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重遇吾王之王
一位黑袍薩滿渾身冒着煙氣,雙目泛白,而後失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伊登喘了兩口粗氣,這是這個儀式陣點內最後一個薩滿了。
教士走上前去,提起手中的劍,而後狠狠地往儀式圓的中心刺去。
一陣光輝自劍身蔓延,頃刻之間,儀式圓便出現了裂痕,片刻之後,整個儀式圓就如同地裂般崩塌得一乾二淨。
“還有下一個。”
伊登自語道。
這是他摧毀的第二個儀式陣點了。
然而,最末薩滿會在王城內佈置的陣點真真假假,充滿了誤導和迷惑,讓人找不到真正的方向。
走出這間宅邸,伊登關上了這個畫着蛇的屋門,而後準備朝着下個地方行進。
“閃溫。”
剎那之間,在風聲之中,伊登聽到了吟誦古言的聲音。
一道銳利刺耳的聲音破空而起,一道道銀白色的閃電跳躍着,下砸了過去,房屋的窗戶被餘波頃刻震碎。
千鈞一髮之際,伊登吟誦古言,通過靈界穿梭與靈界傳送,讓自己的位置偏離了原來的方向,險而又險地躲開了這一擊。
伊登猛然回過頭,只見到一個守夜人與一位縈繞着閃電的祭司攔在了巷子外面。
“是你們?!”
伊登錯愕道。
“伊登,德瓦恩陛下控告你與女巫集會勾結……”
那位守夜人的話還沒說完,伊登就率先動手了。
他們先攻擊了自己,自己不能在這跟他們拖延,必須搶佔主動權。
“布蘇、阿瑟。”
精神衝擊的古言落下,一陣洶涌的靈性波濤爆發而出。
守夜人與祭司同時退後,那位祭司以爲伊登打算逃走,便硬扛着精神衝擊,吟誦古言,讓伊登所站立的地上轉瞬間升起了密密麻麻的雷電藤曼。
伊登利用靈界穿梭與靈界傳送,讓自己的身體暫時滯在半空之中,見到兩人硬生生吃了自己的精神衝擊,教士不再遲疑,開口吟誦古言道:
“墓奴黎。”
古言“附身”。
硬抗精神衝擊的祭司一陣顫抖,他的精神此時格外孱弱,根本無法抵禦住伊登的古言,在勉強的抵抗被衝碎之後,祭司的身軀一陣僵硬,而後慢慢再度活動起來。
這個時候,祭司身體的主動權已經落在了伊登的手上。
伊登轉過頭,搜尋着祭司的記憶,而後雙手猛然按住身邊的守夜人,後者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轉過頭,不明白地看着祭司。
而祭司的掌心,開始閃爍電光。
“閃溫多特。”
雷電之握。
極近的距離內,雷暴般的光芒自祭司的掌心閃過,僅僅一下,守夜人的軀體便頃刻發直,隨之而來的巨大沖擊力,將雙方都彈了開去,地面上出現了猙獰的裂痕,其間偶有閃電掠過。
在痛苦襲來的一剎那,伊登瞬間脫離了祭司的軀體,轉瞬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他再度施展靈界穿梭與靈界傳送,來到那二人的身邊。
“都沒死…”
伊登粗略地觀察了下傷勢後,發現二人都沒有死,只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這正合伊登的意思,他並不希望無辜者就此死去。
“這裡遇見守夜人…就意味着,布萊特已經全然聽信了德瓦恩的話了。”
伊登如此推斷道。
這種情況並不讓人意外,無論是自己,還是阿爾西婭,誰都很清楚,布萊特不是站在公主這邊的,而是站在康斯坦丁皇帝那一邊的。
當車隊遇襲,刺客們刺殺公主時,阿爾西婭的安危與皇帝的利益達成一致,布萊特不僅會爲此效犬馬之勞,更會爲此赴湯蹈火,可當阿爾西婭逃婚,並在刑場上嫁給自己時,公主就不再與皇帝的利益達成一致了,不僅如此,她的行爲還是一種與帝國的敵對。
伊登深吸一口氣,他很想做些什麼,可是,現在還是阻止最末薩滿會最要緊。
王城之內,不知何時,已經有陰風陣陣,掠過了大小街巷,道路上原本預備給婚禮的花瓣,在半空中被捲了又卷,塵埃飛舞,混雜一團,伊登仰頭望天,只見天色已經完全陰暗起來,儼然有雨要落下。
伊登意識到了什麼。
蒼白驟雨!
無論是在如今真教的經文中,還是在未來的異教經文內,都描述過蒼白色的雨水是如何肆虐大地,一旦蒼白色的雨水落下,往往意味着毀滅和消亡。
伊登擡起頭,他感受着空氣中靈性流動的方向,而後將目光導向了王宮的身處。
“那裡!那是靈性匯聚的中心!”
伊登有所預感,那不是什麼障眼法,更不是什麼薩滿們製造的幻象,那就是靈性匯聚的中心,整場儀式最關鍵的地方。
過了不久,王宮的頂上開始匯聚黑霧,滾動不停,靈性視野之下,伊登的雙目瞪大——他看見了無窮無盡的魔鬼在朝着王宮匯聚。
它們如黑霧,如煙塵、如灰燼,或扇動翅膀、或乘坐雲霧,或被拉扯,它們正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掠向王宮,它們彼此慶賀、嘶聲尖叫,彷彿在恭迎着什麼的降臨,它們之中每一位,都做好了匍匐在地的準備。
“鬼王!”
伊登猛然道,
“鬼王在誕生!”
人們羣龍無首,滿是混亂,必有狂徒戴上冠冕,與魔鬼合一,蒼白之中孕育衆鬼之王。
那異教先知的詩歌,正在此時此刻應驗!
伊登顫抖了起來,曾經面對過鬼王胚胎的他,明白鬼王究竟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教士的雙腿加快,他狂奔起來。
可是,片刻之後,伊登不由地停了下來,腦海裡浮現起一句問話,
“來得及嗎?”
濃重的黑霧瀰漫在上方,毫無停息的跡象,毀滅的號角彷彿已經被吹響,在四周的街巷裡頭,伊登已經聽見了哀嚎之聲。
最末薩滿會的儀式正在運行,薩滿們正在把這王城的子民們當作祭品,剝奪他們的靈性,化爲供養魔鬼的養料。
鬼王的誕生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了。
“來得及嗎?”
伊登感受到了自王宮內,那餘波涌出,僅僅是餘波,就可怖得令人匍匐。
抓住手中的索拉繆斯的遺產,教士低下頭,將目光投向了石片吊墜。
“來不及了…”
伊登自語道。
成千上萬的魔鬼已經朝着王宮匯聚,鬼王已經開始誕生了,德瓦恩正在加冕,即使現在趕過去,抵達王宮之時也來不及。
而現在,唯一的辦法,就只剩下這石片吊墜了。
只有倚靠它,穿越到未來,尋找到解救這座城市,阻止大奇蹟的良方……
話雖如此,可是…
伊登艱難地抓住這石片吊墜。
背棄信仰的恐懼,涌上了心頭。
如果是過去的自己,定然不會有一分一毫的猶豫,立即與石片吊墜建立靈性聯繫,去往到未來的時空之中。可是現在,伊登卻猶豫不決。
他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個時候,在未來與現在交匯的黑暗裡,吾王之王的顯現。
那個時候,他險些就完全背棄了主的道路了,皈依到吾王之王的信仰之中。
猶豫之中,伊登感覺到,手中的劍柄在微微發燙。
伊登看見索拉繆斯的遺產在發出亮光。
“你是要我相信伱嗎?”
伊登問道。
長劍上的亮光更盛了。
伊登心裡充滿了猶疑。
在他之前的推斷裡,索拉繆斯與吾王之王有脫不開的關係,甚至可能就是吾王之王。
可是,不知爲何,他的心裡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信念,促使着他相信手中的長劍。
伊登最後一次仰起頭,眺望昏暗的天穹。
“主啊,保佑我吧。”
伊登低聲祈禱,而後咬咬牙,抓住脖頸間的吊墜,將靈性匯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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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熟悉的白光自吊墜中涌出,頃刻間就將伊登籠罩其中。
被耀眼的白光所籠罩,舉目所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伊登努力使自己的心情穩定,一直到,落入在未來與現在交匯的時空之中。
四方的天地安靜得發冷,這裡沒有一丁點的光線,永無窮盡的黑暗擠滿在這空間之中,好像一首無聲的安眠曲,將人慢慢送入迷離的夢境。
黑暗,無窮的黑暗,到處都是無窮的黑暗。
伊登飄蕩在這黑暗裡頭,他極目遠眺,等待着誰的降臨。
自深處的極深處,投來了比星辰更亙古,如永恆般永恆的目光,那是主宰一切的俯視,讓人感受到了跨越時光的力量。
伊登感到一陣恐懼,彷彿在那目光呆久了,自己的靈魂就會土崩瓦解。
“吾王之王!”
伊登輕顫道。
那黑暗的極深處,彷彿有誰站立着,祂沒有在乎伊登的恐懼,更不在乎他顫抖嗓音裡的不敬,就好像伊登是謙卑地跪坐在祂的面前,亦或是挺胸擡頭地高傲站立,都沒什麼兩樣。
“伊登,你知道這些黑暗來自於哪裡麼?”
那存在看着伊登,緩緩開口問道。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問題,伊登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
他事先想過很多次吾王之王再度顯現的場景,可沒有一次,像是這樣,吾王之王總是超脫着他的預想行事。
那存在好像轉過頭去,眺望着時空的遠方,
“知道麼?
伊登,這裡正是虛無。”
“在這地,在這裡,乃是遠去的地方,任何人所能見的,唯有這黑暗,在這裡,什麼都不應該存在。”
那存在以平和的口吻敘述着這未來與現在的交匯之處,祂像是在啓示着伊登,又像是在沉浸在回憶裡的喃喃自語。
黑暗裡,伊登面對着那存在,他聽不太明白祂的話,所以半響之後,纔開口道:
“你還說這裡是虛無…可這裡明明還有黑暗。”
那存在好像對伊登的話語早有預料,
“你錯了,
黑暗不是存在,黑暗乃是虛空。”
伊登呆了一呆。
片刻之後,他才慢慢緩過神來。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伊登顫聲質問道。
“還不明白麼?”
那存在低下頭,注目着伊登道:
“我所見的,你能見嗎?我所明白的,你能明白麼?”
它的話語好像無形的紗障,隨着永無止境的黑暗將伊登籠罩其中。
剎那間,伊登好像感觸到了什麼,深深的震撼自腳尖蔓延到伊登的全身。
生命的廣場彈指一瞬,死亡的大門曾在祂面前顯露,那存在的目光,從太古到太古,從永恆到永恆,而自己所能見的,即便耗盡一生,也不過一瞬。
祂已經掌握了這世界的奧秘,祂所見的,乃是凡人所不能見的萬物真理,祂已經縱覽了世間萬物的走向,所有時間的終點,萬千星辰在祂眼裡都不過沙礫。
伊登感覺到冰冷。
一種窒息般的冰冷。
恍惚間,教士覺得,忤逆、違背這樣一位神靈是多麼荒謬的事,荒謬得連愚蠢都算不上。
“你…在向我訴說真理麼?”
伊登的音調高了一些。
他不由自主地就這樣問了,他的心裡甚至都不想這樣問,可他還是問了。
就好像,在祂的面前,什麼都不能隱藏。
黑暗之中,那聲音迴應了,
“你若是聽,那便是說給你聽的。”
那聲音是如此超然,像是凌駕於萬事萬物之上,祂彷彿不存在於這裡,又彷彿存在。
這些感觸,讓伊登無法自制地發出呢喃:
“萬王之王…”
如同上次那樣,那存在的聲音宛若一條貫穿世界的大河,將伊登無情地包括在了其中,讓他的聲音,與祂的聲音融爲了一體。
“你已經事實上成爲我的先知了。”
那聲音迴盪着。
伊登不由自主地道:
“我已經…事實上成爲你的先知了。”
教士張開口,想要反駁,可是,反駁的話無論怎麼樣都無法脫口而出,好像那不是他心底的想法,而是虛僞的誑語。
伊登開始顫抖了起來,無窮無盡的恐懼襲了上來,而在恐懼之後,一陣溫馨,幸福的感觸掠上了心頭。
他不由地自問,自己是在恐懼什麼呢,恐懼祂的力量麼,可祂的力量只會懲戒世上的惡人、罪人,那力量將化作自己的矛,自己的盾,要護自己的周全,而祂的光輝則是要籠罩自己的,引領着自己,走入到超然之地,而這,正是恐懼之後的愛。
伊登緩緩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