒還有食慾。草草了事的吃了幾筷菜,和服務員要上半碗米飯,隨便扒拉幾下,最後連半碗米都沒吃光就放下了筷子。
“就吃這麼點?”他皺了下眉頭,像在故意找話說。
我剔他一眼,看着他面前的骨碟乾乾淨淨,一時沒忍住就回了句嘴:“你自己都沒吃什麼。”
他嘴角極爲勉強的一勾,擡手看了下表。
我也看了眼時,這會兒才七點半不到,還沒到一般夜店賓客迎門的時間,估計樓上這會兒安靜得很,想象着暗調的光線和吧檯裡調酒師晃動調酒器具後掀開金屬蓋子時溢出來的酒香,倒也適合掏心窩的說說心裡話。
買單出去,電梯直抵四樓。
和想象中的一樣,視線裡不僅昏暗還很空蕩,除了早早上班的工作人員之外還沒有一桌客人。
我們被帶到一個最貴的卡座上,離舞臺很近。咖啡色的真皮沙發上足夠容納六七個人同時坐着,表面光潔且一塵不染的水晶檯面上擺放着大大的菸灰缸和大小各異的酒杯。
入座後,商臨要了一紮西瓜汁,惹得服務生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撓撓頭很不確定地問了遍:“就喝西瓜汁嗎?”
我明白這段時間他已經很少沾烈酒了,抽菸的量也比以前少了許多,完全因爲他把備孕納入重點計劃中。可人都來了,就喝西瓜汁實在太奇怪。於是我淡淡地說:“給我們來點濃度最低的酒。”頓下話,我指了指偌大的桌面,十分霸氣地說:“放滿。”
服務生的臉色頓時展露出笑意,從襯衫的兜裡掏出一支筆,在酒水單上流暢又快速地書寫着什麼,然後就點頭哈腰的離開。
等我回過神來,商臨陰柔的眼神死死地鎖住我,眉心微皺着,似乎很不滿我主動要酒的行爲。
我說:“雞尾酒的酒精度很低,你就當多吃了幾份泡椒雞爪子。”
他瞥過頭去,像是和我較勁似的馬上從兜裡摸了根菸出來,在我面前點燃,勾得我煙癮直泛後就把煙盒拿到了離我較遠的另外一側。
我給他送去一記白眼,然後就抱着胳膊強行憋住想要抽菸的慾望,同他暗暗較勁。
沒多久酒上桌,我兀自拿了杯,直接就一口悶了。果香在脣舌間流連忘返,幾乎品不出什麼酒精的味道。
杯子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道陰沉的聲音就從耳邊穿行而過:“爲什麼下午不願意待在我身邊。”
他似乎很介意我方纔說的那句話,特別特別介意。
我憋了股氣,沒說話,不是因爲沒話說,而是實在不知道告訴他我突然跑出去的理由。
我二十四歲了,生活的經歷也讓我不像別的同齡女生那樣嬌氣,可以毫無顧忌的撲進他懷裡,用拳頭捶他胸口,一句句怪嗔着直起雞皮疙瘩的話。
因爲還沒想好到底怎麼把心中苦水倒出來,於是眼神從他英俊的臉上斜過,淡淡地回句:“先喝酒。”
可我沒想到就因爲這麼一句話,商臨突然伸手拿過桌前的酒杯,瘋了似的一杯又一杯接連不斷地往胃裡灌。
我急得連忙抓緊他的胳膊,狠狠罵句:“你有病吧?喝這麼急幹什麼?”
他的臉猛然一側,目入兇光地說:“喝完,就可以早點知道你的答案。再說你手傷了,能喝多嗎?你點的我全包了。”
他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馬上又拿起一個酒杯,囂張地往嘴裡送酒。
我眼一閉,心一橫,直接說:“你下午做夢了,抓着我的手還喊喬十一別走。所以我下午不想待你身邊,行了吧!”
噗——
一口酒直接從商臨嘴裡噴出,他嗆了好幾聲,然後才盯着我笑出來:“有這事?”
我雙頰直泛着熱氣,像個受氣包似的漲紅了臉瞧着他:“做個夢還不老實,你要是真那麼在意她,那天在她住的地方,還跟我走個毛,直接留下生娃多好。”
我憋了一下午的話還是吐了出來,惹得他笑容更爲濃烈。直接騰出一條胳膊把我摟了過去,另一隻手在我後背不停摩挲了幾下,跟哄小孩一樣說:“行了,如果真和你說的一樣,那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嗯?”
我揚起下巴:“說,夢裡是不是在和她做運動?我告訴你,你精神出軌了知道嗎?”
他更爲無奈地垂着黑髮瞧着我:“如果還有下次,你一巴掌扇醒我。”
我隨口一句:“誰還下次,我都想離婚了。和你過日子不是一般的累。”
頭頂頓時沒了聲響。
我眼皮子又是一擡,發現原本掛在他嘴角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他板着一張臉說:“婚紗還沒穿過就離婚,你會不會虧了點兒。”
他拋出了極大的誘惑給我,我呆呆地望着他,可依然覺得他是那麼近,又是那麼遠。
“辦婚禮。”他說得簡潔,但我的心卻很悸動。
酒吧的客人開始多了,不知不覺中已經坐了好幾桌。
後來我去上廁所,路過一桌酒客的時候發現幾個男人面向十分不善,他們幾人全都瞧着我,一直到我回到卡座上,下意識往那桌望去,發現桌上的幾人正在竊竊私語,一股危險的氣息逼仄而來。
但酒吧本身就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起初我也沒太在意,和阿臨自顧自聊着天,後來也就漸漸淡忘了這些人。
直到喬十一的出現。
商臨玩手機的時候,我百無聊賴地四處瞧着,眼神突然定格,因爲我瞧見了拿着包走向那桌的喬十一。
幾個三十多歲四十歲的男人對她畢恭畢敬,然後手指就指向了我,其中一個有紋身的男人還肆無忌憚的拿手指指着我。
我皺起了眉頭,打量着今天的喬十一。
她只穿了件白色的小吊帶,胸前的溝壑十分暴露,性感的嘴脣被塗上瞭如烈火般熱情的顏色,她朝我瞥了眼,然後就往自己嘴巴上叼上了一根菸。
一個眼神使去,喬十一那桌有個穿着背心肌肉發達的男人端着酒杯就朝我們這走來。
我用胳膊肘抵了抵還在玩手遊的商臨,他看向我,還沒等我說話,一個酒杯就砰的一聲粗魯地擱置在了我們的桌上。
商臨的視線被聲音帶走,不知怎麼的,我感覺他似乎驚了一下。
“還記得我不?”背心男胸前的肌肉跳躍了幾下,一側的嘴角斜得極高,露出了十分壞的笑容。
“是你?”商臨的眼睛一眯:“放出來了?”
“上個月放出來的,兄弟幾個都出來了,時間真他媽很磨人啊。剛十一姐沒來,我他媽還以爲自己看錯了。還真是你?怎麼還沒死呢你?”背心男一邊答着話,一邊很不客氣的在我身邊坐下,說罷,一條粗實的胳膊竟然很不客氣地摟住了我的肩。
阿臨的眼睛都提了起來,呲牙罵句:“把手給我拿來。”
背心男晃着身子,根本不理會阿臨的話,我一扭身子,忙要把手甩開,誰曾想這男的肌肉太發達,直接把我勒了過去,蠻橫的把我的臉往他胸口撞。
一股難聞的狐臭和汗水渾身在一塊,我的胃裡當場翻攪起來,馬上要嘔出來。
背心男低頭瞧我,露出一口黃中帶黑的牙齒,十分猥瑣地朝我笑了笑,嘴上卻在對商臨說着:“這妞不錯,長得可真標誌,多少錢轉手啊,哥們幾個出來到現在不熟地方,連個玩女人的地方都沒找着,正好今天拿她泄個火兒。”
不用想也知道光憑這一句話,今晚又是個糟心的夜。
阿臨如同閃電般站起來,擡起大長腿一腳就踹到了背心男的臉上,順勢把我扯過去,帥氣的摸出他隨手攜帶的那個金屬套管放我手裡說:“一會誰欺負你直接往死裡給我敲,只要自己沒吃虧怎麼敲都行。”
他這話剛一說完,被踹中腦袋那背心男從沙發上爬起來,那桌上的人,除了喬十一也一窩蜂地向我們圍過來。
我感覺到了危險,但比起那天陶四舉槍對着商臨腦袋的場面,今天的架勢顯然就是毛毛雨了。
我特意看了眼喬十一,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夾着香菸,竟然看都沒往這裡看一眼。
這時候圍過來的幾人中又有一人囂張的說:“臨哥,真他媽是冤家路窄。想當年我們兄弟幾個信了你的鬼話,結果你把我們算計進去還不夠,連自己的女人都不放過。原本想着哪天碰上絕對要和你討回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這個機會。”
我大概聽懂了這羣人是什麼身份。
一羣曾經的亡命徒被放了出來,他們個個瞧着精神抖擻,大有再幹一票大事的架勢。
商臨笑了笑,似乎這些人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慢聲問:“喔?打算怎麼討?”
這時候的酒吧已經很熱鬧了,音樂,燈光,酒氣,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舞池裡領舞的女人抱着槓桿,頭搖得像在甩風車。
背心男摸了摸嘴角的血,齜牙咧嘴地說:“剛十一姐說,十萬塊,買你下半生癱瘓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