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之塔微微晃動。
守在塔外的妖精此刻僵在原地,臉上露出深深的恐懼。
他是靈魂之海上唯一的倖存者。
他見證了整個國度的毀滅。
因爲…妖精們背棄了與吾王之王的約,犯下了罪,最後招致了靈魂之海的毀滅。
靈界之風呼嘯着,狂躁着,像是有什麼可怖的生物,在宇宙的黑暗裡緩緩逼近。
妖精顫抖着,他還記得,在遙遠的年代裡,自己曾是這個國度的王子,倘若妖精之王不幸殞命,自己將繼承這個國度。
不過,作爲心靈生命的妖精近乎永生,妖精之王不會壽終正寢,所以繼承國度曾是遙遙無期之事。
然而…然而…
靈魂之海毀滅了,妖精之王死了。
唯有他,靠着妖精一族的秘法與神靈的意思,苟活了下來。
他不知道,吾王之王的意思,是憐憫他,放他一條生路,還是讓他永遠在這裡承受靈魂之海毀滅的痛苦。
但當他感受到着似乎永無休止的靈界之風時,便意識到了什麼。
獸物…
吞噬諸神之獸…
似乎注意到了靈魂之海的小小異象。
就在他的腦海裡的想法落下之時。
那獸物…彷彿聽到了召喚。
漆黑幽邃的宇宙之間,瀰漫着難以想象的恐怖。
妖精轉過頭。
黑暗之中,碩大的無瞳之眼,赫然出現在宇宙深處,眼皮蠕動着,佈滿着猩紅血絲,整個靈魂之海剎時瀰漫起詭譎而恐怖的氣息,雲霧之間,滲出了陣陣腥臭的血水。
古老的恐懼再度浮現,妖精又顫抖了起來。
無形之塔,開始發生強烈地晃動,像是隨時都會崩塌。
吞噬諸神之獸的注目,打斷了升階儀式。
而這一個無瞳之眼,只不過是獸物上萬隻眼睛的其中之一。
妖精還記得,當獸物吞噬了預言之神後,其星辰便化作了獸物的無瞳之眼,此後獸物每吞噬一位神靈,就會長出新的眼睛。
無形之塔中,伊登的腦海混亂一片,四周的空間變得畸形而扭曲。
難道聖詩班的升階儀式…都會這樣麼?
伊登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眼裡原本靜謐的畫面,變得古怪,伊登彷彿看見,有另一個自己站在面前,它長着十二翼,正陰惻惻的笑着,他擡起手,想要觸碰,後者卻頓時生出一個個疙瘩,不斷腫大,直至爆開,流出如海洋般的膿水,淹沒了他。
耳畔不斷響起詭譎的低吟,伊登努力去聽,腦子卻像是被刺穿的猴腦一樣劇痛,他痛苦地抱着腦袋,努力維持清醒,可詭譎的漩渦卻離他越來越近,要將他吞噬其中。
猛然之間,伊登感覺到,肩膀像是被拽住一樣。
突如其來的外力,讓伊登陡然清醒過來。
“喝、喝、喝…”
伊登不斷地喘着粗氣。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升階儀式已經失敗時,妖精指向了一個方向。伊登轉過頭。
當他的目光與那無瞳之眼觸碰之時,僅僅那一個剎那,伊登的靈魂就像是要炸開來一樣。
扭曲的蒼白霧氣,縈繞在無瞳之眼四周,邪祟的氣息源源不斷地涌出,靈魂之海上滿是血水,而那腥臭的血水裡,飄蕩着詭異的符文。
伊登感覺自己的靈魂在發生異變。
就好像…要長出翅膀,生出醜陋的疙瘩,流出膿水一般,直至整個靈魂都爆開來。
這一剎那,妖精捂住了伊登的雙眼。
當伊登不再看見無瞳之眼時,靈魂的異變才終於減緩了下來。
“那、那是什麼……”
妖精沒有回答。
他只是捂住伊登的雙眼,拉着伊登前進。
伊登緩緩跟隨着妖精前進着。
鼻尖的腥臭味越來越重,教士的腳步遲緩,像是走在泥濘的沼澤裡,他感覺自己碰到了什麼,那…像是人的手。
伊登沒有理會,也不敢理會,他不斷前進着。
身後,像是有什麼在接近,伊登隱約感知到,那像是一根根猩紅的血絲化成的觸手,在試圖拖曳着,牽扯着自己,想要將自己轉化爲他們的一員,血水的一部分。
伊登的眼皮越來越沉,妖精死死捂住,不讓他看到什麼。
靈界之風淒厲地呼嘯着,比凡間的陰風更加陰冷,耳畔邊,響起肉塊蠕動的聲音,像是在組成什麼畸形的生物一樣。
一切都變了,一切都扭曲了,伊登心裡咯噔一下,他好像與這四周的一切畸形都無法共情,四周透露着非人的邪性!
妖精領着自己,不停地前進着。
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獻祭了?
這個想法陡然涌出腦海,伊登的腳步更沉了,詭譎的氣氛下,他懷疑起了眼前的妖精,這個倖存者,是否要將自己帶去做可怖的獻祭,爲那吞噬諸神之獸獻上餌食?
伊登下意識想要掙脫,想要睜開眼睛,妖精卻死死捂住他的眼睛,怎麼也不鬆開,像是花盡了此生所有的力量。
主啊、主啊…吾王之王、吾王之王…
伊登下意識地想要祈禱,可不知爲何,腦海裡的主,逐漸演變成了吾王之王,血水的浸泡之中,連自我意識都不受自己控制,發出污穢的呼喚。
一步一步前進着,伊登覺得,自己好像又碰到了一具屍體。
那邪祟之中,好像有什麼要衝過來,噢,是那些血絲,它們蠕動着,越來越近了。
妖精不斷領着伊登前進着、前進着,終於,他們停了下來。
他鬆開了捂住伊登的雙眼,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伊登身後狂奔而去。
伊登還沒來得及回頭。
就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感知到,在自己的身後,那些血絲,頃刻之間貫穿了妖精的軀體。
緊接着,在慘叫聲中,妖精被拖曳着,拉扯着,一直到,被吞噬到縈繞蒼白霧氣的無瞳之眼中。
像是被餵飽了一樣,黑暗中,無瞳之眼慢慢消失,破碎的靈魂之海,恢復了原狀。
只剩下伊登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他面前,有一道門,那像是貫通天體國度與凡間的出口一般。
這靈魂之海的最後倖存者,就這樣死了。
自始至終,他們之間沒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