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作風流

也作風流

又交代了幾句,影兒自引我至花廳坐下,韓焉早已候在那裡,見我二人進來,方道:“主子又溜到哪裡去了?”

我自坐下一笑:“也沒甚麼,不過是到書房撿了本曲子集瞅瞅,不想差點兒睡過去,還好如柳來了。”

影兒掩口一笑:“主子閉着眼歪在椅子上,倒是一幅海棠春睡圖。”

我唬起臉來:“把爺說成海棠?如柳,幾日不教訓,翻上天了?”

影兒往韓焉身後一躲:“凝驄救我!”

韓焉忍笑道:“哪兒是甚麼海棠,主子那是夏竹含風——”

“我看你倆是裝瘋!”假意瞪眼,“好啦好啦,把我叫來,怎地不見美食?”

“等主子來了才上菜啊。”影兒輕輕笑笑,揚手一拍,一隊婢女魚貫而入,“今兒請主子吃燕翅席。”

我自一笑,看她上菜。

共計六道菜式。

頭道大菜爲黃燜魚翅,脆爽鮮亮;兩道清湯燕菜,分爲蠔油紫鮑、扒大烏參,做得頗有古韻;三道輔菜,草菇素雞、清蒸鴨子、糖心鯉魚,聞來鮮香誘人;最後上了一道珍珠湯,晶瑩透徹。

我嘖嘖稱讚:“清而不寡,亮而不膩,葷素得體,形美色鮮,好!”

韓焉輕道:“不知主子想用甚麼主食?”

我笑道:“有甚麼特別麼?”

韓焉亦笑道:“知道主子不喜食米飯,不過今兒的米粒不同往日,望主子嚐嚐。”

遂一點頭:“也好,先吃菜,一會兒再來。”

剛要舉箸,見二人立在一側,不由放下手來:“都站着幹嘛,看着爺吃?那多沒勁兒,坐,坐!”

二人交換眼神,也就落座,自有婢女添上食具。

正欲取酒爵,韓焉皺眉道:“主子身體微瘍,這酒…”

我連連搖首:“無酒怎成宴?至多…不飲烈酒就是了。”

韓焉斜我一眼:“主子喜歡飲的,哪一種不是烈酒?”

影兒掩口道:“凝驄頗似當家主母,心細如髮,倒叫人嫉妒啊。”

我捏捏筷子:“主母?要是取個娘子酒都不能飲了,這個夫人不要也罷。”

韓焉本被影兒臊得有些赧顏,聽我一言,卻又扳起臉來:“主子,一家主母怎能只憑主子之意行事,自該有所勸誡。”

與影兒對望一眼,忍不住齊齊大笑。影兒慌的捂了臉,還是撐不住身子顫顫。我放下筷子,虛掩小腹,口裡連道:“凝驄啊凝驄,若你是女子,真有母頤天下之風。”

韓焉冷哼一聲,起身欲走,我忙的拉住:“好好好,玩笑之言,凝驄莫要當真,某賠罪,賠罪!…不知,自罰三杯可好?”

韓焉哭笑不得:“主子真是…”

我一把拉他坐下,衝影兒擠擠眼睛:“還不拿杯子來?”

影兒掩口一笑,自有婢女取了一方錦盒至於楠木桌上。輕啓深藍錦緞,內置一隻酒壺,四隻酒杯,青花細瓷,造型古雅,繪的是纏枝蓮花紋,甚是清麗。

我撿了一隻把玩,手感細滑,不由笑道:“不愧是如柳,用的杯子都這般細緻。”

“主子喜歡就好。”影兒再撿了兩隻,正欲封盒,我忙的伸手一攔。

“那隻一併取了吧。”回首要婢女再取一幅食具來。

影兒並不多言,只含笑幫我佈菜。韓焉卻瞅我一眼,輕嘆口氣。

裝作未聞,將菜式每樣撿些放入碗中,正欲開口,影兒卻遞來三支香,不由衝她一笑,起身接過,至於香案上,閉目一躬,心內只道,鐿哥,借花獻佛,算是補上一頓壽筵,莫要嫌棄。一會兒自有熱鬧,你且耐心些個。

取杯酒來,緩緩撒下,方自回座,舉箸道:“來來來,嚐嚐你倆的手藝。”

韓焉嘴脣一動,影兒卻道:“主子,如柳方纔想起,去年的梅花酒還有一些…”

我拊掌大笑:“如此甚好!”扭頭對韓焉道,“只是梅花酒,無妨吧?”

韓焉嘆口氣:“主子隨□□。”

我長舒口氣,樂道:“如柳,還不快去取來?”

影兒自起身笑而不語。

韓焉待她行遠,方皺眉道:“主子,你有甚麼話不妨明說。”

我一展眉頭:“甚麼?”

韓焉道:“主子不是想借故整治奴才吧,奴才現在可怕得緊。”

我連連搖首:“凝驄想哪兒去了。要說害怕,我還害怕呢。”一指桌上菜餚,“這些一會兒我可都得吃下肚去,你說我怕不怕?”

韓焉無奈道:“沒事兒就好。”

我眯眼瞅瞅,雖是嘴上不說,終是滿臉狐疑之色。

額爾影兒折返,手上捧着一小罈子酒,滿上四杯。我輕舉道:“謝該謝之人,敬當敬之輩!”含笑一飲而盡,清香醇厚,夏初飲這冬日之景,倒是別有風味。

二人亦滿飲此杯。

由是舉箸,嚐了一口,連連呼妙:“這鴨子看來其貌不揚,怎地這般可口舒爽?”

影兒一笑:“這還是凝驄的好手段!”

望眼韓焉,他亦一笑:“還是如柳鴨子養的好,主子可曉得她是怎麼伺候這鴨子的?”

我又咬了一口,細細品品,才搖首道:“只能肯定不是糟糠餵養的。”

韓焉道:“哪兒那麼簡單,我去廚房後院看時,差點兒沒嚇死,那小丫頭正將鹿茸搗碎了混在高梁裡。”

我望望影兒,她笑道:“不過是前回子在豳國時嘗過一次,覺得好吃,就求了那廚子。”

我點點頭,正要贊她,影兒卻道:“真正作鴨子的可是凝驄,這纔是好手藝!”

我扭頭瞅他一眼:“還不招供?”

韓焉一笑:“主子就是吃不出來,也能看出來。”

復又取了一塊納入口中細細咀嚼,口裡喃喃道:“糯米、火腿、香椿、大頭菜、筍丁…黃酒…不,汾酒,還有…麻油、醬油、蔥花。”睜開眼來,見影兒滿臉帶笑,韓焉亦是點頭。

不由面有得色:“雖然我不會作,可是…”

韓焉笑道:“若只是如此,主子還不算全對。”

我瞅他一眼,又細細嚐了一塊兒,道:“外頭用的是雞湯吧,不過我可猜不出,是仔公雞,還是仔母雞。”

“仔公雞,主子真是厲害!”韓焉敬我一杯,我含笑飲了。

影兒一噘嘴,撿了塊兒魚來:“主子嚐嚐如柳的手藝?”

“好好!”我呵呵一笑,嚐了一點兒,連連稱讚:“好嫩,好嫩!”

影兒媚眼彎彎:“謝主子誇獎。”

我又嚐了一點兒,搖頭道:“怪事怪事,平日吃的鯉魚也不錯,可這個竟如此柔滑,就似半熟的蛋羹,鮮滑可口,味美無比。爺可真猜不出怎麼做得。”

影兒得意道:“主子不妨往這魚身上看看?”

我細細一看,不覺咦了一聲。這魚身上,除了方纔影兒入筷之所,竟沒有傷痕。按理,廚子作魚,總會先於魚背上刻花紋,以便燉爛,可這魚…不覺擡頭笑道:“如柳好手段,整條魚兒燉來,純是火功啊。”

韓焉道:“那是,我在旁邊看時,也連連咋舌呢!”

影兒面上一紅:“主子謬讚了。”

我一笑,舉杯道:“就爲這一條魚兒上的心思,就該敬你一杯。”

影兒慌道:“主子不嫌棄,就是奴婢的福氣了。”也就含笑飲了。

說說笑笑,不覺酒過三巡,又是眯眼笑道:“就這般說話本也無妨,卻總覺少些甚麼。”

影兒點頭道:“主子怕悶吧,如柳倒有個主意。”

“說來聽聽。”

“如柳寒宅有幾個女孩子,倒也算能歌善舞,模樣也還過得去,主子可有興趣?”

我大笑道:“藏了寶貝,還不快拿出來?”

偷眼望望韓焉,他自垂首皺眉。我只作不見,連連催促影兒。

稍頃,來了八個麗色女子。一簫、一笛、一箏、一琴、一琵琶、一胡琴,二着錦服,上前行了禮,或坐或立,進退得益。

一時樂起,一人吟唱,一人舞之。

歸燕問我何時走,是身走,是心走?

風若起時,何事夢迴首?

花拍錦簾燈暈舞,月下影,舞翩翩、城南柳。

柳葉柳葉可知否?花重樓、柳下候;

盼也盼也,盼不到、魚戲藕。

脈脈碧水、淚染青衫袖。

卻是無人閒似某,杏花酒、紅酥手,人在否。

舞翩翩,身軟心切。卻似寒宮折桂,又如踏水取月。藕臂淺伸,捉那空中香芬;玉足微弓,踩那風裡蓮花。笑也笑,淚亦淚,脣角幾多風情,只在一彎柳眉;甜或甜,苦則苦,腰肢幾多韻致,全爲通體滑軟。一個媚眼,勾走心裡千千;一張豐脣,呼出眼裡萬萬;一雙玉手,畫起腦中迤邐;一頭烏雲,遮住滿腹惆悵。歡喜之,心切之,身抖之,意亂之,情迷之,伸出手來,只想勾住那柔軟脖頸,口裡道聲可願共赴天涯?

一曲終了,愣得三個閒人。

久之,影兒輕道:“主子?”

我作恍然大悟狀:“…好,好!”

韓焉亦笑道:“不愧是如柳親自□□的,渾然天成,不見絲毫淫態,卻動人心魄。”

影兒舉袖笑道:“還不是從凝驄那兒偷師的?”

我朗聲一笑:“看來送如柳到擁翠樓,真是不枉此行。”

韓焉面色扭捏:“主子莫要嘲笑。”

“非也非也。”我眯起眼來,把玩一隻酒杯,“女子若水,能成如何模樣,全看至於何地。”

韓焉頷首道:“主子有理。”

“有理?”我哈哈一笑,“那我想與如柳要了這八個女子,你說可好?”

韓焉一愣:“這…”

我拍拍他肩膀:“討來了再贈與你,可好?”

韓焉面上如打翻了五味瓶,甚是尷尬。

我尤自強忍笑意:“這八個女子看上哪個,只管說來,衝着爺的薄面,如柳又怎會不割愛?”

韓焉道:“主子…”

我瞟他一眼:“知道你會吹笛,不如將那唱曲兒的給你,也是相得益彰。”也不理他,回首對影兒道,“可捨得?”

影兒笑得眼角彎彎:“那是四兒的福氣。”由是招手喚那女子過來,“四兒,還不給主子叩頭?”

四兒真人更比畫中美豔丰韻,行路嫋嫋婷婷,聲兒甜脆爽利:“拜見主子!”

我拉她起來,推入韓焉懷中:“以後好好伺候凝驄,可曉得?”自懷中摸出一塊玉來,“賞你的。”

四兒輕輕接過,口中稱謝,自有大大方方坐在韓焉懷中,舉起酒杯:“先敬凝驄一杯,慶今日有緣。”

韓焉一皺眉,仰頭幹了。

我不覺笑意更甚:“這就去吧,免得說爺不解風情。”

韓焉哭笑不得:“主子不會是要…”

我連連點頭,面上正經無比:“凝驄沒有妻妾,這不正好?”

韓焉咬牙道:“主子真是體己!”

我眯眼笑笑:“那是。”

韓焉還要說甚麼,影兒早撐不住笑出聲來,我亦有感,不覺莞爾。

韓焉看看我二人,又看看四兒忍笑扭頭,猛地醒悟過來,臉上又急又氣:“主子真是,真是…氣煞神仙!”

我三人更是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好一陣方歇了。

韓焉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立起身來,眉毛一挑。

我忙拉住:“好了好了,其實我有用意的。”

韓焉一眯眼:“哦?”

我點點頭:“這八個女子自是要送人的,凝驄這麼聰明,可知要送甚麼人?”

韓焉猛地盯住我:“主子,是以誰人名目來送?”

我忍不住頷首道:“不愧是你,一語中的!”

韓焉舒口氣:“還好只是玩笑,奴才正奇怪呢…”言罷正色道,“主子行事,歷來別有深意,凝驄不敢亂猜。”

我拉他坐下方道:“其實也不難想。”

韓焉眼珠轉了幾轉:“莫非是…大王爺?!”

我一頷首,滿目讚許。

影兒自掩口一笑:“光聽主子說,如柳還不信,今兒真見了,才曉得真有‘不謀而合’這話。”

我喝口珍珠湯才道:“話也說了,戲也看了,你們不是說今兒的主食非同一般麼?還不拿上來?”

韓焉一定神,方道:“不知主子是想吃荷葉飯,或是炒麪?”

“炒麪?”

“是牛裡脊絲加芥蘭絲混合蠔油來炒。”影兒含笑道。

我搖搖頭:“怕油,還是荷葉飯聽起來爽利。”

韓焉笑笑:“荷葉飯是用香稻米加香菇丁、雞丁、火腿丁,再用新鮮荷葉包起來蒸熟的,若是主子嫌膩味,之後再飲杏仁茶吧。”

我點點頭:“茶裡少放些苦杏仁啊。”

影兒忍不住道:“本來杏仁茶裡就只放二三粒苦杏兒,主子吃得好甜。”

我呵呵一笑:“人生自苦,若是嘴裡還貪不得一點兒甜意,豈不是了無生趣?”

二人相對無言,稍頃自去打理。我自得其樂,想了一回子,又不禁笑出聲來。鐿哥,今日還是小菜,改日定叫你吃到言一好字!

不時罷了筵席,說陣子閒話,也就散了,畢竟現下住在宮裡,外宿多有不便。

作者有話要說:回答大大們的問題:

韓焉的名字。。。嗯,是寫漏了。。寒

劉鐿死了很久了,應該不會還魂的,但是他會一直作爲暗線出場的,呵呵

這個系列只會寫三部,要再多,劉鍶沒累死,某L也累死了,呵呵

再次謝謝大人們的關心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