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光照在宋光明的臉上,更照在他的心裡,苗惟妙深情的目光讓他感到似曾相識又恍若隔世。時光不可倒退,往昔已經變成了一種痛苦的記憶,當他預感到自己就要重溫那段至死不忘的溫存的時候,宋光明終於丟盔卸甲,不能自控了。
“謝謝你,苗惟妙。”宋光明淚眼矇矓,一口氣吹滅了蠟燭,說。
苗惟妙的眼睛也潮溼起來,她端起酒杯,說:“宋光明,我真誠地祝你生日快樂。”
宋光明強忍眼淚,舉杯與苗惟妙輕輕地一碰,說:“謝謝!”
苗惟妙與宋光明默默無語,誰也沒有勇氣去看對方,只是低頭飲了口酒。良久,苗惟妙才擡起頭來,目光再次落在宋光明的臉上。她發現,宋光明的面容疲憊而憔悴,陰霾密佈,毫無生氣。她覺得,宋光明明顯地蒼老了,就像一個久病初愈的病人。她知道,這一切都與她有關,她是摧垮宋光明的罪魁禍首。但是,兩年多過去了,宋光明仍然沒有恢復元氣,似乎還停滯在失戀的苦痛裡,又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宋光明,你過得好嗎?”苗惟妙這麼想着,就心懷愧疚地問。
我過得好嗎?宋光明無法回答。他只知道,他的心早就伴隨着愛情的死亡而死亡了。事到如今,宋光明已經得知了苗惟妙當年離他而去的理由,他是農民的兒子,他不能爲苗惟妙在水城安排一個好的工作,他就應該將自己的愛情拱手讓出,自己獨受磨難。士可殺而不可辱,苗惟妙的行動正是對他最大的污辱。在功利面前,愛情不過是牆頭上的一棵小草,弱不禁風,岌岌可危。他對愛情已經絕望,但對生活卻充滿希望,宋光明意識到,他不可能改變他父親的身份,但是,他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現在已經成了系主任鍾玉坤教授的得意門生,在他所攻讀的醫學影像學專業中已經初露鋒芒,他相信,在不遠的將來,他定會成爲人們尊敬的專家泰斗。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苗惟妙,我不回答可以嗎?”宋光明神情木然地說。
苗惟妙遲疑了一會兒,說:“宋光明,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宋光明覺得,苗惟妙這是在明知故問。他環視了下自己租的這間簡陋的小屋,試圖對苗惟妙當年的選擇做出恰如其分的評判。他想,如果苗惟妙崇尚愛情,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她現在很可能還是待業在家,他們肯定會擠在這間房子裡,過着清貧而艱難的生活。他渴望享受愛情,但是,倘若將愛情之樹種植在這種環境裡,愛情又能支撐多久?但是現在,苗惟妙不但在水城找到了一份好的工作,而且還正如日中天,假以時日,她的飛黃騰達就不是一個夢想了。
“不。”宋光明獨飲一口酒,說。
“宋光明,你不想承認是不是?你其實恨死我了是不是?”苗惟妙驀地喝下半杯酒,頓時淚流滿面地說,“你爲什麼不罵我?你爲什麼不把我趕出房門?宋光明,爲什麼?這是爲什麼?”
宋光明不想說他恨苗惟妙,實際上是因爲他一直還在愛着她,他之所以沒有忘記恨,正是由於沒有忘記愛。這是一個怪圈,任何一個男人如果掉進去都不能自拔的怪圈。前年的十月一日,當他在路口上無意碰到了坐在奔馳車裡身披婚紗的苗惟妙,他所受到的打擊絕不亞於苗惟妙當年提出與他分手。而此時此刻,他的唯唯諾諾,他的侷促不安,不正是這種心態的真實反映嗎?
“不,苗惟妙,我真的不想說恨啊。”宋光明雙手捂着自己的臉,任淚水自指間滑落,哽咽着說。
苗惟妙再次體會到了她給宋光明帶來的傷害,她知道,這種傷害是無法彌補的,但是,她還要努力去彌補,不管結果怎樣。她覺得,不幸的宋光明應當得到慰藉,就像她現在也需要得到慰藉一樣。她在事業上一帆風順,而在情感上卻是一片荒漠,兩者巨大的反差叫她無法忍受,她感受到了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多麼痛苦,這是她背棄愛情所得到的懲罰。那麼現在,她又渴望得到愛情,希望她與宋光明的愛情死灰復燃了。
這就是女人,這就是苗惟妙,這就是苗惟妙再次出現在宋光明面前的真正目的。
“來,宋光明,端起杯子來。”苗惟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光炯炯地說。
宋光明茫然不知所措,端着杯子站起來,說:“苗惟妙,你……”
苗惟妙沒說話,與宋光明咣地聲碰了下杯子,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宋光明怔怔地看着苗惟妙,無所適從地舉起杯子,將酒倒進了自己的嘴裡。他覺得,這杯酒難喝極了,苦澀得難以下嚥。
苗惟妙沉默了片刻,突然一頭撲向宋光明,抱住他的雙腿,歇斯底里地哭喊道:“宋光明,我對不起你,你懲罰我吧。”
宋光明被苗惟妙的舉動嚇呆了,他的腦門突突直跳,心臟也失去了應有的頻率,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堅持不住,轟然倒塌。
“宋光明,我已經得到了懲罰,我乞求得到你的懲罰啊。”苗惟妙慢慢順着宋光明的雙腿站起來,緊緊地摟抱着宋光明,淚水如注地說。
宋光明的手緩緩地擡起來,輕輕地落在苗惟妙的後背上,對於這個他愛過恨過的女人,對於她發自內心的懺悔,他想無動於衷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苗惟妙啊,我怎麼能懲罰你呢?”宋光明親吻着苗惟妙的淚水,說,“我怎麼能忍心懲罰你呢?”
苗惟妙擡起頭來,愧疚地望着神情恍惚的宋光明,說:“宋光明,你一直還在愛着我是嗎?”
宋光明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苗惟妙的臉上,重重地點了點頭。
苗惟妙將頭埋在宋光明的懷裡,有淚無語了。她不知道宋光明是否原諒了她,但是她想,即使他永遠不會原諒她,她也要將她的計劃進行到底,不再空抱遺憾。於是,她掙脫開宋光明緊緊的擁抱,退到牀邊,擡起抖動不已的雙手,解開了衣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