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道驚天霹靂在我頭頂炸開,我瞪大了眼看着一臉懵懂疏離的他,嘴脣顫抖着問:“你、你說什麼?”
“你是……誰?我怎麼不記得你。”張元青躺在牀上,艱難地睜開眼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你的宋野草啊,你怎麼不記得我了?”我很不甘心地把穆源拉到他面前,問:“那你認識他嗎?”
“啊……”他悽慘地叫了一聲,痛苦地捂着頭,厲聲道:“穆源,把周圍的人攆走,你們圍的太密了,看的我頭疼。”
他竟然認得穆源,卻不記得我,周圍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一步,我卻像根木頭似的,繼續站在他牀邊,央求:“元青,你再看我一眼,努力想一想,也許就記得我了。”
“我不想睜眼,都離我遠點!”張元青握着腦袋痛苦地迴應。
“陸平安,你沒看到元青很難受嗎,你杵在這裡做什麼,要疼死他嗎?”站在穆源身側的秦幽若得意地指責我,張元青認不出我來,她特別爽!
“元青,我是野草啊。”我沒搭理秦幽若,繼續自我介紹,“我們在宋家溝認識的啊。”
“滾!”張元青暴躁地吐出一個字,拉住穆源的胳膊,“叫她滾!”
見他動怒,我既難過又擔憂,眼淚快速氤氳了雙眼,還想着自我介紹一番,陸星河拉住我的胳膊,輕聲道:“給他點時間,他需要恢復。”
“平安,別擔心,我現在就給林醫生打電話,請他過來一趟。”汪博淵一邊送我出去一邊從兜裡摸手機。
我難過的不能自持,倒在陸星河懷裡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爸爸,張元青記不得我了,他爲什麼忘了我?”
兩個小時後林醫生趕到,爲了節省時間,他沒有再次給張元青拍腦部CT,接過凌晨主治醫生毛長宇拍的CT,細緻研究一遍後又跟毛長宇相互討論了一下病情。
這段期間,我一直站在張元青的病房外,透過沒有窗簾露出的縫隙,悄悄打量他,他記得秦幽若記得穆源記得陳良,甚至記得陸星河,唯獨不記得我。
爲什麼會這樣!
我不能接受!
林醫生跟毛醫生相互切磋一個多小時,期間去病房詳細檢查張元青的精神狀態和身體反應,最後他二人又仔細詢問張元青最近一兩年的精神狀態以及身體狀況,二人得出一致的結論,張元青大腦內的海馬體受損,再加上之前神經受過重創,那些最痛苦的回憶,他在遭受撞擊的那一瞬,人爲地強行關閉。
我震驚到無法開口說話,不相信兩位專家給出這樣的結論,因爲,我怎麼可能是張元青痛苦的回憶呢?他說過,他離開我會死!
傍晚時分,得到消息的李揚帶着鍾鈴鐺跟周文娟母女來了,他們四個人站在張元青面前時,除了鍾鈴鐺外,其餘三個他都不記得了。
而他變得更加暴躁狂狷,不滿穆源不斷地叫人進來讓他相認,怒聲攆走所有進來探望他的人。
我不得已帶着李揚他們先回陸星河的別墅,因爲他記得鍾鈴鐺是他曾經的員工,我們把她留在那裡替換穆源,來照顧張元青,更主要的是,我們離開前,秦幽若還沒走。
而張元青依舊記得她,不過記憶也不齊全,聽穆源說,張元青只記得跟秦幽若是男女朋友關係,兩人舉辦了很盛大的訂婚,不過訂婚宴被張元賀破壞了。
但是,他難道忘了,那場訂婚宴是他自己設計破壞的嗎?
折騰了一夜一天,我累得很,洗完澡便躺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中午我本打算帶着李揚去醫院看望張元青,穆源卻從醫院回來了,他告訴我,今早鍾鈴鐺試探地問了一下,他連李凱都忘了,甚至不記得豹哥已經死了。
他這個失憶症太可怕了,忘記了我、李揚、李凱、周文娟母女,甚至連自己老爹的離世都忘了。
“毛醫生告訴我,元青這個情況很符合他之前的經歷,在他大腦受損的那一剎,他選擇性忘記曾經所以不愉快的經歷,因爲人都有自我保護意識。”穆源解釋道。
“平安怎麼是她不愉快的經歷呢?”周文娟一邊哄孩子一邊問。
這也是我最想問的。
穆源看了我一眼,道:“我聽了毛醫生的話後仔細想了想,李凱是元青最看重的兄弟,卻意外去世,從而導致元青抑鬱症爆發,可見元青對李凱的愧疚和遺憾。李揚是李凱的親哥哥,你跟念君是李凱的妻女,他覺得對不起李凱也對不起你們,所以將你們統統選擇性忘記。”
“豹哥是元青的父親,雖然活着時並沒有像別的父親那樣疼愛關照元青,但他對元青還不錯,從他留下的資料來看,他所有賬戶密碼都是元青的生日密碼,爲了防止裴家對元青下手,他不得已悄悄給張元賀錢財,或許他抱着舍財免災的想法吧,而私底下又清晰地記錄每一筆資金流動,防止將來發生突發事件,元青亂了陣腳。而平安……”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孩子的死,以及你多次爲他陷入危險,遭受痛苦,叫元青痛不欲生了,所以他愧對你。而他目前又處於蕭索時期,你卻成了大名鼎鼎的陸星河的女兒,再也用不上他的庇護,汪博淵又是個體貼溫柔的男人,從元青內心深處來講,他希望你幸福,哪怕這份幸福不是他給的。正是因爲他愛你愛到了骨子裡,所以也愧疚自卑到了骨子裡,出事後選擇性將你忘記,他希望你幸福啊。”
穆源若不說出這些話,我真不知道驕傲霸道的張元青卑微成了這副模樣。那個跟我們沒有緣分的孩子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利刺。
“那醫生有沒有說,他這病什麼時候痊癒?”難過歸難過,遇到問題必須解決,只要他能痊癒,不管現在的他如何疏離我,我都會強悍地衝上去,接近他照顧他,叫他重新認識我,愛上我。
穆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醫生也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是我們最常用的三個字,卻也是最不給人希望的三個字。
我頹廢地坐在沙發上,雙鬢一跳一跳的疼,回想張元青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我還愛顧南風時,他追我時說的感人話語,能把人心臟融化的情話,以及火熱的手掌。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棄張元青。
“我去醫院看看。”李揚站了起來,他雖然恢復良好,但走路時動作依舊不太協調,他的傷估計也是元青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所以元青連他都忘了。
“別!”穆源拉住往外走的李揚,“元青這兩天脾氣不好,醫生說是正常現象,他身上的傷太痛了,再加上顱內積血沒有消散,壓迫了視神經,導致他一睜眼就覺得暈眩噁心。”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除了我跟鍾鈴鐺,別人幾乎近不了他的身。把你媳婦留下,跟我輪流照顧元青吧。天洋國際諸多事務還需要你打理,元青這一病不曉得後面又要出現多少麻煩,需要你穩住大局。”
穆源說的是事實,秦吉盛再次掌控秦煌集團,誰曉得他想什麼損招對付天洋國際,對於虧損一大筆的他來講,這個時候是對天洋國際下手的最佳時機。
而元青出事前打傷了張元賀,聽穆源說張元賀也受傷不輕,那麼裴佩定不會放過張元青,她滿肚子壞水,一定會慫恿臭味相投的秦吉盛,大力朝天洋國際發動進攻。
現在,李揚必須回去坐鎮,要不然張元青的病還沒好,天洋國際就被秦裴兩家吞併了。
李揚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看了我一眼,道:“我再去醫院看望元青一眼,不管他對我是什麼印象,我都要回去了。鍾鈴鐺留下,我把周文娟跟念君帶回去,你們這裡夠亂了。”
“好。”我看了周文娟一眼,她懷裡九個月大的念君是個喜慶的姑娘,小拳頭肉呼呼的,眼睛很水靈,孩子結合了李凱跟周文娟的優點,看上去很喜人。
李揚若離開了,周文娟怕在帝都住不慣,倒不如叫她隨李揚一起回去。我雖然喜歡念君,但每次看到她不由地想起早喪的李凱,以及那個跟我沒緣的孩子,所以周文娟跟寶寶回去最合適。
李揚乘坐當晚七點的飛機回了容市,我幾乎每晚都會去醫院一趟,悄悄地站在張元青的病房外,透過鍾鈴鐺特地給我留的窗簾縫隙看張元青一眼。
他一連住了半個月的院,身體恢復的很好,肺部沒什麼大問題,之前還擔心再動一次手術,現在不用了,就連顱內淤血都在慢慢消散。
毛醫生看我每天都來,又悄悄地孤零零地離開,他鼓勵我,“你別擔心,或許那塊淤血消失後,張元青的記憶就恢復了呢。我的學長曾經就遇到過這樣的患者。”
我欣喜地問他,“真的嗎?那名患者腦內的淤血多長時間後徹底消失了?”
毛醫生尷尬地笑了笑,道:“十年。”
十年!
這兩個字,叫我想起了陳奕迅的歌,“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就怕,那時的我依舊孤苦伶仃,而他已經兒女成羣。
他似乎很喜歡秦幽若,在他恢復的這段日子裡,秦幽若時常過來看望他,他並沒有排斥不說,還會對盛裝打扮後看上去溫婉賢淑的秦幽若癡癡的笑。
而秦幽若身上裝扮出來的氣質,越發像兩年前,膽怯柔軟的我,眉眼之間滿是純潔跟懵懂,對所有人都會投以安靜甜美的微笑。
她是個聰明女人,知道抓住上天恩賜的機會,我不能讓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