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的另外一邊,陸三嬌的神色驟然而變,不是因爲那個女人竟然又叫了自己一聲“小傢伙”,而是因爲她的名字。
獵鷹。
不論怎麼看,這都不應該是一個女人該有的名字,反而更像是一個代號或者信口胡謅的假名,但事實上,這就是她的真實姓名。
而且更關鍵的是,陸三嬌聽說過這個名字。
“吱呀……”
木門緩緩開啓,陸三嬌站在屋子內,目光幽然。
“你是獵鷹?”
“這世上還有第二個獵鷹嗎?”
女人挑釁地看着陸三嬌,雙手橫抱在胸前,卻非但沒有將那一片雪白擋住,反而將其又向上擠了幾寸,眼看就要突破那件羊皮短襖的桎梏,春色滿園。
但這一次陸三嬌的眼神沒有躲閃,而是繼續問道:“你爲什麼會被關到這裡來?”
獵鷹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針鋒相對道:“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老孃已經把閨名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應該自報下家門?”
說實在的,閨名這個詞,放在她的身上,真的不太合適……
但陸三嬌並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是衛國的陸三嬌。”
“噗……哈哈哈哈……三嬌?你叫三嬌?哈哈哈哈……你一個大男人居然叫這個名字?哈哈哈哈……”
獵鷹肆無忌憚地笑着,對於陸三嬌眼底的殺意視而不見,胸前那一片白光顯得越發洶涌澎湃了起來。
還是那句話。如果這裡不是長天聖廟的話,她已經死了。
因爲在陸三嬌成爲半聖之後。已經再也沒有人敢取笑他的名字,那些過往嘲弄過他的人。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而這種代價,往往是由鮮血和生命所鑄成的。
獵鷹一邊放肆地笑着,一邊來到陸三嬌的身邊,輕輕拍打着他的肩膀,連聲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在笑你,哈哈哈哈……那什麼。你別介意啊,哈哈哈哈……”
末了,獵鷹又把臉湊過來,用陸三嬌身上的素袍擦了擦眼淚,這纔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搖搖頭道:“哎呀,好了好了,其實呢,這也沒什麼嘛。你看我,以前小時候也經常被人家取笑名字的,還不是都怪我那死老爹,在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打了一隻鷹。結果我就叫獵鷹了……”
“爲這事兒,我以前可沒少跟我老爹吵架,別人家的女孩兒都叫什麼秀秀啊。婷婷啊,微微啊什麼的。再看看我,人家抄錄名冊的管事還一直以爲我是個男孩兒呢!”
“所以說呢。咱們就算是扯平啦,以後我不笑你,你也不準笑我,怎麼樣?”
很難得的,這是獵鷹第一次沒有自稱爲“老孃”,而陸三嬌也沒有閃開這個女魔頭的魔爪,只是此時看得獵鷹那臉上真誠的笑意,陸三嬌卻忍不住揚了揚秀眉。
“你沒聽說過我?”
“沒有啊,你們衛國的半聖我就聽說過一個徐煥之……”說到這裡,獵鷹又頗爲豪邁地拍了拍陸三嬌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這不重要,畢竟像老孃這麼舉世聞名,風華絕代的奇女子也不多……”
“嗯,當然,你是個男的,但是像徐煥之這麼蓋世凌天的大英雄也沒幾個嘛,所以你就不要計較這麼多啦!”
陸三嬌暗暗皺了皺眉,似乎第一次發現原來女人是一種如此難纏的生物,他並不打算跟對方來辯駁徐煥之是不是英雄這件事情,而是再一次問道:“你是怎麼被關進來的?”
這一次,獵鷹不再回避,她咧着嘴笑了笑,聳着肩膀說道:“被抓住了,當然就要被關起來嘍。”
陸三嬌沉了一口氣:“我是說,你怎麼會被關到這裡來?”
陸三嬌口中的這裡,當然是指的長天聖廟,這樣說起來或許有些怪異,但事實上,作爲人類疆土上唯一一座主司典獄的聖廟,還真不是誰都有資格被關到這裡來的。
比如說陸三嬌,他之所以在這裡,一來是有半聖的身份,連聖裁院都沒有權利審問他,二來他被認爲是魔族奸細,這已經是整個人族最大的罪名了,甚至比叛國、弒君什麼的要更加嚴重,所以纔有如此“殊榮”進入長天聖廟的。
那麼,這個叫做獵鷹的女子,被關進來的理由,是什麼?
對此,獵鷹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風情萬種了一些,她看着陸三嬌,笑道:“既然你聽說過我的名號,那麼你應該能猜到原因的。”
頓了頓,眼見陸三嬌還是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樣,獵鷹這才緩緩開口道:“因爲除了這裡,已經沒有地方能關得住我了。”
陸三嬌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嘆道:“果然如此。”
獵鷹對於陸三嬌的這幅表情似乎頗爲滿意,第三次伸出手拍了拍陸三嬌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這個人呢,可是這個世上最善良的人了,只要你跟着我混,我保證能把你帶出去!”
“嗯,雖然說這個什麼破廟我還是第一次進來,粗略看起來,想要越獄的確會比黑獄要困難一些,不過好歹你也是個半聖好不好,要對自己有信心!”
說到這裡,獵鷹頗爲豪邁地一把摟過了陸三嬌的胳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還將自己胸前的一片柔軟狠狠地壓在了陸三嬌的手臂上。
看起來,頗有大姐大的風範。
至於說陸三嬌,此時卻變成了一個臉色鐵青的小弟。
事實上,剛纔獵鷹所說的那番話,如果是換一個人來說,一定會貽笑大方,但陸三嬌沒有笑,因爲她是獵鷹。
是那個曾經成功從各國二十七座黑獄逃離出來的傳奇女子。
其中除了各州府聖裁院的黑獄之外,獵鷹幾乎已經將人族十國,每一國的國之聖裁院都逛了個遍。
據說一開始的時候,獵鷹只是因爲偷盜罪,所以被送入了普通的衙門關押數日。
但誰曾想,在剛剛入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之後,她就成功從裡面逃了出來,而且帶出了獄中與她脾氣相投的四個死刑犯!
當然,後來那四個死刑犯都被重新抓捕了回去,作爲主犯的獵鷹,也沒能逍遙太久,不到七天的時間,就被城守備軍在某座酒樓裡面堵了個正着。
越獄可是大罪,所以這一次獵鷹被關進了黃土城聖裁院的黑獄中。
可惜,黑獄也關不住她,所以在當天晚上,獵鷹就再度越獄成功,同樣帶了五六個犯人逍遙法外。
……
於是乎,就這樣,獵鷹一直被抓獲,再一直越獄,關押她的地方也開始逐步升級爲州聖裁院、國聖裁院,直到今天,她終於被關進了長天聖廟當中。
遇到了陸三嬌。
所以她纔會說:既然被抓住了,自然就要被關起來。
獵鷹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吃飯睡覺那麼自然,眼中沒有恐懼或者懊惱,反而充斥着淡淡的興奮。
畢竟,她從來沒有試着從長天聖廟越獄出來過,這對於獵鷹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但陸三嬌真正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三件事情。
第一,這個獵鷹明明被抓過無數次,爲什麼每一次都沒有被判死刑?
第二,聖裁院的黑獄可不是善地,裡面的很多刑罰就連陸三嬌聽了也會頭皮發麻,比如當初從那駙馬府的牢頭兒對方小樂施加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一二,可爲什麼獵鷹從未受過刑,每一次都能安然無恙?
尤其是第二點,從這次獵鷹進入長天聖廟的待遇也可以看出。
在獵鷹之前,整個長天聖廟,只有陸三嬌才能不入囚牢、不穿囚服、不戴鐐銬,而如今,這樣的人,又多了一個。
可陸三嬌能夠受到如此“禮遇”,是因爲史聖司馬遷的一句話。
獵鷹又是因爲什麼?
但這兩個疑惑,陸三嬌都沒有問之出口,因爲他突然從獵鷹之前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非常危險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很好地爲他解答了第三個疑惑。
那就是獵鷹爲什麼會被關押在這裡,與他陸三嬌關在一起?
於是乎,陸三嬌轉過身,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幽然而道:“我聽說過,你曾經從二十七座不同的黑獄中逃脫出來過……”
聽到這裡,獵鷹洋洋得意地打斷了陸三嬌,鄭重其事地糾正道:“事實上,是三十三座,其實我更希望去刑師的那座石樓試試看,可惜他不來抓我,想來想去,這個什麼勞什子聖廟也算是比較有趣的了。”
陸三嬌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淡然地繼續說道:“但這一次,我想要警告你,首先,我不會跟你一起越獄出去,其次,如果你真的成功逃出去了,那麼等你下一次再被抓到的時候,恐怕就是一個死人了。”
聞言,獵鷹先是一愣,隨即氣急敗壞地跳着腳道:“我呸!你以爲老孃我是被嚇大的嗎?你這傢伙還有沒有點兒男子氣概了!啊?你知道你爲什麼不如人家徐煥之英雄蓋世嗎?就因爲你是個膽小鬼!膽小如鼠!畏首畏尾!”
“喂!喂!別走啊!把門給老孃打開!說不過就跑,你算什麼男人!”
“膽小鬼!喂!陸老鼠,陸膽小,懦夫嬌……”
陸三嬌重新合上了木門,然後走到牀邊躺下,隨即氣定神閒地,堵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