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除夕夜

一家人圍着火爐坐着, 喜姑來請示過多次,老太君遲遲不讓開年夜飯,窗外已響起嗶嗶啵啵的炮仗聲, 譙樓上鼓敲了二更, 老夫人笑道:“母親, 開飯吧。”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自己的兒女, 自己不惦記着?大過年的, 宿風沒回來,宿槿關在院子裡,二門還封着, 吃得進去嗎?”

在座的都唬了一跳,每日費盡心思哄着這老太太, 她怎麼什麼都知道?青艾這些日子強作歡顏, 這會兒聽祖母說知道, 再忍不住低頭紅了眼圈,老太君道:“別哭, 你信宿風,就不該哭。”

青艾吸吸鼻子:“我信他,可是好幾日不見,忍不住惦記。”

老太君指指周圍的人:“還是我孫子信我,封二門前特意來知會的我, 你們倒好, 以爲老太婆經不住事, 就瞞着我, 我閒着無事, 瞧着你們小心翼翼合着夥欺瞞我,也挺有趣, 就沒有揭穿,宿風走之前,我要他答應我,必須回來吃年夜飯,他答應了,你們說說,等還是不等?”

老夫人忙笑道:“自然要等。”

三法司這些日子焦頭爛額,太后每日喚了刑部尚書過去詢問,安王和定國侯一口咬定俞噲濫殺無辜,並揪結一干大臣作證,宿風則每日住在刑部值守房,給他們施壓。

刑部尚書爲難了許久,最終請示過褚相,查明事實後按實情辦理,一干自稱證人的人被俞噲殺得乾淨,京兆尹被太后和俞噲嚇破了膽,押進牢中就瘋了,還是李侍郎過來提醒,說京兆尹曾說過那些人是定國侯府的下人。

刑部尚書多年爲官,打發人去過英國公府一趟,聽說所有內眷不能出入二門,又到一趟驛館,一幫兇神惡煞的衛兵將俞噲一家保護得水都潑不進去,垂頭喪氣回來與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商量過,決定捏軟柿子,那就是定國侯府的門官。

不必用刑門官就將實情和盤托出,並在供狀上簽字畫押,事實真相查明瞭,可俞噲殺人如何處置?英國公脣角一翹:“那些人驚了聖駕,俞將軍爲保護聖上痛下殺手,這是天大的功勞。”

安王和太后卻不想放過斬斷宿風臂膀的好機會,宿風不耐煩,吩咐人給褚文鴛送一碗柏子湯,褚文鴛心中發虛,召來褚相詢問,褚相道:“宿風雖勢大,卻未改忠心,有他在,才能壓制住安王狼子野心。”

二對一,又加時明突然上奏請辭武靈關守將一職,安王猝不及防,急着前去武靈關勸阻,只得暫時放棄對付宿風。

除夕之夜,一場鬧劇總算有了交待,俞噲護主有功大加封賞,定國侯放縱下人作惡,罰俸一年並在府內閉門思過,非詔不得上朝。

宿風和俞噲一家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宿風瞧一眼青艾,青艾只顧跟月牙兒說話,宿風扶老太君坐下,轉身去請宿槿,青艾聽着他的腳步聲,擡頭瞧着他背影,又瘦了,他又拼命了,心疼不已,可想想自己嘴上的傷,如今雖好了,可不能就這麼過去。

不大一會兒宿槿出來,老太君吩咐開宴,笑語聲中,宿槿又起身唱歌一曲,吟歌彈奏箜篌,月牙兒也舞了一段,舞罷笑說道:“當年在楊監軍府上被逼着學的。”

衆人都說不錯,宿風湊趣喝幾盞酒,青艾心不在焉,隔一會兒偷瞧他一眼,宿風目視前方假裝不知。

笑語聲中,青艾聽到幾聲咳嗽,忙喚阿巧爲宿風添了狐裘,宿風一笑又端起酒杯,青艾忍不住出聲:“都咳上了,不能再喝了。”

宿風的手找到她的手,在桌子底下與她交握着,青艾抽出手,宿風又交纏上來,十指相鬥了一會兒,宿風攥住她手腕,起身笑道:“這些日子忙碌,缺覺了,先回屋去。”

老太君揮手說都散了吧,衆人散去,俞噲月牙兒一家住了客居的院子。

回到屋中宿風泡過藥湯,抱住青艾倒頭睡下,青艾越想越不甘心,難不成這樣就跟他重歸於好了?自己那幾日受的罪呢?嘴也疼牙也疼,不能就這麼算了。第二日天光未亮,就爬起來找吟歌去了。

宿風醒來時,青艾正坐在牀邊,宿風握住她手,青艾深情回望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嘴裡一個大大的黑洞,宿風嚇一跳,坐起身扒着她嘴:“怎麼沒了好幾顆牙?”

青艾不說話,宿風又問:“到底怎麼了?”

青艾拍掉他的手,又是咧嘴一笑,宿風皺了眉頭,青艾道:“那日出去追你,抓着你的袖子,你用力一甩,我就跌倒在石階上了,正好嘴脣着地,嘴腫了老高,牙,掉了四顆。”

宿風愣愣瞧着她,眉頭越擰越緊,手指頭輕輕撫上她脣,小心問道:“很疼吧?”

青艾點點頭:“疼得好些日子吃不下飯,只能喝稀粥,這一兩日纔好些,不敢說話也不敢笑,怎麼辦纔好?”

宿風拍一下額頭,愧疚瞧着她:“怪我怪我,這就派人打聽去,哪裡有鑲牙的,金的銀的太難看了,玉的吧?跟牙齒一樣顏色的白玉,不行啊,玉容易碎,要不從別人嘴裡拔幾顆下來,給青艾裝上?”

青艾說聲噁心,宿風瞧着她嘴裡的黑洞,一把抱了過來親着她脣道:“這樣吧,把我的拔幾顆給青艾。”

青艾歪着頭:“果真?”

宿風十分誠懇得點了點頭,青艾脣貼上他的脣:“敢不敢親我?”

宿風的舌頂了進來,似乎跟平日沒什麼不同,只是多了些柔滑的感覺,糾纏中宿風的舌捲住了什麼,鬆開青艾吐出來一瞧,是一塊黑色絲絹,再瞧青艾,正笑看着他,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一個不少。

宿風咬牙道:“胡青艾,你捉弄我?”

青艾點頭說是,宿風指指她跳下牀就走,因他打小驕傲自負,從不知愧疚的滋味,剛剛瞧着青艾,嘴上雖不會表達,心中卻悔恨不已,悶悶得難受,可後悔藥難尋,是以這種沉悶找不到釋放的出口。

青艾追了過來從身後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道:“那日果真摔倒了,嘴脣腫了好幾天,府裡上下都瞧見了,有一顆門牙鬆動,若不是有積雪墊着,恐怕我今日,就是你剛剛瞧見的樣子。”

宿風轉過身來,青艾靠在他懷中:“那日是我急躁了,沒想到一起打鬥能鬧到朝堂上去,也瞧見你不高興,卻只顧說自己的事。”

宿風一把抱起她扔在牀上,覆身上去脣堵住她脣,糾纏翻滾中宿風說道:“生氣歸生氣,青艾的話我聽了進去?想找面首尋歡是嗎,想找幾個?”

說着話狠狠用力,青艾疼得大叫一聲,看宿風又要發狠,忙說道:“我那是提醒你,從我的角度想想,只是個比方。”

宿風加大力道:“比方也不行。”

青艾哀哀說道,“你能納妾,我打個比方也不行,天道不公。”啊得又是幾聲叫喊,“不公,就是不公……”

宿風停下來瞧着她:“你高興就納,不高興就算了,我無所謂。”

青艾展開眉眼抱他緊了些:“可是祖母……”

“祖母那兒好辦。”宿風埋頭在她懷中,手重重一捏,“專心些…….”

青艾乖順下來,由着他衝鋒陷陣。

二人喘吁吁停下來時,青艾方縮在他懷中問那日朝堂之事,宿風簡短說了幾句,青艾聽出兇險,抱緊他揉着臉道:“若非那齊遇聽命於褚文鴛,你豈不是要命喪當場?”

宿風脣角一揚:“俞噲之勇猛,以一當十,內禁衛中有不少特衛營的人,有驚無險。”

青艾搖頭:“不對,俞噲和鄒仝都在千里之外,駐防京城都是安王的人,武靈關也在他手中,聽起來你勢大,實則遠水解不了近渴,真打起來,特衛營那裡是禁軍的對手,說起來你做了輔國,實則被困京中,對不對?”

宿風捏捏她臉:“長進了,知道關心局勢了,當日不這樣做,鄒仝俞噲,還有幾十萬名將士無法全身而退。”

青艾瞧着他:“所以,你就委屈自己,成全了大家?”

宿風笑笑,青艾手扶着他肺部的傷痕:“這跟當年,自己刺傷自己有何兩樣?”

宿風瞧着她:“青艾如何知道?”

青艾嘆口氣:“當年安王和梅妃曾經說起,我當時就想,這人真是個瘋子。”

宿風轉移話題,說起禮部尚書彈劾青艾拋頭露面開醫堂之事,青艾笑問他如何說,宿風笑笑:“我還能如何說?耍蠻橫,又沒有相關禮律,他們其奈我何?”

又糾纏良久方起身穿衣,出來時月牙兒正坐着,二人瞧見她就是一愣,月牙兒笑道:“都什麼時辰了?大過年的,想着過來討幾顆糖吃,唉,死活不見人影。”

青艾忙道:“昨夜睡晚了,晨起貪睡了些。”

月牙兒斜她一眼:“行了吧,都聽見了,隱隱約約的,有動靜。”

宿風轉身就走,青艾只來得及瞧見他耳後一片微紅,月牙兒哈哈大笑起來:“我也剛進來,什麼都沒聽見,嚇唬你們的,大將軍也會害臊,有意思。”

二人說着話,自然想起蘇芸,也不知她和鄒仝和好了沒有?這個年又是如何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