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公寓 (第十八章)

方正良又去彎腰撿石頭,嚴櫻急忙攔住他問:“幹嘛啊,非要將這隻蝙蝠砸死嗎?那畢竟是條生命。”

“你是不知道,那女人可以利用蝙蝠給自己傳遞消息。”

蘇三搖頭:“蝙蝠沒有耳朵啊,靠聲納定位的怎麼能傳遞消息呢,方先生你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反正他們這些人懂邪術的,不能以常人而論。”

蘇三透過樹林枝葉的縫隙,看到一輛吉普車開進來。

認出是羅隱的車子,便走出來,對着車子揮揮手。

羅隱停下車子:“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情?”

他擔心這三個人聚在小樹林,怕是出了更大的事情。

蘇三拉着他將昨晚的現大致講了一遍,方正良又補充了自己聽來的消息。

羅隱則上下打量着方正良目光中充滿了探詢。

“羅先生,你懷疑我?”方正良做了幾年記者,對人的感覺還是很敏感的。

“是,你說康先生玩的太大。”

方正良撓撓後腦勺道:“我也是沒辦法,嚴櫻是康學汝的助手,我當然擔心她了,所以就時刻託線人打聽康學汝的事情。結果聽人說他愛好特殊,玩那種東西。”

嚴櫻臉漲得通紅:“方正良,你竟然私下做這種事,你懷疑我?”

方正良急忙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櫻子,你別生氣我這都是因爲太在乎你啊,你們那位康先生生性風流,你和他一起工作,我擔心啊,越來越擔心,我處處不如他,真怕你會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我怕。”

方正良眼巴巴地看着嚴櫻,表情極爲可憐。

嚴櫻伸手撫了他臉一下:“你呀,怎麼這麼不自信呢,我和康先生每天都在一起,我要是找他早就找了,至於現在嗎?你呀你。”

方正良很享受她柔嫩的小手從臉上拂過的感覺,笑嘻嘻地按着她的手,直到蘇三乾咳一聲,他才猛然醒悟,呵呵笑了一下,嚴櫻瞪了他一眼,方正良笑道:“是,我過去真是不自信,現在好了,知道你全心全意都是爲我的。”蘇三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了吧你倆,說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成都警方這邊羅隱有幾個朋友,通過他們打聽到康太太被關起來後還是一口否認自己殺人,同時她的口供指出康先生去見神秘情人後,在手腕和腳腕下體等處都有傷痕,這也從間接上印證了蘇三和嚴櫻的分析,那就是康先生好色風流,**越來越大,後來就開始和孟小姐玩起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孟小姐。

孟小姐走的匆忙,一個箱子的道具沒來得及收拾,只是扔下一封辭職信就不見了,這說明她當時一定遇到了緊急的情況,讓她沒有辦法估計房間裡的零碎,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這麼緊張呢?

羅隱認爲嚴櫻不該現在就搬離蝙蝠公寓。

“事情已經生了,要想查出真相,必須有人在這公寓時刻觀望着,嚴小姐,我覺的你還是靜觀其變的好。”羅隱建議。

“靜觀其變?羅先生,你可真說的輕巧,誰知道還有什麼危險等着,那林小姐太詭異恐怖,我可不能讓嚴櫻冒這大的風險。”

方正良說什麼都不同意,和羅隱僵持起來。

“好啦,我和嚴櫻在一起的,有什麼事我們倆一起商量着來。這樓裡這麼多人住着,就是有事也不會多大的,我就不信那些躲在暗處的人能不管不顧,光天化日那麼多人在就能做壞事。”

蘇三決意要和嚴櫻繼續住在一起。

羅隱去調查林小姐的事情,一再叮囑蘇三要小心。

送羅隱和方正良出門時,蘇三又感受到林小姐的陰冷目光。

轉過身,果然林小姐抱着她的黑貓,站在門口看着她。嚴櫻低聲道:“陰魂不散,怎麼又是她?”待蘇三走近,林小姐忽然問:“那個男人是誰?”

蘇三想她剛纔看到了方正良,那問的就是羅隱了,不想搭理她。

那女人卻不依不饒,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抓住蘇三的胳膊:“那個男人是誰?他來做什麼?”

嚴櫻生氣了:“幹嘛啊,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美男走不動路,是誰管你什麼事?”

林小姐鬆開蘇三,用極爲低沉的聲音道:“趕緊走,搬出去,遠離這裡。什麼事都和你們沒關係,我是看那男人的面子,他身上有羅桑活佛的祝福。”

她連這些都看得出來,蘇三也就相信了方正良說的她來自西康一帶。蘇三揉着被她抓疼的胳膊,柔聲說道:“林小姐,你是這裡的看門人,這裡到底有沒有別的人進來其實你是知道的對不對?還有那個房間的孟小姐和男人約會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爲什麼這樣瞞着呢,事關人的性命,說出來可以救很多人的,你也解脫了啊。”

林小姐搖頭:“沒有那麼簡單,我只能告訴你,康學汝是罪有應得,他的靈魂已經不屬於自己,他將靈魂賣給了魔鬼,死去是必然的結局。”

“魔鬼是誰?在哪裡?”

“魔鬼無處不在,以各種的形式出現,可能是男人、女人、也可能是……”

她忽然咧開嘴笑一下,撫摸一下懷裡黑貓的頭部,那隻貓喵嗚地又叫了一聲。

瞳孔老大,目光炯炯地盯着蘇三。

“魔鬼還可能是蝙蝠、是一隻貓、一條蛇,他無處不在,甚至會走進你們的心裡。這位小姐,看在活佛的面上我勸你還是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這裡是被魔鬼玷污的地方。”

“如果這裡真有魔鬼,我們該做的應該是抓出這幕後的魔鬼,還這校園清靜,不是嗎?”

蘇三毫不示弱。

嚴櫻拉住她的手,挺直胸部,表示和蘇三同仇敵愾。

“如果魔鬼走進人心呢?你要將人的心挖出來嗎?”

林小姐嘎嘎笑了幾聲,聲音乾澀難聽。

“林小姐,這裡四樓有兩個休學的女生,你知道嗎?”

林小姐點點頭。

“她們是爲什麼休學?”

“因爲,魔鬼走進了……”

林小姐忽然伸出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魔鬼走進了肚子,這是什麼意思?

蘇三和嚴櫻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林小姐神神叨叨,很多話似乎都有玄機。

林小姐懷裡的貓忽然掙扎幾下,從她懷裡跳出,憤怒地向空中跳躍。

順着它憤怒的目光,原來是空中飛過兩隻蝙蝠。

蘇三故意說道:“這蝙蝠不是晚上纔出現嗎?剛纔我們在小樹林看到一隻,好奇怪。”

“小樹林?”林小姐皺起眉頭,彎腰抱起她的貓,輕輕撫着它的頭勸說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討厭這些蝙蝠,它飛走了,飛走了。”

蘇三想,方正良說這個林小姐是明妃,會利用蝙蝠做法,傳遞消息,可她養的貓卻看到蝙蝠就抓,這是怎麼回事呢?似乎和方正良的一些話有出入啊。

蝙蝠公寓(十九)

回到房間,嚴櫻坐下,指着桌上的豆漿油條說:“看看,都涼了!要不往裡面倒點熱水?”

說着已經拎起了暖壺往豆漿裡倒了點水。

蘇三則一把攔住她說:“不對,這屋子來過別的……可能是人,也可能……”

她走到門口,一點點搜尋着,伸手捏起一個什麼東西,舉着對嚴櫻道:“看,這是什麼!”

她指尖是一個黑色的橢圓形的小顆粒。

“這什麼啊?”

嚴櫻接過,仔細看看:“呀,怎麼還是軟的?”

蘇三笑了一下:“這個東西乾燥以後叫做夜明砂,是一味中藥,具有清肝明目的效果。”

嚴櫻皺着眉頭道:“我學的是西醫,又不懂中醫,這玩意到底是什麼呀。”

“嗯,說白了就是蝙蝠的糞便。”

“啊!”

嚴櫻本來是有潔癖的,手一抖將這夜明砂扔到地上,接着回身去牀頭抽屜找酒精棉。

“天啊,噁心死了,你怎麼想到拿起這種東西。”嚴櫻擦完了自己的手,又換了一團酒精棉去擦蘇三。

“我們剛進來時,我就聞道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灰塵和青草混合的氣味,其中濃重的灰塵味中還有點木炭的氣味。只有在到處都是塵土和木炭顆粒的地方爬行才能變成那樣,我想這個外來者可能是經常在煙囪裡行走的,那麼它最大的可能就是蝙蝠了,屋頂,煙囪、周邊灌木叢,草地,到處都有它們的痕跡,然後仔細一看,還有這個夜明,確定了來訪者身份,一隻或者幾隻蝙蝠。”

蘇三判斷道:“我們出去的這會功夫有蝙蝠進來過。”

“討厭啊,這些傢伙太討厭了。”嚴櫻急忙關上了窗戶。

“沒用的,這些東西無孔不入。我小時候生活在修道院,你是知道的。”

嚴櫻點點頭。

“那裡的房子也都很古老了,到處都是蝙蝠,它們藏在煙囪裡,晚上出來活動。有一天大雨後我在灌木叢中撿到一隻受傷的小蝙蝠,它就像是初生的老鼠那麼大,翅膀有點撕裂傷,流了點血。我去修女那要了點外傷的藥粉,給它灑上。將它關在一個小籠子裡,那籠子的孔眼非常小,我將籠子放到牀邊的桌子上,帶着期待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卻看到籠子空了,那隻蝙蝠飛走了,無聲無息的,那麼小的孔眼它竟然能鑽出去,從那時起我就知道,蝙蝠是無孔不入的,飛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悄然就能接近你,防不勝防。”

“我的天,好可怕啊。”嚴櫻聽蘇三這麼一講,覺得渾身都要長毛了,麻麻癢癢。

“你和方正良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蘇三忽然轉移了話題。

“我們?哦,是在學校舉行的一次舞會上認識的。嗯,有大半年了。他對我很好,爲人很體貼。”

嚴櫻想起和方正良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臉上不由自主掛上淡淡微笑,看來她和方正良的感情真的很好。

“他之前是做什麼呢?怎麼還會去西康?是去採訪的嗎?”

嚴櫻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清除,不知道。他過去從沒有提到過。”

“還有你用的那些化妝品,都是蜜絲佛陀,這些舶來品都很貴的,櫻子,是方先生給你買的嗎?”

嚴櫻點點頭:“是的呀,都是他送給我的,我自己怎麼捨得買那麼貴的東西呢。”

“方先生的話不能全信。”蘇三噗通一下躺到牀上,看着頂棚無奈地嘆息道,“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就像是在一團迷霧中穿行,完全看不清周圍的情況,分不清誰的話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

嚴櫻不太高興地說:“你怎麼能說正良撒謊呢?他撒謊騙我是爲了什麼呢?”

“櫻子,你仔細想想,他和你認識以來都和你說過什麼問過什麼?他說蝙蝠是林小姐養來做法術的,還能探聽消息,可是昨天我就現了,林小姐的黑貓對這些蝙蝠很不友好,一直在抓蝙蝠,假如他說的是真的,黑貓和蝙蝠該友好相處纔是,可是剛纔你也看到了,根本不是那樣。”

“那很可能是林小姐和那死貓做戲給我們看啊。”

“問題是昨天半夜,我就看到那黑貓抓蝙蝠去了,並不是在方先生提到這件事之後。這怎麼解釋呢?”

反正不管蘇三怎麼說,嚴櫻就是不相信男友方正良有問題。

在蘇三送羅隱走的時候,兩個人看着是手拉着手很是甜蜜,其實是蘇三在羅隱手心裡寫了一個方字,示意羅隱調查一下方正良的背景資料。

看到嚴櫻這麼固執,蘇三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她這件事的好。

蝙蝠進來過,豆漿油條都不敢吃了,誰也不知道蝙蝠進來做了什麼壞事。

於是兩個人下樓出去找吃的。

從這個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出來,往前走了四個門,嚴櫻指着這房間道:“呶,這就是那兩個休學的女生住的房間,現在已經沒人住了。”

這兩個女生是在孟小姐離開前一個多月休學的,原因不知,說是女生的家長來辦理的,和孟小姐離開一樣,她們也是悄無聲息的,忽然就搬走了,走了之後也再沒有別人聯繫。因此這公寓的女生都有些懷疑,她們可能不是是真的休學,而是出了意外。

看到她們倆站在這房間門口,隔壁的女生探出頭來小聲說:“嚴小姐,你們幹什麼呢?”

嚴櫻眼睛一翻:“你們這些壞丫頭,和我朋友背後說了什麼啊,她怕的什麼似的,非說這屋子鬧鬼,哎,鑰匙能打開這房間看看就好了,省的她胡思亂想。”

隔壁的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可不賴我,是她們說咱們樓古怪的,我倒是不怕,我覺得小雅她們就是休學了,哪有那麼多鬼啊神的。”

“對呀對呀。”嚴櫻點頭道。

那女生想了想說:“其實,小雅走的是很倉促的,她書包還在我這沒帶走呢。”

嚴櫻看看蘇三:“什麼,書包?你過去從沒有說過啊。”

“當時大家背後議論紛紛,我怕惹出麻煩就沒拿出來,這樣吧,嚴小姐,交給你好了,我看你的朋友和警察蠻熟悉的,總比放在我這穩妥的呀。”

女生回身進屋,過了一會就拎着一個花布書包過來。

交給嚴櫻後還向周圍看看,確定沒被人現,長長地鬆口氣:“我這些天總做夢,夢見小雅結婚了,還要生孩子了,真是越想越害怕,嚴小姐,麻煩你將這個交給警察吧,我是不敢留着了。可千萬別說我給你的,你是助教,沒人會懷疑你,我是學生,人言可畏啊,我可害怕。”說着就急忙關上門。

嚴櫻手裡拎着書包,掂了掂說:“裡面還有東西,這人怎麼回事,忽然就交出個這麼個東西給我,我們要送到警察局去嗎?”

“先吃飯,吃完飯再想辦法吧。”

蘇三心想,這女生也許知道點什麼,在昨天看到康先生的人皮後就開始害怕了,這纔將這書包交出來。

這兩個女生休學,和康先生的死能有什麼關係呢?

蝙蝠公寓(二十)

兩人找到個看着乾淨的早點攤子坐下,點了豆腐腦和炸糕。嚴櫻將那花書包打開,裡面是幾本書。

她拿出來書翻了翻並沒有什麼異常。

也是,如果有異常的話那女生一定會急的將這東西交出去,是不敢隱瞞這麼久的。

蘇三撿起來一本書,翻了一下。這本是解剖學書,前面幾頁是彩色的圖片,上面都是有體的骨骼血管神經的分佈圖。

蘇三大概看了一下,忽然指着其中一個彩頁問:“櫻子你看這裡!這是什麼。”

蘇三說的是一張人體臟器的彩圖,在下腹部的一個器官上,有個鉛筆畫的小人。

嚴櫻拿過來那書,驚訝地說:“這是子宮!”

蘇三驚道:“在這裡畫個小孩的形象,是暗示什麼?難道,是暗示說懷孕了?”

“未必是暗示啊,可能就是上課無聊畫着玩呢。”

嚴櫻覺得這不算什麼。

“你還記得林小姐怎麼說的,她說魔鬼走進了這裡,當時她是捂着肚子的。”

蘇三終於明白了林小姐那個動作的暗示,她的意思是說那兩個女生因爲懷孕才休學了!

“懷孕,一個房間住的兩個人都懷孕,這怎麼可能啊,太巧合了吧?”

嚴櫻還是覺得這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可能性不大。

“那個女學生告訴我,她親眼看到蝙蝠人走進了那個房間,大概過了短時間那倆女生就休學了,這不是太巧合了嗎?”

“你的意思是這兩個女生是因爲那個所謂的蝙蝠人懷孕了,然後不得不休學。”嚴櫻睜大眼睛,接着看看周圍沒有人現她們的對話後,用極小的聲音說:“那你認爲蝙蝠人是誰?是康先生還是真的蝙蝠成精了?若是康先生,這兩個女生不會認不出他吧?再說,康先生有這麼大膽子嗎?在女生宿舍和孟小姐偶爾私會下還能掩人耳目,這種明目張膽的進入別的房間的事,這也太明目張膽了,我覺得不像是康先生所爲,他這個人我還算了解,還是挺要面子的,這樣闖進女生房間,真被人現了吵嚷起來,他還怎麼做人。”嚴櫻連連搖頭,認爲這件事不可能。

“在夜晚,能隨意進出房間的只有蝙蝠,假如蝙蝠是帶着藥物進去的,那倆女生都已經被麻醉了呢?這樣康學汝穿着奇怪的衣服進去就能爲所欲爲了。”

“可是蝙蝠怎麼能聽他的話?又不是他養的?再說了,孟小姐那邊怎麼辦?我可不信她能乖乖的讓康先生去別的女生的房間。”

“用藥迷倒兩個和迷倒三個並無區別,孟小姐走的匆忙,將那箱子東西都落下了,櫻子,你不覺得這和那兩個女生很像嗎?忽然就找個理由離開了,都來不及和別人告別。假設這個兩個女生遇到的情況是真的,她們倆都懷孕了,孟小姐有沒有可能也是懷孕了?所以才急匆匆離開了。”

“她?懷孕了?”嚴櫻聽到這話,猛然想起一件事,“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在孟小姐離開之前大概是十多天前左右吧,她曾經叫我幫她個忙,就是幫她指導一下學生的試驗,其實那試驗很簡單就是青蛙的麻醉。她教低年級,要做青蛙的麻醉試驗,她說自己身體不好,看到血會暈,沒有辦法完成試驗,我當時還想原來這人過去不暈血的,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會暈血啊,現在想來,這倒挺像懷孕來的,試驗時候會使用乙醚,還有血腥味,孕婦會很忌諱這些的吧?”

這時她們倆的豆腐腦已經端上來了,兩個人便開始專心地吃飯。

“這種麻辣豆花是特產,你嚐嚐,味道和一般的豆花不同的。”嚴櫻介紹道。

麻辣豆花里加了酸豇豆,小黃辣椒和青菜吃起來酸辣鮮香,吃上幾口蘇三腦門就起了一層薄汗。

蘇三被小黃米椒辣得絲絲拉拉的,嘴裡說着:“辣的真痛快啊,這裡的辣椒是真的好。”

“我這配料裡還加了芽菜的,兩位可吃出來了。”攤子老闆娘笑盈盈地道。

“吃到了,你這的豆花啊最好吃了,我們學校的學生都喜歡在這吃的。”

“是的咯,你們醫大的女娃娃長得啷個水靈的,我也喜歡看。”老闆娘將炸糕送了上來,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位小姐,看可認得你們學校一個叫做馬寧的男學生,他上次落了一本書在我這裡。”

馬寧!

嚴櫻急忙說道:“認識的,認識的,是我的學生。”

“呀,小姐這麼年輕原來是女先生啊,了不得了不得。”

女老闆回身在攤子上翻了翻,遞過來一本書:“呶,就是這個咯。我就認得幾個字,馬寧倆字是認得的,別的是它認得我我認不得它。”

嚴櫻接過,蘇三看了一眼道:“馬寧的書,可惜啊,這個人都……”

嚴櫻拿着書翻了幾下,就是一本普通的臨牀醫學課本,沒有看到什麼別的東西,就隨手放在一邊的條凳上,兩個人繼續就着豆花吃炸糕。

“這裡沒人吧?”

有幾個女生也出來吃東西,嚴櫻點點頭,一個女生伸手去拿那本書,卻不小心將那本書掉在地上,那女生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啊。”

蘇三手疾眼快,沒等嚴櫻反應過來已經蹲下身子去撿那本書了,她將書撿起,卻看到裡面掉出一張紙條。

蘇三不動聲色地將紙條撿起來夾到書裡。

兩個人吃完飯,嚴櫻搶先付了錢,走時候蘇三問:“老闆娘,這本書是哪天落在這裡的啊。”

老闆娘想了想道:“哦,就是前天晚上咯,雨停了我就出來做夜市攤子的,他過來吃東西,吃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那你可看到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蘇三問到。

老闆娘想了想道:“記不得了,當時很忙的沒顧得上看他怎麼走的,要是知道也不會叫他落下東西噻。”

兩個人告別老闆娘,嚴櫻問:“你可是現了什麼?”

蘇三從書裡拿出那紙條遞給她:“這上面的字跡你看看認不認識?”

嚴櫻看着那紙條愣住了:“認識啊,這就是胡豔萍的字跡!”

“不會認錯?”

“當然不會呀,他們的作業都是交到我這裡的,我太熟悉這些學生的筆跡了,這就是胡豔萍的字沒錯。這樣看,是胡豔萍晚上約他去後山的?”

“只說老地方見,不能確定是不是後山。但既然是雨後馬寧在這裡出現過,那麼就說明他一定是雨後死的,需要了解下在那個時間,胡豔萍在做什麼?”

嚴櫻嘆口氣道:“這是真奇怪,胡豔萍和馬寧關係很好的樣子,不知有什麼事情非要去老地方解決。”

蝙蝠公寓(二十一)

兩個人走回校園,遠遠地看到教學樓門口圍了很多學生,大家交頭接耳,好像在討論着什麼。

嚴櫻心裡咯噔一下,擔心又出了什麼大事,拉着蘇三就急匆匆往那邊跑,幾個女生看到嚴櫻,嘰嘰喳喳地說:“嚴小姐,警察在搜查康先生的辦公室呢。”

“搜查辦公室?爲什麼啊?”嚴櫻跑得氣喘吁吁的。

“說康先生死的奇怪,看看辦公室裡能不能找到線索,這也奇怪,康先生是受害者啊,能從他辦公室找到什麼線索。”女生們因爲愛慕康先生,都憤憤不平。

蘇三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羣,沒有看到胡豔萍。

嚴櫻急了,因爲康先生死了,可學校的教學還要繼續的呀,康先生辦公室還有學生的作業和試卷,以及之前做的一些試驗的報告和數據,警察什麼都不懂,一窩端了麻煩就大了。

於是拉着蘇三就往裡衝。

康先生的辦公室在二樓,兩個人走到門口,昨天來過的那個小頭目將她們攔住問:“做什麼?”

“哦,我是康先生的助手,辦公室裡還有學生的作業和考試卷,你們不能亂翻的。”

那小頭目已經知道了羅隱的身份,對蘇三就客氣多了,點點頭說:“那好,你們過來,看看哪些是你們上課需要的東西,可以留下。”

嚴櫻說了聲謝謝,拉着蘇三的手走進去。

辦公室裡已經被翻的亂七八糟,嚴櫻從地上撿起幾本學生作業放到辦公桌上。這時一個警察走過來對小頭目說:“老闆兒,那裡還有個小房間打不開。”

小頭目問嚴櫻:“那裡面是什麼?”

原來這辦公室裡面還有個套間,平時都鎖着門的。

“哦,那裡是放人體教學模型的。”

蘇三聽到教學模型,就想起當時小翠的那副骨頭架子。

警察看向嚴櫻:“鑰匙呢?”

嚴櫻搖搖頭:“鑰匙在康先生那,我沒有的。”

一個警察哼了一聲,向後面退了幾步,一腳踹出去。

嚴櫻喊:“哎,你們這樣太過分了,那是裝模型的房間,至於嗎?”

“每個房間都要檢查,這是尋找重要的破案線索。”警察頭目又對那踹門的警察一揮手:“你娃閣孽打錘(打架)厲害的,現在到腳軟了,繼續踹!”

那警察又是一腳,哐噹一聲門被踹開了,蘇三急忙捂住鼻子:“這什麼味啊!”

她昨天被福爾馬林薰的死去活來,實在是聞不得這股子氣味了。

那警察也都捂着鼻子,頭目帶頭走了進去。

嚴櫻怕他們弄壞了模型也跟着進去。

蘇三站在門口,看到這屋子不大,靠牆放着三個模型。

一個是骨骼展示,兩個是血管和脈絡的展示。

嚴櫻驚訝地說:“咦,不對啊,這兩個模型不對,我記得之前比這個高大許多。”

說着她伸手去摸那模型,摸了一下手就嚇得縮回去了。

“天,這肌肉的手感,這些是真的!”

嚴櫻驚叫道。

警察頭目也摸了一下:“啊,是這些肉!”

他抽出一把匕,在那人體模型的胳膊上輕輕切了一下,果然切下來一點東西。

警察大驚失色,捏着手裡的肉絲:“真的,這是真的人!這些是真的屍體!”

是的,模型上是切不下來肉的,這兩具模型是真人的屍體!

警察們如臨大敵,將這間小屋子翻了個遍,可是什麼都沒找到。

蘇三盯着這兩具沒有皮膚的屍體,心想難道她們就是那兩個休學的女學生嗎?

嚴櫻蹲下身子,一點點仔細檢查着模型。

“看這裡!”

她指着模型的腹部:“子宮不見了!整個子宮都不見了!”

這模型展示的是肌肉和血管脈絡,爲了更好的顯示心臟部位,是從中間劃開的,往下能看到裡面的臟器。

嚴櫻接着又檢查另一個屍體模型,檢查完,她無力地看向站在門口的蘇三:“不錯,這個子宮也不見了,很有可能是那倆人!原來她們一直就沒有離開!”

警察們被這屍體嚇到了,頭目命令他們將屍體運走,幾個警察嚇得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警察頭目罵了幾聲:“關鍵時刻給老子拉稀擺帶,丟人到家咯。”

說着他將一邊掛着的白大褂扯下來,蓋在那屍體上,命令手下:“這樣可以了,運走。”

這些屍體外面的皮已經不見了,經過特殊處理,肌肉血管脈絡情緒,胸部一直到下腹部都被剖開,脂肪層沉陷暗黃色,乍一看很像風乾了的臘肉。

嚴櫻說道:“有什麼怕的啊,你們又不是沒吃過臘肉。”

她這麼一形容,一個警察實在忍不住,跑出去開始乾嘔。

蘇三捂着鼻子,還能聞到屋子裡嗆人的福爾馬林氣味,她盯着那兩具女屍,心想她們的皮膚和子宮都不見了,子宮裡應該還有胎兒,康先生的皮和生-殖-器也不見了,這怎麼看都像是某種邪術,到底是誰做的呢?

不管這件事是誰做的,康先生都是幫兇。

這兩具人體模型也許就是他的作品。

蘇三雖然不懂解剖,但也能看出這兩具模型的皮膚剝取的非常乾淨利落,應該是從腳跟一直到頭部完整剝去的,而康先生那具屍體,人皮剝的質量一般,脖頸以上沒有剝掉,下半身還有一些皮和毛沒有去掉,這兩具應該康先生用專業手段操刀的。他剝去了兩個女生的皮膚,取走了他們的子宮,用專業的手段將她們製作成人體模型,但是誰也想不到,三個多月後,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死了,皮膚也被人剝掉。

還真是一還一報啊。

蘇三這樣想着,已經有學校的工作人員過來詢問情況,看到警察們擡出來的人體模型都愣住了。

這模型栩栩如生,這些醫學院的教授都一眼認出這是真實的人體模型,其中一位研究人體面部骨骼的教授,看到模型的臉部後驚訝極了,走過來伸手一點點撫摸着模型的臉。

警察頭目嚇了一跳,捅了嚴櫻一下問:“你們學校的老師都這麼神經嗎?”

嚴櫻瞪了他一眼:“你才神經呢,這位莫教授專業強大,能依靠面部骨骼肌肉復原人的相貌的。”

警察頭目吃驚道:“還有這等本事的人?”

這邊說着話,就聽那老教授搖搖頭,嘆息道:“沒錯,是我們班的學生,她們倆不是休學了嗎?怎麼在這裡。”

原來這老教授教過這兩個女生,對她們印象很深刻,是以看到這人體模型的臉就愣住了。

“莫教授,真是她們倆?”嚴櫻方纔在懷疑,看到莫教授老淚縱橫,知道不會有錯。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們倆不聲不響的,在我辦公桌上放了一封休學報告就不見了,我當時生氣,根本就沒想到聯繫她們的家長,現在想來哪裡是休學,是被人給害了啊!康學汝,這是康學汝的辦公室,他爲什麼要害這兩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啊!真是天理難容。”

蘇三嘆口氣:“死者是在康先生的辦公室現,那自然是康先生所爲了,也真是輪迴,誰又能想到康先生也被剝去了皮膚,真是一還一報啊。”

一個警察聽到蘇三的話,叫道:“對,康學汝死的也夠慘,莫非,莫非是這倆女鬼殺人?報仇啊。”

“對,冤鬼殺人,一定是冤鬼殺人!”

另一個警察也嚇得渾身抖。

“胡說八道!什麼鬼啊神啊,不過是康學汝夥同他人殺害了這倆個人,然後那個同夥爲了滅口又殺了康學汝,哪有什麼冤鬼。”警察頭目大手一揮,“把東西擡走。”

幾個警察嚇得哆嗦嗦嗦,但又不敢違背命令,只好用給這倆人體模型穿上白大褂,然後戴上手套擡着就走。

蘇三問莫教授:“教授先生,這兩位女同學休學前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行爲?”

莫教授想了想,點點頭說:“你這麼一問我想起來了,她倆本來是很乖的好學生,後來忽然逃了幾節課,我很生氣,還叫她們寫檢查來着,結果沒收到檢查,卻收到了休學報告,我當時很生氣。”

“她們逃的可是解剖課?”

“對,是腦部神經方面的課程,需要開顱演示的。”

蘇三看看嚴櫻,果然,這倆女學生和孟小姐一樣,都不想看到血腥的東西,她們三個人都懷孕了!

現在已經有兩具屍體了。那孟小姐呢?蘇三的目光投向牆角的那具骨架。

嚴櫻搖搖頭:“不對,那個是塑料的,不是真正的人骨,孟小姐不在這裡。”

這話說的很輕,那警察小頭目卻聽到了,眼睛一瞪:“什麼孟小姐不在這裡,孟小姐是哪個?”

“孟小姐是和我過去住同一個房間的同事,後來出國去了。奇怪的事她也是留下一封辭職信就走了,和她住同一個房間我都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走的,根本沒有和我們道別。”

說到這,嚴櫻纔想到手裡的花書包,遞給警察小頭目道:“這個是她們倆隔壁的學生給我的,說是她們的書包,這些人都好奇怪,急匆匆的走,書包顧不得拿,我同舍的孟小姐還留下一個箱子,裡面有點古怪的東西。”

小頭目眼睛一亮:“哦?奇怪的東西?我到要看看哪裡奇怪。”

辦公室裡被翻的亂七八糟,無人注意的角落,一隻黑色蝙蝠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一動也不動。

等到衆人都走了出去,那蝙蝠這張開翅膀,從開着的窗戶滑翔出去,飛上對面的屋頂,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蝙蝠公寓(二十二)

“嚴小姐。”

康太太低着頭跟警察走進來,一擡頭看到嚴櫻和蘇三,激動的幾乎要哭出來。

只是在看守所裡待了一夜而已,她覺得自己已經要崩潰了,自從嫁給康先生,走在學校裡,學生們都要尊稱一聲康師母,出去外面的人都稱她教授娘子,康先生可是全國著名大學的教授,多大面子的,可是昨晚被送到這裡,進來就現這看守所關的除了暗娼就是小偷殺人犯,看到一個體麪點的女人進來,幾個蓬頭垢面的婆子就圍上來,又是捏胳膊又是摸臉,像是在菜市場挑揀豬肉,看看肥瘦和新鮮程度。她們搶走了她的衣服,將她扒的精光,把她們換下來的有蝨子和密密麻麻白色蟣子的衣服扔給她,康太太稍微要反抗,那幾個女人就獰笑着,叫囂着要用門口的掃帚把強-奸-她!

這是康太太從未見識過的世界!弱肉強食,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像是一塊肥美鮮香的肉被扔進狼窩,面對虎視眈眈流着口水的羣狼,她只能用破衣爛衫裹住身體蹲在角落瑟瑟抖。

“求你們,救我出去吧,在待幾天我會瘋掉的,你們不知道那裡面有多可怕啊。”康太太看到嚴櫻,努力想抓住這根稻草。

同爲女人,嚴櫻和蘇三對康太太的情感很是複雜。

同情她遇人不淑,嫁給康先生這樣的斯文敗類。同時,她明明可以跳出這不幸的婚姻,卻一忍再忍最後竟然用出軌來報復。

”康太太,我們會盡最大力幫你,但是需要你說實話。”

因爲羅隱和這邊警察局的關係,蘇三她們得到了允許,可以和康太太談一談,看看能不能得到點什麼有用的信息。

“我會的,你們問我吧,我一定說真話,只求你們幫幫我。”

康太太在被進來後才現原來自己這些年一無所有。前十來年一直在守着一個男人戰戰兢兢,等到開始尋找自己的幸福,享受到愛情的滋潤,忽然間相愛的人死了,曾經依靠的男人也死了,自己孤苦無依。

“說說你自己吧,康學汝處處留情,情人大把,你爲什麼不和他離婚?”

蘇三問。

康太太苦笑下,神情比哭還難看:“你們,哦,也不光是你們,大概所有人都以爲我是捨不得教授夫人的頭銜,自己沒有辦法謀生,才忍耐他這麼多年。”

“難道不是嗎?”嚴櫻眼睛一翻,心想你還真是做什麼立那個什麼,若不是貪圖這些,誰能忍受那個花心的種子。

康太太搖搖頭:“其實我懷疑馬寧是被康學汝害死的。”

“開什麼玩笑,康先生死了後至少一兩天後馬寧才死的,難道是他的鬼魂殺人?”嚴櫻認爲這女人瘋了,情人死了她就瘋了,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一直容忍康學汝胡作非爲,不僅僅因爲靠他掙錢養家,是,我一個女人,沒學歷沒能力,在這個社會立足是很難,可我會打毛衣會做鞋子還會裁剪衣服,我可以出去給人做工的,我之所以忍受着康學汝是我不敢離開他,因爲……因爲他不是一般人,他表面上是醫學院的教授,教授科學,實際卻信奉一種邪教,還要給那個邪教的神送上祭品。你們猜祭品是什麼?”

“胎兒!”

蘇三心裡一動,脫口而出。

“對,就是胎兒。”康太太說到這裡,臉白的嚇人,眼睛也紅了,像是充血。

“你們可知道我和他結婚這麼多年爲何沒孩子,那是因爲……只要我懷孕他就會將胎兒打掉取走供奉給他的神。這幾年我聽他夢話中說過,那個神的胃口越來越大,胎兒已經不能滿足他。”

康太太渾身抖,她抱住胳膊,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胎兒不能滿足,那麼需要的是人皮嗎?”嚴櫻想到康學汝還在學校附屬醫院的婦科工作,忍不住渾身惡寒,如果需要胎兒的話,那裡真是最好的選擇。

“不是所有胎兒都可以,必須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我曾經偷着看到一次他供奉的邪神,是一隻蝙蝠的樣子,比蝙蝠大,黑色的翅膀,牙齒尖銳,很是嚇人。最可怕的是,這個邪教組織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還有些什麼人,我是不信只有康學汝一人,若是隻他一個人,他怎麼會那麼死去,皮又是被誰剝去的呢?”

康太太握住嚴櫻的手苦苦哀求:“嚴小姐,幫幫我吧,我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康學汝的死一定和那個邪教有關,還有馬寧,馬寧很有可能是被那個邪教的人害死的,或者說康學汝並沒有死,他們那種邪教,要搞障眼法也是很正常的啊。”

“康太太,我無法判斷你說的是真是假。只是這些事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警察呢?”

蘇三覺得很奇怪,康太太一直沒對警察提起過這些事。

“那是因爲我不敢確定警察裡是不是也有那個邪教的人,我怕他們殺我滅口,嚴小姐指定不會和他們是一夥的,我只敢和你們說,求你們幫我。”

“我們怎能幫你呢?我們又不是警察。”嚴櫻覺得很爲難。

“我看出來了,這位小姐是很聰明的,當時在教學樓前我聽到她和那位先生說話,說的頭頭是道。只有你們能幫我了,這位小姐,我雖然和你素不相識,可我相信你是善良的,是有愛心的。”康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蘇三。

蘇三嘆口氣:“我這個人就是好管閒事,我是個記者,也總報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時間久了就對各種古怪的事產生了興趣。康太太,你說康先生供奉邪教的神,他在哪裡供奉的,我想見識一下。”

“那個……”

康太太看看四周,貼着蘇三的耳朵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在後山的山洞裡,緊裡面那些藤蔓後面有塊大石頭,轉動那塊石頭,裡面還有個洞,邪神就在那裡,一定要小心。”

“後山?馬寧不就是在後山死的嗎?”

嚴櫻大驚。

康太太點點道:“對,所以我懷疑這一切都是康學汝的陰謀,他也許並沒有死,還躲在暗處盯着我呢呢。”

“那屍體,那具屍體擺明就是康先生啊。”

康太太意味深長的一笑:“那麼,爲什麼把身體的皮都剝去了,只留下頭部呢,是爲了向所有人證明屍體是康學汝吧。此地無銀啊。”

蝙蝠公寓(二十三)

後山在醫學院後門外。

從女生公寓一直往後走是一個小型的運動場,運動場旁邊是個不大的小花園,有亭子和長廊,旁邊是鞦韆蹺蹺板等健身和娛樂設施,再往後就是幾棟紅磚小樓,掩映在紅紅綠綠的樹林中,這就是醫學院的教工宿舍。

康學汝因爲級別較高,獨自住一棟二層小樓裡,現在這棟房子已經被警察暫時封上了。

蘇三和嚴櫻站在康家門口,看向不遠處的後門。

羅隱指着那後門道:“你們這門好像白天可以隨意進出啊。”

“是,這個門晚上十點鐘以後纔會鎖上的。”嚴櫻指着不遠處的紅磚小樓說,“呶,那裡,最大的那棟樓是普通的員工宿舍,看門的老路就在這住的,每天晚上十點會過來鎖門的。”

走到門口,羅隱看到鐵門上掛着一串鐵鏈,上面掛着大鎖頭,他用手扒拉一下,鐵鏈子哐啷啷響了幾聲。

“馬寧死的那天雨是幾點停的?”

“我記得,是晚上十一點多吧?那小吃攤子的女人說雨停後馬寧還去她那吃過東西的。”

蘇三回答道。

“那不對呀,十點鎖門,他怎麼出去的。”嚴櫻指着那大鎖頭說道。

“約他的那個人可能有鑰匙。”

羅隱想了想繼續說道:“你們說的那個女生,叫什麼來着?胡豔萍對吧,她和看門人關係如何?有多大可能拿到鑰匙。”

嚴櫻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除了自己的課程還要做康先生的助手,同時還負責康先生的實驗室,每天忙的腳打後腦勺,和這些學生沒有多大的聯繫,我認得她們的筆跡,是因他們的作業都交到我手裡,別的我就不瞭解了。”

羅隱點點頭,眉心擰成一個疙瘩。

正如蘇三所言,這件事周圍罩着一層迷霧,讓人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看似沒有什麼關係的兩個人的死亡事件,卻因爲康太太的原因將兩個死者聯繫起來了。

三個人走出後門,蘇三指着這山問道:“要是不從後門走,從前面繞過來的話要走多久?”

嚴櫻搖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前邊往這邊走要路過一個很大的湖,過不來的,只能從後門上山,要不叫後山呢,徹底的後山。”

“那看來只能是有人還有這後門的鑰匙。”蘇三看向羅隱,後者點點頭指着山路說道:“走吧,我在警察局那邊通過關係看到了點現場的記錄,馬寧死的地方不遠是有個山洞,他們還進去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三個人沿着山路往上走,蘇三走的氣喘吁吁,羅隱回過身,伸出手去,蘇三握住他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笑。嚴櫻叫道:“哎呀,不帶這樣的,讓我嫉妒,欺負我男朋友不在這是不是?”

蘇三笑着將手伸出:“好了,來,握住我的手,我拉你。”

嚴櫻輕輕地將她的手打下去:“我纔不握呢,太叫我傷心了。”

羅隱見嚴櫻表情非常輕鬆,便好奇地問:“嚴小姐,死者一個是你的上司,一個是你的學生,可是我看你完全不當回事啊。”

“羅先生是想讓我怎麼當回事呢?傷心?哭的眼睛紅?”

羅隱呵呵乾咳一下,笑而不語。

“羅隱他不是這個意思……”

蘇三急忙想岔開話題。嚴櫻擺擺手:“我明白你們都是什麼意思,蘇蘇,你還說呢,你也不夠意思啊,開始不是也懷疑我來着?”

蘇三訕笑一下,看向羅隱,後者則擡頭望天,裝作我什麼都聽不見。

“羅先生,我從小是在軍營長大的,從我記事起看的最多就是軍人,後來就是戰爭,我從小就熟悉的那些叔叔大哥哥們一個個都不見了,最後是我爸爸。”

蘇三握住她的手,嚴櫻繼續講道:“所以我從小到大就知道這個道理,生離死別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後來我媽媽去世了,是癌症,我們家,我們當年那個軍營,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這些年,我見慣了生死,根本不覺得這些是叫我悲傷的事情,後來又學了醫,每天又要面對太多生死病痛,羅先生,你說我還會爲一個和自己關係不大的人死去而悲傷嗎?”

羅隱點點頭:“是我多慮了,請你原諒。”

“沒什麼的,一下子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是看誰都是兇手的。”嚴櫻很通情達理。

三個人很快就走到那個山洞附近。

羅隱指着旁邊一棵高大的皁角樹道:“我看出警記錄,馬寧就是躺在那棵樹下。”

蘇三和嚴櫻站在樹下,嚴櫻隨手拽下一個半黑的皁角,拿在手裡晃了晃說:“馬寧怎麼死的,怕是隻有它們才知道的。”

三個人走進山洞,這洞不大,看着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三個人繞着洞壁走了一圈,蘇三指着後面的藤蔓說:“機關應該就是在這裡吧。”說着要伸手去撩那藤蔓。

羅隱喊道:“慢着!”

可是蘇三已經伸手過去,忽然從那堆藤蔓中竄出一個細長的黑影,羅隱看出手已經來不及,想都不想將手裡的手電筒砸了下去,啪的一下,手電筒和那黑影一起落在地上,嗖嗖嗖嗖幾下就不見了。

嚴櫻嚇得一把拉過蘇三那隻手:“是蛇,那是蛇!蘇蘇,你沒事吧?”

蘇三搖搖頭:“沒有,沒咬到我。”

羅隱撿起手電,用手電筒撩起那藤蔓:“你們說康太太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有蛇呢?”

嚴櫻道:“這就難說了,這裡陰暗潮溼,有蛇也是正常的吧?”

蘇三贊同嚴櫻的說法:“我看康太太急的什麼似的,不像是騙人啊。”

“女人心海底針。”羅隱嘆道。’

嚴櫻撲哧一聲笑了:“這裡有兩根海底針啊羅先生,小心扎你。”

“我看我們倆要不是在這,他可能會說最毒莫過婦人心的。”蘇三取笑道。

羅隱無奈搖頭,這兩位小姐啊,都是不讓份的。

果然,在藤蔓後面有一塊探出來的石頭,羅隱伸手摸了摸那塊石頭,石頭動了起來,接着哐哐哐,後面的石壁也跟着動起來。

羅隱急忙一手拉着一個,迅往後退去。

那石壁閃開後,洞口露了出來。

嚴櫻吃驚地張大嘴巴:“我的老天啊,真的有個洞中洞啊。”

羅隱打開手電,往裡掃了掃,裡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有什麼東西。

蝙蝠公寓(二十四)

羅隱先打着手電進去。 看了一下週圍,確定沒什麼危險後才伸手拉蘇三進來,接着是嚴櫻也跟着進來了。

這個洞很大。

嚴櫻驚歎道:“天啊,過去從沒想到這裡竟然別有洞天。”

洞內很黑,卻不潮溼,但是前面看不到什麼邪神的像,只是一道看着幽深曲折的小路,前面似乎還有洞。

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羅隱走在最前面,手電筒的光柱像是融入無邊的黑暗中,周圍太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他們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沒人說話,誰也不敢說話,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蘇三甚至覺得這裡的空氣都是緊繃的。

沒有潮溼的味道。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別的氣味,塵封的山洞不該是有點腐爛的氣息嗎?

終於走到另一個洞中,手電光照到的地方赫然是一個黑色的石像,的確是像一隻巨大黑蝙蝠,手電光晃動着從石像臉上掃過,能清楚地看到那石像口中伸出的獠牙。

“我的天啊,還真是蝙蝠啊。”

嚴櫻口中嘖嘖稱奇。

三個人圍着石像走了一圈,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羅隱伸手摸了一下那石像,觸手冰冷,他判斷道:“這是一種黑曜石雕刻的,這麼大的黑曜石也很難的。”

原來是黑曜石。

這是一種常見的黑色中低檔寶石,又名天然琉璃,是一種自然產生的琉璃。也正是因此,手電光照到這石像時,才讓人覺得石像沉靜如水有靈動鮮活,更具有震撼力。

“宗教這種,就是莊嚴肅穆的環境之類讓人產生虔誠之心,這邪教的石像也是這樣啊,讓人看着就震撼害怕。”

蘇三也摸了一下那石像,連連稱奇。

嚴櫻則笑道:“這黑曜石看着是品相極好的,還有虹光呢,這麼大個面目猙獰的石像多浪費材料,不如打磨成珠子,做項鍊啊手釧啊一定好看的很。”

蘇三點她腦門一下“你呀你,想什麼呢,一想到這這東西曾經雕成這麼嚇人的石像,誰還敢拿來做飾帶呀。”

羅隱搖頭,心想這兩個女人啊,竟然討論着把這邪神像打磨成飾的問題了。

圍着這石像走了一圈,還是看不出什麼。

石像前有個供桌,裡面的香灰很厚,旁邊還有一些水果乾果和糕餅。

這洞內空氣乾燥,糕餅沒有長毛,梨子也沒有蔫,看來是供上沒幾天。

羅隱看完這些,說道:“莫非這馬寧是因爲撞破了這洞裡的機關才被殺的?”

“可是那書裡夾着的紙條怎麼說呢,明明是胡豔萍約他去後山的。”蘇三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紙條遞給羅隱。

“警方的驗屍報告我看了,馬寧是服毒,在他胃部找到了毒藥。鑰匙胡豔萍約他去後山,爲什麼要毒死他呢?”羅隱凝視着邪神石像,“還有這石像,到底代表着什麼,是怎樣的邪教?這一切太奇怪了。”

“胡豔萍?難道是暗戀馬寧,所以因愛生恨?”蘇三回憶着胡豔萍提到馬寧時的語氣。

“哎,反正一切都是一頭霧水,看到這石像也證明康太太沒說謊,康先生這是中了邪教的毒,怪不得他四處留情,可能並不是生性風流,而是要讓更多的女人懷上他的孩子,然後拿來獻祭吧?”

嚴櫻想到這裡忍不住嘆口氣:“說實話,康先生的確是很有魅力的人,如果當初真的對我下手,我怕是也難以逃過,現在想來他對我很古怪,有時候言語眼神都有挑逗和曖昧,有時候卻又正人君子一副凜然樣子,當時弄得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着實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麼,也因此纔沒有沉迷於他的魅力之下,這也是救了我自己啊。”

“他那麼對你,也許是內心矛盾重重,想勾引你,爲他的邪教獻祭,但又於心不忍,一直出於矛盾掙扎之中。”

嚴櫻點點頭,嘆息道:“是啊,很有可能是這樣,他其實對我還不算……哎,不想了,人都死了,以後多給他燒點紙錢就是。走吧咱們也看過這東西了,這洞子奇奇怪怪的,我們還是早點走吧。”

三個人往外走。

走了一會,羅隱低聲說:“不對勁啊。”

是不對勁。

剛纔明明是從一道狹長的過道走過來的,可是現在呢?怎麼前方像是無邊無際的寬敞的石洞,那個過道在哪裡?羅隱用手電掃視一圈,山洞寬敞,往前照去還是開闊的山洞,並不見那狹長過道。

”難道這裡還有岔路?”

蘇三問。

羅隱搖搖頭:“走吧,往回走。”

三個人又往回返,果然走了幾分鐘,就看到那黑曜石的蝙蝠像。

“這個方向,就是我們剛纔進來時的方向啊,我記得我們從那過道走過來的時候,正好是面對着石像,就是這個方向沒錯的。”

嚴櫻轉過身,又轉了回來。

羅隱嘴角緊緊地抿着,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只是握着手電的手心裡已經透出薄汗。

蘇三沒有說話,轉身又往前走。

嚴櫻緊緊跟上,羅隱走在最後,走幾步回頭看一眼,怕走岔了路。

眼瞅着那石像越來越遠,羅隱再回過頭去,現還是能看到那石像。

也就說他們一直沒走進那條狹長的通道中。

這一直走的途中並沒有現岔道,三個人都記得清楚,剛纔就是這個方向這條路絕對沒有錯,可那條通道到底在哪裡呢?

羅隱看着手錶,額頭開始冒汗。

已經走了半個小時了,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不可能走這麼遠還走不出去,剛纔從那個通道走過來也就十來分的事,主要還是因爲深一腳淺一腳走的不順,可是現在這寬闊的山洞走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到頭呢?

羅隱想到這,一隻手已經握緊了拳頭。

蘇三悄悄拉拉他的袖子:“怎麼樣,不對勁啊,這山洞怎麼像是無邊無際走不出去啊。”

她怕嚴櫻聽到會恐慌,聲音非常小。

蘇三忘了,這可是山洞,非常攏音的,嚴櫻已經聽到了,帶着哭腔問:“不是吧,這要把我們困在裡面可怎麼辦啊?這洞,真邪性了。”

蝙蝠公寓(二十五)

羅隱不信一個山洞還走不出去了。

蘇三也不相信,遇到過太多兇險的事情,一個山洞而已,能邪性到哪裡?

嚴櫻走了這兩圈,有些崩潰了,緊緊拉着蘇三的手:“怎麼辦啊,蘇蘇,我們走不出了。哎,不該冒冒失失進來的。”

說着就開始抹眼淚。

蘇三勸說着:“沒事的,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咱們再走一遍試試。”

“不,往前走,看看能走多遠。”羅隱舉着手電指着前方。

“啊?還往前走?怎麼走啊,越走越害怕。”嚴櫻乾脆蹲在地上,不想走了。

“櫻子,努把力,這一切可能都是幻覺,我過去就遇到過,處於幻覺中出不來,走吧,咱們往前走走看。”

蘇三用力拎着嚴櫻的胳膊:“起來吧,沒事的。”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

羅隱是大步流星,蘇三和嚴櫻都放慢了腳步。

嚴櫻是試探着,走幾步站住回頭去看,一走一回頭。

蘇三拉着嚴櫻的手,現她的手溼乎乎的,滿是汗水。

“櫻子,別怕。”

嚴櫻再也承受不住了,蹲在地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不想死在這裡……啊。”

她哭的聲音很響,山洞開始迴音:啊……啊……

羅隱本來就心煩,喊了一聲:“好了,閉嘴。”

嚴櫻哽咽着:“怎麼辦,我不想死在這裡,可是……走了這麼久了,怎麼還走不到頭啊。”

蘇三一直在內心默唸着這些都是幻覺,是幻覺,被嚴櫻這麼一說也是心生煩躁,用力推了嚴櫻一下:“還哭,還哭,你有完沒完?”

嚴櫻沒提防被她推倒在地上,愣了一下:“你推我?”

“對,你哭的我心煩意亂,你行不行啊,要不是我來看你,我能這麼倒黴嗎?遇到這種事!你還有臉哭1”

蘇三指着嚴櫻痛斥道。

羅隱也有點愣,她第一次看到蘇三是這幅樣子。

蘇三指着嚴櫻越說越氣:“一路上你就嘀嘀咕咕的,你想做什麼啊?你,對還有你的男朋友方正良,你們倆疑點很大,我現在都懷疑是你故意在暗中搗鬼,想……想害死我們!”

嚴櫻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蘇三:“蘇蘇,你在說什麼啊,你過去……過去從來不是這樣的啊。”

是的,過去的蘇三是理智的,堅強的,從沒有出現過這麼歇斯底里的情景。

羅隱也急忙拉着蘇三的手:“好了啊,別鬧了,現在情況不明,咱們不能內訌!”

嚴櫻也睜大眼睛:“好了,好了,是我錯了好吧,你別生氣了,我繼續走還不行嗎?”

蘇三不依不饒:“憑什麼啊?因爲你我被牽入這個案子,你當我願意來這啊,我還沒埋怨,你就沒完沒了。”

羅隱打着手電,手電光將洞內的黑暗分割開,蘇三就在這光和黑暗的邊緣中,一半臉是光亮的,一般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羅隱低聲說:“你怎麼了?”

蘇三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內心煩躁不安,想喊叫想泄,前塵往事一股腦的都涌上來,各種死法的屍體,生命中的各個過客,面目模糊的餛飩姑娘,所有的人都扭曲着張大嘴巴呼喊着,表情痛苦。

蘇三一把打掉羅隱的手:“別碰我。”

羅隱這才察覺問題不對,伸手去摟蘇三的肩膀,忽然坐在地上的嚴櫻飛快地起身,一頭撞向羅隱。

羅隱只注意蘇三不對勁,沒有想到嚴櫻忽然暴起攻擊他,被嚴櫻撞了一個跟頭,倒在地上手電也摔到一邊去了。

一下子洞內暗了下來。

蘇三叫道:“嚴櫻,你瘋了啊。”

嚴櫻呼喊了一聲什麼,繼續撲向羅隱用力廝打着,羅隱一把推開嚴櫻,她像瘋了一樣又撲向蘇三,蘇三動作很快,往旁邊一閃,嚴櫻撲到石壁上,咚的一聲,蘇三聽着都替她疼的慌。

蘇三叫道:櫻子,你醒醒!”

羅隱一聽蘇三說話,心中驚喜:“你沒事了?剛纔是……”

“剛纔我只覺得心裡煩躁的不行,看到過去案子中的那些死者,各種死法,煩透了,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就想火,想和人吵架。”

嚴櫻被撞的暈乎乎的,從石壁上滑了下來。蘇三急忙去扶她,卻被羅隱攔住:“小心,她也許有攻擊性。”

嚴櫻嚶嚀一聲:“疼死我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撞上了?”

她捂着腦門站起來,跌跌撞撞:“哎,這手電怎麼掉了?”

“你剛纔做什麼了,自己都不記得了?”

蘇三這才伸手去拉她,羅隱已經撿起了手電。

嚴櫻搖搖頭:“不知道啊,哎呦,這腦門磕的好疼,怎麼了?我摔跤了?”

羅隱被她撞的一個跟頭,這會正疼着呢,看到嚴櫻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能拿起手電苦笑道:“好了好了,咱們就在原地別動了,好好想想這一路上的情景。”

“我剛纔忽然覺得很憤怒,想打人。”

嚴櫻先說自己的感受,“然後不知道怎麼就撞石壁上了。”

“我也是忽然煩躁。腦子裡一團糟,就是想火。”

“這個洞也許是那個石像會影響我們的心情,也許還製造了幻覺,這個洞不會走不出去,我們只是被幻覺左右了。”

羅隱分析道。

“那怎麼辦啊?我們怎麼走,回頭看那難看的蝙蝠像還在那。”

蘇三嘆息道。

“關上手電,咱們三個手拉手,不要手電,摸黑走,看看會怎樣!”

羅隱提出個辦法。

“如果這一切都是幻覺,就讓我們憑自己的直覺走吧。”

“對呀,蝙蝠是靠聲波來行動的,我們也學一下蝙蝠,不用眼睛,黑着走走試試。”

蘇三贊同羅隱的辦法。

關掉了手電,羅隱走在前面,中間是蘇三後面是嚴櫻,三個人手拉着手,摸索着往前走。

走了一會,洞壁越來越窄的感覺,甚至能感覺鼻子都擦到石頭上。

“我們這是要走進石頭中了啊。”嚴櫻驚叫道。

“櫻子,一切都是幻覺,不要睜眼,不要猶豫拉着我的手,走,別停。”

蘇三鼓勵道。

聯繫三個人的紐帶就是信任。

蘇三信任羅隱,就像羅隱信任她一樣,兩個人經歷這麼多,默契又無條件彼此信任。

嚴櫻也信任蘇三,認爲她不會害自己。

因爲信任,嚴櫻拉着蘇三的手,感受着臉部在石頭上摩擦,越來越逼近的石壁,臉生疼,是流血了嗎?不,這都是幻覺!

忽然,嚴櫻覺得眼前紅,她猶豫一下睜開眼睛,看到了洞口的陽光!

蝙蝠公寓(二十六)

人有五覺。

最初的五覺指的是味、嗅、視、聽、觸這五個感覺

後來佛教中衍生出了本覺、始覺、相似覺、隨分覺、究竟覺。

這幾種感覺玄之又玄,主要指的是五種精神意識的活動。

那麼現在,在被幻覺左右,無法找出道路的情況下,三個人依靠這種意識上的五覺終於走了出來。

嚴櫻實在是站立不住,噗通坐到地上。

蘇三差點被她拉倒,急忙鬆開手。

嚴櫻抱歉地笑笑:“對不住,我是堅持不住了,謝天謝地總算走出來了。”

“康太太說自己尾隨過康學汝進來,她會不知道這裡有多兇險嗎?”蘇三認爲是被康太太騙了。

羅隱則皺着眉頭看着嚴櫻,目光中充滿了探詢。

嚴櫻坐在地上伸了一下懶腰,看到羅隱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一擡頭,現羅隱目光有異,便問道:“羅先生,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很嚇人的啊,難道,你以爲是我搗鬼啊?”

“是,開始以爲是你做的,現在看出來你應該是不知情的,但是嚴小姐,我找人調查了方先生。”

嚴櫻很生氣,衝着蘇三喊道:“什麼啊,你還在懷疑正良?”

“嚴小姐,你可知道,方先生是在一年前來到成都的巴蜀日報的。”

“對的呀,我知道的呀。”嚴櫻無所謂地聳聳肩,“這能代表什麼?他從外地來成都就不對嗎?”

“問題是他來成都之前的做過什麼完全沒法調查,一片空白,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之前在哪裡如何生活的,按照他的履歷表去找,查無此人,這不奇怪嗎?”

蘇三也是第一次聽羅隱說起這個,她相信羅隱的調查一定是有依據的,嚴櫻則不住搖頭:“我不信,也許只是他不想提過去呢,有一些不想回憶的往事而已。”

“嚴小姐,不要自欺欺人了。”羅隱嚴肅地說道,“你仔細想想,康先生的屍體被扔到由你負責的解剖室,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嚴櫻道:“康先生也有那裡的鑰匙。”

羅隱嘆口氣:“警察在康家找到了那串鑰匙,在康先生的寫字檯抽屜裡。“

“那,也可能是康太太啊。她不也是在欺騙我們嗎?對,還有胡豔萍,也有嫌疑,還有梅小姐,她可是康先生的情人之一呢。”

嚴櫻反駁的有點語無倫次,試圖將一切有疑點的人都拉入其中。

羅隱冷笑道:”嚴小姐,你這算是心慌了嗎?”

嚴櫻大怒:“羅先生,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誣陷人?正良和我講過他的家人,他從小到大的生活,他從沒有隱瞞過自己的過去,只是沒有必要對任何人說而已。”

“是嗎?包羅一份假的履歷表?他是記者,該明白這些意識着什麼。”

蘇三看大家剛脫險,兩個人就劍拔弩張的,急忙勸解道:“這樣吧,櫻子,你說方先生講過自己過去的生活,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他父親早逝,是母親將他養大供他讀書的,只是母親後來去世了。所以他後來知道我我棄文從醫的事情,很是感慨,說自己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不夠現實只能放棄。”

嚴櫻說到這裡,眼睛通紅。蘇三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生病去世的母親,蹲下身子輕輕摟過她的肩膀。

嚴櫻靠着蘇三,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繼續講道:“他還給我講過一些小時候的故事,這些不會作假,我能判斷出來。”

“他母親去世了,那麼你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死的嗎?”羅隱隨口問道。

“據他講是他母親爲了掙錢,每天要洗很多衣服,太過辛苦,熨着衣服睡着了,熨斗引起了火災,他母親在醫院掙扎了很久還是去世了。”

“在醫院?哪裡的醫院?西康一帶?”

羅隱想到方正良提到過在西康看到過林小姐的事情,追問道。

嚴櫻搖搖頭:“他沒有仔細說,只是提到過那個給他母親看病的醫生,和他講可以做皮膚移植還說可以幫他申請減免費用,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根本沒有成熟的項目,那個醫生想利用他母親的治療做一次實驗而已。”

“那最後呢?”

蘇三很感興趣,“這醫生也真是太壞了,事關人命,沒有把握還想做,怪不得可以減免費用呢。”

“後來就不知道了,他講到這裡就忍不住哭了,我也不忍心繼續問下去。羅先生,我想正良只是因爲母親去世的事情刺激到他,不想再提過去而已。”

這的確也是一個理由。

羅隱還想問什麼,就聽着咔嚓一聲,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羅隱面色一變,向傳來聲音的地方跑過去。蘇三也一把將嚴櫻拉起來,兩個人緊緊跟隨着。

羅隱看到那個人,從後面看是個瘦小的黑影,穿的破破爛爛,跑動的時候後面的衣服片還飄了起來。

羅隱喊道:“站住!“

他一喊,那人跑的更快了。

羅隱緊追不捨,那人體力明顯不如他,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羅隱向前一撲,將那人撲倒。

那人被他壓在地上,嘴裡嗚哩哇啦地叫着。

羅隱問:“你跑什麼?”

那人黝黑乾瘦頭像亂草一樣,臉很髒,鬍子也長得老長,身上的衣服幾乎都破爛了,褲子成了碎片,像是個野人。

那人一聽羅隱問,烏拉拉叫了幾聲,指指羅隱又指指自己,掙扎幾下也不知他在說什麼。

這時蘇三和嚴櫻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嚴櫻道:“是人是鬼啊。”

“好像是個野人。”蘇三看那人蓬頭垢面嘴裡還咿哩哇啦的。

羅隱將那人拉起來道:“這裡哪能有什麼野人,恐怕是迷路的人受了傷,傷到了腦子,你們看他的衣服,雖然破爛,還能看出質地還是不錯的。”

蘇三仔細看看點點頭說:“是,衣服還是夾克。”

“他跑什麼?”

嚴櫻伸手想掀開那人蓬亂的長,看看這人到底是誰。那人忽然揮舞雙臂,嘴裡嗷嗷叫了幾聲,將嚴櫻嚇了一跳。

“這是做什麼?”

嚴櫻覺得這個人的動作很是奇怪。

“像是小鳥飛?”

蘇三學着這人的樣子,揮舞幾下,羅隱道:“不是小鳥,他指的是蝙蝠。”

那人做出蝙蝠飛的動作,嘴裡叫了幾聲,接着往地上一躺,啊了一聲。

蘇三看着他的動作,想了想:“難道他說像蝙蝠的人殺了人?這樣躺下,啊的一聲,不正是人死了嗎?”

蝙蝠公寓(二十七)

三個人帶着這個人回到後校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這個人開始還有些害怕,蘇三猜測是不是因爲他們是在那個山洞旁,而這個人正好被山洞裡出來的人嚇到過,看到那附近的人就害怕。

這個人衣服破破爛爛,頭長到肩膀,一臉鬍子茬,完全看不出相貌,渾身一股酸臭味,蘇三感覺敏感,離他很遠。

這個人似乎對嚴櫻挺依戀的,走在山路上緊緊地跟在她後面。

嚴櫻是總做解剖演示的,被福爾馬林熏習慣了,也不嫌棄他又髒又臭,邊走邊問他:“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在這裡?”

這人不說話問的急了就一里哇啦的怪叫,指手畫腳一番。

三個人帶着這麼個人走在校園裡,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嚴小姐,你這是從哪撿到個人啊。”一個學生問。

嚴櫻指指後山:“那裡,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在那生活的。”

“呀,不會是野人吧?”

幾個女生議論着。

“哪能呢,後山那地方怎麼能有野人?”

不過這幾天校園裡怪事連連,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並沒有圍觀。

馬上要到大門口,正好看到梅琳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她直接走到嚴櫻面前道:“康先生的辦公室被警察封了,你那裡還有他的東西嗎?”

嚴櫻生氣地說:“我是他什麼人,爲什麼問我?”

嚴櫻現在很不喜歡被人和康先生扯在一起。

“我想得到一點康先生的遺物,求求你了。”梅琳眼中浮起淚光,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用力去擦,但卻越擦越多,眼睛揉的通紅,樣子非常滑稽。但嚴櫻卻笑不出來。

她過去很討厭梅琳,討厭她假清高,暗中做着康學汝的情人,人前卻裝作冰潔玉清,可是現在,看到被悲傷徹底擊垮了的梅琳,嚴櫻現自己竟然開始同情她了。

她想了想說:“我儘量找找吧,也許有他批過的作業什麼的,這個也可以嗎?”

梅琳用力點着頭,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可以,可以,拜託你了。”

待她走了,蘇三低聲說:“她的悲傷是真的,到處都瀰漫着悲傷的氣息,她大概是真的很愛康先生的。”

嚴櫻覺得奇怪:“這你都能聞出來?那麼你能感覺到康太太是不是真的悲哀嗎?”

蘇三搖搖頭:“悲傷和痛苦這些情緒也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心智單純,很明顯能釋放出自己的感情,更多的人將自己的喜怒哀樂都隱藏在心裡,完全讓人觸摸不到。這位梅小姐,我感覺是真心的,很單純。”

嚴櫻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她這人就是直來直去,說話不中聽,和我也是這樣,時間久了我就討厭她,其實仔細想她人並不壞的。”

這時旁邊走着的那人忽然撒腿就跑。

蘇三喊道:“喂,你要去哪裡?”

羅隱身形已經開始動了,拔腿就追。

嚴櫻的目光掃過人羣,看到一個急匆匆的女人身影,她指着那人給蘇三看:“是胡豔萍,他是看到胡豔萍就跑的!”

不錯,蘇三也是這樣認爲,他剛纔走的好好的忽然看到一個人就跑,而蘇三也觀察了,人羣中胡豔萍正匆匆離去。

但是現在顧不上胡豔萍,他們要將這個人抓住是正經。

羅隱邊跑邊喊:“截住他!我是警察,幫忙截住他!”

那人已經衝到校門口,忽然迎面過來一個人,一把將他抱住,那人用力掙扎幾下,掙扎不開,抱着腦袋就開始嚎叫。

羅隱一把將他拎起問道:“你跑什麼?”

那人哇哇哇叫着,不住搖晃腦袋,頭向兩邊飄着,能看到臉上的表情,滿眼的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麼嚇人東西。

“這誰啊?你們從哪撿到的要飯花子?”方正良好奇地打量着那個人。

嚴櫻道:“就在後山那個山洞附近,我們該怎麼稱呼他呢,給他取個名吧不能總是喂啊,叫阿福好不好?”

蘇三道:“不錯,阿福好,希望他能有福氣,想起來自己是誰,早點恢復正常。”

他們對話時,羅隱一直觀察着方正良的表情,方正良看着這個阿福很自然地樣子,阿福看到他也沒有什麼不正常,他高聲叫喊是因爲剛纔看到了什麼,然後嚇得一路狂奔,

蘇三在他耳邊低語道:“阿福狂的時候我和櫻子都看到胡豔萍走過,也許阿福就是看到了胡豔萍才瘋狂的。”

羅隱點點頭,看向方正良:“方先生也不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這人是怎麼了?”方正良上下打量這個阿福,“衣服質地還是不錯的,不像是要飯的啊,難道是失憶了?他怎麼總捂着腦袋?頭疼?”

羅隱確定,方正良和這個阿福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便隱去山洞的事情,只大致講了一下怎麼遇到的這個人。

方正良感慨道:“也不知這個人是誰,這樣吧,我在我們報紙上登個啓事吧,也許他的家人能看到。”

嚴櫻連連點頭:“對,對,正良,你真是太好了。”

既然要等啓事,這人必須收拾一下至少能看到人臉。將人交給方正良收拾,羅隱是不放心的,但是讓他大少爺伺候這個阿福,也是絕對做不到。

最後,羅隱帶着阿福來到一家澡堂,給小二一些錢,叫他帶着阿福進去清洗一下再換身衣服,他和方正良坐在外面等。

過了好半天,兩個人都不說話,場面非常沉悶。

方正良看看手錶道:“四十分鐘了,怎麼還不出來。”

羅隱沒說話。

方正良看看羅隱,又看看錶,站起身來走了幾步。

就聽着嚴櫻喊道:“人呢,怎麼還不出來。”說着竟然探頭進來。方正良嚇得急忙將她推了出去:“姑奶奶,這是男澡堂。”

嚴櫻嘴一撇:“你嚇唬誰啊,這明明是男休息室。”

“反正不是你們女人能來的。”

羅隱在裡間聽着倆人的對話,眉頭微微擰了一下:方正良面對這個阿福,表現得都極爲自然流暢,不像是心懷鬼胎的樣子。

“先生,你看看怎麼樣?”

小二推着阿福出來了,阿福剪了頭颳了鬍子,很白淨清秀的一個年輕人,看着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像個青澀的大學生。

嚴櫻一聽阿福出來了,喊道:“阿福過來,我看看。”

說來也奇怪,這個阿福好像很喜歡嚴櫻,也很聽她的話,笑眯眯地走出來,站在嚴櫻面前。

蘇三道:“阿福好像很喜歡你呀。”

方正良覺得蘇三這句話很不順耳,可是仔細一想也覺得事情有點奇怪。

一個說不出話來,什麼都不記得的“野人”怎麼能對嚴櫻表現得那麼乖巧呢?

蝙蝠公寓(二十八)

澡堂的雜役看着一個小野人在自己手裡變了樣,很有點成就感,隨即從澡堂裡將阿福身上換下來的破爛衣服拎了出來。

這些衣服本來就又髒又臭,現在被澡堂的蒸汽蒸騰的更是可怕,氣味徹底撒出來,衆人都忍不住捂住口鼻。

那雜役大概是在澡堂裡早都見識了各色人等並不覺得這氣味如何,大概是爲了顯示自己把這個小野人折騰成個白淨小夥子多不容易,用力一抖落,衆人都往後面這麼一退,就看着從那堆破爛裡晃晃悠悠的掉出一個東西。

看着是個紙片子,羅隱一把撿起,看了一眼,又看向嚴櫻。

嚴櫻愣了下:“什麼啊?羅先生你這眼神不對,又懷疑我?”

蘇三則湊過去從羅隱手裡搶過那照片:“呀,櫻子,這是你和誰?”嚴櫻聞言一愣:“啊?照片?”

她也急忙過去一看,指着那照片驚叫:“是我和孟小姐的合影!阿福,你是孟小姐的什麼人?”

嚴櫻仔細端詳着阿福,只聽着那阿福嘴裡模糊地叫着:“姐……姐……”

“我的老天爺,莫非你是孟小姐的弟弟?”

蘇三看看照片中的孟小姐,再看看洗乾淨的阿福,覺得也是有點像。

“孟小姐和我講過,家裡是有個弟弟的,今年才19歲,難道就是這個阿福?可是他到底是怎麼到了後山又成了這幅樣子的呢?唉,孟小姐要是知道自己的弟弟變成這個樣子,指不定多傷心呢。”

“問題是,這個孟小姐到底在哪裡?是真的出國了還是回家了或者說其實也是和那倆人一樣,失蹤了。”

羅隱的話,讓衆人心頭都泛起一陣寒意。

嚴櫻看着阿福傻乎乎的笑容,心裡一酸說:“你要真是孟小姐的弟弟,我會那你當弟弟照顧你的,太可憐了,怎麼在後山就變成這樣了呢,受了多少苦啊,阿福,你剛纔看到了什麼,爲什麼要跑呢?”說話時嚴櫻輕輕摸了一下阿福的頭,阿福開始躲避一下後來像是很享受一樣,竟然微微閉上眼睛,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方正良有點不高興:“嚴櫻,你對他這麼好,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也許不是孟小姐的弟弟,你不要被他騙了。”

蘇三奇道:“咦,方先生,你變得蠻快的呀,剛纔你可是老同情阿福的啊。”方正良訥訥的卻沒法直接說出自己的理由:就是看不慣嚴櫻對別的男子好。

大概是嚴櫻的關懷讓阿福感受到溫暖,他忽然抱住嚴櫻的胳膊喊了一聲:“姐姐。”

嚴櫻這些年孤苦伶仃一人,阿福這聲模糊不清的姐姐讓她激動的幾乎流下眼淚來,她答應了一聲,柔聲問:“阿福乖,告訴姐姐是誰把你扔到後山的,誰害的你?”

阿福忽然將一隻手指伸到嘴裡,咬了一口,委屈地撇着嘴:“疼。”

嚴櫻一點不嫌棄他手指上還帶着口水,將他的手抓在手裡問:“哪裡疼?告訴姐姐?”

那阿福委委屈屈地叫道:“那個姐姐是壞人,她給那個哥哥吃東西,哥哥就死了,被我看到,她就追着打我,我就跑啊跑……”

蘇三急忙追問:“那個姐姐是誰,是不是胡豔萍?”

她問的急,阿福嚇得哇哇怪叫起來:“姐姐,姐姐,她嚇我,她嚇我。“嚴櫻急忙輕輕摟住阿福的肩膀,低聲說:”阿福乖,告訴姐姐,那個害死哥哥的人是不是梳着兩個這樣的辮子,戴着眼鏡的?”

她描述的正是胡豔萍。

阿福緊緊靠着嚴櫻,不住點頭:“是那個辮子姐姐。那個姐姐好凶,一直追着我,我好怕啊。嚇死我了。”

他語言功能才恢復不久,說話還有點慢,一些生硬。

“他的話目前怕是沒法做證言。”羅隱盯着阿福很久,最後認定他的表現不像是作僞,是真實的,只是以阿福現在的情況,他說的話警察局那裡是不能採信的。

蘇三聽到這話眼睛一轉,偷偷瞟了方正良一眼卻沒有說話。

蘇三和嚴櫻住在女生宿舍,是不是帶阿福回去的,阿福只能暫時和羅隱在一起。同時方正良拍下了清洗乾淨的阿福照片,要刊登到日報上做啓事。

阿福很不想和羅隱走,嚴櫻好不容易哄得他乖乖的跟着去了。

忙乎這大半天,衆人吃過飯就各奔東西。蘇三自然是和嚴櫻回到了女生宿舍。

進門時,嚴櫻探頭看了一眼,還好,林小姐現在不在。

她們實在是太討厭那個陰陽怪氣的林小姐了。兩個人走上二樓,蘇三忽然道:“醫生說了,阿福很快就能清醒,等他醒來就能知道到底是誰殺了馬寧。”她說話聲音很大,此刻已經走到了二樓。

嚴櫻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要死啊小心被人聽到。”

“聽到怕什麼,誰知道阿福是誰呀。這個名字可是你才取的,別人不知道的,就是殺害馬寧的兇手都不會知道。”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地邊走邊說。

在她們沒有注意的角落,胡豔萍緊緊貼着自己房間的門,仔細聆聽着。

阿福、殺死馬寧的兇手、看見了,能知道誰殺了馬寧……

這些字眼斷斷續續傳進她的耳朵令她悚然心驚。

怎麼辦?那個人沒有死!竟然被他們在後山遇到了!那個小野人,不是掉下山崖了嗎?怎麼竟然沒有死?

這可怎麼辦?他會把一切都說出來的!天啊,真是倒黴,這個嚴櫻到底想做什麼?和她有什麼關係,什麼事都想插上一腳!

胡豔萍急的六神無主,她輕輕打開門,看到走廊裡沒有人,蘇三和嚴櫻已經上樓了。

她輕手輕腳走到四樓,看看沒有什麼人,裝作閒逛的樣子,走到嚴櫻房間門口,就聽着裡面似乎在吵架。

胡豔萍一愣:這倆人剛上樓就吵架,爲什麼啊?

“和你說過,他很有可能是孟小姐的弟弟,你怎麼非要認定阿福就是兇手呢?”

“也就你相信他真的是失憶了,會恢復記憶,我可不信,這種事情這種人我見多了!”

蘇三氣呼呼的聲音:“你和方先生都傻了,依我看直接將他送到警察局是正經。”

“阿福在曙光旅館住的好好的,爲什麼送去警察局?”嚴櫻大叫道,“你現在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動不動就懷疑人,對,你還懷疑我呢?非說我殺了康先生,你怎麼不說我還殺了馬寧呢?”

蘇三奇道:“咦,爲什麼說你殺了馬寧,你和馬寧有什麼糾紛嗎?”

“總之,服了你了!大偵探,這世界上就沒人不被你懷疑,你的那位羅先生怎麼受得了你!”

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

胡豔萍奇轉身輕手輕腳的走下樓,心裡想着,曙光旅館,原來那個討厭的小野人住在那裡啊!

蝙蝠公寓(二十九)

傍晚時分,羅隱走出曙光旅館。

阿福抓着他的袖子不許他走。

“回去吧,回去吃東西,等我回來。”

羅隱除了對蘇三,對旁人很少有這樣好聲氣的時候。

阿福搖了搖他的袖子,又嘟囔了幾句什麼,羅隱搖搖頭,將他推進門。

說來也奇怪,下午那會洗的乾乾淨淨的小夥,這會功夫不見又成了個小野人一般,頭亂蓬蓬的,看不清臉面。羅隱走了一會,小二拎着大鐵壺敲了敲那間房的門。

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阿福似乎不知道怎麼叫人進來。

“客官,您的水。”

小二直接打開門,拎着大鐵壺就進去了。

阿福正靠着牀吃東西,聽到有人進來頭都沒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小二低聲問:“客官,喝水嗎?”

阿福還是不吭氣。

小二拎着大鐵壺一步步走近。

腳步輕盈又緩慢就像是一隻面對老鼠要出擊的貓。

阿福忽然問:“你想……做什麼?”

那小二訕笑着:“小哥,你吃的不噎莫,喝點水吧。”說着手裡已經拿了一個杯子,到了水放在旁邊桌子。

阿福輕笑一聲:“你想給我下毒嗎?”

“下毒?哪裡的話,你喝點水吧。”

小二放下大鐵壺拿着杯子往阿福手裡送。

“啊,你就是那個姐姐!”阿福忽然擡起頭,一把將手裡的杯子扔了出去。那小二已經從懷裡掏出一根繩子,牢牢地套在阿福的脖子上,用力絞着。

這個阿福力氣竟然很大,雙手撕扯着繩子,那小二有點愣住,心想這個人不是摔的半傻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大力氣。

阿福呵呵笑着:“胡小姐,把帽子拿下來吧。”

說着一支烏黑的槍管已經對準了小二的頭。

小二摘下帽子,卻看到對面是一張陌生的臉,這人絕對不是那個阿福!

那人笑道:“羅先生真是妙算,就斷定會有人來殺這傻子,果然,你上當了,胡小姐,我很好奇,我們擡着馬寧屍體從後山出來時,你可是悲痛欲絕的,怎麼,原來是貓哭耗子鱷魚的眼淚。”

一聽擡着馬寧的屍體,胡豔萍明白過來,這人就是擡屍體回來的警察之一。

門被推開了,羅隱跟警察小頭目一起走了進來。

警察小頭目走到胡豔萍面前,用力一扯撕掉她臉上的鬍鬚,微微一笑:“胡小姐,和我們去警察局走一趟吧。”

胡豔萍強自鎮定心神:“去警察局?爲什麼?”

“你試圖謀殺。”

“謀殺?我爲什麼謀殺他?不認不識的。”胡豔萍雙手鬆開那繩索,耍起了無賴。

“格老子的,你當我瓜子啊?現在還想和老子擺龍門陣,帶走帶走,不說是吧,進了警察局和那些暗娼小偷關兩天,我準保你什麼都招。”

胡豔萍臉色大變:“你們……”

不等她說出什麼,警察推搡着她就走。

胡豔萍過去聽鬧-學-潮被關進去的學長們講過警察局裡面的事,知道那裡面清白女人進去可就麻煩了,當即不住掙扎:“不要,不要送我去那裡。”

“你試圖謀殺警察,這是襲警。你這樣罪行的我看直接關進重刑犯大牢纔對。”警察頭目故意嚇唬她。

胡豔萍被帶到警察局,審都沒審,就被推進一間陰暗的監房。

進去後,一股酸臭氣撲面而來。

胡豔萍恨恨地啐了一口:“你們等我出去的,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呦,你說誰不得好死呢?”有人懶洋洋地問。

幾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圍上來,一個女人指着她笑道:“是個年輕妹子,來,這裡有掃帚,強-奸她-!”

沒等胡豔萍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幾個女人已經開始撕扯她的衣服了,不由分說就將她按在地上。

天啊,這些女人簡直是瘋狂的野獸。

胡豔萍掙扎着,不住踢打着,饒是她內心強悍,面對這些恐怖的女人也嚇得大喊大叫起來。

這時她忽然看到角落裡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那女人看不清長相,可是衣服眼熟。

她喊道:“康太太,你這賤人,你害的我!”

康太太扶着牆顫巍巍地站起來:“我害你,我怎麼害你了!”

“若不是馬寧對你動了真感情,我怎麼會在這裡!”

胡豔萍看到康太太,覺得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被那些瘋狂的女人按在地上,不住滾來滾去掙扎撕咬着,同時嘴裡也不停,大叫道:“你們去和她玩啊,她有好多男人喜歡,還和小男人胡搞,那個女人淫-蕩的不行,她纔好玩。”

帶頭的女人甕聲甕氣地道:“誰敢和她玩,那是個殺人犯,殺人犯!在我們這殺人犯是沒人敢惹的。你怎麼進來的?”

“還用問嗎,一看就是鮮嫩妹子,我猜是做妓-女的吧?”

一個女人獰笑着。

胡豔萍急忙喊道“我,我殺了人,我是殺人犯,她不是,她不是的,殺人的是我。”

“你殺人就你這細皮嫩肉的也能殺人?別逗了。”

那些女人根本不信,已經幾乎扒光了她的衣服,拎着掃帚就要硬來。胡豔萍死死地拽着自己的內褲,不讓她們侵犯,哭嚎着:“我殺人了我殺了一個叫馬寧的人,是我的同學,一起長大的,我把他毒死了!我給他喝了毒藥,是我殺的。”

“她說的還有鼻子有眼,像是真的。”

一個女犯停止了動作。

康太太冷笑道:“你爲什麼殺馬寧,他不是和你從小長大嗎?你們不是感情很好嗎?”

胡豔萍滿面淚痕:“那是因爲我現他真的愛上了你,我們說好只是勾引你,讓康先生和你離婚,同時馬寧也對那麼多女生對康學汝投懷送抱很不滿,沒想到最後他竟然真的愛上了你,還要和你私奔!我不能忍!憑什麼,憑什麼你這樣一個有夫之婦能得到馬寧的愛,憑什麼?我一定要他死!”

康太太也激動地流下眼淚來:“果然,馬寧是真的愛我的,他是真的愛我,我沒有白活,他真的愛我。”

說到這裡,她嚎啕大哭,蹲在地上不住用手捶着地。

這時牢門哐噹一聲開了,一個威嚴的女聲喊道:“你們在做什麼?像什麼樣子?還有你,把衣服穿上,出來。”

那幾個女犯罵罵咧咧的散去,胡豔萍急急忙忙將被扒掉的衣服穿上,跟着女警察走了出來,那警察對康太太招招手:“你也過來。”

女警察將她們倆交給警察頭目走後,這纔打開牢門上的小門道:“很好,你們這次做的不錯,晚上加一個窩窩頭。”

蝙蝠公寓 (三十)

“胡豔萍,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我們觀察和掌握之中。”

警察小頭目看着被女警帶進來的胡豔萍,臉上掛着瞭然的微笑。

胡豔萍身上的衣服已經七零八落,像是破布條一樣掛在身上,滿臉淚痕,眼光躲閃驚恐,看到屋裡的幾個人,立馬低下頭,努力抻着衣服,可是這衣服已經破爛衣不蔽體。

蘇三心裡有點不落忍,將自己的毛線衫脫了下來扔給她。

羅隱看到蘇三滿臉不高興,急忙低聲道:“這也是沒有別的法子,這是最好最快的辦法。”

羅隱和這警察頭目在警界多年,深知人性的黑暗面,一個內心強悍的女人,面對一羣歇斯底里沒有底線的瘋狂女人時也會生膽怯之心,便和這個警察小頭目導演了這麼一齣戲。

果然胡豔萍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都崩潰了,在混亂中將一切和盤托出。

蘇三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和嚴櫻畢竟都是女子,看到胡豔萍這樣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胡豔萍此刻覺得自己像是渾身被人扒光,任人圍觀嘲笑,這樣的羞辱比打她罵她還要嚴重。

“你是怎麼騙馬寧吃下毒藥的?”警察頭目冷冷地問。

康太太一直蜷縮在牆角,整個人像是傻了一般,直到聽到說起馬寧的事情,這才猛地擡頭,眼睛緊緊盯着胡豔萍。

胡豔萍也不是傻的,進來看到衆人就已經知道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眼睛裡,狡辯也沒有用了,便強自鎮定坐下,看向警察頭目:“我想喝杯水。”

警察頭目一揮手,門口守着的警察出門去倒水。

胡豔萍苦笑一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是怎麼也沒想到,那小野人竟然沒死,我是親眼看着他掉下去的。”

蘇三聽到她這話,心想原來以爲阿福是因爲被胡豔萍攻擊掉下山崖才變成這幅癡癡呆呆的樣子,可是現在胡豔萍稱他爲小野人,難道胡豔萍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子了?這可就奇怪了。他若真的是孟小姐的弟弟,那麼他流落到後山變成瘋瘋癲癲,和孟小姐的離開有很大的關係?

羅隱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看向蘇三,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嚴櫻得意洋洋:“哼,要不是我和蘇蘇在樓梯上演了一齣戲,你還不知道要裝到哪裡呢。”

胡豔萍看她得意,也不生氣,非常平靜地說:“是嗎?嚴小姐,你可知道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啊,有時候看着得到點東西,其實不過是鏡花水月,比方說愛情。愛情是個什麼東西呢,不過是你騙我我騙你,爾虞我詐罷了。”

“你知道什麼?你自己的愛是自私的惡毒的,就無端猜忌別人也是如此,真真好笑!”

嚴櫻聽到胡豔萍這麼說話,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警察小頭目不耐煩看他們脣槍舌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拍完纔想起這幾個人是羅先生的朋友,而且案件的疑點還是他們現的,自己不能做得太過,便急忙又跟着乾笑兩聲。

“胡豔萍,你是怎麼騙馬寧吃下毒藥的。”

“我約他到後山說有禮物送給他,拿出藥丸,他聽信了我的話就吃了。”

康太太聞言大叫;“胡說,他可是學醫的,你說給他吃藥就吃藥,開什麼玩笑?這種鬼話誰信?”

“哼,你還好意思問,若不是你,馬寧怎麼會那麼聽話吃下那藥。”

胡豔萍惱怒地看向康太太。

嚴櫻道:“這可就奇了,你害死了馬寧還埋怨康太太。”

胡豔萍大怒道:“你們可知馬寧爲什麼那麼聽話的來後山,又要吃那藥,他是爲了和康太太尋歡作樂,康太太,你一個有夫之婦,不顧廉恥和馬寧幽會,馬寧身體經受不了你,我騙他有助興的藥物,他這纔來找我的,我拿出那藥,他忙不迭的吃了,哼,他以爲能龍馬精神,卻不知那就是斷腸的毒藥。我得不到的,憑什麼你就可以得到?我比你美,比你年輕,康先生不喜歡我,馬寧也不喜歡我,憑什麼?憑什麼你能得到他們的愛!馬寧竟然還想帶着你私奔,我恨啊我恨!”

嚴櫻鄙夷遞看向康太太,冷笑着:“康太太,原來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康太太想不到馬寧毫不猶豫吃藥的理由竟然是這個,整個人有點懵,掩面而泣:“天啊,是我,都怪我!”

“你騙馬寧吃了毒藥,馬寧倒下正好被阿福看到,阿福逃走時驚動了你,你一路追蹤,將阿福攆到懸崖邊上,他失足落了下去,你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阿福並沒有死。”

羅隱指了指上方的天花板:“這才叫老天有眼呢。”

“你們管那個野人叫阿福?呵呵,誰知道他是真的會帶來福還是帶來災呢。”

胡豔萍嘴一撇不以爲然地樣子:“我提醒你們,那是後山,不是人煙罕至的地方,一個人好好的怎麼能成那鬼樣子,其中的隱情怕是比什麼都嚇人呢,別怪我沒提醒。”

“胡豔萍你還是好好的爲你自己祈禱吧,一項殺人一項襲擊,你的後半生將在監獄中度過。”

警察小頭目冷靜地判斷。

“是嗎?那麼她呢?康太太,你的下半生可怎麼辦呢?男人死了,情人死了,你自己又身敗名裂,現在全城人都知道你是個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女人,哈哈哈,我真同情你。”事到如今,胡豔萍還是不忘記刺激康太太。胡豔萍接過警察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接着站起身:我都說了,你們可不要在把我和那些瘋女人關在一起!

“這個女人,真是一點同情心和善良心都沒有。”

看着胡豔萍囂張的笑容,蘇三後悔竟然將自己的毛線衫脫給她。

“是啊,剛纔你還不齒我們的所作所爲,現在看到了吧,對付胡豔萍這種人,用什麼辦法都不爲過,她實在是太惡劣了。”

望着胡豔萍被帶走的背影,羅隱低聲說道。

“蘇蘇,你的毛線衫這才叫明珠暗投呢。”嚴櫻開了一句玩笑,接着眉心一跳,“馬寧是胡豔萍害死的,那麼康先生呢?還有阿福是怎麼出現在後山的呢?他都經歷了什麼?”

蝙蝠公寓(三十一)

蘇三和嚴櫻看着胡豔萍的背影,她本來是在好好走路,忽然間開始搖搖晃晃,接着往旁邊歪去。 一個警察從旁邊一把將她扶住,蘇三一愣,急忙跑過去。胡豔萍呼吸急促,靠着那警察的肩膀大口喘着粗氣,抽搐幾下就不再動了。那警察急了,搖晃她幾下,胡豔萍像是失去了提線的木偶,隨便人擺弄。

“胡豔萍,你怎麼了?”蘇三上前剛要去摸她的額頭,那警察頭目走過來一把將她攔住:“不要碰,她中毒了。”

中毒了?怎麼中的毒?

那小頭目和羅隱對視那一眼,扶着胡豔萍的警察急忙喊道:“和我無關,那水不會有事。”

是的,胡豔萍在走出來之前喝了一杯水。

嚴櫻說:“我是醫生,我看看。”

她扒開胡豔萍的眼神,又看了一下她的嘴巴,搖頭道:“她已經不行了。”

警察小頭目急忙喊人送胡豔萍去醫院,羅隱跑向審訊室,一把推開門,一個黑影從窗戶飛了出去,雖然只看到一點影子,羅隱也能判斷出,那是一隻黑色的蝙蝠!

過了一會,警察頭目通知他們,胡豔萍還沒等送到醫院,就被救護車上的醫生宣佈死亡了。

那警察倒的是一杯白水,胡豔萍能毫無察覺的喝下,說明這毒藥是無色無味的。

“有沒有可能是胡豔萍自己服毒自盡?”嚴櫻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她要是想自殺何必把一切都講出來,直接自殺了留給我們一個懸念多好。這也是一種報復吧?”

蘇三說到這裡,看向康太太:“屋子裡就我們這幾個人,到底是誰下的毒?”

康太太注意到蘇三冰冷的目光,急忙喊道:“不要看我,我一直坐在牆角,動都沒動,那水可是警察先生倒的。”

警察小頭目冷笑:“康太太,謀害馬寧的罪名洗清了,還有康先生那筆帳沒算呢。”

康太太根本不懼他:“你威脅我?胡豔萍死在警察局,死之前喝了你們警察倒的水,這可是有目共睹的。”

那警察要是想殺人,根本沒必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在水裡下毒,反正胡豔萍是要關在這裡瞪開庭的,什麼時候害死她不行?因此蘇三不認爲是那警察下的毒。

“康太太,你告訴我們後山那個洞別有洞天,按照你的指點,我們的確找到了後面的山洞,但是你沒有告訴我們那個山洞很是詭異,很有可能是出不來的。”

蘇三一想到差點被康太太害死就氣不打一處來。

“對,康太太,我們費心費力爲你尋找線索洗清罪責,你卻想要我們的命,你怎麼這麼惡毒?”

嚴櫻也很是生氣。

康太太不住地搖頭:“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害你們,我真不知道那個洞有什麼兇險,再說我那次去的時候可是一切都很正常啊。”

他們說話時,羅隱一直盯着康太太不住地看,試圖從她臉上現蛛絲馬跡。

康太太依然還要被羈押,生了這麼多事,蘇三和嚴櫻對康太太幾乎失去了全部的同情心。

羅隱等人回到旅館,離開之前爲了讓阿福安穩地睡覺,嚴櫻哄着他吃了半片安眠藥。他們回去時,阿福躺在牀上睡的正香。

羅隱上前推了推阿福,他揉着眼睛睡眼朦朧地喊道:“姐姐,吃飯了嗎?”

嚴櫻輕輕點了他額頭一下:“傻孩子,光知道吃啊,那個害死了哥哥,又害的你掉下山崖的姐姐,死了。”

“死了?和那個哥哥一樣?啊地一下就死了?”阿福問。

嚴櫻點點頭,阿福嘆口氣:“真可憐啊。”

接着他蹭遞跳下牀來:“姐姐我要吃粉蒸肉!要吃米線!麻辣的。”

嚴櫻點頭:“好的,好的,帶你去吃。”

阿福拉着嚴櫻的手,歡天喜地遞往外走。

羅隱察覺到蘇三表情不對,輕輕握了下她的手,低聲問:“怎麼了?”

蘇三環視四周,在他耳邊低語:”阿福一直在睡覺對吧?可是我怎麼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和一種奇怪的混合氣味,那氣味有些古怪,我想了很久,我第一次聞到那種混合的氣味是在蝙蝠公寓前面,燕子襲擊了嚴櫻,那是燕子糞的氣味。”

“那可能是因爲他在後山待了這麼久的原因吧?山上有些燕子啊麻雀啊,弄到他身上一點鳥糞不足爲奇。”

“不可能,別忘了他今天可是徹底的洗過澡了的,衣服也是新換的,要是在山上遺留導致的味道,怎麼可能留在身上那麼久,再說走的時候還沒有那氣味呢。”

蘇三判斷道:“最大的可能是他沒有睡覺,而是出去了,還去了燕子很多,能隨時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的地方,最大的可能就是蝙蝠公寓門口。”

“他若是孟小姐的弟弟,恢復一些記憶,找到蝙蝠公寓也不是什麼難事。”

羅隱自言自語着,忽然看向蘇三:“問題是他爲什麼欺騙我們?裝作一直躺在牀上睡覺的樣子。”

這時就聽着嚴櫻在外面喊:“走啊,一起出去吃點東西,都這麼晚了。”

蘇三急忙拉着羅隱走出去,看到阿福正在走廊裡蹦跳着:“啊,吃好吃的,我要吃好吃的,粉蒸肉!要多多的肉肉。”

蘇三問:“阿福,你一直在睡覺的呀?”

阿福不理她,嘴裡還在喊着吃肉吃肉的話。

嚴櫻問:“阿福,姐姐問你話呢,你下午哪也沒去吧?”

阿福忽然高聲喊道:“我出去了!”

蘇三心裡一緊,急忙問:“去了哪裡!”

“我騎着燕子飛啊飛啊,飛到一個大院子,看到你們在罵那個姐姐,把我推下山的姐姐,她死了,太棒了死了死了!”阿福喊着喊着就開始拍手,好像是看到了極爲好玩的事。

嚴櫻拉了一下蘇三的袖子:“你什麼意思啊,他這樣瘋瘋癲癲的,還能去哪裡,自然是在旅館睡覺了,給他吃了半片安眠藥呢。”

阿福聽嚴櫻說到吃藥,又開始手舞足蹈大聲叫喊着:“我要吃肉,吃肉,我不吃藥,吃藥會肚子疼,會死!吃肉去咯!”

喊着就往門口跑。

嚴櫻急忙追上去,嘴裡還喊着:“阿福,你慢着點啊。”

蘇三看向羅隱,後者則對她聳聳肩:“這個阿福現在看實在是傻的可以,等等吧,等啓事登出去,我們也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誰了。”

蝙蝠公寓(三十二)

啓事第二天就刊登出來。

嚴櫻接到方正良的電話,說一上午都沒有人來報社認領啓事上的阿福。

與此同時,嚴櫻也去人事科查看了孟小姐的檔案,她登記的家庭關係上果然有弟弟,阿福又是口袋裡裝着孟小姐和嚴櫻合影來的,看來他最大的可能還真是孟小姐的弟弟。

按照嚴櫻從檔案抄來的地址,警察局那邊已經出電報請孟小姐戶籍所在的警察局幫忙調查她的家庭親屬情況,後山忽然無緣無故冒出個阿福,警察也想早點解決這件事,不能接下這個燙手山芋那就只能讓這山芋哪裡來的再送回哪裡。

羅隱現在是有苦難言。

這個阿福一直纏着羅隱,他又不能將阿福交給方正良,畢竟這個人現在是忠奸難辨,阿福對嚴櫻充滿了依戀,可又不能去女生宿舍,要將阿福交給警察,他就大喊大叫瘋了一樣的鬧,警察頭目自然是樂得清閒,又對羅隱講了半籮筐的好話將阿福送還給他。

嚴櫻和方正良通完電話,剛走出門房,就看到林小姐的那隻黑貓蹲在門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嚴櫻看林小姐不在,心生惡念,想打這黑貓一下,剛蹲下身子,那黑貓忽然喵嗚一聲衝她撲過來。

嚴櫻嚇了一跳,急忙往旁邊一躲,那貓撲個空,轉身又撲過來。嚴櫻罵道:“可惡,你到底想做什麼?”那貓已經撲到嚴櫻身上,用爪子使勁抓撓着,嚴櫻的衣服和袖子。

嚴櫻昨天和今天穿的是同一件藍底暗花的旗袍,料子不錯,還是她媽媽留下的衣服改制的,一直很珍惜,看到這貓忽然抓上旗袍前襟,嚴櫻氣壞了,伸手就去扒拉那貓,黑貓很兇,衝着她揚了揚爪子,又喵嗚喵嗚遞叫了幾聲。

它的叫聲很悽慘,像是小孩哭,嚴櫻聽的毛骨悚然。

這時她現那黑貓正盯着自己,眼睛大而明亮,像是有淚水在眼眶裡晃盪。

這可到奇怪了,黑貓還會瞅着自己哭?

那黑貓喵嗚幾下,又作勢要往嚴櫻身上撲,嚴櫻嚇得拔腿就跑,剛轉過身,正撞到一個人身上,林小姐幾乎和她是臉對臉,她甚至看得清林小姐臉上細細密密的皺紋,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息。

嚴櫻第一感覺是過去怎麼沒現,林小姐臉上這麼多細紋明顯不是3o多歲的樣子。林小姐忽然咧開嘴笑了一下:“嚴小姐,你身上很臭啊。”

嚴櫻瞪着她:“臭?林小姐,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呵,是屍體的臭氣,嗯,嚴小姐,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接觸,到時候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嚴櫻氣惱地往後退了一步,哪想到那貓卻在身後抓撓着她的衣服,這貓抓的也奇怪,像是在驅趕什麼,爪子一下下拍打着,嚴櫻現在已經如驚弓之鳥,急忙跳開去,林小姐嘎嘎嘎乾笑着:“它這是爲你好,爲你趕身上的髒東西呢。”

嚴櫻很生氣,橫了林小姐一眼道:“我身上能有什麼髒東西?倒是你,養貓又養蝙蝠,也不知背地還搞什麼邪術害人呢。”

林小姐大笑,笑聲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很是駭人:“我養蝙蝠?哈哈哈,是誰對你說的這些?”嚴櫻挺直腰板,努力給自己壯膽:“自然……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你以爲自己做的一切就天衣無縫無人知曉的嗎?”

林小姐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嚴小姐,你是什麼都好,就是這腦子不太靈光,怕是將來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錢呢。”

說完就對她身後招招手,那黑貓喵嗚一聲撲到了林小姐的懷裡,林小姐輕輕拍了拍那貓的腦袋,低聲道:“黑貓啊黑貓,這才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人家根本不領情,還是和我回去吧。”

嚴櫻驚魂未定跑回四樓,蘇三正在對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看到她急匆匆遞跑進來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身後有鬼抓你不成?”嚴櫻拍着胸脯:“可不是,又碰到了林小姐和她那隻邪性的黑貓,神神叨叨的嚇死人了。你說多好笑,她那黑貓攻擊我,上前又是抓撓又是拍打,她竟然說是爲了我好,還說我狗咬呂洞賓,簡直了,有這麼不講道理黑白顛倒的人嗎?正良說她是什麼藏地的明妃,是有邪術的,果然是這樣,我都懷疑胡豔萍的死可能就是她做的,只有會邪術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於無形啊。”

蘇三眉間微蹙:“方先生是那麼一說,這人有相似,也許林小姐只是和那什麼西康的明妃長得像而已,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現林小姐的問題,倒是……”

蘇三其實很想說倒是你那位方先生疑點多多,但看到嚴櫻剛纔跑的緊,臉紅的不行,靠着牆壁大口喘着氣,看起來很是狼狽,便將滑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對,那妖婆還說那黑貓往我身上撲是爲了趕走我身上的髒東西,奇怪了,我身上能有什麼髒東西,她這是在罵人吧?”

“你總出入解剖室,沾染點什麼也難說。”

嚴櫻則大搖其頭:“nono,都說惡鬼怕惡人,我覺得惡鬼可能更怕我們這些拿着手術刀的人,我們爲了治病救人才研究和解剖屍體,出點就是最正義的,什麼妖魔鬼怪看到我們統統都要走開的,哪裡能沾染什麼,依我看,就是姓林的那妖婆危言聳聽,故意嚇唬我呢。”嚴櫻自顧自說着。

蘇三的目光投向窗外,就在對面的梧桐樹上,有個黑色的東西一動也不動。

那是一隻倒掛的蝙蝠。

蝙蝠不是夜裡出來嗎?白天掛在梧桐樹上是要做什麼?蘇三盯着那蝙蝠看,那蝙蝠像是現了什麼忽然就收起了翅膀,無聲無息地遠去了。

蘇三想,蝙蝠沒有聽力,應該聽不到我們說話啊,方先生說林小姐有邪術,靠蝙蝠來傳遞信息,那麼是怎麼來傳遞新戲的呢?自己也親眼能看到那黑貓看到蝙蝠就驅趕的,方先生和林小姐兩個人到底是誰在說謊呢?或者是兩個人都在說謊?

蝙蝠公寓(三十三)

下午,嚴櫻去上課了,蘇三來到旅館找羅隱。

羅隱正坐在天井曬太陽,背靠着大竹椅子,旁邊的石桌上放着一個小紫砂茶壺,兩個杯子,阿福靠着躺椅,手裡還搖着一把很大的蒲扇,兩個人很是愜意的樣子。

蘇三奇道:“都秋天了,你還搖着扇子做什麼?”

阿福正閉着眼睛,聞言騰地一下跳起來,看了蘇三一眼又往蘇三身後看去,嘴巴一咧滿臉失望:“怎麼姐姐沒有來啊。”

“哦,櫻子下午有課的。”

阿福失望地將扇子扔到椅子上,走到天井裡的大樹下,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蘇三問:“阿福,你蹲在那做什麼?”

阿福撿起一個小木棍,一點點地挖着那樹坑,嘴裡嘟囔着:“你一點都不好,來了也不給我帶好吃的,還是姐姐好,你不好。”

蘇三很少哄小孩子,沒有嚴櫻有耐心,壓根就沒想到給阿福帶點什麼過來,聞言看向羅隱,後者則端起茶杯,看着阿福的後背,若有所思。

這個阿福表現的無懈可擊,就連眼神都是天真無邪,蘇三恍惚中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判斷錯了。但是昨天阿福身上的氣味明白告訴她阿福在撒謊。羅隱站起身,蘇三看了蹲在樹下的阿福一眼,接着看向桌子上的茶杯說道:“我渴了。”

羅隱指着一個茶杯,意思是那個茶杯是他的,蘇三卻拿起另一個茶杯,倒了點茶水,好像是喝了一口,羅隱看的清楚,她根本就沒有喝,接着將茶杯放下了。

又坐了一會,隨便講點事,嚴櫻下課趕過來了。

阿福聽到嚴櫻的聲音,轉身就跑過去。嚴櫻手裡拎着一個方正的油紙包,阿福開心地搖着嚴櫻的胳膊:“姐姐,姐姐,好吃的,好吃的,有好吃的。”

嚴櫻笑道:“你這個饞貓,就知道吃,呶,我買了龍鬚糖。”

阿福一把搶過油紙包,打開後歡呼道:“啊,太棒了。”

說着就啊嗚一口,一包龍鬚糖去了大半,嚴櫻道:“你慢着點,小心別噎着。”

阿福嘿嘿傻笑着,又吃了一大口,這下真的噎住了,往上翻着白眼。

嚴櫻一眼看到石桌上的茶杯,隨手拿起一個杯子:“來,來,喝水。”

阿福接過杯子,悄悄地瞟了蘇三一樣,將杯子握在手裡,做出要喝的樣子。

嚴櫻說:“趕緊喝啊,看把你噎的。”

“呃,嚥下去了。”阿福大口喘着氣,看來噎的不輕。

蘇三站在羅隱身後,輕輕按了羅隱肩膀一下,示意羅隱注意剛纔的情況。兩個人都看的很清楚,嚴櫻隨手拿起的那杯茶正是蘇三放下的,蘇三看到桌上有兩個杯子,故意裝作不知拿起屬於阿福的那個,倒了茶水後裝模作樣喝了一口,阿福看似呆傻,被在後山現時蓬頭垢面,可是現在卻故意不喝蘇三的剩茶。

阿福很自然地將手裡的紙包和杯子一起放下,嚴櫻道:“阿福,你可又想起了什麼沒有?”

阿福搖搖頭:“只記得我姐姐。”

“你姐姐叫孟凡君?”

“對啊,對啊,姐姐你也認識我姐姐?”

阿福激動地抓住嚴櫻的手,“那你知道我姐姐在哪裡嗎?”

“你姐姐出國了啊,阿福,你是特意從老家來找你姐姐的?怎麼會在後山?”

“我來找姐姐,一個人說是姐姐的老師,把我帶到後山,後來我就不記得了。”

阿福說到這裡,雙手又抱住頭,哎呦哎呦叫起來。

“阿福,你怎麼了?”嚴櫻嚇一跳,蘇三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忽然問:“那個老師難道就是康學汝?他把你害成這樣的?”

蘇三注意到,自己這麼問的時候,阿福的聲音很明顯稍微低了那麼一點,好像是爲了聽到康學汝這個名字一樣。

羅隱站起身道:“嗯,孟凡君姐弟的情況現在應該已經到警察局那邊了。我們過去看一下吧。”“

嚴櫻驚道:“咦,這麼快,不是才……”

蘇三忽然哎呦一聲搖晃一下,伸手抓住嚴櫻的袖子,嚴櫻被她這麼一下,嘴裡的話嚥了下去。

蘇三急忙道:“那我們現在去警察局吧。阿福,你不要擔心,我們很快就能送你回家了。”

阿福呵呵呵笑着:“嗯,回家,我姐姐呢?一起回家嗎?”說着很粗魯地將蘇三的手扒拉到一邊,“姐姐是我的,不是你的。”

然後擡着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姐姐,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喜歡姐姐。”

嚴櫻覺得奇怪,警察局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蘇三則不不容分說,大步就往外走,羅隱招呼道:“走吧,阿福,警察局那邊查到了你家的地址,我們一起送你回家。”

阿福呵呵笑着,拉着嚴櫻不放手。

嚴櫻爲難地看看蘇三:“要不你們去吧,我陪着阿福,反正只是看下孟小姐家的地址嘛。”

“嗯!嗯!”阿福不住地點着頭。

蘇三看了羅隱一眼,後者輕輕對她點點頭。

待蘇三和羅隱走了,阿福拉着嚴櫻在椅子上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嚴櫻。

“阿福,你怎麼了?”嚴櫻現阿福情況不對,阿福忽然笑了一下:“姐姐,和我回家吧。”

“我不是你姐姐,你的姐姐孟小姐不是出國了嗎?阿福,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真的是康先生傷害的你嗎?到底是爲了什麼?”

阿福嘿嘿下了幾聲,忽然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就要往嚴櫻臉上按。

嚴櫻以爲阿福是要和自己開玩笑,笑着躲閃着,忽然外面傳來喧譁聲和蘇三的驚叫聲,接着有人往裡走,阿福的手一下子落下,那手帕已經不見了。

“櫻子,櫻子!”蘇三腳步急促,聲音焦急,嚴櫻問:“怎麼了?”

她從未見過蘇三這麼驚慌失措。

“櫻子,羅隱找人幫忙去西康調查過了,你猜在西康給方正良的母親做手術的人是誰?”

嚴櫻看到蘇三臉上滿是關心,心裡一驚,一陣涼,她看看蘇三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你現在這麼着急告訴我,難道……難道是康先生?”

“對,就是康先生,現在,警察局那邊已經去……”蘇三話沒說完,嚴櫻眼前一黑渾身一軟就往後倒去。

蝙蝠公寓(三十四)

嚴櫻站在審訊室的玻璃後面,看着對面的方正良,嘴脣哆嗦着,渾身都在抖。

阿福一直扶着她的腰,蘇三和羅隱站在後面,安靜地看着這一切。

在旅館裡嚴櫻暈倒時,誰也沒想到反應最快的卻是阿福,他手疾眼快扶着嚴櫻,摟緊她的腰,嘴裡喊着:“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同時伸手按了一下嚴櫻的人中,嚴櫻在他懷裡悠悠醒轉,苦笑一下,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突事件往往能暴露很多問題,羅隱和蘇三都看到阿福瞬間動作那麼迅,還會去按人中,甚至動作行雲流水紋絲不亂。阿福對嚴櫻關心則亂,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動作。

嚴櫻看着蘇三,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悲傷。

嘴裡喃喃自語:“爲什麼會這樣?正良不該是這樣的人。”

“方正良不該是這樣的人,那麼他該是怎樣的一個人?”羅隱揚了一下手裡的厚厚信封,“資料都在這裡嗎,方正良和康學汝曾經是相識的嗎,甚至他主動接近你恐怕都是另有目的。”

嚴櫻激動地喊道:“不,不會是這樣,我要聽他親口說!”

羅隱拿到了西康那邊來的調查結果,如嚴櫻所說,方正良不該是那樣的人,不錯,至少在六年前,方正良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

他由寡母養大,從小就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好,整個鎮子的人都認識他,誇讚他,後來他考上了國立四川大學的文學院在小鎮上還引起了轟動,好多人對方媽媽說你兒子要出息了,甚至還有很多小康人家請媒人上門主動結親,所有人都認爲方媽媽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方媽媽爲了兒子能好好讀書不要爲花銷愁,在縣城接了很多活來做,每天洗衣服熨衣服到深夜,有一天晚上,她工作實在太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熨斗裡還燒着木炭,點燃了周圍的衣服,方媽媽睡得太香,等醒來時已經被大火包圍了。

方媽媽大聲呼叫,事在半夜,周圍鄰居被驚醒後幫忙救火,小鎮沒有消防隊,鄰居們紛紛從自家井裡提水去滅火,等到將方媽媽救出來人已經燒傷很嚴重了,真是晴天霹靂,方正良匆忙從成都趕回西康,整個人都崩潰了,四處籌錢給母親治療。住院不久就有醫生告訴他,正好有個成都那邊的醫學專家在這裡,可以幫他看看。

“人家可是留洋回來的,一定能有辦法的,聽說有什麼新技術。”

那個成都來的醫生看着果然很厲害,據說還是醫科大學的大教授,來這邊只是爲研究收集一些數據的,而那個醫生就是康學汝。

嚴櫻聽到他說康學汝三個字,惡狠狠的,像是恨不能將這三個字撕碎了嚼爛了,他對康學汝充滿了恨意。

“康學汝當時說的很輕鬆,說可以用美國最新的技術做植皮手術,我一聽植皮就嚇到了,這種手術聽着就很嚇人一定充滿了危險,我再三詢問,康學汝一口咬定這種手術並不難,在美國已經流行開了,沒有什麼奉獻,他看我們孤兒寡母家境不好,甚至願意只收一半的費用。”

“我當時已經徹底失望了,我媽媽掙扎在死亡線上,傷口感染不住高燒,其他器官也出現了衰竭,我聽到康學汝說手術很簡單並不難就真的相信了。你們也知道的,美國都能製造原子彈,那還有什麼明不出呢?我是真的相信他的話,於是我回成都找同學籌錢,給我媽媽做手術。”

羅隱聽到這裡忍不住嘆口氣:“你真的相信了他,可他欺騙了你,那個手術非常難,西康的條件也達不到。”

“對,何止在西康就是在上海在成都都未必能完成這個手術,我後來才知道,他要做的手術在美國也沒有推廣開,他只是急功近利,想利用我媽媽做個試驗,我就這樣親手將我媽媽送向死亡,還是被感染折磨的痛苦不堪,那種死亡……天那,我現在都不敢想。“

說到這裡,方正良趴在桌上嗚嗚嗚痛哭起來。

嚴櫻隔着玻璃,低下頭,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一隻手帕被塞到她手裡,嚴櫻低聲說了一聲:“謝謝你,阿福。”

阿福輕輕拍了她後背一下,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警察小頭目坐在羅隱身邊,看着崩潰的方正良面無表情地問:“後來呢?”

方正良擡起頭,滿面淚痕:“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那個手術在美國也只是試驗階段,在西康那個地方,康學汝爲了實驗數據竟然不顧西康的醫療條件,欺騙我做了那個手術,西康那個地方,嚴格的無菌環境都做不到,我媽媽手術後就開始產生嚴重的排異反應,感染潰爛嚴重,我每天看着她痛苦掙扎心都要碎了,我去找康學汝,他竟然說所有手術都是有風險的,他看我們可憐手術費都沒收,收的錢只是西康醫院的牀位費和手術室的使用費。我問他怎麼辦,他說沒有辦法,手術失敗了。等我再去找他,醫院方面告訴我他已經離開了西康回成都去了。三天後我媽媽就去世了,我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手術在美國還處於試驗階段美國人還在研究中根本就沒有推廣,他這是拿我媽媽當試驗品啊!你們說,我該不該報這個仇?”方正良說到這裡眼睛通紅,目光中充滿了憤怒。警察頭目低下頭去,乾咳幾聲,掩飾自己的無言。

“所以你殺了康學汝,還剝掉他的皮就是爲了報復當年的植皮手術失敗?”

羅隱問道。

“是,如果真是手術失敗我無話可說,這就是我是我媽媽的命,和醫生沒有任何關係!可這不是手術失敗,是欺騙!他爲了得到試驗數據就聯合別的醫生欺騙我,是,沒有這個手術我媽媽去世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但至少她不會在那麼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全身潰爛啊!沒人能想象這有多疼!植皮就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手術後所有皮膚從裡面開始潰爛,和肌肉分層中間都是膿液,腫的像是一個皮球,羅先生,身爲人子,我要就此放過康學汝我還是人嗎?”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話。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直被認爲是奇恥大辱必須報仇雪恨,方母雖然不是被康學汝殺害的,但康學汝爲了自己的學術研究數據,不顧環境和技術問題,最終讓方母在去世時備受折磨,這口氣的確是很難讓人嚥下。

蝙蝠公寓(三十五)

“我媽媽去世後我已經沒法回到學校了。 欠賬太多,大學時不能再讀下去,幸虧我們文學院的老師幫忙,在巴蜀日報找個位子,便一直工作到現在。”

警察頭目冷冷一笑:“你處心積慮在成都謀生,是早有預謀的吧?”

“是,我調查過,康學汝是醫學院的教授,於是我就留在成都,只是沒想到他當時又去英國學習了,這樣足足等了四年多,他終於回來了。我故意在醫學院舞會出現,哪知道他竟然已經不認得我了!他春風得意,在醫學院呼風喚雨還有大批女人喜歡,我呢,我一個最底層的小記者,每天爲了跑新聞忍受多少白眼和口舌是非,我只爲了問問他這些年有沒有過良心不安,可是他竟然根本就不認得了我!”

方正良仰面大笑,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他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學業,所求只是想得到康學汝的一個道歉一個說法,但想不到康學汝全然不記得他了,這徹底讓他走上了偏激的復仇之路。

嚴櫻已經痛苦的不想再聽下去,踉蹌着走到門口,不顧蘇三勸阻哐噹一聲推開門。

這成都警察局的審訊室用得是特殊的玻璃,外面的人能看到裡面,裡面的人看不到外面,是以方正良並不知道嚴櫻在外面,一擡頭看到嚴櫻進來,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渾身如被冰雪,緊接着就低下頭去,不敢和嚴櫻對視。

警察頭目喝道:“警察審案,你進來做什麼?”

羅隱道:“她進來也是人之常情,體諒一下吧。”

蘇三跟在外面聽到這句話,忍不住點點頭,在心裡給羅隱畫個對號。

相識這麼久,羅四公子現在竟然已經很顧忌別人感受了,這可是大大的進步啊。

阿福跌跌撞撞跟着跑進來,嘴裡喊道:“姐姐,姐姐……”他猛地看到方正良,氣憤地揮着拳頭就打過去,“是你,是你讓姐姐哭了!我打死你!”

說着掄拳就上。

方正良也不躲,眼瞅着一拳就打在他眼睛上,嚴櫻一把拉住阿福的手:“好了,有你什麼事!”

阿福委屈撇着嘴:“姐姐,他是壞人!”

嚴櫻眼睛紅彤彤的,她一步步穩穩地走到方正良面前,雙手按在桌子上讓自己不要搖晃也不要摔倒,聲音微微顫着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方正良低着頭,一動也不動。

嚴櫻又問道:“是不是隻爲了接近康先生,你從始自終都是在利用我?”

方正良還是一聲不吭。

“回答我!回答我啊!”

嚴櫻一把揪住方正良的袖子,用力搖晃着。方正良低聲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問這些有什麼用?愛不愛有什麼重要?對,我不過是利用你從來都是。”

嚴櫻用力擦着眼淚,她不想哭,不想哭!自從父親戰死後她就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哭,要勇敢地面對一切,承擔生活的重擔,照顧母親,可是後來母親也病逝了,在她的懷裡去世,走時候撫着她的臉道:“櫻子不要傷心,我這是去見你爸爸了。”

從那一刻嚴櫻就堅定了從醫的信心,併爲此努力多年。經歷了戰亂、親人離世的她孤苦伶仃,忽然遇到一個和自己有着相似經歷的人,相知相愛,她以爲從此一切都會變好,兩人相親相愛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切,哪想到晴天霹靂,心中的良人轉眼間變成狼人!

嚴櫻在聽到方正良的回答後轉過身去,誰都不看,直愣愣地往前走。

蘇三擔心她,伸手去扶,嚴櫻搖搖頭,示意不用。

方正良一直低着頭,只能看到地面,她腳步踉蹌,一定是傷心至極,但至少她不會記得自己這個殺人犯,就讓一切都成過眼雲煙吧,以後的歲月,她能恨自己,總比還愛着一個殺人犯的好。

嚴櫻一直走到走廊,纔像是被人抽掉了主心骨一樣,靠着牆壁,雙手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氣。

心疼,真的是心疼,過去以爲只有患心臟病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心疼,這樣的窒息感,現在她懂了,原來傷心了就會心痛。

人爲什麼要動心了,心不動就不會疼,爲什麼要愛呢?不愛就不會傷心。

一隻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嚴櫻努力牽動嘴角,笑了一下:“阿福啊,姐姐沒事的。”

阿福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嚴櫻的眼角,現那裡並沒有溼潤,他低聲說:“姐姐,哭吧哭出來就不難受了。”

“剛纔哭過了,現在不想哭了。”

“姐姐,他是壞人,壞人。”阿福重複了幾遍壞人,嚴櫻苦笑一下:“活着好累,阿福,我不知道你都經歷了什麼,其實有時候什麼都記不起來也是種幸福啊。”

蘇三拽着方正良的衣領讓他擡起頭來:“真過分,你既然從沒有愛過櫻子,爲什麼不敢面對她說話,爲什麼不敢看她的眼睛,你這個懦夫!”

方正良搖搖頭:“讓她記得自己愛過一個殺人犯有什麼好?蘇小姐,你願意將來回憶人生時想到這些嗎?一切都過去了,她恨我總好過記得我。我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污點,她需要得到真正的幸福。”

“真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總教人生死相許。方正良,你既然真心愛過嚴小姐,爲何還一心想着報仇?你明知道一旦被人識破就將失去一切的,何必給我們警察添亂呢。”警察小頭目也是頗多感慨。

方正良嘆口氣:“自己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生被人輕而易舉的破壞掉了,而那個始作俑者卻輕鬆地將一切遺忘,這仇恨早就深深地種在我心底,我沒有辦法,除非將我的心剜了去。我開始真的是隻想利用嚴櫻,但是後來在和她交往時知道她母親也是因病去世的,和她有了很多共同語言,我不知不覺愛上了她。”

“你殺了康學汝,還剝下他的皮,因爲不熟練,頸部和頭部的皮沒有動,但你爲什麼還毀掉了他的下半身?”羅隱一直覺得這點沒法理解。

“那是想嫁禍給別人,畢竟康學汝這人花名在外,我想讓人以爲是情殺。”

方正良繼續說道:“我從嚴櫻那偷配了解剖室的鑰匙,我過去一直跟蹤調查康學汝,知道他是成都一個地下的**組織的成員,便冒充嚴櫻的筆跡給他寫了紙條,約他在地下室見面一起玩那種遊戲,他竟然真的興沖沖的來了,進來後就被我襲擊,我殺了他,用那裡的手術刀剝下他的皮,但是那張皮到底是怎麼到了房頂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明明是將那人皮扔到後山的,也許是風颳的?”方正良說到這裡自己都不相信了,輕輕搖搖頭,“我就做了這些,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方正良被戴上了手銬腳鐐由警察押送着送回牢房。

蘇三喊道:“方先生,櫻子那裡……”

方正良始終沒有回頭,只揮了揮手,腕子上的鐵鏈子嘩啦嘩啦作響。

蝙蝠公寓 (三十六)

兩起謀殺案的真兇都落網了。

胡豔萍因爲心生嫉妒,教唆馬寧去勾引康太太,卻沒料到馬寧假戲真**上了康太太,憤怒和嫉妒燒掉了胡豔萍的理智,她在後山毒害了馬寧。

方正良因爲母親當年被康學汝當成了試驗品,自己又被迫放棄了學業,心生仇恨,最終想盡辦法跟蹤並接近康學汝,將其殺害又扒皮拋屍進福爾馬林池子。

被製成人體標本的兩個女學生應該是康學汝的作品,也只有他才能將人體的皮膚剝取的那麼細緻乾淨,同時那兩個人體模型也是在他辦公室裡面的夾層現的,除了他沒有別人能做出這種事。

那麼孟小姐呢,和嚴櫻在同一個房間住了兩個多月之久的孟小姐去了哪裡?

孟小姐的弟弟阿福忘記了很多事情,他甚至說不清自己姐姐到底叫什麼名字,他自己又是怎麼來到成都的。

罪犯一個接一個落網,警察小頭目現在已經將羅隱奉作神明。

只是在羅隱提出關於孟小姐的疑點,以及那人皮到底是怎麼飛上屋頂的問題之後,警察小頭目低頭沉吟良久,最後擡起頭道:“羅先生,案子已經結案了,事情就到此爲止吧,也許方正良撒謊了呢?”

“他既然已經承認了謀殺和拋屍也沒有理由和必要撒謊了。”

“那個……無關大局的事情啊,對案件的走向和結局都沒有什麼影響的。總之,我代表本局和我們成都市民,醫學院的學生,對羅先生爲破獲此案付出的努力表示感謝。多謝羅先生,若是沒有你幫助,我們不會這麼快破案,穩定大局。”

警察小頭目非常誠懇的致謝。

話都說到這份上羅隱還能再說什麼?

羅隱鬱悶地離開了警察局,他現自己的的家族影響在這裡全無用處。四川因爲秦嶺屏障,蜀道之難,儼然一個獨立小王國,就是抗戰時政府西遷,也要照顧本地軍閥的臉色,因此像羅隱這樣的家庭,能在這邊找上個搭得話能開點小後門的人就不錯了,這也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越往西走,越要靠自己,以後孤軍奮戰的路將更加難走。

生在醫學院的案子落下帷幕,校園又恢復了平靜。

這天嚴櫻在宿舍裡幫蘇三整理東西。

蘇三有點憂心忡忡,因爲那張人皮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還不清楚。

“沒事的,可能就是被什麼動物給拖到樓上的呢,也許就是那隻黑貓。”

嚴櫻看到蘇三眉心微蹙,知道她還在糾結這件事,便柔聲安慰。

蘇三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沒事。蘇三很心疼嚴櫻,這兩天嚴櫻看着似乎恢復了正常,表情平靜,也不主動提起這個案子,但是蘇三清楚,嚴櫻這是在刻意逃避,她還沒有完全從方正良帶來的陰影中走出來。

羅隱在女生宿舍樓轉了幾個來回,吸引了好些女生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氣宇軒昂,圍着宿舍樓一遍遍走,幾個女生站在遠處打賭這個人打算做什麼。

“怕是在等哪位密斯吧?”有女生低聲說道。

“哎呀,快走,林小姐來了。”

“她來就來,怕什麼,她還能剝奪我們看美男的權利了?”

幾個女生私下討論的時候,林小姐已經走過來了,指着那幾個女生喊道:“你們幾個,對着陌生人嘰嘰喳喳像什麼樣子,嗯,還是個陌生男子,你們也不怕被人抓走扒皮了。”

幾個女生聞言,呀地叫起來,紛紛扭頭就走,邊走邊嘀咕這林小姐討厭死了,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小姐走到羅隱身邊,目光陰冷:“你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羅隱點點頭:“林小姐,方先生說你是西康的明妃。”

“明妃?呵呵,多好聽的名字,其實呢,不過是一個***隸罷了。是,我曾經在西康生活過,可是我並沒有什麼厲害的法術,我只是個最底層農奴的女兒,有一點點所謂的慧根,被一個活佛看中做了他的明妃,後來我終於想盡辦法逃離那裡,靠一個好心人的幫助在這裡做了管理員。那段往事不堪回,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回憶。”

羅隱點點頭:“林小姐,你真的和那張人皮沒有關係?”

“我曾經見過羅桑活佛,他是個好人,他勸說我的主人放棄我,給我自由。我在你身上感受到活佛的氣息,請相信我我是不會對羅桑活佛說假話的。羅先生,這個校園,這棟宿舍樓是有人搗鬼,但絕對不是我。過去在西康時,我住在一個古老的城堡的閣樓上,那個閣樓頂層夾層住着很多蝙蝠。在被折磨的日子裡,每天和我相依爲命的夜只有這些蝙蝠了,我想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西康一些地方有很多關於我的傳聞,說我養蝙蝠做法術,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謠言,我並不會什麼法術,只是有一點點慧根,也正是這慧根害了我,讓我受了那麼久的折磨。”

林小姐說到這裡,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幾乎不可聞:“我曾經懷疑是孟小姐所爲,康先生到底是怎麼進入這公寓的,我真的是沒有看到,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詭異,可是現在孟小姐早都不在這住了,一切怕是都要成爲一個謎了。”

林小姐嘆口氣:“羅先生,若是能看到羅桑活佛請向他致意,我以後都不會再回到西康或者藏地去了,望他保重。”

想到羅桑活佛,羅隱面帶憂色:“他狀況很不好,給我父親寫信說自己情況不好,怕是熬不過今年。”

“啊?怎麼會這樣?”

林小姐低下頭喃喃自語一陣:“我會每天爲活佛祈禱的。”

“那張人皮,會不會和藏地的一些東西有關?”羅隱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林小姐搖搖頭:“我看到那個也很吃驚,人皮剝取的很粗糙,我能確信和那邊是不會有關係的,在那張皮上我完全察覺不到一點藏地的味道。至於它怎麼到屋頂上的,我是真不知道,絕對不是我的貓做的,它只是討厭蝙蝠,它是個很有靈性的小傢伙,那些蝙蝠啊……”

林小姐的話忽然嚥了下去。

她看着羅隱身後,目光有些複雜。

羅隱轉過身去,對上一張笑嘻嘻的臉。

“我找姐姐!”阿福看到羅隱,嘴巴咧得更大了。

喵嗚!林小姐的黑貓忽然急匆匆跑來,擋在林小姐身前,這貓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弓着背,毛都立了起來。

阿福指着那黑貓喊道:“貓貓,我最喜歡貓貓!”

說着蹲下身子作勢要抓。黑貓喵嗚一聲,轉身就跳到林小姐的懷裡,頭紮在她咯吱窩裡,就是不回頭。

這可奇怪了,這隻貓一直古里古怪,怎麼看到阿福就嚇成這樣。

蝙蝠公寓(三十七)

林小姐抱着貓就走,阿福忽然一跳,擋住林小姐的路,伸手去抓她懷裡的貓。

那貓也不反抗,只是將腦袋紮在林小姐懷裡,嘴裡出嗚嗚嗚的威脅聲。

阿福笑嘻嘻的像是真的很喜歡貓。林小姐則抿着嘴,緊緊摟住黑貓就是不撒手。

兩人這樣僵持起來。

“阿福,你在做什麼?爲什麼要搶人家的貓?”

原來蘇三在樓上看到羅隱在樓下,便和嚴櫻走了下來。嚴櫻很討厭林小姐,看到阿福去抱林小姐懷裡的黑貓很不開心。

阿福回頭一看嚴櫻,咧開嘴轉身跑過去:“姐姐,我來找你。”

林小姐一直緊緊地抱着黑貓,眼睛盯着阿福的一舉一動。

阿福上前就挽住了嚴櫻的胳膊,嘴裡喊着:“姐姐,我要吃糕糕!”

他最近很喜歡吃糯米糕,總要嚴櫻買給他吃。

這幾天阿福精神狀態看着好像是好了很多,也愛乾淨了,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很利索,看着是個清秀標誌的小夥子。蘇三站在嚴櫻身邊,看到阿福親熱地挽住了嚴櫻,總覺得那麼不對勁,眉頭微微跳了一下。

羅隱和她之間很有默契,見蘇三這樣表情,便投以疑問的目光。蘇三輕輕搖搖頭示意目前還沒現什麼。

嚴櫻帶着阿福出門去買糯米糕,蘇三盯着他們的背影,忽然明白是哪裡不對勁了。

阿福瘦小的身體和那件黑紗裙子的尺寸極爲相符!

阿福是個很瘦小的年輕男子,川人普遍不算很高,阿福在男子中是矮的那類型的,比嚴櫻還要矮上一些。

蘇三想起那張在阿福口袋中現的那張照片,合影中孟小姐比嚴櫻也是矮上一些的,仔細一想,似乎阿福和孟小姐的身高是一致的。

當然,如果他們是姐弟,因爲遺傳因素姐弟倆都不算高這也是很正常的。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做爲姐姐的孟小姐,身高算是中等的,身爲男子的阿福,在男子中卻是很矮小的。

這樣看是有點奇怪。

林小姐見嚴櫻帶着阿福走了,這才鬆口氣,那隻黑貓也轉過頭來。

“這貓平時很厲害的,怎麼看到阿福嚇成這樣。”

蘇三故意問道。

林小姐哼了一聲:“那個人鬼鬼祟祟,誰知道是哪個鬼。”林小姐抱着黑貓就往自己的值班室走,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來看着羅隱道:“羅先生,你還是帶着這位小姐早點走吧,這裡真是……哎,我總覺得奇奇怪怪,怕是會有麻煩。”

羅隱聽到她的話,差點笑出來。

他想林小姐真是太瞭解蘇三了,一聽到這裡奇奇怪怪,她是一定會堅持留下來並且磨刀霍霍。

果然,就看到蘇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接着望向羅隱,盈盈欲滴還不住地眨着。

羅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故意問道:“怎麼?你眼睛裡進灰了嗎?”

蘇三哼了一聲:“你可知道什麼叫秋波?人家這是向你暗送秋波。”

羅隱大笑,拉着她的手道:“不用暗送,明着就好。走吧,跟上去,咱們就將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阿福查個清清楚楚。”

這時一陣悅耳的自行車鈴聲傳來,一個穿着制服的郵遞員從門口進來,喊道:“小姐,這裡可是女生宿舍?”

蘇三點點頭:“對,你找誰?”那郵遞員從後面的大包裡拿出一個木頭盒子道:“是四樓住的嚴櫻小姐,哦,由嚴櫻小姐轉給蘇三小姐的,蘇三,這名字好稀奇,蘇三起解,嘿嘿。”

蘇三一把奪過那盒子就走。

那郵遞員急忙阻攔:“哎,小姐,你怎麼搶東西呢?”

“我就是蘇三。”蘇三頭也不回,她很不喜歡別人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

郵遞員呵呵呵笑着,有點尷尬。

羅隱拍拍他的自行車:“不錯,就是她的東西,麻煩你了。”

羅隱追着蘇三走出去,剛要問這盒子是什麼,就見蘇三忽然拍了一下那盒子:“不許出聲,你敢出聲我就敲掉你的牙。”

羅隱瞬間明白了,這是小翠!

原來毓嵬被追上來的肖琴押上飛機回到上海,實在百無聊賴,就和小翠聊天。哪想到被肖琴現,這位肖小姐擔心毓嵬和蘇三一樣,整天研究這些古里古怪的東西,便想到聽毓嵬說蘇三在成都住在朋友那裡,就直接個加急的快件將小翠裝盒給郵過來了。她想的很簡單,若是蘇三走了,蘇三的朋友自然會將這盒子轉寄給蘇三,若是路上出了點什麼事,丟了這個古怪的東西也好,一個絮絮叨叨的骷髏頭,想想都慎得慌,丟了纔好呢。

於是小翠就被打包到了這裡。

“這一路啊顛簸的,我腰痠腿疼的,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小翠嘰裡咕嚕。

“少來,你的腰和腿在哪呢?”

蘇三壓根不信她的鬼話。

小翠在盒子裡蹦躂一下,蘇三又拍了一下盒子,小翠叫道:“好了好了,耳朵都要震聾了。”

“等會不許出聲,知道嗎?你要是敢出聲,我就把你敲碎了扔廁所去。”

蘇三威脅道。

小翠很快就安靜下來,這位小姐是不能得罪的,她很識時務。

嚴櫻已經給阿福買了糯米糕,阿福大口吃着,嚴櫻看着他,目光中透出愛憐。’

看到蘇三抱着個盒子走過來,嚴櫻問:“你是從哪弄這麼個東西。”

“我的東西,朋友給寄來的。”

阿福笑嘻嘻地揮手:“姐姐,吃糕糕,一起吃糕糕。”

蘇三抱着盒子,很擔心小翠再鬧起來。

因爲阿福雖然長得瘦小,可那張臉還是很好看的,清秀極了,小翠最愛美男,蘇三很擔心她看到阿福就大喊大叫起來。

大概是自己的威脅起作用了,小翠在盒子裡很是安靜。

趁着嚴櫻又帶着阿福去買吃的,蘇三拍拍盒子道:“不錯,不錯,小翠你這次表現的很好,沒有看到美男就大喊大叫的,必須表揚。”

“哼,我倒是想對羅先生喊叫,你不得敲碎我啊。”小翠的聲音很是不滿。

“我指的是阿福啊,阿福長得多秀氣,我剛纔真擔心你。”

“那個……東西?”小翠的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

“東西?是什麼意思?”

羅隱在一邊聽得清楚,急忙追問。

“就是……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美男,呃,就是不能確定他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真是煩躁,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一時間都呆住了,他,呃,你們認爲他是個男的?”小翠問。

蝙蝠公寓(三十八)

這句聲音不大,羅隱離得近卻也聽的清楚,蘇三激動的差點將木盒子扔下去。

“難道他不是男人?”

蘇三緊緊摟住木頭盒子,低語時小心地看着四周。

“呃,那個東西,怎麼說呢,我是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也許是個怪物。”

小翠說到這裡忽然怪笑起來:“哈哈哈,怪物,比我還奇怪的怪物。”

蘇三急忙按住盒子,她擔心小翠囂張的會將盒蓋掀開。

這時嚴櫻已經帶着阿福回來了,阿福手裡拿着麥芽糖,看到蘇三,高興地舉着晃了晃:“我有叮噹糖。”

四川這邊管麥芽糖叫叮噹糖的。

蘇三笑笑表示知道了,羅隱則故意問道:“又不是女孩子,還喜歡吃糖啊。”

阿福嘴巴一咧,笑道“就是喜歡,就是喜歡。”

嚴櫻手裡還拎着一個油紙包,蘇三聞到了一股甜香味,便問這又是什麼。嚴櫻道:“這個小饞貓,要吃糖油果子。”

糖油果子以糯米、紅糖和芝麻爲原料,將糯米粉團在油中炸制後裹上白芝麻並用竹籤穿起來。每一顆糖油果子渾圓光亮,呈棕紅色,有焦糖香味,表面有噴香的白芝麻,咬下去皮脆內軟。

說到吃,阿福最有想法,指着那油紙包得意洋洋:“這家的果子最好吃的,裡面是空心的!”

他看看蘇三又看看羅隱,很大方地許諾:“這個姐姐可以吃一串。“

蘇三心道這是對我釋放善意嘛。她微笑着問:“阿福,你都能分出成都哪家的糖油果子最好吃,那是一定想起來很多事咯?”

阿福點點頭:“我想起來我是來成都找姐姐的,後來被一個壞蛋帶到山上,那人還想用大石頭砸死我,幸虧我跑得快。”

“那人爲什麼要害你呢?”

蘇三知道他說的是死去的康學汝。

“那就不曉得了,我剛走到那個燕子很多的樓旁邊,那男人就出現了,和我說姐姐就在那邊的山上,就帶我去咯,誰知道那是個壞人。”

阿福將麥芽糖都放進嘴裡,幸福地嚼了起來。

他嘴巴里塞的太多,麥芽糖又黏又有韌性,阿福的嘴巴塞滿了麥芽糖,嚼起來非常費力,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最後他指着自己的嘴巴,不住搖頭,他嘴裡麥芽糖太多,已經張不開了。

阿福似乎很滿意自己吃到的東西,嘴巴雖然張不開,可是滿臉幸福感,接着看向嚴櫻,指着自己的嘴巴嗚嗚嗚示意着。

嚴櫻很親暱地點了他額頭一下:“你這個小饞貓!嘴裡塞那麼多,怎麼能張得開嘴啊。”

阿福嘿嘿笑着,一副美滋滋的樣子。

蘇三緊緊摟着那個木頭盒子,渾身一陣冰冷,她看看羅隱,後者目光中也充滿了擔心。

小翠說阿福是個怪物,理由是他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而那張合影中孟小姐和他身高又是這樣驚人的相似,難道……

而剛纔,他故意塞了滿嘴的麥芽糖,分明是不想回答蘇三的問題,他的種種表現都說明這個人其實已經恢復正常了,可是他一直在裝,裝失憶裝弱智,他一直糾纏着嚴櫻,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如果孟小姐和阿福合二爲一……

蘇三一想到最壞的結果,汗毛都立起來了。

阿福用力咀嚼將麥芽糖嚥了下去,還衝着嚴櫻張大嘴巴,示意自己都咽乾淨了。然後指着嚴櫻手裡的油紙包喊道:“我要吃果子,吃果子!”

“阿福乖,你已經吃了很多東西,再吃下去會肚子疼。”

嚴櫻溫柔地哄着他,蘇三從她臉上竟然看到一些慈祥的感覺,她揉揉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花了,嚴櫻只有二十多歲,怎麼能有慈祥的表情呢。

阿福連連搖頭:“不嘛,不嘛,我要吃,我要吃,姐姐是醫生,肚子疼了姐姐有藥。”

他的理由還很充足。

嚴櫻想不到阿福思維能這麼清楚了,高興地打開油紙包,結果阿福騰地伸出手拿出兩串果子,得意洋洋地將一串遞給蘇三,還狡黠地對羅隱眨眨眼:“不給你吃,我只給這個姐姐吃。”

蘇三拿着那串糖果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現在對阿福充滿了懷疑,如何敢吃他遞過來的食物。

“這個姐姐這幾天上火牙疼,吃不了糖油果子。”

羅隱在一邊幫蘇三解圍。

“啊?吃不來?”阿福急忙將塞給蘇三的果子搶過來,大口咬掉上面一個果子,滿意地咀嚼幾下:“空心的,好吃,真好吃!”

嚴櫻有點哭笑不得:“你這傻孩子,哪有給人的東西還往回要的道理。”阿福嘴裡塞滿東西,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個經受主人愛撫的小狗,就差身後有條尾巴在不住地搖了。

看着阿福燦爛的笑臉,蘇三不寒而慄,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櫻子!”

嚴櫻正用手帕去擦阿福嘴角邊的油漬,阿福眼角眉梢都是幸福感,滿的都能溢出來。

羅隱見蘇三面色有異,急忙握住她的手,還用力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慌張靜觀事態。

蘇三和嚴櫻要回女生宿舍,阿福只能跟着羅隱回旅館,阿福不滿地嘟着嘴:“我要和姐姐在一起。”他雖然是玩笑的話,卻說的斬釘截鐵,那一刻蘇三認爲這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就是想和嚴櫻在一起。

從之前的孟小姐到現在的阿福,蘇三不知道他是如何轉變的性別,但是他所有的目的都是爲了和嚴櫻在一起!

想到這裡,蘇三忍不住抓緊了嚴櫻的手,她恨不能馬上拖着嚴櫻回宿舍告訴她這個阿福有問題。

阿福忽然指着蘇三道:“盒子,我要看那個盒子,哈哈,你把好吃的藏起來了。”

說着就撲過來,羅隱不提防等反應過來時阿福已經一把抓住了蘇三懷裡的木盒子。

蘇三急了,鬆開嚴櫻,用力的將他往外推。

阿福笑嘻嘻地:“姐姐,我要吃這個,你一定藏着好吃的。”

蘇三看着他的眼睛,他是在笑,可是那笑意根本就沒到眼睛裡去。

那雙眼睛是冰冷的,讓蘇三想起北平的風雪。

蝙蝠公寓 (三十九)

“姐姐,把盒子給我嘛,好吃的,我要吃。”

阿福拿出剛纔搶林小姐貓的架勢。

羅隱伸手去拉阿福,那阿福衝着蘇三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用力一拽,他看着瘦瘦小小力氣卻非常大,這麼一拽木盒子脫手而出,蘇三驚呼:“啊,小翠!”

羅隱晚了一步,那盒子哐噹一聲掉到地上,裡面咔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破碎了。

阿福滿臉無辜,雙手一攤:“啊,不是好吃的,呵呵,什麼碎了吧?難道是個碗?”

他臉上滿滿的都是天真無邪,可是在說道什麼碎了的時候,故意瞟了蘇三一眼滿是挑釁。

蘇三氣壞了指着他喊道:“你是故意的,你有什麼秘密怕我們知道?孟小姐!”

“我姐姐不在這啊。”

阿福故意搖頭晃腦向四周看了看,滿臉茫然:“你看到我姐姐了。”

蘇三心一橫,冷笑一聲:“別裝了,你不就是孟小姐……”

話說到這裡,她猛然醒悟過來,急忙加上一句,“的弟弟。”

阿福哈哈哈笑了:“是啊,她是我姐姐,嗯,你們也是我的姐姐,現在我姐姐不在了,這個姐姐更好。”

說着他笑眯眯地走到嚴櫻身邊,仰着臉賣乖:“姐姐,你更好。”

嚴櫻嘆口氣:“孟小姐到底去了哪裡呢?阿福能從老家來這裡說明孟小姐並沒有出國啊,否則阿福不可能找到這裡的。難道孟小姐也是被康先生給害了?對,康先生試圖謀害阿福,一定是他害了孟小姐。”

阿福聽到這裡,雙手緊緊地摟住嚴櫻的胳膊:“我姐姐被那個壞蛋害了?那我該怎麼辦?姐姐,姐姐,你也會不要我嗎?”

嚴櫻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怎麼會呢,我會拿你當我的親弟弟,現在,我在這個世界已經孑然一身了,你就是我的弟弟。”

“是,我是姐姐的弟弟。”阿福用力地點點頭,眼角瞟着蘇三,看到她撿起地上的木盒子,很寶貝地抱在懷裡,嘴角滑過一絲不被人察覺的微笑。

雖然阿福百般耍賴,還是被羅隱帶回了旅館。

蘇三抱着木盒和嚴櫻走進宿舍,林小姐不在,那隻黑貓蹲在樓梯口,看到她們進來,立馬弓起背,渾身的毛都跟着炸起來,尾巴直直的像根棍子。

蘇三看着黑貓的眼睛,低聲說:“這個,不是壞人,你不要怕。”

說着輕輕拍了拍木盒子。

嚴櫻看看蘇三又看看黑貓:“誰不是壞人?你在說什麼啊莫名其妙的。”

蘇三笑笑,那黑貓像是聽懂了,恢復了原樣,蹲在樓梯口看着她們一路往上走。

進屋嚴櫻拎着暖壺去打熱水,蘇三急忙放下手裡的木盒子,用極低的聲音貼在盒子上問:“小翠你有沒有事?”

“我是騙他的,沒事,沒摔到,那聲咔嚓是我騙人玩的,不過那個傢伙好像現我了。”

“是,那個阿福可能會對你不利,我們要小心。”

“哼,他要是敢對付我,那正好,我正好揭穿他的假面具,一個怪物!大大的怪物,怎麼能有比我還奇怪的怪物!”

蘇三能想象到小翠在盒子裡歇斯底里的樣子。

“櫻子,你覺不覺得阿福有點奇怪。”

晚上睡覺時,蘇三問。

“奇怪?他就是個小孩子嘛。”

嚴櫻說到這裡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微笑:“蘇蘇,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弟弟,現在我是孤單一人了,阿福就像是老天賜給我的禮物,我覺得自己又被人需要了,能照顧別人了,蘇蘇,你能明白我這種感覺嗎?”

“可是,櫻子,你不是聖母瑪利亞,阿福和你非親非故,你要真的永遠照顧他嗎?”蘇三試探着要給嚴櫻解釋阿福的問題。

“那有什麼,我們就做姐弟啊。”

“櫻子,你不覺得阿福出現的時間地點都很奇怪,還有孟小姐,看你們合影,阿福和孟小姐的身形是一樣的。”

“他們是親姐弟啊,自然是很像。”嚴櫻不以爲然。

“過去的孟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啊,我們同室也就不到三個月吧,她總是神龍見不見尾的,有時整天見不到人,然後平時也絕口不提康先生,表現的還很清高的樣子,聽說好些男士追求她,可是她都看不上,但她對我是真的很好,在一起相處時也會抓着我和她逛街,很熱情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搶着給我買,蘇蘇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是最怕欠人家的,所以每次我都拒絕,弄的彼此尷尬,後來我就儘量避免和她一起逛街了。”

“這個人對你一直很好啊。”

“是啊,算是很好的,現在想來是那種沒有任何目的的好,我現在都覺得有點後悔,當初還躲着她。若是她真的被人害了,我這心裡……哎,怎麼說呢,想到她和康先生在這裡玩那種sm遊戲,我真是覺得很生氣,不過再想到她對我的好,又原諒她了。”“

“也許,她和康先生在這裡私會也是故意氣你的,想叫你現蛛絲馬跡,只是你每天忙着實驗室的事情,根本顧不得,更不能現那些事。”

蘇三分析道,“櫻子,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這樣看,孟小姐其實是很喜歡你啊,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呸,這叫什麼話,孟小姐!你也知道她是孟小姐!”

嚴櫻隨手拉了燈繩,“好了,睡覺了睡覺了,看看你,這還沒睡着呢就開始說夢話了。”

嚴櫻心無旁騖很快入睡。

蘇三看了一眼窗口,那裡有個小小的黑影倒掛在窗櫺上,一動不動。

蘇三轉過身,過了一會也沉沉入睡。裝着小翠的木盒子被蘇三放在牀底下,也沒有任何動靜。

一個黑影像是飛一樣,從窗口飄了進來,落地悄無聲息。

黑影直奔蘇三的牀下,悄無聲息地抱起那個木盒子,小翠好像也沉睡了,含糊地說了句:“別鬧。”

那黑影抱着盒子就竄到窗口,他的動作漂浮不定,輕飄飄地落到草地上,接着拐進小樹林。

黑影抱着盒子,一把打開蓋子,嘴裡嘟囔着:“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

怪物倆字沒有說出來,一股奇怪的氣味從小翠的嘴裡噴出來,正好噴在黑影臉上,那黑影急忙捂住口鼻:“這是什麼。”

他搖晃幾下就倒在地上,小翠呸呸呸吐了幾口道:“媽-的,什麼玩意,這什麼藥啊,薰的我頭蓋骨都要開了。”

蝙蝠公寓 (四十)

“你的頭蓋骨本來就是壞的。”羅隱的聲音不冷不淡。

“好吧,看你是美男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

小翠的聲音忽然變的很諂媚。

“那個東西,被我薰倒了哦。”

她向羅隱表功。

“好,一點都不像沒腦子的傢伙做出來的事。”

羅隱誇讚她。小翠想反駁,可是猛然想到自己果然是沒有腦子的。只剩下一個骷髏頭,沒有腦子沒有肌肉、眼珠、舌頭,那麼自己是怎麼思考怎麼看東西怎麼說話的呢?而且視力還特別好,能穿透木頭盒子看到外面的情況。

小翠冥思苦想,也顧不得去在乎羅隱的嘲諷語氣。

“這是怎麼回事?”

嚴櫻被蘇三拉到旅館看到阿福一身黑衣,被綁得結結實實,頭垂着,明顯是暈了過去。

“你們這是……把他怎麼了?阿福,醒醒啊阿福。”嚴櫻撲過去,拍了拍阿福的臉。

蘇三問:“櫻子你仔細看看,他和孟小姐長得像不像?”

嚴櫻生氣地說:“我不知道你都在懷疑什麼,他是孟小姐的弟弟,姐弟長得像有什麼可奇怪的?”

“問題是,這位阿福弟弟爲何半夜潛入我們的房間,還是以一種奇怪姿勢,類似飛翔的樣子,進去的目的是爲了她。”

蘇三指着旁邊桌子上放着的木頭盒子,那盒子已經被打開了,裡面赫然是一個骷髏頭。

嚴櫻總上解剖課,對頭骨這種是不會當回事的,但是這個骷髏頭不一樣竟然從那頭骨裡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嗨,小姑娘,我真同情你,和一個怪物住了那麼久。”

嚴櫻愣住,指着桌子上的小翠:“這是個什麼東西。”

小翠冷笑:“這是什麼話,怪不得你被這怪物欺騙,什麼眼光啊。”

蘇三急忙解釋道:“這個骷髏頭叫小翠,是個很神奇的……呃……寶貝,阿福半夜潛入打算將她偷走。”

“對,那怪物現了我,打算搶奪不成,半夜又來偷,哼,我是誰啊,我可是是英明神武只比蘇三小姐略差一籌,我放了毒氣將他薰倒了。”

小翠得意洋洋。

“你放了毒氣!太過分了吧,他心智不全,就是想帶你走也是一時好奇罷啦,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他?”

嚴櫻看阿福不醒,很是心疼,又掏出手帕擦擦他的臉。

羅隱冷笑道:“嚴小姐,你應該感謝小翠,你就沒想到這個人是怎麼潛入四樓的,又怎麼能做到悄無聲息。今晚他一直就在我的監視之中,我親眼看到他換上一身黑衣從這個窗戶出去,這裡是三樓,嚴小姐,你能想象他一躍而下毫無傷嗎?”

嚴櫻搖頭道:“這怎麼可能?他長得瘦小單薄又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這又不是還珠樓主的小說。你們說的這些未免太匪夷所思。”

蘇三見她執迷不悟,真的有些惱了,指着昏迷的阿福問:“那你說,他又是怎麼上四樓又從四樓下來的?櫻子,你是學醫的,相信科學,但也要相信這個世界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是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就說這身黑衣,他是怎麼得到的呢?我們遇到他時衣衫襤褸,後來洗個澡換了一身衣服,難道他現在這身衣服都是昏迷了以後我們給他換上的?只爲了嫁禍與他?”

羅隱已經被嚴櫻的聖母行爲搞的惱怒,上前用力掐了阿福的人中一下,過了一會,阿福睜開眼睛,看到嚴櫻,他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霾。

嚴櫻盯着他,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

阿福苦笑一下:“你都知道了?”

嚴櫻的心本來是揪在一起。蘇三和羅隱的話讓她內心疑慮重重,此刻看到阿福的表情,聽到他說話,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

嚴櫻相信蘇三是不會騙自己,可阿福怎麼可能就是孟小姐,又怎麼能在那麼高的樓上來去自如?

“我不是故意騙你。”阿福接下來這一句話讓嚴櫻的信念徹底崩塌。

她瞪大眼睛滿眼的不可思議。

“你們一定聽過蝙蝠的故事,蝙蝠晝伏夜出,不被禽類也不被走獸類認可,這世間萬物,它就像是最多餘的那一個。”

小翠插嘴道:“說你自己呀,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阿福看到嚴櫻一臉失望和傷心,也是一陣辛酸,用力掙扎幾下,“你們綁上我也沒用,我的朋友會來救我。”

“你的朋友是蝙蝠還是其他的怪物?來了更好,讓櫻子徹底看清你的真面目,你欺騙了他,你和方正良有什麼區別?”

蘇三想到阿福曾經做爲孟小姐和嚴櫻同住一室就渾身惡寒,非常氣憤。

阿福呵呵笑了幾下:“我和方正良不同,因爲我是真心愛嚴櫻的。”

嚴櫻聽到愛這個字,雙手捂住臉:“天啊,你真的是孟小姐,還和我住在一起,甚至還同康先生……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一再騙我?爲什麼?”

“我生來就是個怪物,孟家沒有什麼姐弟,一直只有我。我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和別人不同的孩子,所以我的世界裡沒有什麼同齡的玩伴,只有晝伏夜出的蝙蝠和我作伴,我們是一樣的,它們不知道自己是走獸還是飛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男還是女。”

蘇三一愣,看向羅隱:這是什麼意思?陰陽人?

嚴櫻是學醫的,瞬間就明白了:“不,你不是怪物,你是有兩套生殖系統的人,對不對?”

“爲了弄清這一點,我學了醫,當然是以孟小姐的身份,我那時候年紀小,覺得做女孩子可以穿漂亮的衣服,便一直以女子的身份出現。你們也許會奇怪,孟家怎麼會允許我這樣的人存在?”

羅隱點點頭,他之前調查過,孟家在當地是富裕人家,只是人丁不繁,最後只剩下姐弟二人和寡母,如果沒有什麼姐弟,那就是隻剩下這個阿福和他的母親了。

“那是因爲我把那些質疑我厭惡我的人都殺了。”

阿福說到這裡,迷茫的眼神瞬間明亮起來。

嚴櫻不相信他的話:“你那麼瘦小,怎麼能殺害家人?”

“那是因爲,我有我的神保護,它賜予我力量,我只需要用鮮血來獻祭。”

嚴櫻的心沉了下去:“你指的是那個山洞中的邪神!那個蝙蝠像,就是你的神?”

“不錯,那是我的神,我的保護者,因爲他我纔能有無限的力量,能讀書考上大學,也能在樓羣中來去自如,包括它們,都是我的朋友。”

他的眼睛看向窗臺,那裡停着一排黑色的蝙蝠。

蝙蝠公寓(四十一)

“原來是你利用這些蝙蝠做事。”

方正良歪打正着,他聲稱林小姐利用蝙蝠傳遞消息做法術,其實控制蝙蝠的是另有其人。

蘇三實在想不通,蝙蝠是聽不到聲音的,阿福是怎麼利用蝙蝠來做事的呢?

她很自然的向阿福提出這個問題。

“靠心,我們是用意識來交流的。”

阿福笑了一下,那一排蝙蝠像是感知到什麼,忽然飛過來落到阿福的肩膀上和頭上。

阿福咧開嘴笑了,頭上和肩膀上立着黑色的蝙蝠,燈光下這情景極爲詭異。

蘇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嚴櫻雙手緊握,讓自己鎮定下來。

阿福看着嚴櫻:“姐姐,我真的不想騙你,我最開始羨慕女孩子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我本打算做一直做女子的,後來我遇到了你,當時我加入了成都的一個地下**組織,在那裡竟然遇到了康先生,他喜歡玩這個遊戲,我令他感到新奇,我們約會過幾次,後來你出現了,你和我住在一起,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爲什麼要做女子,如果是男子我就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你,可是我現在的身份是女人,是你的室友孟小姐。爲了泄內心的憤怒,我開始和康學汝在我們的房間約會,每次和他在一起看着你的那張牀,我就覺得你好像就坐在那裡看着我,讓我有一種偷情般的快樂,整個人都開心的想要飄起來。”

嚴櫻氣的滿臉通紅:“閉嘴!”

她此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已經暴露了,現在不說怕是以後都沒機會說。我是真的愛上了你,再和你相識兩個多月後,我覺得自己必須恢復男身,這樣才能和你在一起,於是我就假託出國,暫時離開。”

“你回來後卻在後山現了康學汝的人皮?”羅隱問。

阿福點點頭:“蝙蝠們告訴我,是方正良殺了他,知道這件事我很高興,他是殺人犯了,那麼姐姐就是我的,於是我將人皮扔到了女生公寓樓頂。”

羅隱皺着眉頭:“可是你是後來來到醫學院的,那個蝙蝠的像怎麼會在那洞裡?”

“那就是神的洞窟,你們不覺得那裡很棒嗎?前面就是四川最大的醫學院,歷史悠久,地下室存有很多屍體,校園裡還有那麼多鮮嫩的年輕人,太符合神的要求,會有更多的鮮血和生命來獻祭,多棒。”

阿福說到鮮嫩的年輕人時候,還不知覺的舔了一下嘴脣。

蘇三看的毛骨悚然。羅隱抑制着內心的憤怒繼續問:“那個什麼地下**組織,你其實是在那裡就牢牢控制了康學汝,將他也展成你的信徒,也許他不過是你準備好的獻祭對象?”

“羅先生好聰明,就是這樣,康學汝不過是我的玩物,玩膩了現他還有用處,至少能利用他那風流給我弄來更多的祭品。我們本來可以選擇很好的祭品,可惜,那個老女人和她那隻黑貓實在太討厭,看到蝙蝠就抓,那老女人有一些奇怪之處我還動不了她。”阿福長嘆一聲,似乎沒有給神更多鮮嫩的祭品是一種遺憾。

嚴櫻現在已經聽不下去了,剛纔被欺騙的氣憤,被偷窺的屈辱早已經煙消雲散,這些對比阿福口中的獻祭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她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我是不是該感謝你,沒有拿我去做祭品。”

“當然不會,我愛你,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配和我在一起,姐姐,我真的喜歡你,非常喜歡,我願意爲你付出一切。”

阿福看向嚴櫻,眼中深情滿滿。

嚴櫻問:“你能爲我拋棄你的神,做一個正常人嗎?”

阿福一聽這話,馬上就激動起來,雙手揮舞,蝙蝠也都開始在周圍盤旋着。

“我不是正常人,只有和我的神在一起才能擁有無上的力量,神和我已經結合在一起,拋棄神就是拋棄我自己!除了這個我不能答應,其他我都能答應你,只要你能愛我,給我一點點愛就好。”他說到這裡,可憐巴巴地看着嚴櫻,眼睛溼漉漉的,像一隻面對肉骨頭,努力搖尾巴的小狗。

“要是有一天,你的神要我做祭品呢?”嚴櫻的聲音漸漸冰冷下去。

“不會的,不會有這一天的。”

“如果有呢?”

“我寧可犧牲我自己做祭品,也不會把你交出去的。”阿福信誓旦旦。

蘇三忽然想到那個洞中生的奇怪事情。

“那天我和櫻子都出現了錯亂,是那黑曜石像影響的?”

“是,那神像有很大的魔力,我的神告訴我,他是來自天上。”阿福指指天,“我的神帶着銀光閃閃的宮殿從天而降,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拯救愚蠢的人,我是幸運的,我的神選擇了我。”

從天而降,銀光閃閃的宮殿,蘇三翻了翻眼睛,心道你在講神話故事嗎?

“啊?這個我聽過。”

小翠忽然說話了。

“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不可能留在我們這裡。”

小翠見自己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得意洋洋地說:“你們知道過去的神都是從哪裡來的嗎?天上,都是在天上。”

“神話故事中都是在天上啊,你這算什麼秘密。”蘇三潑她冷水。

“天上,可能是太陽上。月亮上,或者別的什麼星星上,像太白金星,就是住在那顆星星上的人,還有人會住在織女星上,住在牽牛星上,你們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那個像蝙蝠一樣的神也是從天上某處,某個星星上來的。”蘇三明白她要說什麼了。

“對,就是這樣,你們說有什麼石像,什麼石洞,那說明那個神早都回去了,剩下的只是他留下的石像而已,他的一個影子,天上的石頭和我們這的石頭不同,對人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嘛,喂,怪物,你的神是不是不說話,只是在腦子裡和你交流?”

“對,我們用意識交流。”

阿福點點頭。

“這就是了。”小翠越說越得意,“其實哪有什麼神,只是一個天上的石像罷了,只是這個石像能擾亂人的心神,和他在一起久了就會被他影響,至於蘇小姐說的蝙蝠是聽不到看不到的,靠什麼行動來着?”

“聲波。”蘇三在一邊提醒。

“對,就是那個波,那個波和那個石像對人的影響是一致的,所以這個怪物也就能和蝙蝠說話了,恰好那石像也像個蝙蝠的樣子,難道那個星星上的人都長得像蝙蝠?呀,那得多醜,那個星星上一個好看的男人都沒有,我這輩子都不想去那種地方,天啊,想想都可怕。”

小翠絮絮叨叨地繼續唸叨美男。羅隱則皺着眉頭道:“既然沒有什麼神,只是一個石像,可石頭怎麼能要人獻祭呢?它能知道什麼是祭品?”

“很簡單,那不是神的意志,是阿福的想法。”蘇三冷冷地看向阿福。

阿福急忙搖頭:“不是我,是我的神告訴我的,他需要祭品,鮮嫩的女人,女人肚子裡的胎兒,他需要很多的祭品。”

“你自己因爲生理原因,可男可女,所以你潛意識中是痛恨這種形態的,你選擇做了女人,卻又痛恨正常的女人,因爲她們是真正的完整的女人,還能生兒育女,你內心的嫉妒羨慕,最終轉化成一種強烈的恨意,所以你就開始殘害女子,殘害女子腹中的胎兒。你自己不能讓女人懷孕,就利用康學汝去做這件事!至於爲什麼將康學汝的皮扔到女生宿舍樓上,我想一方面是你想要讓方正良殺人被現,另一方面也有惡作劇的成分,泄你內心的仇恨罷了,對不對?”

蘇三的話是致命的一擊,阿福雙手捂住耳朵:“不,不,不是這樣,不是我做的,都是神的指示!是神。”

“醒醒吧,哪有什麼神,只是一個石像影響了你的意識,或者你自己的精神也出現了錯亂,這種錯亂成全了你也毀掉了你,阿福,或者孟小姐!”

消失的神族(一)

“哈哈,他也進去了。”

隔着木頭盒子,小翠開心地說。

蘇三緊緊摟住盒子,小心地瞟了一眼身邊的嚴櫻。後者面無表情,透過大鐵門上的小窗,能看到阿福呆呆地坐在牀鋪上,眼睛間或一輪,像是個木頭人。

“他要到天黑才能活躍起來。”

嚴櫻看着阿福,幽幽地說道。

是蘇三和羅隱決定將阿福送到精神病院來的。

嚴櫻本來是一直反對。

“我知道他的精神狀況已經出了問題,但是他還沒到要被送到醫院的程度,只要給他時間,會好的啊。”

“可是,他殺人了,也許將來會殺更多的人,他腦子裡只有爲神獻祭。”蘇三勸說道。

阿福承認了自己所做所爲,但是按照蘇三的分析,那個所謂的神不存在,一切都是阿福的大腦被那個邪惡石像影響的結果,長期和那個黑曜石石像接觸,阿福的神經出現了錯亂,他已經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實的生活,哪些是虛幻的神在大腦中的影響,這種影響也許會讓阿福更加的暴虐,誰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嚴櫻本來是不同意她們將阿福送進醫院的。阿福在講出一切事情之後,大概是內心得到了救贖,忽然就放下了一切包袱,整個人的精神也鬆弛下來。他大腦中本來就是自己的固有思維和石像的影響在鬥爭。現在自己鬆弛下來,石像的影響就佔了上風,起初還能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比方說對嚴櫻的愛意,對方正良的厭惡,對林小姐的忌諱,後來忽然就變成一個腦子空洞,眼神木然的傻子。

白天坐在房間裡一動也不動,到了晚上,阿福兩眼都放光,在黑暗中來去自如,揮舞着雙臂做飛翔的樣子,嘴裡嚷着我要飛了我要飛了。

他一個凡夫俗子,自然是不能像平生不肖生的武俠小說中描寫的旱地拔蔥,忽然就飛了,要想飛怎麼辦呢?

一天晚上,阿福爬到旅館的房頂上,嚷着要飛。

羅隱被他嚇一跳,陪着小心怎麼哄他都不下來,最後還是被羅隱一掌打在他後脖頸子,打暈了從房頂背了下來。

嚴櫻這才現,阿福瘋的有多嚴重。

他的潛意識中完全認爲自己是隻蝙蝠。

做爲蝙蝠,晝伏夜出是天性,從屋頂上飛下來更是小菜一碟。

爲了阿福的安全着想,嚴櫻明白了,必須將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他的精神狀態已經非常危險了。

阿福的罪行本該送到警察局,等待法院宣判,但是他已經精神錯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怎麼進監獄?

於是,在和警察局商量後,將阿福送到了成都的一家比較有名的精神病院先是進行精神鑑定,然後聽從醫院安排入院治療。

現在,阿福就坐在這間精神病院單人病房的牀上,癡癡呆呆的,抱着雙肩,神遊八方。

“阿福啊,姐姐先回去了,等有空過來看你啊。”嚴櫻透過小窗口喊道。

阿福無動於衷,像是沒聽到。

是的,從他說出一切之後,第二天就不記得嚴櫻了,完全忘記自己曾經信誓旦旦說愛上了這個姐姐。

警察小頭目起先也不相信犯罪嫌疑人精神出現了問題,將阿福送到醫院做了測試,醫院給出的結果是嚴重的精神錯亂,小頭目無奈,畢竟兩起案子的兇手都已經查明,案中案就算了,在他看來就是小細節無傷大雅,邀功的本錢有了,放過一個阿福也不算什麼。

嚴櫻面帶憂鬱和蘇三、羅隱走出醫院大門。

等她們出去了一會,阿福忽然站起身,看着鐵門出神。

“姐姐,等我出去找你。”他忽然低聲說道,接着微微一笑,脣角上揚,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少年郎。

“你們這就走了?”走出醫院大門,整個人的狀態都會煥然一新,精神病院,對有病的人和沒病的人都是折磨。此刻嚴櫻已經恢復了平靜。

“是,一路向西,也不知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麼。”

蘇三聳聳肩,很嚴肅地對嚴櫻說道:“這個阿福我還是有點不能放心,誰知道他是真的精神錯亂還是裝出來給我們看的。”

嚴櫻不以爲然:“你之前不是說根本沒什麼神,阿福是自己精神問題嗎?怎麼現在還在懷疑阿福,蘇蘇,你的想法好奇怪啊。”

“她的意思是,阿福的精神出現波動是被那石像影響的結果,但是忽然出現這麼大的變化,誰也不能確定是真的還是裝的。”

羅隱在一邊解釋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我有點擔心,阿福能成爲孟小姐,欺騙這麼多人,這人的城府實在是深不可測,這樣的人,若是裝出精神錯亂也是有可能的。”

“警察和精神病院都已經確認了啊,還有什麼懷疑的呢?”嚴櫻認爲蘇三小題大做。

不過阿福進了精神病院,行動受到限制,警方也對這個人採取了重點的監控,也不怕他出來生事,想到這裡蘇三心裡安穩許多,一再叮囑嚴櫻注意安全。

“不要信他的話,他太能隱藏自己,櫻子,他的愛你承受不起,千萬不要再相信他。”

最後離開時蘇三摟住嚴櫻的肩膀,在她耳邊一遍遍囑咐。

“知道了,我沒什麼的,倒是你,一定要小心,那邊環境複雜,聽說缺氧啊什麼都很厲害的,實在不行你就回來。”

嚴櫻的眼睛偷偷瞄着站在遠處的羅隱,“蘇蘇,我們要對得起自己的人生,實在不行就回來,犯不上爲羅先生犧牲自己,人啊,可不要那麼大公無私,爲那些男人不值當的。”

她經歷這一次事件,對男女之間的情啊愛啊倒是看開了許多。

“我曉得的。”蘇三輕輕拍一下嚴櫻的背,“保重,再見啦。”

火車開動,嚴櫻在站臺上揮着手。

蘇三扒着窗口,看着嚴櫻的身影漸漸遠去。

站臺上送行的人也漸漸都模糊了。

就連那個成都的站牌也消失不見,看着暮色中的窗外,蘇三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茫然感。

現在她和羅隱要走向一個更不可知的遠方。

遠方也許會有詩歌和音樂美酒,也許等待他們的是更多的懸念和危險。

消失的神族(二)

透過火車窗子,能看到外面漸漸變幻的夜色。

警察小頭目給他們訂了一個包廂,上下兩個鋪四張牀,只住他們倆。這一路西行會安靜很多,火車的下一站就是方正良的家鄉——西康。

已經到了晚上7點多,車廂的燈開了,羅隱拎起暖壺說:“你餓了吧?嚴小姐買的點心在這呢你先吃着,我去打點開水來。”

說着就拉開包廂的門出去了。

蘇三打開點心盒子,剛要吃,就聽着門響了。

“你又忘記……”

蘇三一擡頭,卻看到一張枯瘦的臉。

“啊,林小姐,你這是……回家鄉?”

“不,西康我是回不去了,我在中間就下車,跟着約好的商旅去拉薩。”

林小姐穿着一件肥大的黑袍子,頭已經梳成了藏地女子的樣式,上面還墜了一個蜜蠟珠子。

蘇三過去覺得她面目瘦削木顴骨太高,這樣換了藏地女子型就順眼多了,看來她真是從裡到外就是個藏人的樣子。

“黑貓呢?”蘇三看到林小姐的袍子雖然寬大,但是明顯沒有藏其他的活物。

林小姐笑了一下:“它啊,還是老老實實看着女生公寓吧,至少還能嚇唬一下那些蝙蝠。那些傢伙,到了晚上就是暗夜的主宰,它們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任何地方,也只有貓能現它們了。”“你也覺得那些蝙蝠還會搞事?“”蘇三一想到阿福就忐忑不安。

“誰知道呢,小心點總是好的。”

正說這話,羅隱拎着暖壺進來,看到林小姐也面帶驚異。

“羅先生,我也要去藏地。”

林小姐欠身說道。

“你?不是逃出來爲何還要回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羅先生,蘇小姐,實不相瞞,我的生命怕是也走到盡頭了。”

“啊?”

蘇三愣了一下,但是想到林小姐不會無緣無故詛咒自己的,便問道:“林小姐是生病了嗎?”

“油枯燈盡,我夢到了自己的死亡,想在臨死前去拉薩朝拜,還有一些夢想需要實現,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說到這裡,臉上顯出莊嚴肅穆。

蘇三過去對她本無好感,但是從她進來開始,就覺得林小姐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化了,原來接觸過的林小姐是孤僻古怪的,而現在卻有點慈祥感覺。

難道這個纔是真正的林小姐,之前那個陰森森的老女人形象只是她和蝙蝠們對抗的手段?

蘇三不由自主地問出內心的困惑。

“是,女生們都說我不通情理,太過孤僻,其實我也是爲她們着想。我的前半生被毀掉了,我不想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因外界誘惑挑花了眼,迷了心思,還有那些蝙蝠和燕子,它們常年在這樓頂生活,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什麼東西年頭久了都會出現問題,我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這些女孩子們,只是我能力有限,還是有照看不到的地方,被那東西鑽了空子。”

林小姐說到這裡,嘆口氣。

三個人想到那些蝙蝠內心都沉重許多。

包廂裡空氣瞬間緊張起來。

林小姐打破了沉默:“羅先生,你可聽過神族的傳說嗎?”

神族?阿福就自稱自己受到了神的感召,但是小翠說那些神是從天上來的,有各自居住的星星。

蘇三撫摸一下桌上的木頭盒子,問道:“那個阿福講過什麼神,林小姐也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靈?”

手下的木頭盒子有輕微的顫動,小翠大概是在憋不住笑呢。

“不是天上的人,是海里的神。”

林小姐嚴肅的表情搭配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很不協調。

“海神?波塞冬?”羅隱嘴角上揚,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好玩的故事。

“不,是大西洲的神族。”

大西洲,就是柏拉圖記載過的亞特蘭蒂斯。

“那不過是傳說中的事情,再說,那塊大6和神族有什麼關係呢?”

羅隱搖搖頭。

“羅先生,你可知道德國人爲什麼要去藏地?”

德國人!去藏地!蘇三立馬想到了漢斯,他對自己當年的任務諱莫如深,難道這一切林小姐知道?

“德國人夠聰明謹慎吧?他們爲了去藏地尋找神族後裔花費了好多時間和金錢,而據我所知,好像還真有一些成果。比方說……永生。”

蘇三騰地站起來:“你說什麼?永生?”

林小姐點點頭:“對,永生,德國人一直在尋找的就是永生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只被大西洲的移民所掌握。”

“林小姐,你說的詳細點。”

蘇三聲音中透出焦急。

林小姐露出瞭然的笑容:“看來你們此行並不是爲了見羅桑活佛。”

“不,我們的目的就是見活佛,只是你講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我們好奇罷了。”蘇三鎮定心神,不想讓林小姐察覺自己的意圖。

“哦,這樣,那我就當故事講了。傳說中的大西洲沉入海底,一部分居民就此在海底生活,成爲神秘的海底人。還有一部分,在沉沒之前得到了神諭,提前離開了那塊大6,一直往東走,走到最高的山峰之下,在那裡定居下來,他們就是雅利安人的祖先。”

“不可能,藏地的人和雅利安人長得並不象啊。”

蘇三連連搖頭。

“蘇小姐,你見過的藏地之人,譬如說我,不過是幾千年後的藏地之人,你怎麼能斷定我們和之前的人長得就是一樣的呢?也許他們是最早的定居者,只是因爲他們神出鬼沒,從沒被人現,於是被人遺忘了歷史。”

林小姐說着還撫摸一下自己的臉,神情中有些感慨。

“林小姐怎麼忽然想到講這些?”羅隱盯着她,目光中充滿了探詢。

他堅信這世間的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林小姐不會無緣無故離開醫學院,也不會忽然出現在這列火車上。

她之前一定做好了準備。

“那是因爲我一直想去見識一下神族,這個念頭從我逃出西康時開始,這些年來一直折磨的我。”

“爲什麼非要見神族?”蘇三追問,“難道你想長生不老?”

“一個執念,我出生不久就被定爲明妃,是因爲我出生時被預言是神族的一員,這個預言讓我半生坎坷,我心有不甘,想去見識真正的神族,了卻心願。”

林小姐說到自己的往事,面色黯然。

“所以你之前確定了我們要去藏地,就打算好了和我們一同去嗎?”蘇三覺得自己好像是被算計了。

“是,和你們在一起,我會安全一些。”林小姐很坦誠,“當然,我也會是你們深入藏地的最好向導。我懂那裡的語言風俗。”

消失的神族(三)

“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

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

月亮彎彎康定溜溜的城喲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喲

張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喲……”

下了火車,他們先是僱了個大車直奔康定縣城。

小城不大,一路上能看到穿着袍子的男女,大概是很少看到外地來的女子,蘇三和本地女子相貌膚色都有一些差異,坐在大牛車上很是吸引路人的目光,路上有騎着馬的英武小夥子看到蘇三唱起歌來。

林小姐笑道:“這是我們這的民歌,你不要生氣,他們是誇你呢。”

這裡陽光燦爛,萬里無雲,天空都比別處的高和亮,人的心情也跟着敞亮起來。蘇三心情大好,也跟着哼唱起來。

羅隱聽了一會問:“這歌倒是挺好玩的,叫什麼名字?”

“就叫跑馬溜溜的山上。”

林小姐指着不遠處的山巒道:“這裡出了城就都能跑馬了。羅先生要是有空可以出去玩玩,秋高氣爽。”

羅隱點點頭,人的心情好起來就會看一切都順眼起來,包括眼前這個古怪的林小姐。

“這就是本城最大最好的旅館了。”車子到了城中,林小姐指着一個二層磚石結構的小樓說道。

車子停下,羅隱先跳了下來,接着拉着蘇三的手下來。林小姐到了康定整個人都活泛多了,臉上也有了神采。

進了旅館,一個藏地打扮的人坐在櫃檯裡打着算盤,看到他們進來站起身問:“住店啊?”

“是住店。”

羅隱點點頭:“要最好的房間。”他瞟了林小姐一眼,“三間吧?”

那漢子搖搖頭:“外地來的?沒房子?”

沒房子就算了,可是你來一句外地來的是什麼意思?

羅隱大少爺脾氣又上來了,問道:“到底是沒房間了,還是因爲我們是外地來的就沒房間?”

那人擡起頭,嘿嘿一笑:“對,你說的很對,外地來的,沒房間了。”

林小姐道:“我是本地人,咱們這裡從沒見過這樣做生意的,掌櫃的你這是做什麼啊,咱們從來都是熱情好客的,哪有見過把客人往外趕的。”

那漢子撓撓頭:“我也是沒辦法,老闆說的。不光我們店,這城裡隨便找家旅館你去問問,都不敢讓外地人住。”

“這又是爲什麼呢?你們這裡就這麼不歡迎外地人嗎?”

蘇三的好心情都被這個漢子破壞了,不高興地問道。

那漢子滿臉無奈:“沒辦法,這兩天縣城查的嚴,尤其是外地人,生面孔都要被查的,呶,人來了。”

只見對面走過來個高大的漢子,相貌威武,穿着袍子,戴着帽子,腰間還掛着佩刀,看衣裝不像普通的老百姓。

“澤旺大人。”櫃檯裡的漢子恭恭敬敬地向那人鞠躬,那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高傲地看了蘇三他們一眼,眼睛忽然定在林小姐身上。

林小姐微微一笑:“澤旺,我們又見面了,看來你過得很好啊。”

“你是……瑞林?“澤旺試探着問道。

林小姐點點頭:“對,是我,人老珠黃的瑞林,和過去差距太大了吧,嚇到你了。”

“不、不,你永遠是當年那個最漂亮的格桑梅朵,這兩個外地人是你的朋友?”

“是,我們是一起來的。”

“既然這樣,那就給他們房間。”澤旺大手一揮,旅館掌櫃的低頭答應着,很是恭順。

“澤旺你做官了啊?”

林小姐看到澤旺有點趾高氣昂。

“我給縣長大人做管家。”

“那麼你們這爲什麼要嚴查外地人呢?”蘇三忍不住問道。

澤旺看了看他們,又向四周看看道:“你們要是三天前來了就沒這麼多麻煩事了,這現在嚴查外地人,生面孔,是因爲我們縣長大人的孩子被人偷了,這全縣都在搜查呢。”

“孩子?多大的孩子?”

羅隱眉頭微微桌皺了一下。

“不到一歲,還不會走路呢,縣長大人好不容易得到這麼個孩子,那可真是看成了眼珠子,哪想到,三天前的晚上孩子就不見了。”

“孩子不見了,房間裡可留下了什麼嗎?”

蘇三永遠都是好奇寶寶,心想這孩子是被人綁架了吧?

澤旺連連點頭:“對,有個紙條管大人要錢,可是大人是縣長,怎麼能被人威脅真的拿錢出來呢。”

唯一的孩子被偷走了,這個縣長卻沒有拿錢出來贖人而是全城查找,看來這縣長似乎是個很強勢的人啊。

蘇三看看羅隱,或者顯然也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接着問:“那是什麼讓你們縣長懷疑是外地人做的案子,嚴查外地人呢?”

“這個嘛。”澤旺有點爲難,林小姐低聲道:“澤旺,我這兩位朋友可是上海灘的大偵探,沒準真能幫你們把孩子找回來,那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澤旺想了想,拉着三個人來到一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那是因爲調查了小少爺失蹤那天的情況,有女傭說看到了兩個外地人在樓下晃悠,縣長大人就認爲是那兩個外地人偷走了孩子,或者是本地的內鬼勾結外地人做的。“

“咦,這倒奇怪了,怎麼那女傭就能一眼分辨出那人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呢?”

蘇三覺得這女傭人在說謊。

“呵呵,那是當然能看出來。我們這地本來就小,再說長相和打扮,那是一眼就能認出的。”管家看看蘇三,笑了一下。

“那麼若真是那幾個在縣長家附近出現的外地人作案,他們也實在太不小心了。”

澤旺聽羅隱這麼說,愣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小姐解釋道:“羅先生說的有道理,那外地人在咱們這縣城目標多明顯啊,要真是他們偷的孩子,那不得事先打扮一下,換身袍子,臉上也僞裝下才對,這樣明目張膽的在門外晃悠,也太蠢了點吧?”

澤旺管家一聽這話,嘴角的小鬍子不住地上翹。

他一拍大腿喊道:“對呀,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不一定是那些外地人,光查外地人沒用。”

“你們縣長可曾得罪過什麼人?”蘇三問。

澤旺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們縣長是頂好頂好的人,佛陀一樣慈悲呢。”

消失的神族(四)

蘇三注意到,澤旺這麼說話時候,櫃檯裡面的漢子很明顯牽動了一下嘴角,他不認同澤旺的話。

澤旺激動地搓着手,興沖沖地說:“兩位客人請隨我一起去見我們大人吧,我們這小地方難得有你們這樣的聰明人來。有你們幫忙,我們家小少爺就有希望了。”

羅隱看看蘇三,他不想多惹閒事在身。

蘇三聽到失蹤的是個不到一歲的嬰孩時就開始心軟了,眼巴巴地看着羅隱,滿眼都是盈盈欲滴的期待。

羅隱嘆口氣:“你呀,又開始想管閒事了,對吧。”

蘇三笑笑:“你是知道我的。”

林小姐問澤旺:“那現在的縣長是哪位呢?我記得我當年離開時還是老桑吉做縣長的。”

“呵呵,可不就是咱們的桑吉老爺嘛。”

澤旺有點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笑道。

“啊?老桑吉,他都多大歲數了,還能有兒子?”林小姐驚訝極了。

”那……”澤旺看看周圍無人,這才低頭神秘兮兮地說,“桑吉老爺那是得到了神族的幫助。”

神族!

林小姐的瞳孔瞬間張開。

“你不信啊?真的是神的幫助,桑吉老爺現在身體很好,都說他要返老還童了。”

澤旺繼續解釋道。

“羅先生,這個桑吉老爺我是知道的,他本是我們這的一個土司老爺,統治這裡幾十年了,今年怕是都要過八十歲了,這麼個老人一輩子都沒一兒半女,怎麼忽然生出個兒子來。怕是真和神族有些關係。”

林小姐示意羅隱跟她到旅館外面,低聲說道。

“一個八十多的老人,忽然得了一個兒子?這事……”羅隱不知該怎麼評價。

按照正常想法,這兒子應該不是這老人的,可若是真的得到了某些力量的幫助,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可能生。

“那個桑吉我記得身體不怎麼好,早都風燭殘年,怎麼現在能返老還童呢,其中一定有些蹊蹺。”

林小姐繼續吊羅隱的胃口。

羅隱冷笑:“林小姐,我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刀子架在我脖子上也是別想威脅我。”林小姐滿臉尷尬。

“不過,我對這件事還是有點興趣的。”

羅隱說到這裡,眼光忽然變的溫柔起來。林小姐心知,他一定是想到了好管閒事的蘇小姐。

“我決定看看這件事,不是因爲什麼神不神的,只是因爲,她喜歡。”

羅隱說完轉身就走,林小姐更在後面連連點頭:“殊途同歸,只要對這件事有興趣就好。”

這位縣長大人住在一個看着很堅固城堡裡。外面是石頭砌成的牆,房子都建在牆上面,窗戶不大,很有藏地風格的建築。

“這麼高的牆,怎麼將孩子運出來的。”

蘇三擡頭看看這堅固的房子,清澈的陽關流水一樣傾泄在她身上,她伸手擋在眼前,向上看去,指着那高高在上的房子問:“那個女傭就是這樣看到門口有外地人的?”

澤旺點點頭,蘇三嘆息:“那女傭的眼神可真好,這就是傳說中的千里眼吧。”

澤旺沒聽懂蘇三話中的諷刺,點頭道:“咦?你也知道她是有名的千里眼啊?對啊,她阿爸過去是我們這地方的神槍手,二里地外一隻兔子,他都能辨出公母。”

圍着這石頭牆走了一圈,羅隱注意到後面有一處石頭牆上缺少幾塊大石頭,明顯比別的地方鬆動了一些。

“應該是從這裡出來的。”澤旺指着那鬆動的石頭說道。

“裡面有梯子嗎?”羅隱問。

“有的,是踩着裡面的梯子爬到牆上,在從這裡一點點滑下來的,快到地面的時候還踩壞了幾塊石頭。我當時看到就是這樣。”

這時就看到一個女人靠着白石欄杆對他們招手。

澤旺道:“就是她看到門口有外地人出現的。”

那女人揮着手喊道:“管家,老爺讓你帶外地人上來。”

原來這女人眼神極好。看到管家跟着幾個外地人在石頭牆下面繞,急於邀功,跑到縣長那稟告道:“我看到澤旺管家帶着三個陌生人來了,應該是抓到了偷小少爺的那幾個賊。”

縣長大喜,急忙命她將人喊上來。

澤旺帶着蘇三他們走進院子,蘇三看到一些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幹活的人,這些人有男有女,有的在劈柴,有的在舂米,還有的正在給羊剪毛。

這城堡外面看着是一棟很壯觀的白色石頭建築,可是進去才現裡面的生活並不能算美好,大院子裡雞鴨滿地跑,還有豬圈馬圈,這氣味已經夠**的,走路還要小心腳下不要踩上雞鴨的糞便。

林小姐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面無表情地跟着澤旺大步往前走。

蘇三則拉着羅隱的手,小心前行,生怕踩上雞糞。

好不容易順着白石頭臺階上了二樓,就看到二樓平臺上,一把裝飾的金碧輝煌的椅子上坐着箇中年男子。

這男子相貌很威嚴,眼睛圓圓的瞪得老大,像一隻蓄勢待的豹子。

澤旺急忙彎下腰去:“拜見縣長大人。”

“你是桑吉老爺?”林小姐驚訝地盯着那中年男人。

羅隱也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按照林小姐的說法,這個桑吉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可是眼前這個人頭都是黑色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皺紋,看着也就是四五十歲的壯年人而已。

“嗯?你倒是有點眼熟?”

那桑吉老爺大手一拍椅子,指着他們道:“你們就是偷走我兒子的外地人?嗯?”

澤旺急忙擺手:“不是的,老爺,這是我請來的高人,是來幫老爺找小少爺的。”

桑吉又看看林小姐:“你怎麼這麼眼熟?”

澤旺彎着腰,走動桑吉身邊,在他耳邊低語幾聲,桑吉點點頭:“哦,你膽子到是很大,活佛雖然不在了,可這裡認識你的人還是有的。”

“我已經脫離了明妃的身份,沒人能隨便抓我。只是桑吉老爺,你這個樣子真是叫我驚奇,想想我們有十多年不見了,我離開這裡時你的頭已經全白了,坐在那哆哆嗦嗦不住地咳嗽呢,可是現在,還真是返老還童了啊。”

桑吉得意哈哈笑了幾聲:“這些年不見,你倒學了不少本事,會說話了。年輕人,你能幫我找到兒子?要是能找到我的兒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金子?鹽巴?還是女人?”

消失的神族(五)

“不需要。”羅隱搖搖頭,“我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罷了。”

“真相?真相值多少錢?啊,我明白了,你想要煙-土!”桑吉說到這裡目露兇光,手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

“我要那玩意沒用。”羅隱淡淡一笑。

桑吉看向羅隱目光中充滿了審視。

羅隱知道,若不說要點什麼,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這種人疑心極重,是不會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地管閒事的。

於是羅隱說道:“聽澤旺管家講縣長你龍馬精神,身爲男人當然都是羨慕之極的。我要是找回令郎,只想縣長能透**強健身體的秘密。呵呵,大家都是男人嘛。“羅隱故作輕鬆。

“哦,你是想長生不老?哈哈哈。”

桑吉大笑道:“這有何難,只要你能找回我的兒子,我可以將……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這不是什麼長生不老,只是能讓人年輕一些。”

他說到這裡,得意地拍了一下胸脯:“你們的漢-人詞的真好,龍馬精神,這個詞真好聽,哈哈我喜歡。”

在羅隱要求下,桑吉讓管家帶他們去查看小少爺失蹤的那個房間。

整個城堡第一層養着家禽牲畜,從第二層開始住人。

被抱走的嬰孩住在後院的一個房間。

推開門就是一張大木牀,窗戶很小,地面上是斑駁陽光。牀上鋪着舒服的羊毛毯子,牆壁上也掛着華麗的羊毛掛毯,桌上是馬燈、鑲嵌着八寶的銀燭臺,一個鋥亮的大銅壺,旁邊是四個同樣鑲嵌着綠松石的銅杯子。、

蘇三嘆口氣:“真是不可貌相,這房間裡面真是別有天地啊。”

澤旺得意地道:“老爺的房間才叫豪華呢,這些不過是奶媽使用的粗傢伙罷了。”

羅隱則眉頭皺了一下,怪不得這個桑吉口氣這麼大,什麼鹽巴煙土都能隨便開口,這縣長是真有錢。

“小少爺平時是和奶媽睡的,恰好那天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奶媽家來人報信,說她的兒子病的要死了,活佛都沒有辦法,奶媽擔心,就和我告了假回家。我想着反正是晚上了,小少爺很虧就會睡着的,就派個人去照看下就成,沒想到就是那晚上出了事。”澤旺說到這裡,恨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都怪我,那晚我要是守在這就好了。”

“那麼奶媽的兒子到底有沒有生病呢?”

“是病了,之前我就知道生病了,只是沒想到病的那麼嚴重,後來才知道報信的來之前,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報信的是想將奶媽騙走,可惜,我四處派人查找那個報信的,就是找不到,這個人一定是冒充的,也許不是我們這的人。”

“奶媽一直照看孩子,也就是說自己的兒子生病,甚至病死了都沒有人告訴她?你封鎖了消息?”

蘇三迅捕捉到澤旺話中的漏洞。

“呃,這樣,這也是沒有辦法,小少爺要吃奶的,奶媽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生病,奶水怎麼能好,餓到了小少爺怎麼辦?”

澤旺指着那桌上的銅壺說:“看看,這裡她可以隨便吃喝,酥油茶、牛肉可着她吃,這些東西都是奶媽用的,誰家能對奶媽這麼好?她不過是個奴隸,能有今天的日子,就是全家都爲老爺死了也是應該的,何況只死了一個小孩?”

蘇三明白了,這些人是不會將下人當成人看的。

奶媽的兒子生病到死,都沒有人通知她,這樣看來她一定也對這個桑吉老爺充滿了怨恨吧?如果她監守自盜也是很有可能的。

羅隱繞着房間走了一圈。

深夜,有人進來,抱起牀上的嬰兒,順着梯子爬上牆。然後順着繩索從高牆上滑了下去,快到地面時,踩脫了幾塊石頭,帶着那個孩子逃跑了。那麼,繩子在哪裡?

“那個豎着的梯子上可有繩索?”

“沒喲,只有那一個梯子立着。”

“孩子是帶着襁褓被帶走的?”

“包裹孩子的小被子都在。”

澤旺指着牀上的東西道:“小少爺被抱走時就是這樣的情形,牀上的東西我都沒有再動過。那張紙條當時就在這裡,上面寫着要兩萬銀洋。

“那紙條在哪呢?”

羅隱追問。

澤旺急忙伸手去衣襟裡掏了幾下,摸出一張毛邊的紙。

打開那紙,上面是用木炭寫的幾個藏文。澤旺說:“這上面寫的是拿兩萬大洋送孩子回家。”

蘇三從羅隱手中接過紙條,仔細看了看道:“這紙條怎麼這麼臭呢。”

澤旺面露尷尬,呵呵呵笑了幾聲道:“那個洗澡……呵呵,我……”

蘇三根本沒注意到他面色不對,捏着那紙條像是喃喃自語:“一股子雞屎味,和剛纔進院子聞到的一樣。澤旺管家,你沒事還會去照顧雞鴨嗎?”

“我可是大管家怎麼可能去做那種事!”

澤旺管家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很有點躊躇滿志的意思。

“那你的衣服裡就是再臭也不能是雞糞味的咯?”髻時

澤旺臉一下子紅了,他瞪了蘇三一眼,就把自己一隻袖子褪了下來。

“澤旺,你要做什麼?”

看到他開始脫衣服,林小姐愣了一下。

“我哪裡臭?哪有臭?不信你聞聞。”澤旺是桑吉老爺的管家,平時在下人中作威作福慣了,第一次被人奚落臭,氣的一定要和蘇三講個究竟。’

蘇三站在他身邊,深深地吸口氣,這個人身上氣味果然不好聞,不過這種酸臭氣息中並沒有雞糞味,和這紙條沾染的氣味是不同的。

“不用了,你身上沒有雞糞味。”蘇三擺擺手。

羅隱則看蘇三捏着那紙條出神便問道:“可是這紙條有蹊蹺的地方?”

“是,這張紙上滿是雞糞的氣味。”

‘那個,手用力摩擦的話也能有那種氣味產生的。”林小姐不懂蘇三怎麼一直糾結於紙條的氣味,便解釋道。

“那是皮膚摩擦產生的,這可是紙條。”蘇三揚着這張紙說道,“也許這木炭這紙條,都和養雞的人有關係。”

澤旺看向林小姐,後者點點頭說道:“蘇小姐說的很有道理,也許不是外面的賊進來而是這裡面的賊出去呢?”

“下人中會寫字的人不多吧?”羅隱決定先排除一番。

“這個,不知道,平時他們都老實的幹活,不知他們認不認得字,我可以把這裡幹活的都抓起來,一個個問,哼,我就不信他們嘴巴能硬到哪裡?砍掉他們的手腳,我看誰還能和桑吉老爺對着幹。”澤旺說着轉身就要。

羅隱叫道:“站住,你這是打草驚蛇!”

消失的神族(六)

澤旺回身,甕聲甕氣道:“看來真是家賊,老爺把縣城都翻過來了,就是沒找到小少爺,這些家賊,不抽死幾個殺雞嚇嚇猴子,他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如果那樣做你什麼都得不到。”羅隱問,“除了這個紙條,那賊還有別的話嗎?”

澤旺搖搖頭:“就是摸不清是什麼意思,既然要拿小少爺換錢,總要告訴我們去哪裡送錢啊,可什麼都沒有,留下這個紙條就再沒消息了。”澤旺說到這裡,恨恨地一拳砸到門框上,大木門噗通一聲,可見此人力氣極大。

“這就不是綁架要錢了,最大的可能是報復。奶媽呢?回來沒有?”

羅隱走出房間,站在陽臺上,倚着石頭柱子向下看。

按照澤旺的說法,當時梯子是架在這裡的,就在欄杆旁邊。

“前天就是這樣的。”澤旺將梯子立了起來。

“和那天是一模一樣的場景?梯子的角度都是一樣的?”

羅隱看着那梯子立得直上直下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沒錯,就是這樣的,一樣一樣的。”澤旺指着梯子道。

“前天一大早,侍女瑪卡就過來說小少爺不見了,我趕到這裡就看到這個梯子是這樣立着的。”

“從前天到現在除了奶孃不在,還有哪個下人不在?”

“沒有,大門晚上十點是要鎖上的,早上現小少爺不見了,我就將大門緊鎖,小少爺沒找到誰也不能隨意進出,都要在我這裡登記的,還要搜身的。”

羅隱點點頭,心想這個澤旺還是有點腦子的。

“偷孩子的人沒有走,根本沒有順着牆滑下去。”

羅隱指着這梯子道:“這樣角度直上直下的梯子,帶着一個孩子不管是揹着抱着還是綁在身上,都沒有辦法爬這個梯子。而且這個梯子擺成這樣是沒有辦法翻身拴個繩子滑下去的。那個孩子沒有離開這個城堡,偷走他的就是這裡的人。既然除了奶媽,別人都在,那就一個個排查吧。不過……”

羅隱說出自己懷疑的結果:“不爲錢,只爲復仇的話,那個孩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錯,若是內部人將孩子偷走,這兩天多的時間聽不到孩子哭嚎,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經死了。

澤旺後背有冷汗滲出:“天啊,小少爺。”

蘇三則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你們桑吉老爺有很多妻子嗎?”

澤旺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點了點頭。

蘇三又問:“那麼這個失蹤孩子的母親呢?在哪裡?怎麼一直沒有見到孩子的母親?”

澤旺愣了一下:“這個……這個孩子不是太太們生的,是一個下人生的,那個下人……呃……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澤旺臉上顯出爲難的神色,搓着雙手,一副不知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林小姐道:“澤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

“這個……哎,怎麼說呢,是昌都土司來做客,看上了那個下人,老爺就讓她去陪昌都土司,她可能覺得自己剛生了孩子,有點嬌氣了,把昌都土司惹惱了,老爺一生氣就把她渾身扒光了用鞭子在院子裡給活活抽死了。是纔出滿月的事情。”

澤旺的聲音越來越小,這個人看來還沒到良心泯滅,至少他還知道這是沒法說出口的悲慘故事。

林小姐啊了一聲:“天啊,他們還是這樣,這些老爺們從來不把下人當人看,這可是給他生了個兒子的女人,桑吉老爺怎麼能這樣對待她。”

蘇三也氣憤的不行:“他不是縣長嗎?不只是個土司老爺還是個縣長啊,就一點都不**律嗎?”

“法律?這康定城,老爺的話就是法,過去有些人以爲我們老爺老了,又沒有兒子,將來家業都要被別家土司分了,壓根沒把我們老爺放在眼裡,哪成想我們老爺,那個……呃,你們漢人的話怎麼形容來着……對,龍馬精神,一下子年輕了好多,現在又有了兒子,那些曾經心懷鬼胎的人都氣的要死了。哼,一定是他們嫉妒老爺有了兒子,勾結內鬼偷走了小少爺。”

蘇三想起澤旺在旅館說的話,他說他們縣長是菩薩一樣的人,忍不住渾身打個冷戰。

她的手裡捏着那張紙條,忐忑不安,開始她以爲是一個嬰孩失蹤的案子而已,找到這個嬰孩也是好事一件,現在怎麼覺得有助紂爲虐的感覺在呢?

林小姐臉色極爲難看,她本來也是個最底層的農奴女兒,因爲出生就被預言是神族後代,才被人霸佔成爲明妃,曾經的青春貌美早都被折磨的人老珠黃,她最能理解底層的這種辛酸。此刻也是內心波瀾壯闊,開始後悔爲什麼鼓動羅隱和蘇三來趟這渾水,十多年了,桑吉老爺的暴虐變本加厲。

城堡裡所有的下人都被集中到了一樓庭院裡,男人一排,女人一排,那些人都是衣衫襤褸,有的人還帶着腳鐐,衣服根本遮蓋不住身上的傷口。

“伺候雞鴨的出來。”

澤旺雙手叉腰,站在臺階上喊道。

三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走了出來,彎腰鞠躬道:“管家老爺。”

“說吧,小少爺在哪裡?”

澤旺說着一揮手,有幾個家丁拎着鞭子走了過來。那三個女人嚇得瑟瑟抖:“沒有,我們是最骯髒的下人,怎麼能到樓上去呢,走到臺階就會被踹下去的。”

澤旺冷笑一聲:“不見血你們是不會說的,給我抽,抽死一個再說。”

家丁領命就要抽,林小姐喊道:“打人是沒用的,真打出個好歹更找不到小少爺的下落了。澤旺,你也知道這些奴隸娃子都是賤骨頭,最不怕打的,打死了也沒用的。”

澤旺想想也是,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這樣吧,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們,我請來上海灘的大偵探查了這件事。”他指向站在一邊的蘇三和羅隱,蘇三很清晰地感受到衆人憤怒鄙夷的目光,她急忙低下頭去,心裡非常難受,蘇三能接受這個世界的貧富差距,但是實在無法接受這種嚴格的等級制度,在這種制度下,主人高高在上,有着生死大權,蘇三恍惚覺得自己已經回到幾百年前,這裡天高雲淡,風景優美,可是人的生活卻是如此可怕。

“大偵探說了,根本就沒有外賊,那個人不過是耍個把戲,故佈疑陣罷了。就是你們中的一個人偷走了小少爺,趕緊交出來,否則把你們統統打斷腿骨。”說着又指着那三個女人道,“你們身上有雞鴨的氣味,就是你們乾的。”

那幾個女人嚇得緊緊抱在一起,一個女子哭着看向蘇三的方向,滿眼都是怒火。

蘇三急忙說道:“是雞糞味,不是雞鴨的氣味。”

“那有什麼不同嗎?”澤旺趾高氣昂。

林小姐解釋道:“也許是寫那字條的人當時摔了一跤,身上沾上了雞糞。這院子裡到處是雞糞。”

將人都趕到院子裡的時候,澤旺同時命令家丁開始一個個房間搜查了。

這會搜查完畢,一個家丁過來報告:“沒有現小少爺。”

“不可能,小少爺不可能被送出去,一定就在這裡。”

澤旺有點氣急敗壞了,跳着腳吼道。

羅隱問:“你們搜查了全部地方嗎?雞窩鴨窩,或者豬圈呢?”

澤旺跺腳道:“快去快去!挨個搜,一個地方都不能放過!”

蘇三緊張地看着林小姐,她現在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管這個閒事。這裡和自己生活的文明社會完全不同,她無所適從。

林小姐微笑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過了一會,傳來一陣喧譁聲,接着是家丁哇哇大哭。

澤旺猜到小少爺凶多吉少,忽然聽到這陣喧譁,聲音已經開始顫:“找……找到了嗎?”

一個家丁哭着走過來,一身臭氣,兩手都是泥和豬糞,手上捧着一個小小的東西,仔細一看,那是半個小小的嬰兒頭骨。

蘇三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從這個家丁的打扮看,是在豬圈找到那孩子的。

果然家丁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少爺,小少爺被扔到了豬圈,被豬吃掉了,只……只找到這個。”

這半塊頭骨應該是豬沒有完全消化的排泄物。

“小少爺啊,小少爺!”澤旺大哭,“誰做的?看豬圈的是誰?統統打死!”

“且慢,如果是養豬的人偷走了孩子,他是不會將孩子丟棄在豬圈的,一旦被人抓到就是死啊,聲東擊西,管家,這事還要仔細調查。”蘇三阻攔道。

“哼,幾個奴隸娃子,打死了就是,還調查什麼?就算不是他們偷走了小少爺,也有嫌疑,小少爺被扔到豬圈,他們竟然不知道,眼睛還有什麼用?先挖下他們的眼睛吧。”“

“澤旺,不要忘記了,你也曾是個奴隸娃子,甚至是還要去撿牛糞中青稞粒子才能填飽肚子的可憐蟲!”

林小姐在一邊實在忍不住了,忍不住出言諷刺。

澤旺臉色大變:“瑞林,你……”

“老爺到!”

縣長桑吉坐在自己豪華的椅子上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擡着過來。

澤旺痛哭道:“老爺,老爺,我對不起老爺,小少爺已經被……被豬給吃了。”

桑吉看着地上的豬糞和頭骨,顫巍巍站起來:“什麼?這是我的兒子?”他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重重地向後仰去。

“老爺,老爺!”現場亂成一團。

澤旺扶着桑吉,指着那些木然的下人們:“把他們關起來,就是他們害死了小少爺,如果那個人不站出來就一起處死!”

家丁們驅趕着下人往後院走去。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不過是個女奴生的下賤種子,竟然能讓我們的桑吉老爺氣的暈倒過去。”

一個衣着華麗的女子從樓頂款款走了下來。

“三太太。”

澤旺彎下腰去。

那女子冷冷地看了蘇三和羅隱一眼:“這兩個漢-人是怎麼回事?趕出去。還有你,你不是那個明妃嗎?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她輕輕地指了林小姐一下:“都請出去吧,我們家的事情外人不要摻合。”

接着她輕蔑地掃了一眼被驅趕到後院去的下人,輕描淡寫地說:“這些東西,還有什麼可審問的,東西是在豬圈找到了,他們每個人都有嫌疑,統統殺了扔出去喂狗。”

這女人生的很美,舉手投足間就決定了數十人的生死。

蘇三忍不住出言問道:“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消失的神族(七)

澤旺急忙跪下道:“三太太,這幾個是小的帶來的朋友,是老爺請來尋小少爺的,也多虧了他們才找到小少爺的屍骨。還請太太網開一面。”

蘇三看那三太太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極美,高鼻樑深邃的眼睛泛着淡藍色,不像是藏地的人,她看人也整個就是用鼻孔,下巴揚得高高,讓人心裡很是不舒服。心道不過是個三太太,小老婆一個,牛什麼啊。

那三太太冷冷一笑:“帶下去吧,先關起來。等老爺醒來了再說。”

手一揮,就有家丁上前押着他們下去。

羅隱想了想,很順從地跟着家丁就走。

蘇三看着羅隱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便也隨着這幾個家丁走了下去。林小姐回頭看了澤旺一眼,看到他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懇求着,很是卑躬屈膝。

大概是澤旺的話起了作用,那幾個家丁只是將他們帶到樓下的一個陰暗的小房間裡,隨便在房門上掛段爛繩頭就出去了。

林小姐苦笑一下:“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做奴隸,沒有一點財產,什麼都是主子的,門也沒有鎖上過,什麼都不是自己的,沒鎖門的習慣。”

蘇三問:“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這裡還這樣啊?我看那些下人們,完全是一切自由都沒有,被主人隨便打打殺殺,這也太落後了吧?”

“一直都這樣,所有人都認命了,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若是能得到點主子的賞賜便都要拿去供佛,祈求來生投個好胎,平時的苦都看成是今生的折磨,來生就會好了。這就是宗教的作用,讓人永遠順從。”林小姐深有感觸。

蘇三冷笑:“這輩子都過不好,還想什麼來事。哼,咱們這次真是多管閒事砸到腳了呢。”

“還算好吧,至少我們真的看到一個返老還童的人,這個桑吉,完全不像是八十多歲的人。“羅隱低聲安慰道,同時指着那木門道,“他們現在忙的顧不上我們,等會就可以走了。”

蘇三想想,現在這個家是亂成一團,桑吉暈倒,大部分下人都被關起來,家丁們手忙腳亂,倒是不足爲懼,便問林小姐:“那個三太太是什麼人?我怎麼覺得她和你們長得都不像,有點像是個外國人的混血。”

“我離開這裡十多年了,當年並沒有這個三太太,不知道她是什麼來歷。”林小姐搖搖頭。

三個人在屋子裡坐了一會,聽着外面都是哭鬧聲,好像是那三太太把下人們也都關到附近的房間,很是喧鬧。”

“我們能救他們出去嗎?”

蘇三看着羅隱,對方搖搖頭。林小姐則道:“他們不會逃的,就是主子要用刀砍他們的脖子,他們都會流着眼淚洗乾淨等着,怕髒了主子的刀,無數代都這樣過的,還能指望什麼呢?”

蘇三想到剛纔那些下人們的木然神色,不寒而慄。

一羣人,甚至更多的人都失去了反抗的想法,失去了反抗的**,將一生都寄託在飄渺的來世,多麼可怕。

“怪不得你要離開這裡,時間久了真是令人窒息的環境。”

蘇三此刻頗爲理解林小姐。

外面的喧鬧聲漸漸安靜下來,看來認命的下人們已經繼續認命了。

羅隱上前,用力一扯,門開了,三個人剛要出門就看到澤旺急匆匆跑來,看到他們眼睛一亮道:“正好要找你們。”

“哼,怎麼,把我們關起來,要找還不容易嗎?”蘇三冷笑。

澤旺尷尬地笑笑:“你們不會被老實關着的,你們內地的人都狡猾狡猾的。”

“再狡猾也趕不上你們這地的人,都跟唱變臉似的,說變就變。”

蘇三沒好氣地瞪他。

澤旺也不解釋,拉着林小姐的手說:“請跟我來。”

蘇三站着還不想動,羅隱拉了她一下,蘇三這纔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面,羅隱則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斷後,你注意安全,這個澤旺也不太能相信。”

蘇三點點頭,心裡升起一陣暖意。

澤旺帶着他們轉來轉去,很快就從後門出了這城堡。

接着又走了一段路,繞進一處小樹林,樹林的盡頭是一片亂蓬蓬的的灌木叢和草,澤旺拉開那灌木叢,回頭咧着嘴看着林小姐道:“還記得這地吧?”

林小姐青黃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點點頭,有些扭捏的樣子。

蘇三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洞,洞裡很乾燥,貼着洞壁有一堆稻草。

“真是沒想到,我們老爺忽然暈倒了。”

“縣長現在如何?”

“已經醒了。只是腦子還有點不好使,說不出話,三太太那邊又盯的緊。你們先在這躲上幾天。”

“憑什麼啊,算我們多管閒事了,你們這小少爺也找到了,活着死着是和我們無關,我們那東西呢?你把我箱子給我,這就走。”

蘇三一想到這些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澤旺看向羅隱道:“先生,我想你是想知道神族的事情吧?”

羅隱則搖搖頭:“什麼神啊鬼啊我可沒興趣。”

澤旺還是不肯放棄,接着問林小姐:“瑞林,你當年在這裡受那麼多苦,現在忽然又回來,怕是另有目的吧?”

林小姐似笑非笑:“那你說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神族,你一定是得知了桑吉老爺返老還童的故事,特意回來尋找神族後代,我記得你當年就因爲被大師認定是神族後代才成爲……”

“閉嘴,不要提那些事。”

林小姐忽然火,澤旺繼續說:“你們可知道有個羅桑活佛,就是因爲知道神族的秘密被人毒害了。”

羅隱一愣:“拉薩的羅桑活佛?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是十多天前,聽說是長期中毒,話都不能說出來了,只有神族的神藥才能救他,我們老爺得到了那邊的消息,很擔心,因爲我們老爺當年也得到過神族的關照,返老還童在西康已經不是秘密。我現在懷疑我們小少爺和老爺出事也是和神族有關。瑞林,你們的目的不正是神族的事情嗎?只要你們幫助我,幫助老爺能逃出來,我保證老爺一定會講出來全部事情的。”

羅隱冷笑:“你不過是個管家,如何能命令你的主人。”

消失的神族(八)

澤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只見裡面是一個瑪瑙的印章。

“這個是我們老爺的印章,一直由我來保管的,羅先生,現在你相信了吧。”

澤旺將盒子遞給羅隱。

這是一個戰國紅瑪瑙刻的章子,上面是幾個藏文,羅隱並不認識。

他將信將疑地將章子交給林小姐。

蘇三則緊緊地盯着林小姐的面部表情,林小姐是有慧根的人,之前從羅隱身上察覺到他和羅桑活佛的關係。粗略算一下,這期間她是沒有辦法將這個消息傳遞到西康來的,可是自從在火車上遇到林小姐一切就似乎偏離軌道。是林小姐將他們帶進那家旅店偶遇澤旺的,這一切真的只是偶遇嗎?

林小姐拿起那印章看了看道:“這是桑吉的私章?”

“是,老爺的公事是用縣長的公章,但是調動兵丁都是要用私章的,還有城裡和拉薩的買賣用的都是這個章子。”

“反正我們又不認得,隨便你怎麼說咯。”

蘇三的目光從林小姐臉上滑到澤旺的臉上,林小姐也跟着說道:“字我是認得,但是如何能證明你說的都是真話呢?再說,你有這個章子還愁救不出桑吉老爺?你可以用它調兵過來,將三太太抓起來不就成了。”

澤旺搖頭道:“他們漢人說的好,師出無名,我就虧在這裡。我只是個管家,不是主子,我去調兵沒人會相信的,三太太若是知道這章子在我這裡,只要說是我偷的,我就沒有任何辦法,而你,瑞林,你不同,你曾經是被預言有神族血統的明妃,還是最德高望重的老活佛的明妃,雖然老佛爺人已經不在了,可是隻要報出你曾經的名號還是很能唬住很多人的。”

林小姐看着羅隱,蘇三則輕輕乾咳一聲,示意羅隱不要搭理。

羅隱則點點頭:“也可以試試看,只要你們那桑吉老爺能講清楚什麼神族的事情,我倒是很想幫你們一把。”

蘇三睜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羅隱,他不是好管閒事的人,爲何非要摻和進人家夫妻爭權奪利的漩渦中去呢?

羅隱完全無視蘇三的驚訝目光,繼續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澤旺很高興咧開嘴道:“只要今晚我將老爺帶出來,你們帶着老爺去拿着這個印章去康州。”

羅隱點點頭:“好,不過我們還沒吃飯呢。”

澤旺大笑:“這有何難,等着。”

澤旺大步走了出去,遠遠地聽到一聲槍響,很快他就拖着一隻黃羊回來了,將那黃羊扔到洞口說:“那邊有河,瑞林是知道的,你們先吃點這個東西吧,等晚上我帶老爺出來。”

澤旺離開後,林小姐掏出小刀子,拖着那隻黃羊去河邊清理。

蘇三問:“爲什麼我們要摻合進去這麼複雜的事,那個桑吉就不是什麼好人,他死活都活該,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羅隱看看周圍,忽然一把將蘇三摟住。

蘇三本來在氣頭上,用力去推他,哪想到羅隱力氣非常大,用力將她的胳膊按了回去。

他們從沒有這麼緊密的擁抱着,蘇三的頭部正好在羅隱的胸口,能聽到他胸膛砰砰砰的心跳聲,他身上有着清爽的香皂氣味,隔着襯衫,能感受到他肩膀肌肉的力度,蘇三有一些意亂情迷,這時就見羅隱低下頭來,蘇三的心是慌亂的,她想難道他要吻我嗎?這該怎麼辦?很難爲情的。

蘇三心跳加,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

羅隱的臉已經壓了下來,蘇三戰戰兢兢,等待這甜蜜的時刻。

忽然耳邊熱乎乎的,是羅隱呼出的熱氣。

咦?不吻嗎?還是要從耳垂開始?

蘇三一顆心簡直都要跳出來了。

就聽羅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們既然要演戲,我們就來看看到底能演到什麼程度。”

蘇三剛要開口,羅隱已經用衣服將兩個人裹在一起,手指立在她的嘴脣上,示意她不要說話。

“一切都聽我的,等晚上我們想法將林小姐打暈,繞到那個城堡,將小翠帶出來。”

是的,小翠在蘇三的藤箱裡,他們不能將她單獨留在那裡,也許就被那些野蠻人給砸碎了。

蘇三點點頭,這時羅隱輕輕拍她一下大聲道:“走吧,烤黃羊去,這草原上的黃羊烤起來才叫美呢,火一架啊,那油滋滋滋往下滴,油煙火苗一竄老高的。”

他形容的就是很好吃的樣子。

蘇三意識到大概是林小姐在哪裡偷看呢,便故意推了他一下,扭頭就跑。

林小姐看到蘇三臉漲得通紅,眼睛水汪汪的,故意笑道:“蘇小姐,你的臉好紅的。”蘇三撫着自己的臉頰道:“啊,是跑的太急了一點。”

林小姐像是瞭然一心,指着那邊道:“蘇小姐可知道那洞子裡的稻草是做什麼的?”

蘇三一愣:“有人用來休息的?”

“是休息,不過是兩個人休息,男人和女人。”

說着林小姐抿嘴就笑起來。

蘇三瞬間明白過來,澤旺帶着他們走到山洞時她的臉爲什麼紅了。

蘇三低下頭去,合掌將水往那扒了皮的黃羊上潑。

林小姐看着她低頭不語,便笑道:“好了好了,小情侶在一起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可害羞的呢。”她說到這裡,語氣忽然變的哀怨起來,“我和澤旺啊,也曾經有過一段,可是後來我就被那個老不死的……哎,都是陳年往事了。”

蘇三忽然說道:“林小姐,我能聞到一點奇怪的氣味,你是知道的吧?”

林小姐點點頭:“你也是有慧根的人。”

蘇三眼睛一轉,有了打算,低聲說:“那你相信我能聞到澤旺和那個三太太……”

林小姐急忙追問:“和三太太怎麼了?”

“嗯,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就覺得這兩個人之間奇奇怪怪的,好像是有點什麼。”

“他敢!”

林小姐手裡的刀子惡狠狠地扎到黃羊肚子上,一股血冒了出來。

那羊下半身子泡在水裡,這血涌出來就流了下去,絲絲縷縷的流入河水中,解不開理不直的,向四周擴散開去。

蘇三嘴角邊滑過難以察覺的微笑,她想,你們兩個人奇奇怪怪,現在看出來了,你和澤旺可不像是十多年沒有聯繫的樣子,其中果然有詐。

消失的神族(九)

深夜,城堡高大的石牆上有守衛的人舉着火把走來走去。

“聽說你妹妹也被抓起來了。”

一個家丁問另一個人。

“哎,她是在廚房幫工的,那麼膽小的人哪裡敢做什麼壞事,都是三太……”

那個家丁說完才覺得失言急忙打住。

月黑風高,正是乾點什麼壞事的時候。

蘇三和羅隱已經摸到了牆角下。

聽着牆頭的士兵嘀嘀咕咕聊着天。

“哎,咱們家老爺,這是被三太太給迷住了,聽人說她可是個九尾狐狸精轉世呢。”

“這種話可不敢說,小心三太太把你的舌頭拔下來。”

過了一會,巡夜的這兩個家丁走遠了,羅隱和蘇三悄悄地摸到後門,羅隱從口袋掏出個什麼東西,打開看原來是一把薄如蟬翼的匕,只見他將匕插入門縫中間,用力一別,那匕不知用什麼打造的,極爲鋒利,門栓被一下子劈斷了。哐當落在地上,蘇三嚇得向四周望去,羅隱低聲道:“這裡的人,大概是從沒見過反抗的,警備並不嚴格。”

是的,高牆上巡視的家丁也都大咧咧的,完全沒有探頭往下看的意思,警衛的力度並不大,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看來這裡太久沒有人反抗過,土司老爺們早就不把這些當回事了,只要仇家不開戰就沒什麼可怕的。

羅隱將門拉開一道縫,兩人悄然進去。

他們的姓李還在最初進去的客房裡。

今夜似乎要生點不同尋常的事情,院子裡很安靜。只有天上的月亮,大半個臉都藏在雲彩中,站在院子裡只能看到牆頭守衛的火把晃來晃去,拖着濃濃的黑煙。

客房裡沒有人,門也沒鎖,這裡的房子大部分都沒有鎖,兩個人進去,就聽着一個聲音響起:“哎呦,憋死我了。你們怎麼纔來呀。”

“小點聲,來了就不錯了,這還是冒着危險呢。”

蘇三在藤箱上拍了一下,示意小翠噤聲。

蘇三拎着藤箱,羅隱在前面帶路,雖然這裡的守衛並不森嚴,但兩個人還是不想挑戰家丁們手裡的火槍。悄然順着後門走出城堡,又走了一會,確定沒有被人現,羅隱這才接過蘇三手裡的藤箱道:“來,我來拎着。”

他之前任蘇三拎着箱子,就是擔心被人現,自己要做好保衛的責任。

時間倒退回一個多小時前,那時他們已經吃過了烤羊肉,林小姐很有點野外生活的經驗,她將羊的胃掏出來,在河邊清洗乾淨,然後倒進去河水,在篝火上燒,那胃一燒就開始極的縮小,有水被排擠出來,落在火上,火焰更旺了,雖然被擠出來一部分水,那羊胃裡還是會剩下一些,味道不太好聞,充滿了羊羶氣,可也是勉強能喝,林小姐燒完就交給蘇三和羅隱先喝。從她灌水到燒水,蘇三裝出對她做的這一切都很好奇的樣子,饒有興趣地盯着她幹活,其實是怕她在水裡動手腳。

羅隱喝完將那個養胃遞給了林小姐,她看道里面還有點水,也不嫌棄,拎起就喝,羅隱看着她將水都倒進嘴裡,脣角上揚,似笑非笑地問:“味道有點奇怪啊。”

林小姐笑道:“這羊胃,自然是腥羶的。”

話音剛落,她按着額頭,有點晃晃悠悠。

原來羅隱在喝水時往羊胃下了藥。

他這次出門,深知一路兇險,帶的衣服都是口袋頗多的獵裝,將需要的東西都藏在口袋裡,比如說這件獵裝袖子上一個小口袋就藏着可以迅讓人暈倒的迷藥。

看着林小姐暈倒,羅隱走上前去探了一下她的鼻子,又將她拖到山洞口靠着石壁靠着,透過灌木叢,火光中能隱約看到人臉,羅隱這才點頭說:“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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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趁着夜色趕回來,離的很遠就看到山洞這邊火光晃動,人聲鼎沸,吵吵嚷嚷,四處都是松油的氣味。

羅隱急忙一把拉着蘇三,貓着腰,繞到樹林後面,透過灌木的枝葉往外看。

山洞口的草地上站滿了人,火把將一切照得亮白晝。

澤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嘴裡不知說着什麼,

旁邊草地上躺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而林小姐則跪在另一邊,渾身上下溼漉漉的,頭緊緊貼着頭皮,應該是被水潑醒的。

“哼,我早就知道是你們搗鬼,果然被我抓個正着,我的印章呢?在哪裡?”

桑吉一腳將澤旺踹倒在地,指着他大罵道:“吃裡扒外的東西,竟然和這個賤人勾結在一起。”

澤旺撐起身子,呸地吐了一口血,冷笑道;“你做了這麼多年縣長,只知道抽筋扒皮,你還知道什麼?這一切都和她們無關,三太太是被我教唆的,瑞林根本不清楚我的計劃,你就衝我一個人來好了,大不了將我砍頭,哼,就差那一步,就算拿不到你的官印,把你送走做爲人質也是好的。”

“哼,真是吃了豹子膽,你以爲和那個賤人一起劫持了我就能冒充我做土司?癡心妄想。那兩個外地人在哪裡?你們是一夥的?”

林小姐在一邊不住地搖頭道:“不管他們的事,他們是被我騙了。”

“我就說你一個逃跑的明妃,雖然老佛爺死了,你有幾個膽子敢回來。”

桑吉老爺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暈倒過的樣子。

蘇三忍不住握緊了羅隱的手,他的判斷果然是對的,如果他們此刻也被桑吉抓個現行,那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那倆外地人去了哪裡?”

桑吉一腳踩在林小姐的後背上,她被踩的乾嘔幾聲,卻咬着牙不出聲。

“說不說?”桑吉用力碾了幾下,林小姐咬緊牙關,澤旺大聲喊道:“欺負女人算什麼英雄,桑吉你就算是返老還童了也不過是個懦夫,年輕時候的英雄氣概被女人啃光了嗎?”

這時之間一陣笑聲傳來,桑吉等人急忙看過去,遠處一男一女正走過來。他們過來的正是城堡的方向。

羅隱揚了揚手裡的箱子道:“不過是取個箱子的功夫,出了什麼事?”他語氣輕鬆,像是對才分開的朋友說話。

消失的神族(十)

林小姐看到他們忽然暴怒道:“好啊,我拿你們做朋友,你們竟然和桑吉是一夥的,還在水裡下藥!”

桑吉看着那兩個外地人走近,半信半疑。

羅隱氣宇軒昂,看到桑吉面色陰沉不定,神態更加沉穩,不見一絲慌亂。

“桑吉縣長,我只是回去拿了我們的箱子,生了何事?你們這是……”

“下藥?既然你給這女人下了藥,將她迷倒,你們爲何又回來?”

桑吉疑惑地看看林小姐。

“那是因爲,我懷疑這個女人和我們一路同行別有用心,算計着藥物已經揮了效果,便拿了箱子再回來審問她。既然縣長你也現他們在搗鬼,那正好,就由你來審問好了,我旁聽。”

羅隱說着從獵裝口袋掏出個派司,要遞給桑吉。

一個家丁跑過來,接過派司,雙手高舉膝行幾步,跪着交給桑吉。

蘇三看在眼裡,心裡極爲不屑,心道這都是民國了,怎麼還有這樣的動作,完全是奴才主子那一套,對這個桑吉大人更多了幾分不滿。

桑吉接過派司,看了一眼道:“特派員,你是保密局的人?”

羅隱高深莫測地笑笑。

蘇三嘆爲觀止,羅隱永遠能在關鍵時刻拿出與衆不同分量又很重的派司,保證暢行無阻。

“我要從事的任務比較隱秘,今天若不是看縣長大人對家丁下人約束極嚴,確定不會走漏風聲,我也不會說出此事。”

這話說的風輕雲淡,桑吉相信了。

他認定這兩個外地人一定非比尋常,既然是保密局的人也就能解釋爲何有慧根的明妃都中了他的道。

桑吉在西康也和那邊的人打過交道,深知裡面的彎彎繞。

派司不能作假,桑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才走過來,親手將派司交給羅隱,同時笑道:“不知羅特派員此行是……”

羅隱看看周圍的人,探頭在他耳前小聲說道:“是爲了神族。”

桑吉一愣:“這和你們那邊有什麼關係?”

“神族的力量連德國人都想得到藉助,如今和希特勒時期比何如?”

羅隱故意講的雲裡霧裡。

桑吉是土司也是一方的縣長,西康暫時不在戰事中心,但此刻的全國形勢他自然是懂得,聞言點點頭道:“我懂了,怪不得這女人一路跟着你們,她被活佛斷定是神族後代,一心想找神族部落,一定是聽說我的事情,想和澤旺裡應外合逼迫我的。”

說到這裡他恨恨地又踹了澤旺一腳,澤旺到相當硬氣,一聲不吭,只瞪大眼睛盯着羅隱。

羅隱冷笑:“你,瞪什麼呢?這個人竟然還想利用我,我最恨這種自以爲聰明的人。”

蘇三在旁邊忽然道:“既然他敢瞪你,不如挖去他的眼睛。”

林小姐聞言驚呼:“蘇小姐!”

那三太太呸地衝着蘇三吐了一口:“賤人!你這樣惡毒不得好死。”

蘇三故意大笑:“哈哈哈,這也是給你們一個教訓,讓你們知道,我們保密局的人是不能輕易得罪的,縣長大人,就不勞你動手了,這個人的眼睛就由我來挖。來,借你匕一用。”

羅隱笑眯眯地將匕拔出來交給她,蘇三接過,嗖的一聲拔出匕,蹲下身子就往澤旺臉上捅去。

“住手!”

桑吉忽然喊道。

蘇三頭也不回,匕尖已經到了澤旺的眼前,澤旺大叫:“不要,不要,老爺,快告訴她真相!”

桑吉喊道:“蘇小姐息怒,這個,只是呵呵……大家開個玩笑。”

蘇三站起身,匕在手上晃了晃:“開玩笑?縣長大人,你們要開玩笑等會再說,挖下這個人的眼睛纔是正經。”

“對不住,對不住,今天的事,只是……只是我們和兩位開個玩笑。”

桑吉老爺走到澤旺身前,瞪了一個家丁一眼:“還不給管家鬆綁。”

那家丁慌忙用刀子割斷了澤旺身上的繩子,那三太太眼睛瞪得老大,惡狠狠地盯着澤旺。

澤旺起身指着三太太道:“老爺,她果然是臥底。”

接着蹲下身去解林小姐身上的繩索:“瑞林,沒事了,你還好吧。”

三太太盯着他們,忽然爆出一聲嚎叫,叫聲淒涼,充滿了無奈和憤怒。

她長得美,美人總能激起人內心的保護欲。蘇三從澤旺和她的眼神中基本讀懂了一切,她爲了奪權和澤旺在一起,卻沒想到澤旺是忠於桑吉的,最後設個局將她的勢力一網打盡。蘇三也慶幸羅隱感覺敏銳,能及時現澤旺不對勁,使他們兩人避免被捲入一場陰謀中。

“哈哈哈,澤旺,你可知道澤旺是誰?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怎麼可能背叛我。”

桑吉得意之極哈哈大笑。

林小姐站起身來,不相信地看着澤旺。

他竟然是桑吉的兒子,他竟然是西康地區最有勢力之人的兒子,當年自己和他兩情相悅,多次在這山洞中顛龍倒鳳,後來她被一個老活佛霸佔,以桑吉的身份和勢力是能搭救自己的,可是澤旺卻無動於衷。

前塵往事糾結在一起,她看向澤旺的眼神中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澤旺顯然也想到這點,艱難地解釋道:“我當年也是沒有辦法,我……”

“澤旺。”桑吉喊了一聲,澤旺低下頭去閉口不言。

“把這賤人帶回去,我要將她扔到毒蛇堆裡,看這個女人的嘴到底有多硬。”

桑吉看向羅隱和蘇三:“家裡的一點小是非,慢待了兩位,請兩位雖我回去,桑吉要好好款待。”

羅隱點點頭道:“桑吉老爺果然是性情中人,毛局座果然沒有看錯人。”

兩人哈哈笑着,握握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

路上澤旺低聲對林小姐和蘇三解釋道,原來他們剛在西康下車就被人盯上報告給桑吉了。

“也是沒有辦法我們接到情報,說有三個外地人到西康搞破壞,老爺懷疑是你們,正好看到你們和瑞林在一起,我就想將計就計將你們騙到城堡,沒想到你們真能找到小少爺的屍體。”

“老爺暈倒是裝的,三太太趁機難,老爺就命我將你們也牽扯進去,一網打盡。羅先生,你是怎麼現我的破綻的。”

羅隱笑道:“因爲你們從豬圈中現的那半個頭蓋骨很明顯是個兩歲多幼兒的骨頭,而不是你所說的一歲不到的小少爺,我就懷疑其中有詐。”

“什麼?不是小少爺的骨頭?”

澤旺臉上的驚異無法掩飾。

“怎麼?那骨頭不是你們做的局?那這樣看,今天生的一切還真是將錯就錯呢。”

“那小少爺會在哪裡?”澤旺焦急地問。

蘇三冷笑:“你們今晚搞這麼一場大戲,城堡裡守衛不嚴,你們那真正的小少爺怕是真的被運出去了。”

消失的神族(十一)

澤旺聞言臉色大變,恨恨地給了自己一耳光:“真是,哎,都怪那個賤人,若不是她想借機生事怎麼會生那麼多事?”

蘇三諷刺道:“還真是一脈相承,什麼事都往女人身上賴,這點西康和內地還挺一致的。”

桑吉聽着蘇三的風涼話,搖搖頭,什麼都沒說。他外表看着還算年輕,但實際已經很老了,沒有和年輕小姐拌嘴的心情。

一行人回到城堡時天已經大亮。

走進城堡,那些下人已經被放了出來,神態木然地看着走進來的人,像是一羣行屍走肉。

蘇三看着這些人,毛骨悚然。

一羣人,完全適應並且享受自己的奴隸身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沒有反抗沒有自由意識,也只是會呼吸會走路,全無個人意識的活着。

順着白色大理石臺階走到二樓,澤旺命人架起火堆,烤上羊腿,燒起茶來。

很快,熊熊的篝火燃了起來,羊油落在火上呲啦呲啦的聲音傳來,羊肉和酥油的香味在整個城堡裡瀰漫開來。

庭院中的下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們像是沒有聞到這些香氣一樣,頭也不擡面無表情。他們知道,這些美味是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的。

“哈哈,羅特派員,先喝杯茶吧。”

侍女拎着大銅壺過來倒茶,桑吉做出個請的動作。

酥油茶是用黃油和濃茶煮成,能有效地驅散寒氣。此刻已經是深秋,西康秋天的夜晚是很涼的,蘇三有點喝不慣黃油的腥羶氣味,但是捧着大銅碗,試探着喝了一小口,茶汁入肚,甜甜鹹鹹,奶香濃郁,一股熱流在全身擴散開。

有侍女跪着奉上金黃色的奶渣餅。奶渣是奶提煉酥油後剩下的東西,經燒煮,水份蒸後,最後便是奶渣。奶渣加入白糖、酥油和少許麪粉,揉成球狀,有手掌輕按成餅,在平底鍋中放入油後將餅放入鍋中,炸至金黃色。蘇三好奇地咬上一口,點點頭說:“啊,加了紅糖的。”

澤旺道:“自然是加糖的。”語氣極爲驕傲。

在這裡,多加糖就是富裕的象徵。

這奶渣餅酸酸甜甜,味道還不錯。

吃了點東西,蘇三覺得自己渾身熱乎乎的,流失的精力又充盈了,感覺也更加的敏感。

三太太一直被繩索綁着,跪在地上,看着衆人吃喝,瑟瑟抖。

吃飽喝足,桑吉指着她道:“說吧,你搞這麼多事是爲了什麼,小少爺也是你叫人偷走的,對吧?”

三太太聲音嘶啞:“那個孩子真的是你的嗎?我看你並不掛在心上嘛。”她語帶嘲諷看向澤旺,“莫非是你的種?你能和我,就也能和別人,不對,就算是你的種,那也是你桑吉的孫子,還真是無情無義。”

桑吉冷笑:“死到臨頭還搞這麼多事,羅先生,你是有所不知,我之前收到的情報,說有三個外地人跑我康定來搞破壞,要和我過去征服的一個部落的後人接頭,我懷疑那個部落後人就是她!你們是在成都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有人想借刀殺人。”

蘇三看向林小姐,她也吃了東西臉色紅潤許多,大概是因爲到了故鄉,眼睛中也多了一些水潤,曾經的乾瘦枯黃,此刻竟然讓人覺得還有幾分風情,到底是能做明妃的人還是有點姿色的。

林小姐對蘇三微微笑一下,用口型問:“和我無關。”

真的和她無關嗎?

蘇三現也許就在他們進入成都的那一刻就陷入了一個陰謀。

對方顯然是知道羅隱此行的目的,早早就派人在西康布好了局,等待他們傻乎乎地進入。

若不是三太太藉着小少爺被盜,桑吉氣暈搞一出奪權,也許這會他們就莫名其妙地被桑吉和澤旺當敵對勢力的密探給殺掉了。

這樣一想,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

那躲在後面想害他們的人到底是誰?

孔家?那不太可能。因爲羅隱此行就是打算拿到天珠和孔家做個交代,以孔家貪財的嘴臉,他們不會放棄別人費勁心思得來的財富。那個川軍的樊先生?

他在成都是有一定的勢力,但是沒有必要爲一個移情別戀的小妾搞這麼多事,畢竟害死一個蘇三不算什麼,但要害死了羅隱,羅家孔家追查起來,他的麻煩就大了。

蘇三越想越頭疼,索性甩甩頭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拋走,大口地喝茶。

這時就聽羅隱問:“桑吉縣長,這位三太太到底是什麼來頭?我看她的相貌不似藏人也不似漢人,倒有點像外國人,難道是傳說中的神族後代?”

桑吉呵呵笑着:“我是在成都遇到她的,看着就點顏色就娶了回來,哪曉得這幾年她漸漸顯露出野心,她大概是以爲我已經年老體弱,風燭殘年活不了多久,想取而代之,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吧,我竟然返老還童,她就坐不住了,終於藉着小少爺失蹤跳了出來。我說的可對?”

這話是對三太太說的。

三太太擡頭頭,妖媚的眼波流轉像是湖面上的一汪子明月,極爲動人。

“老爺,你這一輩子何曾拿女人當回事,就算給你生了兒子,不也是繼續做女奴被你拿來待客?恐怕澤旺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待遇吧?”她目光如水轉向澤旺。

澤旺則低下頭去,看着腳底沉默不語。

“既然這樣,還想着女人給你真心,這不是很可笑嗎?我們的部落,本來是與世無爭,就因爲我們那麼土地肥沃適合耕種,你欺騙我們不許種糧食都拿來種罌粟,部落糧食不足找你借糧,你卻給我們送來炒熟的青稞種子,害得我們顆粒無收餓死大半人,你不費多少兵力就霸佔了我們的土地,殺光我們部落的男人,將女人和孩子淪爲奴隸。”

聽着三太太的指責,蘇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可怕的野蠻的事情竟然是生在現在這個時代!這藍天白雲,草原雪域之地到底有多少落後殘忍的事情啊?

“我知道了,你是瓊布部落的後代,漏網之魚罷了。”

桑吉揮揮手叫人將她先押下去:“你一個人是沒這個腦子,搞不出這麼多事的,一定有人在外面指使你,先關起來。”

將人押下去後,桑吉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來,遞給羅隱道:“這就是那個情報,是被人塞進城堡大門的,羅特派員,你來看看。”

消失的神族(十二)

羅隱接過來,外面是普通的牛皮紙信封。上面只寫了縣長收三個字。

這字是用木炭寫的,一筆一劃很稚嫩,抽出信紙,裡面是幾個淺黑色的字:三匪從蓉來,裡應外合,顛覆縣長之位。

也是木炭寫的。

蘇三從羅隱手中接過信紙,眉頭微皺。

這地的人日常主食都是牛羊肉,喝酥油茶,這些食物腥羶味道是極大的,這信在桑吉懷裡揣了幾天,早都油漬麻花,一股濃郁奶羶味,蘇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找不到其他的氣味,沒有線索。

蘇三無奈,將信還給羅隱,後者則慢條斯理地將信裝進信封。

“這封信收到不久,小少爺就失蹤了吧?“

羅隱問。

“對,就是這樣,早上下人在院子裡現這封信。晚上小少爺就出事了。”

“然後有個侍女說看到大門口有外地人轉悠?”

“不錯,是這樣的。三天前的事情了。”

桑吉拍拍自己的禿頭:“所以你們一下火車就被我的人盯上了,從成都過來,衣着氣質不俗,我本是派澤旺去抓人沒想到原來明妃也回來了。”桑吉看向林小姐,笑了笑,“你走了這麼多年,忽然回來可不是爲了會會故人懷懷舊吧。”

林小姐點點頭:“桑吉老爺,我是爲了尋找神族回來的,我出生就被預言是神族後代,這個預言害了我半生,我老了,身體也不好了,活不了幾年,在自己生命最後一段時間想看看真正的神族,不讓自己留下遺憾,桑吉老爺,我對你的地盤財富和權勢都沒有任何的想法。”

“哦,你病了?”

桑吉仔細打量林小姐:“過去可是個水靈的格桑花一樣的姑娘,現在果然是蒼老了。”

聽桑吉這麼說,澤旺擡起頭,看向林小姐,目光中透出擔心。

林小姐彎下腰道:“我只求桑吉老爺開恩,告訴我神族的事情,我從沒想過從神族後裔中得到什麼好處,只是不想死前留遺憾。”

“咱們這些人最後都要送到天葬臺去,入了鷹腹,你何必還要什麼事都想一探究竟?”

桑吉嘆口氣:“何苦非要去尋找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老爺返老還童就在眼前啊。”

桑吉看了周圍一眼,揮揮手。

澤旺急忙命令家丁和侍女們都退了下去。

桑吉眼睛裡閃動着狡黠的光:“你用什麼來交換這個秘密?”

林小姐低下頭去,沉思一會,擡起頭臉上綻放着說不出的動人神采:“用老活佛的一個秘密,天珠的秘密。”

蘇三聞言,猛地看向羅隱,後者則不動聲色站起身,很自然地說道:“哦,這可是你們藏地的秘密,我們還是也下去吧。”

說着拉着蘇三就要走。

桑吉則擺擺手道:“不用,我老了,力不從心,很多事我需要你們年輕人來承擔。羅特派員,我不管你真正的底子是誰特派來的,我現在只要和你做一筆生意,很大的生意?”

羅隱則打着哈哈,顯示出明顯對這件事全無興趣。

“桑吉縣長,我對你們藏地的秘密不感興趣。”

羅隱拉着蘇三已經走下了幾個臺階,桑吉一個眼神,澤旺拉住了羅隱。

“桑吉縣長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出來了,什麼匪,那都是別有用心之人的污衊,羅特派員,我剛纔說了,不管你是誰特派來的。現在的內地局勢,我清楚你也清楚,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管誰勝誰敗,我們西康這塊地方不是世外桃源必須站隊!”羅隱點點頭道:“縣長大人形勢看得很準,我這次深入藏地也是責任巨大。呵呵……”

他故意說的模棱兩可。

“所以我認定了你,你有權謀善機變是可造之材。”

“桑吉老爺謬讚了。”

羅隱波瀾不驚。

“一個大餡餅,我一個人吞不下去容易噎着,那麼是分給看着順眼的一個人呢,還是分給更多的人?羅特特派員,你認爲呢?”

沒等羅隱回答,蘇三笑道:“自然是撐不到,餓不到,吃得正好最好。”

“不錯,這位蘇小姐說的妙,我們這的人都是信佛的,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自有安排,既然佛菩薩將羅特派員送到這裡,又被無辜捲入這些是是非非,我想我的合作對象只有羅特派員。”

聽到桑吉這麼說,羅隱才收住腳步,卻沒有回過身,問道:“我實在看不懂桑吉老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一條退可守的路!保證你們羅家和我桑吉能在這亂世中佔據一方,不被中國的局勢所左右,自有一方樂土。你們漢人口中的世外桃源!”

羅隱大驚:“你知道我?”

桑吉哈哈大笑:“開始是並不知道的,只以爲你是成都過來的密探,專門和我做對的,見了你的派司也以爲你只是一個保密局的小卒子罷了,直到剛纔,越看你越面熟,我忽然想起曾經見過的一個人,當年的羅大帥。可惜啊英雄苦短,曾經叱吒風雲的羅大帥如今只拘束在上海這樣的彈丸之地,還想着能全身而退,羅老弟,就容我桑吉倚老賣老一次,你父親的想法要不得,沒有槍炮武器,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們費盡一生要得是什麼?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我要在西康獨霸一方,你們羅家也能在這邊分一杯羹,咱們共享天下。”

桑吉說到這裡意氣風,更顯年輕。

蘇三暗歎,怪不得說權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這桑吉說到權勢和地盤,整個人都是英姿勃。

桑吉認出了羅隱,用地盤和權勢相利誘,羅隱想了想道:“不是我有意隱瞞,實在是肩負的任務,恕不能直言相告。”

“我不說了嗎,不管你是誰特派來的,既然你是羅司令的兒子,那就是羅桑活佛義子,我需要你的支持,也需要羅家在內地的勢力,只要我們兩方面聯起手來,還怕什麼局勢動盪?這世外桃源自然會分你羅家一半。”

蘇三算是聽明白了,桑吉是認出了羅隱的身份,打算和羅隱聯手,在西康成立一個獨立的小王國。

藉助的自然是神族和羅桑活佛以及去世的老活佛的勢力影響。

在國內白熱化的階段,這個想法還真是大膽啊。

消失的神族(十三)

羅隱不動聲色,只說還要再考慮。

那桑吉倒也不步步緊逼,笑道:“考慮是應該的,這麼重要的事情。”

他看向林小姐:“老活佛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他人都死了,你就是騙我,我也沒辦法。”

林小姐一愣,她沒想到桑吉竟然對天珠的秘密全無興趣。

羅隱則問:“天珠?很重要的東西嗎?”

桑吉看了羅隱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佛教的聖物罷了信則靈不信則不靈的,你們漢人不會感興趣。”

蘇三笑道:“我對古怪的事情都很感興趣。”

“呵呵。”

桑吉笑了一下,卻不再說話。

蘇三看的明白,他這是不想多說什麼。羅隱則站起身伸伸懶腰道:“接下來就是縣長的家務事了,我們應該回避,折騰的一晚上沒睡,想休息了。”

桑吉哈哈大笑:“對,對,看我這忙的都忘記了,澤旺,帶客人去客房休息。”

他說着帶客人去休息,林小姐並沒有動地方。

羅隱裝作看不到拉着蘇三就跟着澤旺順着臺階往上走。

這個城堡是典型的藏式建築,像個碉堡一樣,一層是個很大的院子,散養着雞鴨,還有豬圈和馬廄,圍着一圈都是很多陰冷潮溼的小屋子,是給下人們居住的,主子們都住在樓上。澤旺帶着他們來到四樓。蘇三看了一下,和小少爺住的地斜對着。

澤旺問:“羅先生說我們家小少爺怕是已經被運走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兩天都沒動靜,我實在不敢去設想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只是豬圈裡怎麼會有兩歲多孩子的骸骨,你們這可曾有過失蹤的兩歲多的孩子。時間大概是在一個月內?”

澤旺一愣,接着大怒道:“我知道了,是卓瑪!豬圈裡的是她生過的那個孽種!她用那孩子換走了小少爺!”

蘇三則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一個母親怎麼可能用自自己的孩子去換別人的孩子?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將孩子丟到豬圈去給豬吃吧?”

澤旺恨恨地說:“她是個最底層的女奴,生了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這種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雞下蛋一樣,下的多了誰在乎。”

蘇三一愣,羅隱拍拍她的手解釋道:“這邊關係比較隨意一些。”

澤旺呵呵一笑:“一個女奴,誰都能拿來睡一睡,當然,羅先生這樣的城裡人是看不上的,否則一定會叫幾個女奴來陪你。”

蘇三瞪了他一眼,澤旺又衝着羅隱擠眉弄眼。

“那個孩子一個月前忽然死了。”澤旺繼續講。

“怎麼死的?”

蘇三追問。

“一個女奴的孩子誰知道他怎麼死的。是個男孩,平時在院子裡爬我也看到過。”

“院子裡爬?兩歲的孩子一直爬嗎?”

蘇三心想兩歲的小孩,走路應該很穩當了啊。

“呃,他不會走路,好像是學走路時候跌跌撞撞,擋了老爺的路,老爺踹了一腳,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天啊!蘇三以手掩口,讓自己沒有氣憤地罵出來。

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就因爲擋了桑吉的路就被踢的再也無法走路,這個桑吉簡直是作惡多端。

羅隱看出蘇三內心憤怒,急忙說道:“一個小奴隸,踢死了也無所謂,難道這女奴就此記恨上縣長大人了?”

“不,不,這個她怎麼敢呢?她這樣的人,命都比不上老爺養的百靈貴重,老爺肯踢一腳那都是天大的恩德,那孩子怎麼死的我是不知道,反正後來一直在院子裡爬,髒的要死,誰看着都繞着走,後來就是死了。”

澤旺說的很輕鬆,一個孩子被踢的不能行走,再悲慘死去,在他們眼中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蘇三心想,失蹤的那一歲的小少爺固然可憐,可他的父親桑吉老爺實在是太可恨了。看來這些年他的統治一定是非常殘暴,可憐這塊土地生活着的人,這裡風景優美,民風淳樸,可是現在卻如同在奴隸社會,真是悲哀。

這樣想着,臉上不自覺地顯出慈悲神色。

澤旺察言觀色,說道:“現在想小少爺一定是被三太太叫人給偷走了,這個卓瑪一定是幫兇,我這就把她抓起來,剁下她的手腳,看她招不招。”

說着對羅隱道:“我這就去將這女人的手腳砍掉。”

轉身就走。

蘇三急忙喊道:“哎,什麼都沒調查呢,你就砍啊殺啊,這是做什麼?真野蠻!”

羅隱拉她一下,可以已經晚了,澤旺轉過身:“我們這哪會什麼審案,蘇小姐這樣慈悲,那就蘇小姐幫我們審一審吧?”

蘇三一挺胸:“審就審,不過我要有話在先,不管事情是不是那個女奴做的,找到你們小少爺是正經,就算她做了錯事沒有害人性命,你們也不能要她的命。”

“砍下手腳她也不會死,我們這沒有手腳的奴隸多了去了。”澤旺見蘇三上當,心裡暗喜,卻還裝作不同意的樣子。

蘇三看到羅隱對自己使眼色,瞬間明白過來,想必是桑吉命令澤旺一定要找到小少爺,澤旺沒有一點線索打打殺殺又不能解決問題,現在看到他們思路清晰擅長破案,又被桑吉引爲座上賓,就動了心思,將危機轉嫁給他們。

澤旺見蘇三有點明白過來了,急忙轉身就跑,邊跑邊說:“哈哈,蘇小姐,你答應了,我也答應了,這次事就按照你們內地的那個什麼……法律,對按照你們內地的法律來,這次我絕對不會打打殺殺砍人手腳的。”

說着一溜煙跑下樓去。

羅隱雙手一攤道:“看看,別以爲藏地的人都質樸實在,其實啊,滑頭哪裡都有。”

蘇三剛要說話,已經有侍女拎着大銅壺過來送茶了。

蘇三問:“你會說漢話嗎?”那侍女擡頭看看他們,驚恐地搖搖頭。也不知是不會說漢話還是不敢說,那侍女放下銅壺轉身就跑。

蘇三無奈地說:“都從哪學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到是夠快的。”

過了一會,澤旺帶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衣衫襤褸,低着頭彎着腰,進門後就站在澤旺身後動也不敢動。

“你就是那個卓瑪?”

蘇三問。

“是。”

“你會漢話?”

蘇三對她感了興趣。

“我父親是漢人。”

旁邊的澤旺解釋道:“她母親也是老爺家的女奴,有次被派去陪一個漢人客商就有了她。”

蘇三說:“你擡起頭來,不要害怕。”

卓瑪擡起頭來,她有一張清麗的小圓臉,膚色也比本地人白淨許多,看着和內地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蘇三對她產生了深深的同情,低聲說:“你的孩子是怎麼回事?怎麼死的?埋在了哪裡?”

卓瑪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抽噎着:“他,他並沒有被送去天葬臺,喇嘛不許我送。”

消失的神族(十四)

“爲什麼?”

羅隱也覺得有點奇怪。這裡的人崇尚天葬,藍天白雲間翱翔可以說是一個兩歲幼童的最好歸宿。

罪惡的人不能上天葬臺,一個那麼點的孩子,不可能揹負什麼罪孽的。

“說他血統不純。”

她說着用力擦擦眼淚,臉被擦的通紅。

“血統不純,因爲你有一半的漢人血脈?”

蘇三看看卓瑪又看看澤旺。

澤旺連連擺手:“不要看我,這件事我是不知道的。”

“因爲那個孩子的父親。”

卓瑪偷偷看了澤旺一眼,她的眼光被蘇三捕捉道,蘇三問:“啊?孩子的父親是澤旺管家?”

澤旺大叫:“天地良心,怎麼能是我!”

“不是,這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

卓瑪說到這又低下頭去。

蘇三要被她氣壞了。

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吞吞吐吐。

“孩子的父親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因爲他不許孩子天葬!”

蘇三有些生氣,聲音猛然大了起來。

卓瑪哭哭啼啼地說道:“喇嘛說孩子長得不像藏人也不像漢人,不是我們這個國家的人,是惡魔之子,死了也沒法送去天葬臺。我真的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在雪山下放羊,連續幾天晚上做夢,夢見一個身材高大黃頭藍眼睛的人來到我的帳篷。”

“黃頭?藍眼睛?”蘇三忽然想到三太太的相貌。她眼睛就有些藍,鼻子很高,眉骨低的眉壓眼。

“是,黃頭藍眼睛,和我說他是神,神選中了我,然後我們就……就……那樣了。”

“只是做夢?連續做夢?”

蘇三一直追問。

羅隱看看蘇三又看看卓瑪,心想現在蘇三還真是厲害了,連這種話題都能從容應對。

“是,好幾天都做這樣的夢,我還想可能是缺男人了,在那邊放羊很久沒有和男人在一起了,可我怎麼能夢見長得那麼奇怪的男人呢?回到老爺的領地不久我就現自己懷孕了,生下了小神,我叫他小神,因爲夢中那個人蘇紅自己是神。”

神!黃頭藍眼睛的神。‘

蘇三看向羅隱,後者眼光中也充滿了疑惑。

如果卓瑪說的沒錯,那她是在放羊中遇到了傳說中的神族後裔,在半夢半醒中交合生了一個孩子,只是這個神族後裔爲何選擇她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是神族後裔中女性數量太少,也許只是臨時起意想要創造一個和普通藏人的混血後代。

“我生下了小神,後來還帶着他去過我放羊的那地方,雪山腳下,可是在沒有遇到那個人,我想這真的是一場夢。

小神被老爺踢了那一腳後就不會走路了。”

聽到這,澤旺很不滿地哼了一聲。

蘇三冷冷地說:“她說的是事實,難道不是這回事嗎?那麼點的孩子也能去踢,真……”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爲羅隱拉了她一下,讓她停了下來。羅隱知道,和這裡的人講平等仁愛等於對牛彈琴。

他們也知道平等仁愛,但那是在對待自己的同階層之人,讓他們和自己下面的階層講平等是根本行不通過的。

蘇三其實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現代平等自由的思想早已經在心中根深蒂固,一時間還會流露出來。

“大家都嘲笑我給孩子取名小神,後來小神不能走路,大家就說我是得罪了神靈,受到了懲罰。小神生了病我抱着去給廟裡的佛爺看,佛爺只看了一眼就說這是惡魔的孩子,說沒有救了,回去等死吧,就是死了也不能上天葬臺,只能藏在我房子裡,我要每天給佛祖上香,磕長頭,磕足了六十天才能天葬。爲了我的小神能夠天葬,靈魂可以得到安息,我就只能這樣做了。

“天,這樣說你將孩子藏在房間裡一個月?這裡雖然天氣涼爽,可也不至於屍體一個月都不腐爛啊。”

蘇三想不明白。

澤旺卻立馬明白過來;“那個佛爺給了你秘藥?”

迷藥?秘藥?

蘇三看想澤旺。

“是的,佛爺給了我一種藥說只要塞進小神嘴裡就能保證六十天屍身不腐,六十天後我就能送他上天葬臺了。在這裡私藏屍體,要是被人現了我捱打被砍去手腳都不算什麼,可我的小神就無法得到解脫,一輩子要在地獄受折磨,我沒敢和任何人講,把孩子的屍體藏在我房間用布裹着,像個包裹,就在小少爺失蹤的那天,士兵們四處搜查,我怕極了,害怕小神被他們現,一旦現就再也不能得到度的。沒想到那士兵搜查一番什麼都沒找到,等他們走了,我給佛祖磕過頭就解開那包袱,卻現小神的屍體不見了!現在我才知道,是被人扔到豬圈,冒充是小少爺的屍體!那個佛爺說屍身保存不到六十天就不能度,果然是出了事。”

卓瑪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被豬吃了,不能上天葬臺也得不到佛爺的度,悲從心來,嗚嗚嗚痛哭起來。

“看來他們早有預謀,早就計劃好用一個嬰孩的屍體替換小少爺,只要搜查的緊就將屍體改造一番扔出來冒充小少爺。”

蘇三沉吟道。

“哪個寺院?我去找那個佛爺!他一定是被人收買了。”

澤旺氣惱地就要出門找人。卓瑪痛哭道:“那佛爺已經動身去拉薩了,他給我秘藥後就說自己要去拉薩,遠離西康。”

澤旺氣的一巴掌打向卓瑪。蘇三喊道:“喂,你做什麼?”

卓瑪捱了一個大耳光,雙手緊緊捂住臉,身子晃了晃。

“澤旺我們之前說過要按照內地的法律來。這個卓瑪和小少爺的失蹤沒有一點關係,她的兒子還因爲這次事件屍身被殘害,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能這麼對她。”

羅隱提醒澤旺之前的承諾。澤旺恨恨地說:“要不是這個蠢女人,那些人也沒想過用孩子屍體冒充。”

“若不是小神的屍體也許那些人就真的把你們小少爺殺死了,也許真的扔在豬圈呢。”

蘇三冷笑連連。

澤旺想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只能揮手命令卓瑪退下去。

卓瑪掩面,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走下樓梯的時候,轉過頭去,看了四樓的屋子一眼,嘴角滑過一絲不被人察覺的微笑。

消失的神族(十五)

蘇拉寺在城外一個山坡上,綠草如茵,山坡綿延不絕,襯着遠處聖潔的雪山,天地高遠,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卓瑪說那個給她秘藥的喇嘛已經去拉薩了,蘇三還是決定前往那個寺院一次。

他們走進寺院,裡面是白色的大石頭建築,院子裡有穿着紅色僧袍的喇嘛走來走去。蘇三用一個布袋子拎着盒子,裡面是小翠,她憋悶的久了,很想出來逛一逛。

“小心點,這可是寺院,小心這裡的菩薩把你收去,”走進寺門,蘇三就低聲叮囑道。

喇嘛們看到外地漢人進來並不覺得奇怪,大概因爲信佛的人很多,本地內地的都有,他們平時見多識廣。一個小喇嘛看着他們穿着打扮不錯,估計是有錢人,便走過來笑盈盈地用生硬的漢語問:“兩位可是來上香的嗎?”

蘇三問:“我聽說這裡有位吉卡喇嘛很有神力,不知能不能見一見。”小喇嘛一聽吉卡喇嘛,臉上露出神秘細細的笑容:“呵呵,吉卡啊,他的神力還真是夠大呢。”

蘇三看他表情古怪,心裡正在納悶,羅隱低聲問:“小師父,那吉卡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話時悄然塞給小喇嘛幾張鈔票。

小喇嘛眉開眼笑,拉着羅隱來到一個僻靜地方,又小心看看四周無人道:“都說吉卡去拉薩了,其實,我猜他可能是被人害了。這種人,自己都能被人給害了,還能有什麼神力啊,你們被騙啦。”

“被害?他好好做喇嘛,什麼人膽大包天敢害他?”

“呵呵,他啊,可不是個好的,和很多老爺家的女人牽扯不清的,之前還和我們吹牛說縣長老婆他都能睡一睡,你們內地有個啥話來着?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對,就是這話,總做這種事,被人害是早晚的事,所以我說你們是上當了,你們一看就是內地的有錢人,怕是被這邊哪個老爺家的太太給騙了吧?那些女人不能信的,都是吉卡睡出來的,哈哈,吉卡也算是好命。”

小喇嘛露出羨慕的表情,蘇三看着很是膩歪,可又不得不和他周旋,問道:“可有一種秘藥能讓屍體保持兩個月之久不腐的?”

那小喇嘛哈哈大笑:“真有這種藥我們寺早就財了?這也是吉卡吹的?不可能的,他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哪裡能有這種好東西,要是真有這樣的好東西,他早都做活佛了。”

蘇三一愣:難道卓瑪在撒謊?

羅隱也皺着眉頭道:“屍體不腐也是有的,但都是在很苛刻的條件下,這樣把小孩的屍體裹上放在房間能不腐,聽起來是有點不靠譜啊。”

小喇嘛不住點頭:“一定是吉卡騙人的。”

這時一個老喇嘛走過來問:“你這小鬼頭,在這裡做什麼?”說着拉着小喇嘛的耳朵就拽。

小喇嘛疼得哎呦哎呦的叫,捂着耳朵扭頭就跑。

老喇嘛看了看羅隱說:“這位先生要找吉卡?”

“對,我想找吉卡師父。”

“他去拉薩了。”

“去拉薩了?可是剛纔那個小師父說他沒有去拉薩可能被人害了。”

蘇三插嘴道。

“那小東西每天胡說八道,你們不要相信,吉卡已經修得無上神力,我們這小寺院留不住他,他應該有更廣闊的地方去修行。”

“無上神力?是指能讓死屍保持不腐的神力嗎?”蘇三又問。

老喇嘛吃驚地看着蘇三:“你怎麼知道?難道吉卡真的煉成了那種神力?”

“老師父,能不能說的詳細點,聽起來你是很瞭解吉卡的,我願意供奉。”羅隱說着掏出一根金條。

金子在高原白亮的陽光下閃閃光,看的人目眩。

“哦,這個啊供奉給菩薩吧,我老了吃的很少,不需要這個了。”老喇嘛接過金條,說,“隨我到殿上寫上名字吧,願佛菩薩保佑你們。”

老喇嘛帶着他們來到大殿旁邊的一個小房間,拿出毛筆和一個本子來。

蘇三驚歎:“老師父你會寫漢字?還會用毛筆?”

老喇嘛笑着點點頭:“我在成都上過學的。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羅桑活佛還是跟着我一起去讀書的呢。”

“您認識羅桑活佛?拉薩的羅桑活佛?”

“對,吉卡就是羅桑活佛的弟子,所以我說他不會做壞事,羅桑活佛的弟子怎麼能去做那些淫邪之事呢?”

原來吉卡是羅桑的弟子。

蘇三和羅隱對視一眼,都有一種預感,這幾天遇到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有一種隱形關聯。

他們好像是走進一個圈裡,紛繁複雜的情況在眼前展現開來,順着這些線索一點點捋下去,另一頭連着羅桑活佛、天珠和神族的秘密。

“吉卡是去拉薩找羅桑活佛了?”

“對,活佛身體不好,說是眼睛都看不見了,這位活佛比我小好幾歲,修行比我可厲害多了,是真正的大德聖人,這樣修行的人身體本不該出這麼多事,因此吉卡懷疑活佛是被人毒害了,收拾了東西就匆匆去拉薩了。”

羅隱大概推算了一下,自己從上海起身往西走已經一個多月了,按照卓瑪的說法吉卡離開有一個多月了,這樣算起來時間是對得上的,於是羅隱問吉卡什麼時候走的。

老喇嘛記下來羅隱的名字說道:“走了兩個多月了。羅桑活佛那邊來信說身體不好他就很擔心,急忙就走了。”

走了兩個多月!可是卓瑪一口咬定給她秘藥的喇嘛是吉卡!

老喇嘛不像是說謊,而且現在再去寺院裡,花錢問問別人也能問出來,他沒有必要騙人。

小喇嘛是胡說八道嗎?蘇三和羅隱都認爲這小喇嘛說的不一定都是謊話。

老喇嘛因爲羅桑活佛的關係,認爲吉卡是個正派人。小喇嘛可能和吉卡接觸的多,同時他年紀小,很多喇嘛並沒有留心防備他,能被他看到很多老喇嘛看不到的事情,比方說吉卡好色和很多有錢人家的太太牽扯不清。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小少爺到底被藏到哪裡還沒查到,又現這個所謂的秘藥又和遠在拉薩的羅桑活佛能扯上關係。

蘇三站在大殿上看着菩薩像。

周圍籠罩着香燭的氣味,青稞面捏成的長明燈香噴噴的。這裡的菩薩像都是金碧輝煌的,有的還鑲嵌着珍貴的寶石,比內地的更爲莊嚴肅穆,這尊佛像的眼睛是綠色的寶石,陽光下流光溢彩,讓人心神盪漾,越增添了神秘色彩。

小翠忽然小聲說:“供桌上有我的同類。”

消失的神族(十六)

供桌上?

蘇三和羅隱看向那供桌。

桌子上鋪着杏黃色的綢子,上面有個暗黃色的鑲嵌着珠寶的器物。

走進了看看,那器物眼色呈現暗黃色,近似棕色,光亮潤潔的像是玉石,是個鑲嵌寶石的碗。奇怪的是上面的蓋子上鑲嵌着寶石,還有幾個同樣暗黃色的東西,仔細看,很像是人的牙齒。

小翠低聲道:“喂,你還會不會說話啊。”

那碗忽然出很低沉的聲音:“我……勉強還能說話,我的下頜骨和牙齒做成了蓋碗。”

天,這是頭骨做的大碗啊。

蘇三嚇了一跳,後退一步。

那老喇嘛洗乾淨了毛筆從側面小屋走了出來,看到他們站在供桌前面露驚疑,便說道:“哦,這是嘎巴拉碗。是無上的法器。”

蘇三和羅隱過去在書上看到過嘎巴拉這種東西,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是小翠的同類。

嘎巴拉碗又名託巴,是由人的頭蓋骨、水晶、黃金、做成的一種骷髏碗,又稱內供顱器、人頭器,是“修無上瑜伽密部“舉行灌頂儀式的法器,爲藏傳佛教法器之一。

“這是非常尊貴的東西,本不該供奉在大殿,只是這個碗被邪靈附體。爲了清淨它附着的邪靈,恢復無上法力,便在每年都拿出來在大殿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洗滌罪惡。”

原來這嘎巴拉碗不僅作爲密宗法器使用,還是一種重要的供養器,作爲一種貴重的舍利進行供奉,只供於護法神殿和密宗師、行者的修煉禪房,或密宗室內,在寺院的大殿中是根本看不到的。佛教徒對其是相當敬重的,認爲這是“無量六波羅蜜功德所薰“,是高僧戒、定、慧修持的結果,非一般人頭骨可比,而且因爲修持,大多的嘎巴拉碗都“隱隱有文“。

很顯然,這個碗很不滿意老喇嘛的話。它忽然出聲音:“我不是邪靈,哦,箱子裡的姑娘,你能證明我不是邪靈。”

蘇三聞言,急忙講布袋子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那碗。

“若覺得有邪靈附體,把它砸碎了扔了不就行了?”羅隱心知,看來是這碗曾經開口說話,驚到了人,被當成了邪靈附體,那麼扔了不就成了。

那碗聽羅隱這麼說話,很是生氣,出嗚嗚嗚的聲音。

老喇嘛嘆口氣:“這是蘊含着無上功德的法器,如何能砸碎,誰又敢砸碎它呢?只有用這個辦法潔淨它的靈魂了。”

一個碗的靈魂?

蘇三覺得這話莫明的有喜感。

這時布袋子裡的小翠忽然開口了:“疼嗎?變成這幅鬼樣子。”

老喇嘛嚇了一跳:“什麼聲音,誰在說話?”

蘇三坦然地說:“這樣的邪靈碗,我也有一個。”

小翠不滿:“誰是碗?”

老喇嘛見慣了這個碗被邪靈附體,也不覺得蘇三的話奇怪,嘆口氣道:“那不如放在這裡,一起請佛菩薩清靜吧。”

那碗冷笑:“還是先清靜你們吧?我知道你們上午還用一個一歲多孩童做了法器!”

一歲多孩童!

蘇三和羅隱都看向那老喇嘛。

老喇嘛依然是一副慈祥模樣:“哪有這種事?你這邪靈胡說八道。”

“做的是骨笛,取的是那孩子的腿骨,孩子送來時候還是活的,就在這裡剝皮取骨,看,那蒲團下面還有血跡呢。

”那碗大概也是見了同類,認定蘇三和羅隱不是一般人。一定能帶它離開這裡。

老喇嘛大怒,一揮手道:“兩位請離開吧,這裡已經被邪靈控制了,多待怕是會傷你們性命。”

羅隱搖頭:“一歲孩子的骨頭做骨笛,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孩子是誰?是不是從桑吉家偷來的?”

“何止做骨笛,他還想用那孩子的頭做個香囊呢。”

小翠驚呼:“人頭怎麼做香囊?那麼大!往哪掛啊?”

是的,蘇三也開始懷疑這嘎巴拉碗在說謊話了。

“笨蛋,這傢伙有辦法將人頭縮小的。”

羅隱點點頭:“對,我看過這方面的一些書,在新幾內亞那邊有獵人族,專門割去人頭,有技術將人頭縮小,在歐洲過去有很多上層社會的人還以收集這樣被縮小的人頭爲榮。”

蘇三乾嘔一聲,捂住嘴巴道:“天啊,這是多殘忍變態的愛好!”

說話時她忽然一把掀開身下的蒲團,蹲在地上深深地吸口氣。

小翠問:“聞到了嗎?”

蘇三點點頭,站起身來道:“這蒲團下面的確有血跡,新鮮的血跡,上午這裡有過屍體。”

老喇嘛大怒:“胡說八道。羅平,你們趕緊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羅隱似笑非笑:“那個一歲多孩子是怎麼回事?這件事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你才收下我的供奉就要把我趕走嗎?”

“那就不要怪我了。”老喇嘛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咬破指尖在那紙上畫了點什麼,然後走到供桌前點燃那紙。

那碗大叫:“你真卑鄙,對一個好人做法。”

蘇三認出,那紙是方纔老喇嘛寫的,上面寫着羅隱的名字,只是那個名字是羅平。

蘇三此刻不得不佩服羅隱未雨綢繆,沒有告訴老喇嘛他的真實名字。

老喇嘛做完法,卻看到羅隱嘴角含笑看着他,目光中充滿了嘲諷。

“我不叫羅平,你寫的不對。”

老喇嘛大怒,正要喊人,就看到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蘇三回頭一看很是驚喜:“澤旺,你來了,你們小少爺就被他殺害了!他和卓瑪和三太太勾結。”

澤旺點點頭:“上師,這倆人不能殺,他們是內地有錢人家的子弟,可以幫我們換來槍支彈藥。”

蘇三一愣:“澤旺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喇嘛哈哈大笑:“你年紀雖小,做事卻是極爲穩妥,我說你怎麼會在這時候將這倆人送來。好吧,把他們關起來,等殺了桑吉就派人去他們家裡要錢。”

蘇三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局在這裡!

那孩子是澤旺偷走的,趁着昨晚城堡裡混亂將孩子運出來,恐怕那個三太太忽然難都是澤旺背後調撥的。還有卓瑪根本就是澤旺的人,什麼神族的孩子,也許就是澤旺的孩子。

“你真卑鄙,竟然對一歲的孩子動手。”

蘇三怒斥。

“桑吉呢?他一腳下去踢死了我的兒子。”

果然,那個孩子是他的兒子。

“一命換一命,我兒子死了,他兒子也得死。”

消失的神族(十七)

澤旺滿面兇光,那老喇嘛則依然一臉慈祥模樣,捏着菩提念珠,嘴裡唸唸有詞。

蘇三現在討厭這種道貌岸然裝慈悲的人,瞪他幾眼。那老喇嘛壓根不當回事,笑眯眯地說:“澤旺,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真是放屁,他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蘇三更生氣了,氣歸氣,還是留個心眼往殿外看,果然外面圍了好幾個漢子,虎背熊腰,目露兇光,一看就是澤旺的人。

蘇三心裡一驚,忍不住握住羅隱的手。

羅隱用力握了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驚慌。

“澤旺,我們和你無怨無仇的,你抓我們有點過分吧?再說,桑吉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嗎?小少爺沒了,你就能理所當然地做繼承人,何苦非要苦苦相逼。”

羅隱問道。

澤旺冷笑:“父親?你問問我們這的人,哪個土司老爺們會認女奴的崽子做兒子?呵呵,誰都得不到的好處,憑什麼那小孽種就輕而易舉地被認作少爺?他是誰的少爺?桑吉那麼糊塗蟲,真的以爲自己返老還童了種子也能好用?那女人和多少人睡過他都不知道。我的母親是個女奴,生下我之後相貌不好看了,沒有被桑吉拿去待客,被派去織氈子,每天不停的織啊織啊,眼睛織的瞎了,手指不能動了,桑吉徹底將她忘記了,將我也忘記了,我不過是他和女奴生的衆多小崽子的一個罷了。羅先生你真以爲,那個小孽種死了我就是唯一繼承人,呵呵呵,像我這樣身份的人,在他的莊園裡有太多太多了,每一個都像奴隸一樣做事,捱打捱餓,在他們這些老爺心裡,奴隸的孩子也是奴隸。”

“天啊,這是什麼思想?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蘇三忍不住驚歎。

“我們這都這樣,我能爬上管家的位置,也都是我個人努力的結果。我聽話,什麼都幫他去做,爲了向上爬,我甚至犧牲了當年自己最愛的女人。”說到這裡澤旺眼睛有些溼潤,他用力地擦了一下眼角,繼續講道,“那個人就是瑞林,她被老活佛霸佔,央求我帶她走,我也很想帶她走,可我沒有任何辦法,我要是帶着她逃走了就徹底失去了一切希望,我不甘心就這樣一輩子做個碌碌無爲的普通人,我要得到土司的位子。”

羅隱眉頭微微皺一下道:“其實你根本不是恨桑吉,你只是嫉妒,你想得到的只是桑吉的地位,高高在上統治別人,可惜你是女奴生的機會渺茫,時間久了內心扭曲,一直希望取桑吉而代之。”

澤旺大叫道:“我渴望那個位子有錯嗎?我是他的兒子,每天在最底層,在泥巴和雞屎裡打着滾,沒有吃的,只能撿垃圾填飽肚子,而我的親生父親就站在臺階上,高高在上,眼風都不帶往下看我一眼的,你們可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明明知道那是我的親生父親,卻不能認無法認也不敢去認。我想着那個位子,那應該是我的,那個小崽子也是女奴生的,爲什麼他就能做少爺。我恨那小崽子,正好桑吉宴客喝多了,我藉機提出讓那小崽子的媽去陪客,哈哈,桑吉這個禽獸,當初那麼喜歡那個女奴,一時頭腦熱竟然也同意了。”

蘇三忽然明白了:“所以他酒醒了非常生氣,又拿那個土司沒辦法,後悔自己的決定有苦難言,就把那女奴打死了?”

“對,就是這樣,他有苦說不出,只能對着那女人火,哈哈,就把那女人給活活打死了,抽的血肉模糊,真是太慘了。”澤旺哈哈大笑。

蘇三氣憤地啐了他一口:“你真是心理變態。”

“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要我做了土司,誰敢說我不好?”澤旺得意洋洋,“我們的人馬上就會行動了,三太太不過是小試牛刀,她不是我的人,想和我聯合搞點事出來,看她長得也不錯,我就和她玩一玩,借她的手探探桑吉的虛實也是好的。”

他轉身看向老喇嘛道:“上師,上次的藥再給我一些,昨天下的分量不夠,桑吉沒有徹底中風,腦子還清楚的很呢,還想做個什麼西康王。”

老喇嘛點點頭,回身去側面的小房子裡找藥。

“你們倆就委屈一下,先關一關。”

“澤旺,你不清楚內地的形勢,現在內地戰亂頻仍,我家人就算是有心拿錢贖我,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送到西康來。”

“那就殺了你們啊,不過是多費幾天糧食罷了。”

澤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羅隱點點頭:“看來你是已經無法回頭了。”

“對,桑吉野心不少,還想和你家一起聯合霸佔西康,我把你關起來就去報告桑吉,說你們被強盜抓了,桑吉這個人最愛面子,自己管轄地方的強盜抓了自己的貴客,一定會帶人來的,到那時我把城堡一佔大門一關,在將藥給桑吉下了,上次藥的分量不夠,他只昏迷一陣,這次多下點,他徹底中風,這裡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未必吧,我知道這些土司都是互相之間通婚的,你們的大太太也一定是別的土司家的人,能容忍你霸佔土司的位子?”羅隱給他潑冷水。

“我能做出這決定,自然是大太太那邊已經打點好了。我就直接告訴你吧,大太太就是這位上師的侄女,你說,她會不會和我們在一起呢?”澤旺口中的上師指的是那個老喇嘛。

澤旺要做的事情,在西康這邊人的眼中看是大逆不道的,一個女奴的兒子竟然勾結大太太害死老爺,霸佔土司職位,他也就只能在羅隱和蘇三面前炫耀一下,此刻得意洋洋,彷佛已經做了土司。

“好,好,真是好算計。”殿外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蘇三驚道:“呀,縣長你來了。”

澤旺大驚,急忙轉身去看,桑吉已經帶着人大步走了進來。澤旺的人像是被老鷹抓到的小雞一樣,被人卸下了槍械,乖乖地站在一邊,一動也不敢動。

“羅先生,感謝你,若不是你的計策,我還真要被這個奴隸崽子害了!”

澤旺大怒:“我不是奴隸崽子!老東西,你的命已經夠長了!”

怒火衝心,他竟然拔出腰刀砍向澤旺。

消失的神族(十八)

桑吉也不躲,他身後的家丁上前,一腳將澤旺手中的腰刀踢飛,另外兩個家丁上前將澤旺死死地按到地上。

“桑吉,你這該死的畜生。”

澤旺死命掙扎着,昂着頭高聲叫罵,扯着脖子青筋暴露。

桑吉冷冷一笑,忽然揮刀,一刀就劃在澤旺的青筋暴起的脖子上,鮮血像噴泉一樣飛濺出來,蘇三急忙往後推了一下,空氣中瞬間瀰漫開熱乎乎的血腥味。羅隱道:“他畢竟是你的兒子,你何必趕盡殺絕。”就見這澤旺噗通一聲趴在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一個家丁跪下雙手奉上一塊棉布,桑吉接過來擦擦刀,隨手扔到澤旺的屍體上。

“他可從沒當我是他的父親,我何必在乎這個兒子。”

蘇三此刻驚疑不定,看向羅隱:“你們是什麼時候商量好的?”

羅隱微笑道:“就是今天出門前。”

今天出門前,羅隱曾經單獨去見桑吉。

回來時臉色鐵青,看着有點生氣的樣子。

蘇三以爲他又和桑吉鬧得不歡而散也就沒多問什麼,蘇三想如果努力幫桑吉找到兒子,和他關係緩和,也許就能全身而退離開西康了。

現在桑吉既然已經直告羅隱自己的打算,就擺明不會輕易放羅隱走,除非答應他的合作計劃。蘇三深知已經深陷政治漩渦,只能想辦法脫身。因此她極力主張來這寺院一次,見見給卓瑪秘藥的吉卡喇嘛,打聽一下情況,尋找孩子的線索。沒想到竟然遇到這樣一場陰謀。

“桑吉大人英明,早就猜到澤旺有問題,於是和我一起布個局,只是沒想到,他們連那麼點的孩子也不放過。”

羅隱看着地上的血跡,想到上午一個一歲的孩童在這裡遇害,心裡很不是滋味。

“一個女奴生的崽子罷了。”桑吉哈哈大笑,“能借一個孩子讓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都跳出來,這孩子也不算白死,值得了。”

蘇三聽着這話,眼角瞟了桑吉一眼,很是生氣。

聽桑吉的語氣,他根本就不在乎小兒子的生死,那麼爲何之前大張旗鼓的尋找這個孩子呢?

這時早有家丁將老喇嘛押了過來。老喇嘛看到桑吉,哼了一聲:“桑吉,你連佛爺的人也敢動嗎?”

桑吉用小匕點着老喇嘛的下頜:“動?我還能掐死你。你和你那妹妹,竟然敢在我桑吉的地盤上搞事,你們一起去見你的佛爺吧。”

老喇嘛大怒:“你敢和曲旺土司做對?”

“呵呵,你信不信,我這邊把你們兄妹都砍了,你那土司侄兒後腳就能送個漂亮的妹妹或者女兒給我。你們兄妹這些年勾搭在一起,我本來是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竟然聯合了澤旺這狗崽子要害死我,我來之前已經把你妹妹砍了。”

老喇嘛本來是雲淡風輕的樣子,聽到這話臉色大變:“什麼……你……”

他瞬間老淚縱橫,用力往前挺了挺胸脯:“你殺了我吧。”

“呵呵,現在殺了你,讓你們兄妹馬上就在一起,我纔不會呢,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當年你們兄弟爭權,你失敗了不得不出家,你以爲你那侄子會給你做後盾?癡心妄想,他和他父親一樣恨不得你死呢。當年你失敗逃到我這,我對你以禮相待,沒想到你竟然和自己的親妹妹勾搭在一起,你對得起我?”

老喇嘛用力往前一撲,想撞到桑吉的匕上自殺,桑吉手疾眼快,將匕及時收回,自己往後一退,老喇嘛收不住身體,噗通一下摔在地上,家丁上前咔嚓一聲卸掉他的下巴,防止他自盡,接着用繩子將他捆綁起來。

有幾個家丁進來,將一個小包袱扔到地上。

包袱散開,裡面是兩個骨頭做的笛子和一個小小的人頭。人頭大概已經在藥中泡過了,眼色紅。

蘇三掩上自己的眼睛不忍多看。

那麼點的孩子,就被人這樣殘忍殺害,腿骨做成笛子。

“其他的東西呢?”桑吉問。

家丁咔嚓一聲又將老喇嘛的下巴安了上去,老喇嘛冷笑:“都喂狗了。”

桑吉點點頭:“好,很好。”

蘇三按捺不住問道:“桑吉縣長,我看你並不是很在乎小少爺的生死,怎麼之前大張旗鼓的找孩子呢?”

桑吉哈哈大笑:“好,到底是羅兄弟的人,眼光很好,看的很清楚嘛。”

他彎下腰撿起那稚嫩的骨笛,竟然放在脣邊吹了一下,嘟地一聲,蘇三隻覺得毛骨悚然,手裡拎着的袋子也抖了幾下,顯然,小翠都被嚇到了。

這新鮮的骨笛,還散着血腥和骨膜的淡淡甜腥味,這是他兒子的腿骨,桑吉就那麼隨意地湊在脣邊吹出一個音節。那老喇嘛也瞪大眼睛看着桑吉,滿面驚恐。這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和這樣冷血無情的人鬥是絕無勝算的。

“老東西,告訴你吧。我早現你們兄妹***一直容忍你們,你們背後勾結澤旺我已經現了,我認了這小崽子就因爲他小,可以隨便控制,我和那些女奴不知生了多少兒子,天知道那些長大的崽子會不會像澤旺一樣看我沒有繼承人生了別的野心,我故意認了這小東西,就是爲了刺激這些崽子們都跳出來,果然,澤旺和好幾個崽子都藏不住了,和你們背後勾勾搭搭想殺了我做土司。我故意表現的疼愛這個孩子,你們就偷走了孩子,還讓那賤人和我鬧,給我下藥想把我毒死,可惜啊,千算萬算,你們沒想到我現在身體和過去不同,早已經百毒不侵,什麼毒藥對我都沒有用的。”

老喇嘛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噴出。

桑吉則隨意將手裡的骨笛扔到地上,對家丁說:“押回去關進地牢,千萬別叫他死了,等這些叛賊都抓全了一起活扒皮。看看誰還敢和我桑吉做對。”說這話時,眼光還有意無意地從羅隱身上掃過。

家丁應着,又將老喇嘛的下巴卸掉,押着就走。

蘇三看着桑吉的所作所爲只覺得寒心,看了羅隱一眼,心道要是讓這樣的人獨霸一方,只會是西康百姓的災難,羅隱是萬萬不能和他合作的。

消失的神族(十九)

桑吉得意洋洋地邀請羅隱和蘇三同他一起回去。

“哈哈,讓你們看看我們這裡的刑罰。你們內地叫什麼來着?扒皮抽筋還是凌遲?”

桑吉大步就往外走,對地上的骨笛和小孩頭顱看都不再看一眼。

蘇三喊道:“請等一下。”

桑吉站住,轉過身疑惑地看着蘇三:“蘇小姐,還有什麼事情?”

蘇三指着地上的骨頭問:“這些,你不帶走嗎?這可是你的兒子。”

桑吉笑笑:“他現在不是了。”

說着頭也不回就走了出去。家丁壓着老喇嘛緊隨其後,地上留着嬰兒的骨頭和澤旺的屍體。

這樣冷血無情的人!

待桑吉走出去很遠,這寺裡的喇嘛纔敢走了進來,一個個面面相覷悄無聲息。

還是一箇中年喇嘛先彎腰去拖地上的屍體,其他人才行動起來。

蘇三一手拎着個布袋子,一手抱着箱子,用眼光示意羅隱注意地上的嬰孩骨頭。

羅隱只能無奈地對喇嘛們說道:“這個孩子的骨殖也收走吧麻煩給他安葬。”

一個喇嘛猶豫下蹲下身子去撿那骨笛和孩子的頭,蘇三忽然喊道:“你去接一下,我們將他埋了吧。”

羅隱只能向喇嘛們要了一塊布,將骨笛和頭包起來,拎着和蘇三一起走出寺院。

“看看你,拿走了人家的嘎巴拉碗,要是被現了找你要怎麼辦?”

走了一會,羅隱憋不住笑了。

木盒子裡的小翠也笑了:“蘇小姐,你偷東西了。”

蘇三故作嗔怒:“閉嘴,是你教唆我偷的。”

原來在桑吉剛走,小翠就在布袋裡抖來抖去,唸叨着要蘇三將那個碗拿走。

蘇三心想,寺院裡此刻定然亂成一團,丟個把個東西是沒人會現的,一時心血來潮,急忙就將木盒子倒出來,小翠再盒子裡叫道:“謀殺啊你!”

蘇三顧不得搭理她,一把將那碗劃拉進袋子裡,接着彎腰撿起木盒子,這時喇嘛們已經走了進來。

蘇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好像什麼都沒有生。

終於遠離寺院,蘇三這才長長地嘆口氣:“第一次偷東西。”

“不,我不是東西。”

布袋子裡,那個碗說道。

“爲什麼喇嘛們沒有毀掉你?一隻碗能說話,任何人都會感到奇怪吧。”

蘇三低聲問。她並沒有將這個碗從布袋子裡拿出來,因爲蘇三擔心在看不到的角落一定有桑吉的人盯着。

“我是聖物沒人敢破壞聖物。”

小翠問:“做成碗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那碗聽到這麼問,許久都沒有說話。

蘇三心想,這應該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

生命終止了,但身體的某一部分還有知覺還能開口說話,可是所有人都認爲他已經死了,還將他的骨殖做成器物。

一個還有生命力有知覺的頭骨被做成了碗,這過程想想都叫人心驚膽戰。

人類都很討鍋鏟摩擦的生意,據說這就是遠古依存的記憶。

1929年中國古生物學家裴文中等在龍骨山洞穴中次現距今約6o萬年的“北京人”頭蓋骨化石,周口店的北京人遺址由此聞名於世,很多古生物學家在這裡進行挖掘考察。

他們現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那就是遺址內的頭骨和四肢軀幹的骨頭是不匹配的,頭骨明顯多出不少,這是什麼原因?最大的可能是當時的古人類將吃剩的人頭帶回山洞,繼續啃食,或者用石刀石斧等工具砸開或者鋸開頭骨吸食腦漿。

而鍋鏟摩擦的聲音和這種鋸開頭蓋骨的聲音太過相似,偶然逃得性命的俘虜們將這種聲音銘記於心,並隱藏在基因中一代代傳下去,這便形成現代人類內心深處的恐懼因素。

由此可見,這個和小翠一樣,有知覺會說話的頭骨做成碗的過程是多麼令人絕望。

蘇三想到這裡輕輕撫摸一下袋子,低聲說:“你受苦了。”

羅隱已經用匕挖開一個土坑,兩個人將骨笛個小孩的頭顱用布包好,放進裡面,蓋上泥土。

埋好孩子,看到有人走過來。

“桑吉老爺讓你們回去。”

是林小姐。

蘇三看着林小姐,沉默一會說道:“澤旺死了,被桑吉殺了。”

林小姐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看着他們埋的土堆,林小姐問:“這就是那小少爺的屍體?”

“是骨頭,據說剩下的都被喂狗了,只剩下這些骨頭。沒人在乎他的生死,他的親生父親不過是利用他釣出對自己心懷不滿的衆多勢力而已。林小姐,你還要和這樣的人合作嗎?怕是將來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的。”

蘇三勸說道。

“我的生命頂多有半年,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什麼區別?我只想死之前明白自己到底和神族有什麼關係,我因爲被人說是神族後代,悲劇半生,不想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死。”

林小姐說這話時,蘇三感覺到手裡的口袋抖了一下,難道是那個碗在動?

蘇三拎着袋子,羅隱拎着木盒子,一起跟林小姐回到了桑吉的城堡。

剛進門,就見院子裡跪了好多人,各個都是五花大綁,很多人還是鼻青臉腫的,顯然被暴打過。

桑吉坐在二樓的寶座上,得意洋洋地指着樓下道:“羅先生,等會給你看看活剝人皮有多刺激好看。”

蘇三抓緊了手中的袋子,羅隱面不改色,走上二樓,用只有桑吉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桑吉老爺,內地的形勢你是知道的,現在高壓手段已經沒有作用了,要恩威並施,不妨從這些叛徒開始,要想有自己的獨立小王國,還得籠絡民心啊。”

“哈哈,羅先生,果然是大城市來的,說話一套套的。”

桑吉大手一揮,也沒說到底要不要將這些人扒皮,喊道:“擺宴,先擺慶功宴,邊吃邊看殺人,這纔有意思呢。”

蘇三聽到這話,手裡的袋子又抖了一下,她裝作有些難受的樣子,扶着額頭道:“這兩天經歷太多,休息不好,頭疼,我先休息一下,你們談。”

說着接過羅隱手裡的木盒子,拎着布袋匆匆上樓。

桑吉看着蘇三的背影道:“瘦了一點沒有我們西康的女人豐滿強壯啊,羅先生,你要是看中哪個女奴儘管說。”

羅隱擺擺手道:“不談這個,桑吉縣長,咱們談談合作的事情吧。”

消失的神族(二十)

蘇三回到客房,將盒子和袋子都放到牀上。

小翠委委屈屈地說:“這個碗真是太可憐了,哎,我們到底是什麼人呢,怎麼會有這樣的命,永遠死不了,現在倒好,成了骨頭架子還是無法死去,一直活着活着。”

那個碗說道:“感謝你們把我從那裡帶來,那些香菸真是要薰死我了,還有那些酥油味,腥羶的不行。”

蘇三問:“你能被做成聖物不該是他們中的大德高僧嗎?如果沒有相同的信仰也不會拿你做聖物吧?難道你不是藏地的人?”

“我真是被害苦了,我……”

那個碗出一陣悲鳴。

蘇三想到他在有知覺的情況下被做成碗,那個過程是非常恐怖了,也難怪他提到這些會如此悲哀。

小翠低聲道:“知道你過去很慘,現在好了,蘇小姐把你帶出來,我們可以在一起聊天了,找到同類的感覺真好,這世間不止有我一個啊。你講講你是什麼情況。”

那碗沉默了一會,問道:“啊蘇小姐,你是姓蘇的。”話沒說完,他忽然停住,接着喊道:“站在門口做什麼?”

蘇三看向門口,林小姐不好意思地走進來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這幾天在西康經歷這麼多事,反轉又反轉,又見識到人世間最黑暗的社會模式,蘇三現在對西康這地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好感。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和林小姐有關,蘇三看到她心裡就很不舒服。

那碗忽然問:“你說你是神族後裔?”

林小姐點點頭。

她做爲明妃,過去一直跟在老活佛身邊,看到過太多的奇怪事情,因此看到一個嘎巴拉出男子的聲音覺得很正常。

“是我出生後有活佛判定我是神族後裔,這也改變了我以後的命運。”

“你二十歲時和現在相貌狀態一樣嗎?”

“那當然是不一樣的,人是要變老的啊。”

那碗出笑聲:“那還是個鬼的神族啊,神族是永遠都不會老的,只能因爲種種意外死去。”

“什麼!不會老!”

小翠出瘮人的尖叫聲:“天啊,天啊,蘇小姐我興奮的要死掉了。”

“從理論上看你已經死了,小翠。”蘇三故作冷靜地提醒她,其實內心也是波濤萬丈,她怎麼也沒想到小翠竟然是神族的後裔。

那碗聽到小翠這麼激動,問道:“莫非你真是我的同類,你可記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我……記不得了,反正最早有記憶時候是在咸豐年間,我還躲過長毛呢,後來就一直不長,永遠是個小姑娘模樣,我只能不停地變幻身份四處漂泊,後來終於被人殺了,我以爲這次好了可以完結我的生命了,沒想到人死了骨頭還會活着。”

“果然,你是我的同類,你纔是神族後裔。”那碗深深嘆口氣,“這位小姐,你是被喇嘛害了,你根本不是神族後裔,和我們神族沒有一點關係的,哎,真是可憐啊。”

林小姐以手掩面,雙肩不住地顫抖着。

蘇三本來是對她充滿了懷疑,此刻看到她這麼悲傷,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心裡也是不太舒服,伸出手摟了她的肩膀一下安慰道:“其實這樣也蠻好,你一直對神族後裔的身份耿耿於懷,現在好了,終於解脫了,不會再爲這件事煩惱了。”

林小姐聽蘇三這麼說,哭的更厲害了。

蘇三隱隱覺得事情一定不這麼簡單,她一把抓住林小姐的胳膊問:“難道,難道你和桑吉做了什麼交易?”

林小姐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蘇小姐,我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我……我和桑吉說我能找到神族。”

“那你就去找啊,幹我什麼事?”

蘇三語氣生硬,掰開她緊握自己的手。

林小姐幾乎是趴在地上了,蘇三第一次看到她,就覺得這個人很孤傲很古怪,但是現在,她幾乎將自己低入塵埃。

事有反常必有妖,曾經孤傲的林小姐忽然成這樣,蘇三的不安愈加強烈。

小翠現在儼然當蘇三是自己的主人一般,這一路上也清楚林小姐的個性,見她這樣,不由問道:“你怎麼成了這樣,難道是對不起我們家蘇小姐?”

話音未落就見羅隱怒氣衝衝進來,林小姐嚇得哆嗦成一團。

“林小姐,你的算計真好!”羅隱指着林小姐,狠狠地說。

“到底出了什麼事?桑吉和你說什麼?”

蘇三有些擔憂,因爲羅隱的臉色非常不好,很是生氣的樣子。蘇三想應該不是桑吉那套什麼建立獨立小王國自治的理論,爲這些事羅隱斷不會氣成這般。

“我們這位林小姐把咱們都出賣了。”

羅隱漸漸冷靜下來,關嚴門低聲說:“她私下和桑吉做了交易,答應我們一起去尋找神族的天珠!”

蘇三怒道:“她有什麼權利代表我們做決定?有毛病啊?神經!”

林小姐哀哀地哭着,蘇三現在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給她兩個耳光。

那碗忽然問:“那個桑吉要天珠做什麼?”

“他想永生,他說當初得到神族的幫助,吃了他們的什麼藥,返老還童,可是這藥無法讓他永遠不老在,這兩年他明顯感到體力不足,現在知道我是神族後裔,想利用我去尋找神族。”

“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蘇三有點氣急敗壞。

她過去遇到什麼事都非常冷靜,今天是第一次這麼怒火沖天。

她覺得自己要被林小姐氣死了,這個女人搞出那麼多事,現在更厚顏無恥的將自己和羅隱拖入危險中。

林小姐訥訥的不說話。

羅隱冷笑:“你不好意思說對吧?做都做了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她和桑吉說我們在上海在成都如何如何有能力,能破案,能追查線索,桑吉腦子一熱就決定讓我們和她一起去尋找神族的天珠!”

林小姐解釋道:“反正你們也要去拉薩的,現在一起去不是正好嗎?桑吉也會派人一路保護我們。一舉兩得啊。”

“哼,保護?怕是監視吧?”羅隱也很討厭被人控制的感覺。

消失的神族(二十一)

“顛的我骨頭都要碎了。”蘇三下馬時,藤箱裡的小翠用極小的聲音嘟囔着。

這天傍晚時候大家到了麗江。

麗江在西康的南邊,騎馬走上一天就到了。

蘇三是第一次騎馬,過去以爲騎馬威風凜凜,很是瀟灑,最開始上了馬背時還是很興奮的,忘記了在西康被林小姐出賣的憤怒,高興的連聲尖叫,可是騎馬走了一個多小時,蘇三就徹底失去了最初的興奮。

顛簸!顛的渾身都要散架子了!因爲是初次騎馬,蘇三不敢讓馬走的太快。

桑吉這人野心很大,既然選定羅隱去冒險,配備的一切東西都是最好的,給他們選的馬都是很棒的高頭大馬,這可苦了蘇三,要在羅隱的幫助下爬上去,下馬的時候也得找人幫忙,弄的她都不敢上廁所,多尷尬啊,在羅隱幫助下馬,然後再找個揹人的灌木叢,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她去幹嘛了。這一路上也只能是林小姐下馬找地方方便時,蘇三才跟着一起去。這樣的時候多了,羅隱也就明白了,只要林小姐停下來就將目光投向蘇三。看到蘇三目光羞怯,就主動上前幫助她下馬。

這樣走走停停,到了麗江,蘇三隻覺得大腿痠疼的站都站不住,大腿根內側火辣辣的疼,估計是磨破了。蘇三鬆開羅隱的手,握拳敲了敲後背道:“過去看人家騎馬英姿颯爽,到了自己才現這風采不是誰都能享受的,太辛苦了,我寧可做那個顛簸的馬車,頂多胃顛到嗓子眼,還不至於大腿疼的走不動路。”

羅隱笑了,目光掃過麗江古城牆:“三姐就喜歡騎馬,馬術也好。也不知道現在她還騎不騎馬,那個文韶光看着蠻封建的,假正經的樣子,也不知能不能由着她性子來。”

蘇三笑道:“你放心吧,就你三姐那脾氣,什麼百鍊鋼,都成繞指柔了。”

林小姐指着前方說:“這裡我來過,我知道一家客棧……”“停,你以爲我們還會相信你嗎?”

蘇三冷冷地瞟她一眼,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身後的一個西康人叫做旺堆的說:“羅先生,我去找客棧吧。”

桑吉爲了監視他們,明着派了一隊六個人做保鏢,帶隊的旺堆,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相貌和桑吉有幾分相似,蘇三認爲他可能也是桑吉和女奴的私生子之一。

這個旺堆一路上老實巴交的,很少開口,只是默默一路跟着,到中午需要吃飯的時候就帶着人挖坑架鍋,燒茶烤肉,把還把最鮮嫩的小羊肉切下來給蘇三,看着是個挺本分的人。

但是蘇三現在對這些西康人滿是戒備。剛開始以爲西康地方民風淳樸,沒想到很快就被捲入這裡的紛爭中,這纔看清原來不管是哪裡,人性都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羅隱看看旺堆,點點頭說:“麻煩了。”

看他帶人走了,蘇三拉拉羅隱的袖子小聲說:“爲什麼要他去找客棧啊,我可不敢相信這些人了。”

“無事的,桑吉要靠我去尋神族和天珠,他不會做賠本買賣,讓他們找客棧總比林小姐找要好得多。這個林小姐,實在叫人搞不清到底是什麼想法。”

過了一會,一個保鏢過來說客棧找好了,他帶大家過去。

林小姐的臉色很不好看,低頭跟着蘇三他們一起走到一家客棧。

這客棧掛着的木匾額,上面寫着木家寨。

那旺堆指着匾說道:“這裡的人多半姓木,姓和,據說木姓是土司家的姓,都是貴族,和姓是民姓,這個客棧叫木家寨,可能是個貴族開的呢。”

蘇三笑道:“木家寨,我們內地有個演義,說穆桂英的山寨叫做穆家寨,當然不是一個木,不知這裡可否有個穆桂英等着我們。”

一行人走進去,早有小二樂顛顛地出來道:“本店包食宿包您滿意。”

這麗江是雲南往西藏、尼泊爾等地去的交通要道,早年的茶馬古道很有名氣,南來北往的客商多,店小二也都早學會了見人下菜碟,他見那對男女內地人打扮,衣着不俗,像是內地有錢人,那幾個西康漢子揹着火槍,腰胯長刀,各個彪悍異常,對這倆人恭敬有加,明顯是保鏢;跟着一個面目枯槁的西康女人,想必是僕婦,因此斷定這是個大買賣,連忙就迎了上來。

羅隱說:“準備好房間,都有什麼吃的?這一路上真是顛簸的餓了。”

旺堆則拉着那小二分派房間:蘇三和林小姐一間房,他和羅隱一間,剩下五個人找個大通鋪就可以了。

蘇三聽着他這麼分派,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果然,這人看着老實憨厚,其實一點不傻,這是要時刻看着羅隱,一個盯一個,真是好算計。

羅隱自然明白,也不說破,只說餓了,房間先去準備,先吃飯。

那小二張羅人去準備房間,又圍着羅隱介紹本地的美食特產。

蘇三指着旺堆道:“你只管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來,結賬就找這位,記得啊。”

小二點頭哈腰道記得了。

旺堆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嗯,好吃的都送上來吧。”

小二樂呵呵地去通知後廚準備,因爲人多,圍坐了兩張桌子。

蘇三羅隱和林小姐旺堆坐在一起,剩下那五個人坐在一起。

過了一會,一個俊俏的小男孩拎着大茶壺過來了,手裡還捧着一摞茶碗,挨個往桌上一擺,動作乾淨利落。

蘇三看這男孩子不過是十多歲的樣子,拎着那麼大的銅壺動作還很輕盈,嘆道:“這孩子的力氣倒是蠻大的。”

小男孩低眉順眼給大家都倒上茶水,蘇三喝茶的時候,覺得身邊的藤箱微微地動了一下。

她心知定是小翠看到了這俊俏的小男孩,又開始春心萌動了,便輕輕拍了一下藤箱,果然裡面傳來細不可聞的嘆氣聲。

蘇三啞然失笑,心道這個小翠啊真是沒有辦法,死了都要愛!

男孩子拎着壺回去了,過了一會菜6續上來,又是一個看着比他年紀略大的男孩子端着托盤來上菜。

這個男孩子和之前倒茶的那個長得很像,都是白淨清秀,蘇三他們進城的時候,現這地的人多是皮膚黎黑的,想必是日光太足的關係,這兩個男孩子卻膚如凝脂,長得乾乾淨淨的,讓人一看就心生喜歡。

藤箱又動了動,蘇三暗笑着問:“小夥子,你和送茶的都是這裡的夥計?”

那男孩子笑笑說:“這是我家開的客棧,小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找我便是。”

蘇三又拍拍藤箱,意思是告訴小翠,人家是這店裡的少東家。

消失的神族(二十二)

藤箱又輕微動了一下,蘇三擔心小翠鬧出事來,在藤箱上重重拍了一下。

那俊俏的小店東問:“這位小姐,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我這就叫人將行李送上去?”

蘇三看了羅隱一眼道:“不麻煩了,不沉的東西,我等會自己拿。”

那小少東笑笑,拎着托盤下去了。

等會店小二過來送菜,羅隱隨口問:“你們這店主是姓木的?”

小二哈腰道:“我們掌櫃的姓鄭。”

“那爲何叫木家寨呢?”蘇三覺得奇怪。

“呵呵,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這木家是我們麗江大戶,叫做木家寨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吧。”

這時那個倒茶的男孩子正好走過來。他已經換了一身學生裝,聽小二這麼說,哼了一聲道:“我媽媽是姓木的。”

原來是這樣,蘇三看那孩子神情冷冷的有點尷尬,好像自己在人家背後說壞話被人抓個正着似的。

吃過飯,蘇三站起身的時候哎呦一聲,羅隱急忙扶着她胳膊問道:“怎麼了?”

“真是累死了,渾身骨頭都要散架子了。”

一直默不出聲的林小姐道:“回去休息下好好泡個澡吧。小二,你們這裡可有泡澡的地方。”

“有的啊有的啊,我們這客棧是中西合璧,還有溫泉池子呢,引得是外面的溫泉活水。我先帶幾位去客房吧。”

小二帶着大家往後面走。羅隱拎着兩個兩個箱子,蘇三走路很是艱難,林小姐默默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胳膊。蘇三掙了一下,可大腿內側都磨破了,走路和褲子摩擦,走一步疼得鑽心,也就只能由她扶着。

往後面走才知道這客棧還很大,走過後面的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後院別有洞天,有一棟很大的中式樓房,前面遍種花樹,還有九曲的迴廊,下面是池水種着荷花。

從月亮門走到迴廊上有一段石子路,人走在上面腳底板有硌的感覺。

那小二指着石子路說:“這是我們東家特意做的,這樣走路對身體好呢,說是能按摩腳底。”

羅隱點點頭,心想這店主想的很好,長途跋涉人很睏乏了,在這石子路上走走也是很好的。

蘇三走在石子路上,因爲腿疼,忽然沒站穩,腳往旁邊一偏,羅隱驚道:“小心。”

林小姐急忙去拉她,蘇三幾乎要跌倒,一隻手撐着石子,姿勢雖然挺難看的,但畢竟是站住了,蘇三身子半蹲着,離這石子很近,她起身的時候看到石子的縫隙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咦了一聲,蹲下身子,從石子縫隙中捏起一根針來。心裡暗道好險,若是剛纔一巴掌按到這針上一定會流血受傷的。這針比普通的縫衣針要長一些,奇怪的是沒有針鼻,看着又不是鍼灸用的,而且……蘇三捏着針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爲這針臭極了!一股腐臭味!

天啊這不會是一家黑店吧?

雖然這針很臭,蘇三也沒打算扔了它,從獵裝口袋掏出手帕,將這針仔細地包了進去。

小二在前面帶路,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羅隱是習慣了蘇三對一切都好奇的性格並不覺得奇怪,林小姐扶着蘇三問:“蘇小姐,這是……”

蘇三高深莫測地一笑,什麼都沒說。

一行人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蘇三對房間很滿意,很乾淨,屋子寬敞,雕花的大木牀古色古香,只是不太高興的是要和林小姐住一個房間。

林小姐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不被蘇三待見的,坐在自己的牀上,整理了隨身的行李。

蘇三先從藤箱將裝着小翠的木盒子和嘎巴拉的布袋子拿出來放到桌子上,讓他們倆透透氣。那嘎巴拉還好,很少開口,小翠嘀嘀咕咕,不停地誇那倆小夥子長得好,乾乾淨淨的俊俏小哥。

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必防着林小姐了,她早已見怪不怪。

蘇三從兜裡掏出那根針來,放在手帕上仔細看。

針很光亮,仔細看一下材質,像是根銀針,這客棧有人掉下銀針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是蘇三記得這針是紮在縫隙中的,而且又不是縫衣針,又不是鍼灸用的針,這樣的針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特別是尖端的腐臭氣息,讓蘇三由不祥的預感,她從這腐臭中聞到死亡的氣味。

小翠問:“這是什麼?”

“針啊。”

蘇三捏着針做出要扎她的樣子。那嘎巴拉忽然出聲了:“不要動那個東西,太可怕了,快扔了,我看着就害怕。”

林小姐聞言也湊了過來,盯着蘇三手裡的針看。

“你認得這個針?”蘇三捏着針來到嘎巴拉前。

那嘎巴拉的聲音都變了:“離我遠點,快扔了它。”

“這是什麼東西啊?你怎麼怕成這樣?”

蘇三覺得很奇怪,這個嘎巴拉平時表現的很老成持重,從沒這麼慌亂過。

“那是鎖魂針,我就是被這個東西害死的!”

“鎖魂?聽起來好像很兇險啊,這東西是紮在哪裡的呢?講講吧。”

蘇三怕嘎巴拉害怕,將針包好,放在一邊,遠離嘎巴拉。

那嘎巴拉嘆口氣道:“我中了人的道,被這種針扎入全身的死穴,最後就那麼死了。”

“那人爲何這樣對你?”

林小姐也開始好奇了。

“我……一個仇人了,大概是懷璧其罪吧。”

鑑於林小姐在身邊,嘎巴拉說的含含糊糊。

蘇三卻明白他這懷璧其罪的意思,他是神族後裔,能不老不死,想必是有人因此想要永生的秘密,就用這種針來對付他,這也就是他所說的懷璧其罪。

“這種針是要做什麼的呢?把人的魂魄鎖住?”

“也可以轉運,改變一個家族的命運。”

嘎巴拉繼續講道:“很多用法,扎的部位不同,使用的法術不同,效力也不同。”

看來這未必是客棧裡面的貓膩啊。

蘇三想着,這時傳來敲門聲:“小姐,我帶你們去溫泉。”

林小姐打開門,忽然桌上的木盒子噗通一聲,蘇三急忙伸手按住那盒子。

原來門外站着一個特別好看的小男孩,看年紀不過是七八歲的樣子,粉嘟嘟的小臉,圓溜溜的大眼睛長睫毛,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蘇三拍了一下木盒子,心道你可真沒出息,這麼點的小男孩都不放過。

“叫我們姐姐好了。”

果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林小姐對這小孩非常和藹。

“姐姐,我帶你們去溫泉池子吧。”小男孩笑眯眯地說着,嘴邊顯出兩個小梨渦。

消失的神族(二十三)

蘇三打開箱子拿出洗漱的東西,又將木盒子和布袋子都裝了進去,鎖上後放到牀底下。

箱子微微動了一下,小翠想必是非常不高興,蘇三低聲道:“泡溫泉也是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放,分開泡,你什麼都看不到。”

那小男孩站在門口問:“姐姐們,可以走了嗎?”

蘇三放好東西,和林小姐走出來,隨手鎖上了門,小二帶他們進來時已經給了房間的鑰匙,蘇三將鑰匙放到獵裝口袋,和包着那根針的手帕放在一起。

那孩子在面前帶路,林小姐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鄭禮。”

“那你哥哥們都叫什麼啊。”

“我大哥叫鄭仁,二哥叫**。”

“哦,那你一定是第三個孩子了。”

林小姐笑道。

“哈哈,你說錯了,我是第三個兒子,卻不是第三個孩子。”

“哦,那你還有姐妹啊。”

林小姐只是看着這孩子粉白可愛,沒話找話,沒想到這孩子聞言忽然不吭聲了,兩條小腿不停地邁着步子。

蘇三走在他後面,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竟然感覺前面小小的背影有點落寂。

七八歲的孩子,能有什麼傷心事呢。

是第三個兒子卻不是第三個孩子。

鄭禮到最後也沒說自己到底有沒有姐妹。

林小姐也察覺到這個孩子的情緒不對,便笑道:“鄭禮,你是生氣了嗎?”

那孩子猛地轉過身:“我爲什麼生氣?纔沒有呢!”

“可你不說話了啊,是不是我哪裡問的不對?”

林小姐看看蘇三,兩人都認爲一定是哪句話刺激到了這個可愛的孩子。

“是你們家的姐妹……”

蘇三試探着問。

“你們在說什麼?”

清冷的聲音傳來,從前面樹林轉出一個粉妝玉砌般的少年,正是今天送茶的那個孩子,他和少東家和鄭禮長得很像,按照鄭禮的說法他應該就是店主家的二兒子——**。”

果然,就聽鄭禮喊道:“二哥,你不是去學校了嗎?”

是的,蘇三是看着他穿着黑色學生裝出門的,但是現在他已經回來了。

**這麼一打擾,蘇三和林小姐沒有繼續問下去。

“兩位泡溫泉要小心。”

蘇三和林小姐走了幾步,就聽着**在她們身後說道。

蘇三轉過身,看到這丰神俊朗的少年目光深沉,像是一潭死水。

是的,像死水,沒有一點靈動之色。

鄭禮帶着她們來到一個小院子,這裡一個大池子,上面蒸騰着白色的熱氣,旁邊是一個小木屋,周圍遍種竹子,蒸騰的水汽中都有一股竹子的清香,溫泉是活水,順着竹子做的管道汩汩流出去。

遠處是雪山,高遠的天空,泡在這樣的溫泉中一定太愜意了,蘇三和林小姐都有點躍躍欲試。

那孩子指着小房子說:“那裡可以放衣服,還有浴巾,嗯,那些都是新的,不用擔心臟,這些都會算在你們的房錢中。”

蘇三點點頭道:“謝謝你啊,鄭禮。”

她看着天真無邪的鄭禮,忽然心裡有了想法,蘇三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打開後微微蹲下身子,送到鄭禮面前說:“鄭禮,你認識這個東西嗎?”“拿走!”鄭禮粗魯地一把將蘇三的手推開,蘇三一愣:“你真的認識這個東西!”

“不認識!”

鄭禮轉身就跑。

林小姐看出蘇三是真的有事情要問,雙手一張,攔住了鄭禮。

那孩子惱了,指着林小姐問:“你們欺負我,我喊人了!你們是壞蛋。”

“鄭禮,你是小孩子,小孩子是不能撒謊的,告訴姐姐,這個東西你認得對不對。”

“哼。”鄭禮冷冷地哼了一聲,臉上露出和年紀不相符的老成。

他像看透世事的老人一樣,幽幽地嘆口氣,低聲說:“好了,拿着這東西可別再問別人了,誰也別問。”

“這個東西是你們家的,對不對?”

蘇三卻依然追着不放。

鄭禮畢竟是個孩子,小臉漲得通紅,眼淚都要涌出來了,眼淚汪汪地看着蘇三:“你大人欺負小孩!”

“你認識這個東西,也知道它是什麼。爲什麼不說實話,是不是這個東西,有問題?”蘇三伸手去抓孩子的胳膊,那孩子忽然用頭撞向林小姐,林小姐猝不及防,被他撞到肚子,哎呦一聲,蘇三急忙問:“林小姐,你怎麼樣?”

那孩子瞧着這空擋噌噌噌就跑,蘇三喊道:“哎,你別跑啊,小心摔着。”

話音剛落,那孩子果然噗通一聲,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到在地,蘇三急忙小跑着去扶他起來。

“你做什麼?”

沒等蘇三跑到,**從門口走來,看到鄭禮趴在地上大聲喊道。

蘇三頓住腳步,有點慚愧,是自己一再逼迫才導致鄭禮摔倒的,她剛要解釋,卻聽鄭禮說:“哥哥,是我自己不下心,不關這位小姐的事。”

蘇三一愣,她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不說自己逼迫他的事情。

蘇三正在納悶時,**已經扶着鄭禮起身了,輕輕拍打着他膝蓋上的塵土,低聲說:“怎麼會摔倒呢,多大了,還毛手毛腳的。”鄭禮呵呵笑着:“沒事的,一點都不疼,二哥我們走吧,這裡可是女池,咱們在這不合適。”

蘇三和林小姐聽着這話,都覺得這孩子可真是個小大人,七八歲的小孩,還知道這麼多,男女大防啊。

**牽着鄭禮的手往外走,邊走邊說:“兩位小姐放心,這裡是女池,等我們離開後,你們將門栓插上就是。”

蘇三道:“多謝了,這裡環境真好。”

這時,蘇三看到鄭禮忽然回過頭來,對着蘇三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扔了它!”

等他們走出去了,林小姐輕輕拉了蘇三袖子一下:“蘇小姐,你覺得他們會和這個針有關係嗎?”

蘇三將針伸到她面前:“你聞聞,什麼味?”

林小姐用力聞了幾下,搖搖頭:“我沒聞到。聽你說這針臭,可是針怎麼能臭呢?”

“是腐臭味,你明白嗎?屍體腐爛一樣的氣味。”

“這就奇怪了。”林小姐盯着那針,只覺得針尖亮,邪性得很。

“除非,這根針是紮在腐爛的屍體上的。”蘇三捏着針,冷冷地說。

消失的神族(二十四)

紮在屍體上的?

林小姐忍不住打個冷戰。

她向四周看看,水汽朦朧,翠竹隨風搖曳。她急忙拉着蘇三說:“好了,先別想這些,這一路風塵,好好泡泡溫泉多舒服。”

蘇三想想也是,這一切只是自己的懷疑。也許這針只是紮在腐爛的動物身上呢?也許只是偶爾碰到了什麼腐爛的東西,這都有可能吧?蘇三很想用這麼多種可能來說服自己,但一想到嘎巴拉說這是鎖魂針,而**又是那種恐怖的表情,蘇三認定這其中一定另有玄機。

蘇三搖搖頭,將這些疑惑都暫時拋在一邊,和林小姐一起將院門插上,然後推開小木屋的門現這木屋是個套間,外面有衣櫃,椅子,打來一道拉門看到裡面別有洞天。

這木屋裡面有火爐,火爐旁有一個正方形箱子,裡面裝滿了白石頭,已經燒的紅了,,旁邊是一個盛滿水的木桶,裡面還飄蕩着玫瑰花瓣,桶邊掛着個瓢。林小姐拿起瓢舀了一瓢帶着玫瑰花瓣的水潑在石頭上,玫瑰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蘇三嘆道:“這個客棧還真是會做生意呢。這些佈置真不錯,看着就舒服。”

林小姐笑道:“我過去在活佛那看過這樣的桑拿房,叫什麼來着?對,叫芬蘭浴,說芬蘭是黃頭綠眼睛人的國家,你說着些洋人還真會琢磨。”

蘇三不由地笑了。

林小姐見蘇三露出笑容,急忙說:“蘇小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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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咱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想提,可我也沒忘,你到底是好人壞人,咱們一路上看吧。你也別解釋了,不管怎麼解釋,你都是出賣了我們,只爲了你那個不靠譜的神族後裔的身份。結果呢?根本就和神族全無關係。”

林小姐嘆口氣:“我因爲這個預言苦了那麼多年,蘇小姐,你是不知道我都經歷過什麼,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什麼折磨人的方法都想的出,我一想到是因爲這個預言才受苦的,就一心想在死之前證實這一點,現在知道自己和神族無關,就是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她說這話時聲音低沉,充滿了悲哀,蘇三想到她少女時代,被老活佛看中,想盡辦法弄到手裡備受折磨,現在忽然知道原來自己並不是神族後裔,之前所受的一切苦難都不過是因爲老活佛的貪念導致,她怕是已經萬念俱灰了吧?

“好熱啊。”

林小姐看到蘇三不說話,便主動岔開話題。

是,很熱,剛進來不覺得什麼,這會才現屋子裡非常熱,熱的都呼吸不上來了。

蘇三想了想,又舀起一瓢水倒在石子上,嘩啦一聲,水汽蒸騰而起,玫瑰花香味越來越濃,聞着很是膩人。蘇三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心想這香味怎麼也越來越膩人了?剛纔只是淡淡的玫瑰甜香,這會香味愈加的濃郁。

林小姐捂住鼻子道:“這好像是秘藥,味道實在太濃了,快捂住鼻子。”

蘇三急忙就往外走,可是那道拉門好像是卡上了,怎麼拉都拉不開。

蘇三也捂住鼻子,看向林小姐,聲音悶:“怎麼辦?門卡着呢!”

林小姐走過來,用力去拉門,門一動也不動。

屋子裡的溫度越來越高,她們又不敢撒水降溫,怕那膩人的甜香會將人薰得暈過去,在這麼熱的環境暈倒,可就真沒救了。

林小姐用力踢了幾下拉門,大聲喊道:“有人嗎?門卡住了!”她踢了幾下,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門不會無緣無故卡住吧?蘇三已經熱的透不過氣來,她想喊喊不出聲,只能跟着林小姐一起用力踢門,也不知踢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間,可在這樣的環境待上一秒鐘都讓人覺得漫長無比。

蘇三眼睛漸漸模糊,上不來氣,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團熱棉花,堵得滿滿的,**辣又咽不下去。

她實在站不住,身子傾斜要靠向一邊,林小姐一把扶住她,忽然掐了蘇三的腋下一把,蘇三疼的眼淚流了出來,林小姐在她耳邊道:“保持清醒。”

蘇三點點頭,暫時的痛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還是熱,汗如雨下,衣服已經貼在身上,臉想來已經紅的不行了吧?

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羅隱的聲音:“你們在裡面嗎?”

若不是渾身無力,蘇三和林小姐已經跳起來,可是她們現在根本說不出話來,林小姐拼盡全力,哐哐哐用頭去撞那個拉門,羅隱喊道:“是你們嗎?”林小姐又努力撞了幾下。

羅隱伸手去拉那門,可是怎麼都拉不開。

羅隱急了,他聽不到蘇三和林小姐說話的聲音,只能聽到頭撞門的聲音,知道一定出了大事,他掃視屋子,拎起一把椅子,用力地砸向那木門。

一下兩下,這時傳來旺堆的聲音:“出了什麼事?”

“把門撞開,快!”

旺堆不知生了什麼事,但還是非常聽話地帶着那幾個保鏢一起撞去,人多力量大,哐哐幾下,門終於被撞開了。

羅隱衝進去看到蘇三和林小姐靠在木牆上,大汗淋漓,渾身都溼透了。

蘇三穿着獵裝,溼透了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曲線玲瓏。

羅隱急忙脫下自己的外套將蘇三護住,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往外走。

林小姐微微笑了一下,搖搖頭,旺堆看看羅隱又看看旁邊的保鏢,問道:“我扶你?”

林小姐伸出手,旺堆扶着她的胳膊一步步走了出去。

“怎麼會被關在這裡?”

“也不知門是自己卡住了還是被人動了手腳,進去就出不來了。”

蘇三長長地出口氣,低聲道:“活着真好啊,剛纔差點憋死了。”

羅隱將蘇三放到大石塊上,石塊透出微微的涼,蘇三直接整個人都趴了上去,臉緊緊貼着石塊,呻吟道:“好舒服啊。”

旺堆也扶着林小姐出來了,幾個保鏢也覺得事有蹊蹺,蹲在地上開始檢查那扇拉門。

蘇三忽然想到:“咦,門我們插上了,你們怎麼進來的?”

羅隱指指旁邊的白牆。

消失的神族(二十五)

林小姐比蘇三情況要好一點,坐在大石頭上,大口喘着氣。旺堆回頭就帶着人去查看那個拉門,嘴裡嘟囔着:“怎麼會打不開。”

羅隱知道,這些人勇猛有餘,精細不足,是不能指望他們做這種細緻活的,便低聲對蘇三說:“你先休息下,我看看那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三點點頭,看羅隱進來木屋,低聲對林小姐說:“謝謝你,沒有你,我堅持不下來。”

林小姐笑笑,她面目枯槁,笑起來一張乾瘦的臉都皺成一團,牽動嘴角很難看。

蘇三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

林小姐安慰道:“也是我太不警覺,是我一再催促你進來。”

蘇三嘆口氣,心想自己真是大意了,撿到的這個針本來就不同尋常,那個鄭禮表現的更是奇怪,自己竟然還不當回事。

蘇三伸手去摸口袋裡的針,她掏出手帕,打開後卻現那根針不見了!

去了哪裡?

蘇三掙扎着起來,低頭看路面。

林小姐察覺她神情不對,急忙問:“怎麼了?”

“那根針不見了!”

蘇三蹲下身子,可是地上什麼都沒有。

她扶着大石頭站起來,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清醒起來,仔細想想,針到底有沒有包進手帕。

包上了吧?拿着質問鄭禮,然後就包上了啊。

蘇三一點點回憶着,大概是因爲剛被桑拿室蒸的太久,整個人都有點懵,越想頭越疼。

蘇三甩甩頭,想將腦子裡的混沌拋開去。羅隱走過來,看到蘇三皺着眉頭,滿臉都是鬱悶,便問道:“怎麼了生了什麼事?”

蘇三抖着手絹:“針,針不見了。”

“什麼針?”羅隱太瞭解蘇三的個性,現在忽然出事,她一定隱瞞了什麼。

“嗯,那個嘎巴拉說是鎖魂針,具體是幹什麼的誰也不知道,但是那針很臭,一股腐臭味,就像是腐爛的屍體的氣味。一根銀針,能浸染這麼大的腐臭味,想想都很可怕的。”

“你能確定是腐臭味?”

羅隱只是下意識地問,其實內心已經斷定蘇三說的就一定是真的,他對蘇三敏感的嗅覺還是很信服的。

林小姐說:“我什麼氣味都沒聞到,但是蘇小姐說那針腐臭味很大的。蘇小姐,是不是我們剛纔被關在裡面,急的六神無主,你那時不小心將針弄丟了呢?咱們進去找找吧。”

蘇三現在已經平靜許多,認爲林小姐說的還是很對的,便往木屋裡面走。

羅隱猶豫一下,急忙跟上去。

就在他們剛走進那屋子,林小姐迅將手心裡夾着的一個東西扔到溫泉水池了,然後鬆口氣,拍拍手跟着走了進去。

拉門已經被放在一邊了,旺堆幾個人站在一邊,盯着那拉門不知在想什麼。

羅隱指着外面道:“這裡有溫泉,可以去泡泡。”

旺堆幾個人面露喜色:“我們可以下水去泡嗎?”

“當然能了。”

他們開心地走出去邊走邊將外衣脫了下來。

蘇三愣道:“咦,我怎麼聽說他們一輩子就洗三次澡的,出生一次,結婚一次,去世時候一次。”

羅隱搖頭嘆息:“這都是以訛傳訛,只是有些地方湖泊少,而且常年天氣寒涼,不太適合洗澡而已。不過不吃魚好像是真的,對吧?林小姐。”

林小姐點點頭:“是,其實大家也想總洗澡,只是太耗費力氣,燒一大鍋水會用很多牛糞,很快又會涼掉。”

蘇三進了那桑拿室,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開始尋找。

但是毫無收穫。

“沒有啊。真是奇怪,那針到底去了哪裡?難道有生命會跑了不成。”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林小姐始終不一言,只是低頭,做出一副尋找的樣子。

“這扇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三見找不到那針,索性放棄了,走到被損壞的拉門前仔細研究。

“我檢查過了,像是門框受潮,卡住了,這門上的確沒有機關,不過這也夠奇怪,這門早不卡住晚不卡住,怎麼你們進來就被卡住了,我可不信這是偶然的。”

“當然是偶然的,這位先生以爲什麼?我們家是黑店,專門謀財害命?”

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原來是這家店的二少爺,周義。

蘇三低聲對羅隱說:“這是店家的二兒子,叫做周義的。”

羅隱點點頭,心想蘇三這麼快就打探到這些事了還真是能幹。

“這裡是女池。你們怎麼能在這泡呢?”

**指着池子裡的幾個大漢喊道。

旺堆笑道:“你們這店差點害死了蘇小姐,哼,你們可知道蘇小姐是何人?真惹出事來,我們家老爺出兵平了你這小破店。”

這旺堆說漢話還有些生硬的口音,可這口才還真不賴。、

羅隱是故意引他們離開木屋的,此刻自然也不想和店主有什麼糾紛,便說道:“既然是女池,你們就上來吧。”

**惱怒道:“哼,我麗江還怕你們幾個藏人不成?”

“呦,瞧不起人是吧?”

這話觸怒了幾個大漢,紛紛**站起身來,旺堆忽然大叫一聲:“啊!有東西咬我!”

林小姐心裡一緊,擔心是被自己扔進池子的針。

旺堆大叫:“不對,是頭,有頭!”

這溫泉周圍乾淨雅緻,又是引的活水,怎麼能有頭呢?

旺堆驚恐地雙手上舉叫道:“快點,快點拽我上去。”

這個旺堆,也是他們有名的勇士了,幾個保鏢從沒見過他這樣驚慌失措,急忙手忙腳亂拉着他就往池子邊跑。

**抱着胳膊,臉上露出冷笑:“裝,你繼續裝。”

漢子們七手八腳連拖帶拽將旺堆拉到池邊,旺堆跳到岸上,指着自己的小腿道:“看看,這個,這個。”

衆人仔細一看,果然在他小腿處有明顯的勒痕。

勒痕的面積還挺大,已經呈現青紫的顏色。

“看看,我沒騙人,剛纔真的有東西纏上來了,我覺得是頭。”

旺堆渾身抖,嘴脣都在哆嗦着。

“那你看到了什麼?”

蘇三問。

旺堆不住搖頭:“我嚇得沒敢往下看。你們想,這水裡怎麼能出現個活物,還能纏住人的腿。”

他指着**大叫:“你們這是黑店!幸好是我皮厚點。要是嚇到了小姐們可怎麼辦?你賠的起嗎?”

消失的神族(二十六)

**連連搖頭:”不可能,這溫泉水將近五十多度,裡面怎麼還能有活物?”

“不是活物,是鬼!是鬼,你知道嗎?”

旺堆指着自己的腿大叫:“你這池子裡有鬼!對,你就是養鬼的。”

旺堆這麼喊叫,其他幾個大漢顧不得擰**的衣服,紛紛拎着佛珠開始念起別人聽不懂的經文來。

池子裡有鬼?蘇三顧不得針的問題,眼睛一亮就要往池子邊衝,羅隱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心,不要着急。”

旺堆堅持自己是被鬼纏上了。

“我能確定,那東西像是頭。”

“池子裡怎麼能有頭,是水草吧?”

林小姐在旁邊問。

“水草?”旺堆想了想,有點不確定了,“那也可能是水草吧。”

**則道:“不可能,我們這可是真正的溫泉,裡面啥都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

他掃視衆人一眼,目光中閃出輕蔑,手一揮道:“算了,算了。你們進了女池,道個歉就是了。我也沒說什麼,就開始訛人了,真是。”

說着雙手一背,轉身就要走。

這十幾歲的少年郎做出這幅老氣橫秋的樣子還挺氣人的,旺堆喊道:“站住,把話說清楚,你們這屋子裡的門也有問題,差點將蘇小姐害死,這事也還沒完了,現在我腿又這樣了!”

他噌噌噌幾下就走上前起,褲子溼答答地黏在身上,還往下滴着水。

**眉頭一皺:“你進去時候我又沒看到,你們一路顛簸,誰知道是不是在別的地方傷到,跑到我這裡來訛詐嗎?”

羅隱問:“那麼這個拉門呢?也是我們在訛詐?”

**俊俏的小臉上浮出可惡的冷笑:“對。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故意弄壞了,好了,好了,我自認倒黴,幾位別鬧了。”

蘇三也火了,她沒想到這個看着清秀的少年竟然這麼惡毒,出事了不想辦法解決,還誣陷人。

她喊道:“那好,我們就報警,讓警察來解決這件事吧。”

羅隱則拉了一下蘇三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這樣說。

果然,**轉過身來,笑眯眯地說:“好啊,報警啊。你們這些外地人,以爲警察會向着你們這些騙子嗎?”

好傢伙,這纔多大會功夫,從訛詐被打成騙子了。

蘇三真是氣壞了,果然不能以貌取人,這個年輕人相貌生的是真好,可是這心,怎麼這麼壞呢!

“二哥,怎麼了?你們在這吵什麼,這是女池啊……”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口跑過來。

“哼,那個人說我們溫泉裡有鬼,就是想敲詐點錢罷了。”

“喂,你這人講不講理,先不說溫泉裡的鬼,就說那個門,卡住了打不開差點出人命。”

旺堆指着木屋,怒不可遏。

“我不追究你們撞壞門,不要賠償,你們就偷着樂吧。”

這**的話真能把人氣死。

“這裡有鬼?”

鄭禮看看那**的幾個人:“這不是女池嗎?你們幾個大男人怎麼進去了?”

“你別管我們怎麼進去,看看我這腿,小孩,叫你家大人來。”

旺堆將腿亮給鄭禮看。

到底是小孩子,最是藏不住事,就見那鄭禮臉色大變,蹲下身子仔細看着旺堆的腿,站起身拉着**道:“二哥,真的出來了。”

“什麼出來了?”

蘇三好奇地問。

卻見**抖了一下,喊道:“好了,好了,我二哥說的對,這裡是女池,你們大男人進女池,傳出去要被我們這的人給的打死的。門都被你們撞壞了,好了,我們家可容不下你們,你們都走吧走吧。”

這孩子比他二哥還厲害,竟然開口就趕人。

旺堆火冒三丈,一把將**拎起:“小東西,你攆我?”

**也不掙扎,嘴角泛起冷笑。

這樣冰冷的笑,在一個小孩子臉上顯現,叫人悚然心驚。

**的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忽然盯住蘇三:“你,扔到了哪裡?”

蘇三一愣,瞬間明白過來,他指的是那根針。

她仔細回想,進小木屋之前並沒有到溫泉池邊去,那根針應該沒有掉在池子裡。

這時林小姐臉色大變,她看着蘇三,目光中充滿愧疚。

“放下我弟弟。”

**大怒,無懼旺堆高大勇猛,轉身就要衝過去。

羅隱道:“旺堆,不可胡來,快放下那個孩子。”

旺堆將鄭禮放到地上,鄭禮指着池子道:“爲什麼扔到這裡!”

**拉過鄭禮說:“走吧,去報警,這些人是強盜。”

短短几分鐘,從訛詐,到騙子到強盜了。

林小姐忽然說道:“是我,我把針扔進去了。”

蘇三驚道:“什麼,你拿走了那根針?”

林小姐點點頭:“我看到那孩子對你說的話,擔心出事,趁着在桑拿室手忙腳亂的將那根針偷了出來,扔進了溫泉裡。是我做的。”

“爲什麼那針不能扔進溫泉?”羅隱迅捕捉到這個問題。

“哪有這種事,我弟弟的意思是怕那針扎到人而已。好了,你看看你們這些人,都做的什麼事,還往溫泉裡扔針,要是扎到人怎麼辦?”

**瞬間換成一副風輕雲淡的嘴臉。蘇三和羅隱對視一眼,一方面佩服這少年變臉能力之強大,一方面也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樣簡單。

溫泉裡不可能有水草,那根針又爲什麼不能扔進溫泉裡?

這樣兩件事聯繫起來一想,蘇三哦了一聲:“是不是那針進了溫泉就出現了奇怪的事?對,一定是這樣,這個溫泉,還有那根針,一定都很邪門!”

旺堆連連點頭:“蘇小姐真聰明,就是這樣,我要放幹了這池子的水,不信抓不到那鬼!”

“出了什麼事?這麼吵啊。”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正是掌櫃的長子,鄭仁。

**和鄭禮幾乎是一起說道:“沒事的,沒事的,只是門卡住了。”

“門卡住了?你們可真能睜眼說瞎話,你是大少爺,一定能做主吧?我要放幹這池子水,你們家這溫泉有問題!”

旺堆指着溫泉喊道。

鄭仁問:“溫泉能有什麼問題?可是水溫不夠?不對啊,這裡是女池,幾位是男客,何故在此。”

兄弟二人是一樣的口氣。

旺堆指着自己的腿道:“這池子裡有鬼,我的腿被鬼咬傷了!”

消失的神族(二十七)

鄭仁聞言,大驚失色,急忙蹲下身子仔細檢查好一會才說道:“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勒出來的。”

旺堆見他態度看着還可以,便說道:“像是頭。”

“頭,這池子裡怎麼能有頭,再說真有頭定然是在池子裡飄來蕩去,怎麼能造成這樣的傷痕呢。”

鄭仁站起身,看着旺堆似笑非笑:“你是藏人啊。”

“對啊,藏人怎麼了?就能被你們隨便欺負?”

旺堆不幹了,梗着脖子氣惱極了。

這鄭仁看着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丰神俊朗,有着和年紀不相稱的成熟,他聽旺堆這麼一說,不溫不火地笑了一下,笑容詭異有點輕蔑的樣子:“你們當然是不能隨便欺負的,不訛詐就謝天謝地了。”

這話說的,蘇三和羅隱都不高興了。

這家兄弟怎麼都這樣呢,二話不說就誣陷別人訛詐。

蘇三可記得清楚,一路上旺堆沒有受傷,這進了溫泉腿就變得青紫,你們店家總要給個說法啊。

三兄弟中的小鄭禮比兩個哥哥都兇悍,指着大門就喊:“這裡是女池,你個大男人泡女池,傷風敗俗,還是趕緊走吧,不追究你們弄壞拉門的過錯了。”

說着就去拉扯,他很聰明,沒有衝旺堆幾人去,卻直奔林小姐,往外推她。

旺堆年紀小,並不知道林小姐早年的身份,但也知道不能欺負女人的道理,見這個小孩子竟然直奔最瘦弱的林小姐去,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拽開鄭禮,嘴裡罵道:“你個小崽子,欺負女人!這麼點就這麼壞,怪不得開黑店。”

林小姐卻有點愣,因爲鄭禮推他的時候,低低地說了一句:“快走!”

快走,爲什麼快走?林小姐沒有反應過來,那邊已經混戰開了。

鄭禮雖然說話小大人一樣,可畢竟是個孩子,力氣也小,旺堆本來就憋着氣衝上去的,這麼一拽一扯,鄭禮噗通一聲被摔到在地,摔的有點懵,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鄭家兄弟嚇壞了,鄭大少爺鄭仁衝上去查看弟弟的情況,鄭二少爺**則衝出門去,大喊道:“來人啊,把這些強盜抓起來送警察局。”

林小姐輕輕挽着蘇三的手,在她耳邊低語:“那孩子對我說快走。”

蘇三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她將前後的事情都過了一遍,自從看到那個針以後,鄭禮就在告訴她把針扔了,剛纔林小姐說將針扔到了溫泉,鄭禮神情很是奇怪,馬上就喊着叫他們走,現在又低聲警告林小姐,這到底是因爲什麼?

唯一清楚的一點是,鄭禮的種種表現都和那個針有關!

門外嘩啦啦的涌進來七八個黑衣男子,手裡還都拎着槍。

鄭家二少爺顯然極爲狡猾,這些人一進來就將地上的槍都收了去。

原來旺堆等人泡溫泉,自然是要將自己的槍都放在上衣上的,剛纔忙着理論也沒想着套上衣服,將槍收起來,這下可倒好,被人家直接連窩端。

這些人收走了槍,黑幽幽的槍口就對準了旺堆等人。

旺堆真是氣的目眥盡裂,拍着自己赤-裸的胸脯喊道:“來啊,衝這打,不打都是我孫子!”

羅隱一直在冷眼旁觀,看到這羣人衝進來,也是大感意外。

這家客棧從外面看不顯山不露水,進來現別有洞天,面積廣大,園林建築精緻,現在這些黑衣人明顯是這客棧養的家丁,羅隱知道,這些邊境地區,弄上幾條槍都是小意思的,但這客棧能養十來個人,還能每人配一條槍,這鄭家看來可不是普通人。

鄭家的家丁是不敢輕易開錢的,旺堆帶着幾個人和他們怒目而視,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鄭禮此刻已經被鄭大少爺鄭仁抱了起來,看着這個場景,哭喊道:“大哥二哥不要這樣,太嚇人了,我害怕。”

鄭仁也不出聲,抱着弟弟就往外走。

**則冷冷一笑:“不是你們一直嚷着去警察局嗎?好啊,那就去啊,看看這裡的警察會向着誰。”

蘇三沒想到事情會展到這個地步,急忙看向羅隱,後者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沒事的,去警察局看看,這裡的事情有點奇怪。”

不是有點奇怪,是非常奇怪!

羅隱對旺堆說:“好了,既然店家這麼熱情要我們去警察局,咱們就去吧。”

旺堆雖然不太知道羅隱到底是什麼路數,什麼人,但是澤旺對他的要求就是一路監視,但不能得罪。於是也就點點頭:“反正俺們有理,去就去,不過,先把衣服給我們。”

這些漢子,身體非常好,剛纔穿着褲子泡溫泉,下半身**的,這會吹了這半天的風,基本已經都幹了,只是還光着膀子,這樣出去實在有礙觀瞻。

“哼,把衣服給他們。”

幾個黑衣人將槍都搜了出來,衣服扔給旺堆他們。

旺堆等人套上衣服,衆人等於是被押着出了門。

林小姐低聲對蘇三說:“這樣也好,那個鄭家小少爺剛纔示警,其中必有蹊蹺的,這個鄭家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你是西康人,西康離麗江這麼近,過去沒聽過鄭家的名頭?”

林小姐搖搖頭:“不知道,只知道木家,真沒聽過什麼鄭家的。”

一行人被押到了警察局,那些警察顯然和**很熟悉,遠遠地迎過來抱拳道:“二少爺,這是怎麼了,送這麼一大幫子人過來。”

**對着警察耳朵低語一陣,那警察轉過身面對羅隱等人道:“你們竟然打砸人家客棧,必須關上一關。”

旺堆急了:“喂,你們這人都不講道理嗎?什麼叫我們打砸,先是他們家的門差點害死了人,後來溫泉池子又……”

**忽然打斷他的話道:“你們一看就不是好人,還帶着那麼多槍,怕是西康來的強盜吧。”

旺堆最恨別人懷疑自己的身份。大怒道:“老子是旺堆土司家的,你們敢和土司爲敵?哼哼,就你們木家土司怕是都沒這麼大膽子。”

羅隱聽到這話,心道真是個莽夫。

這麗江將木家土司奉若神明,你好好的扯人家土司,這不是找事嗎?

果然那警察冷笑:“好啊,竟然敢對我們土司出言不遜,不關你十天半月都對不起你,隨身帶着那麼多槍,一定是強盜,怕是來我們這茶馬古道搶劫的吧?”說着喊了一聲,衝過來幾個警察,要將衆人都押進去。

蘇三現鄭家這三個兄弟表現非常奇怪。

小鄭禮一直再勸他們走,而鄭仁和**,顯然對溫泉池子有鬼這件事非常忌諱。

這個溫泉裡到底有什麼古怪之處?能讓鄭家兄弟諱莫如深?

消失的神族(二十八)

旺堆看向羅隱。

他在西康那邊橫行慣了,過去只要報出澤旺土司的名頭,誰敢給他臉色看?

哪曉得到了這個地方,遇到一羣不講道理的“野蠻人”,自己要保護的蘇小姐差點被關在奇怪的房間悶死,自己也受了傷,現在更倒黴,槍都在人家手裡,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過去都是仗着縣長的名頭,揹着槍橫行,現在一下子槍都被人家收了,瞬間就像是被針紮了的氣球,所有的戾氣都無影無蹤,六神無主,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羅隱身上。

羅隱也不出聲解釋,一副你們愛怎樣就怎樣的樣子。

鄭家二少爺**拉着警察到一邊,兩人嘀嘀咕咕一會,很顯然警察收了錢,走過來一揮手說道:“都帶進去。”

**看了他們幾個人一眼,命手下將收來的槍都交給警察,帶着人大搖大擺就走。

蘇三剛要質問,羅隱看她一眼,輕輕搖搖頭。

旺堆見羅隱不說話也就只能默默地和手下一起被帶進警察局。

警察揮手趕着圍觀的人:“散了吧,散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圍觀的人三三倆倆的散去,有人低聲討論着:“和鄭家對着幹,鄭家可是財神爺,誰敢惹啊。”

“什麼財神爺,當初鄭家不娶我們木家的女兒能有今天。”

“說這些有啥子用,那位木夫人早都去世了,也奇怪哈,木夫人沒了鄭家反倒越來越達了。”

**帶着人回到客棧,鄭仁已經將弟弟安頓下了,看到他回來,皺着眉頭問:“人呢?”

“送警察局啊,關幾天。”

**回答。

“只關幾天?”

鄭仁一個大耳光甩過去,“你有沒有腦子?他們知道這麼大的秘密,只關幾天?”

鄭仁本來是丰神俊朗的一個人,瞬間面目猙獰,十分可怕。

**看着只比他小几歲,被他打了卻一聲都不敢吭,垂着頭聽鄭仁訓斥。

“花點錢,直接做掉。”

“那麼多人呢,哪能說做掉就做掉,沒事的,關幾天就打他們走,他們只是過路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礙事的。”

**捂着臉,低聲解釋道。

“我倒沒現,你還有這個慈悲心思。”

鄭仁冷笑連連:“池子裡怎麼會出現那種東西?你們做了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做,也許,也許是巧合。”

“巧合?那些東西沒有引子是不會出來的!今晚趁天黑趕緊把那具屍體運走。”

“可是還沒踐踏滿九九八十一天呢。”

“顧不得了,我懷疑是那具屍體出了問題,查查看可有什麼破損。池子裡的東西不會無緣無故的鬧,除非是那屍體上什麼東西掉了進去。”

“我想起了,鄭禮提到了針!”

**恍然大悟。

“針?鎖魂針掉進去了?”

鄭仁大驚失色:“那個東西怎麼會進池子?誰幹的?”

“可能是那兩個女人,因爲那屋子的門也出了問題,怕是池子裡的東西早就盯上她們了。”

“趕緊去找,那池子裡千萬不能有那些東西,容易出事的,快去找!”

鄭仁很着急的樣子。

**答應着,低着頭往外走。

“大……哥。”

裡屋傳來鄭禮的聲音。

鄭仁走進去問:“怎麼樣?那個藏人竟然還敢打你,我叫你二哥把他們都做掉給你報仇可好。”

鄭禮搖搖頭:“不過是摔了一跤,那人也沒對我怎樣。”

“哼,那些藏人實在粗魯,不能輕饒他們。”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殺人了。”

鄭禮猶豫一下,還是緩緩地說了出來。

“不殺他們,我們鄭家的秘密就會暴露,你願意被人當怪物嗎?”

鄭禮被他的話嚇得臉都白了,縮了縮脖子試探着問:“不那麼對待妹妹,我們真的會……死?”

“何止死,到我這裡咱們鄭家已經洗女九代,必須滿十代,正好是到你們這代。”

說到到你們這代時候,鄭禮忍不住打個哆嗦,蜷縮在鄭仁的懷裡低聲道:“我好怕,過幾年二哥就娶妻了,還要繼續洗嗎?你就不能一直做我們的大哥嗎?”

“傻孩子,我現在就是你們大哥啊,你看,這就是世代洗女的好處,我已經成你們的哥哥了。”

鄭仁得意地笑笑。

“我不想財也不想永遠年輕,我們不要再做這些事了。”

鄭禮越想越害怕,縮在鄭仁的懷裡哽咽着:“那畢竟是我的姐妹,身上流着和我一樣的血,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一想到她們躺在石子下,躺在池子地下我就害怕。”

“混蛋,你這都是隨誰?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弟!”

鄭仁大怒,一把將鄭禮推到一邊:“說,今天生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你都做了什麼?”

鄭禮嚇得幾下爬到牀角,不住搖頭:“不是,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扎我,不要。我怕,我怕。”

鄭仁問:“乖孩子,告訴我,那些人都做了什麼。爲什麼池子裡的你那些姐妹開始不安分了?”

“我不知道。”

鄭仁冷笑:“你不知道,你二哥說你提到了一根針,是不是鎖魂針?”

鄭禮大驚失色,他沒想到**會說這些,嚇得渾身抖。

“是不是鎖魂針被他們撿到了?扔到了池子裡?”

鄭禮畢竟是個孩子,被這樣質問嚇得不行,哆嗦着點點頭:“是,那個漂亮小姐撿到的,不過不是漂亮小姐將針扔到池子的,是那個老一點的阿姨做的,她也不是故意的,隨手扔的吧。”

“所以那些東西出來了。那女人怎麼會撿到針?她可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不知道,那個姐姐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急什麼?傻孩子,你看看,你汗都出來了。”

鄭仁笑眯眯地看着他。

鄭禮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鄭仁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往牀邊拖。鄭禮嚇得哇哇大叫,不住掙扎:“不要用針扎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鄭仁用力掐着他的胳膊,惡狠狠地道:“果然,你都對她說了!”

“不,我只讓她把那針扔了,別的什麼都沒說的,真的。”

、、

消失的神族(二十九)

鄭仁盯着鄭禮,目光很冷。小鄭禮嚇得渾身哆嗦,手都不知往哪裡看。

在外人看來,鄭家大少爺溫文爾雅,鄭家暴富多年,卻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家風,每年都會拿出很多錢來做善事,在城中口碑也是極好的,但是鄭禮看到自己的大哥,卻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惡魔,渾身顫慄,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怕什麼?”鄭仁伸手去摸他的頭。

鄭禮牙齒格格打着顫:“我……沒有……怕。”

“我們鄭家每代都有個大哥,這個大哥也許能活兩代也許能活三代,也許能一直活下去,誰知道呢。只要你乖乖的聽話,你也許將來也能做這個大哥。”

鄭禮聞言不住搖頭:“不,我不要做。”

“做這個大哥有什麼不好,你可以一直活下去,只要承擔了家族的義務,就能永遠活下去,活着多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是我不想殺人。”

鄭禮說完就驚恐地盯着鄭仁。

鄭仁卻沒有生氣,微微笑了一下:“你會喜歡的,那些生命消失後,你會覺得自己渾身漸漸充滿了力量,會得到越來越多的財富,被無數人尊敬,人生啊,鄭禮,你還小,以後你就懂了,人活一世,求的就是這些,財富聲名和青春,永遠揮霍不完的青春,小禮,等你長大了就懂了,恐怕倒是你會求着我讓你繼承這個宿命。”

鄭禮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他怕鄭仁,其中的秘密只有他們鄭家人才知道。

這時聽着後面喧鬧起來,有家人渾身**的跑來報告:“大少爺,二少爺出事了!”

鄭仁一愣,起身就往外走。

鄭禮一個激靈,也急忙下牀穿鞋。

鄭家兄弟匆忙來到後院,看到**躺在大石頭上,滿臉的血。

幾個家丁圍着他愁眉苦臉,有人喊着:“去找醫生啊。”

“找什麼醫生,這是邪,是邪靈。”

別的家丁喊道。

鄭仁乾咳幾聲,走了進來,家丁們瞬間噤若寒蟬,垂手立在一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邪靈,下次再叫我聽到這樣的說法,仔細你們的舌頭。”

鄭仁掃視他們一眼,冷冷地問,

一個家丁說:“二少爺帶我們本來是在這池子裡找東西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從池子裡衝出一縷黑色的東西……”

“啥黑色的東西,就是頭,我看的很清楚是頭,長頭!”

另一個家丁在一邊解釋道。

鄭仁點點頭,示意他們說下去。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只有鄭禮跑到二哥身邊,低聲問:“二哥,你眼睛怎麼了?”

**躺在石頭上,滿臉都是血,仔細看那血原來是從右眼處流下來的。

鄭仁根本就沒想過走過來查看這個弟弟的傷勢,鄭禮這會忘記了二哥將針的事情說出去的事情,輕輕握着哥哥的手,低聲在他耳邊問:“是池子裡的那些……姐妹?她們傷害你?”

**苦笑一下:“也怨不得她們,她們並不知道我是誰,都是……唉。”

**嘆口氣。

鄭仁指着那溫泉池子道:“把入水口堵住,將池子裡的水放幹。我到要看看這池子裡能有什麼妖魔鬼怪。”

“不能啊。”

**和鄭禮異口同聲。

鄭仁根本不理睬他們,指揮着家人們堵入水口開池子放水。

”二哥,她們會不會曬死乾死啊?”鄭禮小聲問。

**搖搖頭,他也不清楚。

吩咐完下人做事後,鄭仁這才走過來低頭看着**:“你還好吧》眼睛怎樣?能看到東西嗎?”

**急忙跳起身,好像什麼都沒生過一樣,拍着胸口道:“沒事的,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我去洗把臉就好了。”

說着急匆匆就往外走,完全不像是剛纔還躺在那有氣無力的樣子。

鄭仁點點頭說:“沒事就好,你要知道,我們家是不能容忍不完美的,你的眼睛若是真留下問題,我們也別無選擇了。”

**聞言,忍不住渾身打個冷戰,連連應道:“我知道的,真的沒事,只是被打腫了,等消腫以後就好了。”

鄭禮急忙跑上幾步,牽着**的手,嘴裡說着:“我和二哥一起去看看。”

兄弟倆走出去,直奔自己的房間。

鄭禮問:“二哥,怎麼辦,他明顯不想給你找醫生看眼睛的,我們還是先去醫院吧。”

**搖搖頭:“去醫院也沒有用,這不是一般的傷,,其實我最怕那些頭進去了。”

“進去了會怎樣?”

“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會是好事,可我還不能表現出來,剛纔他的話你也聽到了。他說我們家不能有不完美,如果他知道我的眼睛受傷嚴重,你說他不會把我也埋在石子路下。”

鄭禮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握住**的手:“二哥,那怎麼辦?要是不行,我們逃吧。”

“逃,能逃到哪裡?他會的秘術我們都不清楚,真的被抓到,還會連累你。”

“可是我們不是他的孩子嗎?他真的忍心對我們下手?”

**苦笑一下:“那你說石子路和溫泉池下面的是不是他的孩子?他何曾有過一點親情,對女兒能這麼殘忍,你以爲他就能真心對我們了?如果他始終不老,我們漸漸年紀大了,也許就是我們的死期了。”

鄭禮氣的揮着小拳頭:“憑什麼?憑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

“九代,已經九代了,我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九代洗女換來的……罪惡。”

**說到這裡,連聲冷笑。

鄭禮問:“二哥,你怎麼笑的這麼古怪?”

“古怪?我哪裡古怪?”

**的聲音忽然尖利起來,鄭禮嚇得急忙退後兩步,指着**道:“你的笑,像是個女人。”

“女人,小東西,你看過幾個女人,就敢說我笑的像女人?”

**說到這裡,手伸出去,點着鄭禮的腦門,那動作妖媚之極。

鄭禮嚇得都不敢動了。

**滿臉的血,受創的右眼緊閉着,面目本來已經很可怕,這會又一副女裡女氣的樣子,着實駭人。

這個鄭家,似乎隱藏着太多的事情。

消失的神族(三十)

與此同時,麗江警察局內,木局長拿着羅隱遞過來的證件若有所思。

“不知羅先生是哪個班的?”

這位警察局局長的目光從證件移到了羅隱臉上。

“我不是特訓班出身。不過我一個好朋友倒是帶了幾屆特訓班,有黔訓還有湘訓。”

“哦?不知是哪位?”

“他叫莫明。”

“啊!莫教官。”

那局長立馬一個立正,臉色緩和多了:“原來是莫教官的朋友。”

“哦,木局長遠在麗江,也知道莫明?”

“是,我是黔訓班畢業的,莫教官是我的技術教官,我很尊敬他。”

“哈哈,這位就是你們莫教官的表妹。”

羅隱指着蘇三給木局長介紹。

蘇三心道,這人,真是撒謊都不帶臉紅的。

木局長半信半疑地看向蘇三,見這位女士氣質不俗,神態自若,也就基本信了。

羅隱心知軍統門人遍天下,因此弄了張軍統派司,果然在這裡也起了作用。自己那張軍統特派員的派司外加莫明的大名,看來在麗江已經不用擔心什麼了。

蘇三看那警察局長上下打量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局長先生,可否借你這裡的電話一用。”

局長指着案頭的電話道:“可以,隨便用。”

蘇三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期間木局長一直饒有興趣地盯着她。

這警察局的電話線路自然也是本城最好的,莫明給蘇三的號碼也是他個人的專線,因此不必經過接線員轉接,電話一會接通了。

“喂……哎,你和袁晨搞得什麼鬼,一聲不吭就往那邊跑,你知不知道那邊多危險?那邊……”

莫明的聲音傳來,大段的訓斥。

“好了好了。我現在麗江呢。”

“麗江?木青的地盤。”

蘇三回頭看着警察局長:“木青是誰?”

“是我。”

木局長接過電話:“莫教官。”

“木青,怎麼回事?蘇三怎麼在你那裡?出什麼事了?”

警察局長急忙回答:“莫教官,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是偶然遇到,請蘇小姐和羅先生喝個茶,呵呵。教官一向可好?學生甚是掛念啊。”

“木青,別總想着糊弄我,蘇三什麼樣的我還不知道,她好奇心重,走哪都麻煩不斷。反正這人我是託付給你了,在你地盤掉一根汗毛,我可不放過你。“

“學生明白,學生明白。”木青被莫明嚇得不住地擦汗。

“你可別嚇唬人家,我很好啊,有羅隱在你擔心什麼啊。”

“哼,你啊你啊,真是能把我氣死,等你回來算賬,袁晨也不是好東西,還敢幫你逃跑。”

“好啦好啦,你怎麼婆婆媽媽的。”

蘇三掛了電話,羅隱冷冷地哼了一聲:“我竟不知道你還有他這麼私人的號碼。”

蘇三狡猾地眨眨眼睛:“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

木青局長現在是徹底明白了,這位蘇小姐果然是莫明的表妹,是絕對不能得罪的,陪着笑臉道:“羅先生,蘇小姐,我替我那些手下給你們賠不是了,這就趕緊把那幾位馬上放了,對不住,對不住。”

羅隱笑道:“不知者不怪,木局長客氣了。”

木局長急忙開門叫手下去放人,好茶點招待着。

“兩位怎麼會和鄭家有了糾紛呢?”

好茶點送上來,蘇三在桑拿室蒸了很久,這會還真渴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啊,滇紅。”

“是,這是我們雲南的紅茶,蘇小姐嚐嚐這個,這是本地的鮮花餅。”

原來這雲南一帶到處鮮花盛開,鮮花餅是一款以雲南特有的食用玫瑰花入料的酥餅,是以“花味、雲南味”爲特色的雲南經典點心代表,蘇三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玫瑰花香濃郁,口感酥軟,不由讚歎一聲:“真的很好吃。”

羅隱在一邊將他們去鄭家客棧投宿的事情講了一遍。

“這鄭家的客棧,現在看來是很有點古怪,不知道這鄭家是什麼來歷?”

“這說來話就長了,這個鄭家在我們麗江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我們麗江城裡本來有兩個大姓,木姓、和姓。別的姓氏在我們這裡其實是很難展起來的。”

羅隱點點頭:“是,我聽說了,官姓和民姓。”

“對的,這鄭家能在我們這達,主要是歷代都娶我們木家土司的女兒爲妻,鄭家比我們的土司家都豪富,這麼多年運氣卻都特別好,和歷代土司家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鄭家有錢,又廣結善緣,在我們這勢力很大也很得民心。”

“這鄭家原來還是個人物。”

蘇三心想,怪不得那幾個警察一見鄭二少爺立馬就俯帖耳的,原來這鄭家在麗江城竟然這麼有勢力。

“這鄭家還有個與衆不同的地方,就是歷代只有男丁沒有女兒,號稱九代無女。”

“九代無女?九代都沒有一個女兒?”

蘇三皺着眉頭,覺得哪裡不對。

“是,九代都沒有一個女兒,奇怪吧,有人說是他們家沒有女兒,守得住財,這才能達興旺幾百年,還編排一句俗話叫做什麼九代無女,興旺達。”

“沒有女兒就能守得住財,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

蘇三聽着這種說法很不開心。

“呵呵,這也是我們當地老百姓亂講的,蘇小姐不必當真。”

“難道這鄭家真的是一個女兒都沒生過?”

羅隱也不相信這世間還有這樣的事。

生兒生女雖說都是命中註定,可是九代只生兒子不生女兒,這種事真是聞所未聞。

“是,這件事我們城裡所有人都知道。”

“那這些年,這鄭家的客棧可有什麼怪事生?比方說有沒有人在那裡像我們一樣有糾紛,或者有人告他們家。”

局長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請等一下。”

局長開門喊過一個警察過來吩咐了幾句,過了一會幾個警察抱着大摞的檔案進來了,放到局長辦公桌上就退出去了。

那局長翻找了幾本檔案,驚喜道:“我就說好像在哪裡看到,就是這個,九年前,有人說過鄭家有女鬼,也是泡溫泉的過路人,說家裡女眷被鬼衝撞了,嚇傻了。不過這個鬼怪之事不歸我們管,也就不了了之了。”

“有鬼,是怎麼個情況?”蘇三急忙問道。

那局長也大方,索性將手中檔案遞給蘇三:“蘇小姐,請看。”

蘇三也不客氣,接過檔案,掃視一下,果然筆錄中記載着女鬼、黑往人身體裡鑽等話,和旺堆說的是一致的。

消失的神族(三十一)

“這種鬼怪之類的報案我們警察也沒有辦法啊。”

木局長一臉無可奈何。

“是,木兄,這點我很明白,其實我公開的身份也是做警探的。”

羅隱適當地向木局長透漏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果然,木局長的眼光更加柔和了,笑着道:“原來咱們不但是同志還是同行呢。”

木局長又和羅隱談了點過去工作上遇到的事情,故意將時間留給了蘇三。

蘇三讀書向來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趁着這會功夫很快就翻完了兩本檔案,她現在民國十七年的時候這個客棧也出過事。一個路過的客商報過案說家中的女眷在鄭家的客棧失蹤了,檔案上還有當時雙方的證人證詞和簽名,鄭家客棧那時的老闆叫做鄭奇。客商聲稱他是和妻子女兒一起路過此地的,當時妻子和女兒一起去泡溫泉。那個溫泉叫做女池,只能女人進去,客商一個人就去上街看看當年的茶葉,瞭解下行情。

傍晚商人回來時卻現妻子和女兒並沒有回到客房,他來到女池門口,看到女池已經鎖門了。他瘋狂敲門,鄭家好幾個下人將他拖離了女池門外。

商人大叫說明自己是來尋妻女的,於是這木家寨的當家掌櫃鄭奇出來問生了什麼事,商人提出要進去尋找自己的妻女,鄭奇則說女池已經清場了裡面並沒有人,他的妻子一定是泡完溫泉逛街去了。

商人想了想,覺得可能是這樣,便出門繼續去找,等到晚上回來現妻女還是沒有回來。於是商人又鬧了起來,鄭奇竟然派人將他趕出了客棧,商人跑到警察局報案,認定妻女是被客棧的人給謀害了。

這次警察出警了。商人拿出大筆的賞金,只要找出他的妻女,但是最終這筆錢還是沒有被人領去。

警察將木家寨裡裡外外搜查一遍,愣是沒找到商人的妻女。女池那個院子也沒有,一點血跡都沒有。

商人的妻女就像是在人間蒸了一下,一下子就不見了,無影無蹤。

“哼,依我看你妻子一定是趁着你出門談生意和人私奔了。”

木家寨的老闆鄭奇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道。

那商人大怒,跳着腳指天誓說自己的妻子非常賢惠絕對不能做出這種事。

“哈哈,那可難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做丈夫的一般都是最後知道自己戴綠帽子的。”

一個鄭家的下人在一邊嘲笑道。

商人怒了,和那個下人廝打在一起。最終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因爲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商人的妻女在客棧內出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民國十七年,這一帶局勢還在動盪中,商人找不到妻子,又投告無門,開始時賴在這裡不走,每天喝了點酒就去鄭家客棧藉着酒勁叫罵,要求鄭家客棧還他的妻女,他一口咬定妻女就是被客棧的人害死了。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這個商人被人現在湖裡淹死了。到底是自己喝酒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下水害死,城裡衆說紛紜,很多人背後議論他可能是被鄭家害死了,但是鄭家一直樂善好施,粥棚子一搭,這點不和諧的聲音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蘇三將這個案子的記錄和九年前的記錄對比着看,過去了這些年,鄭家的當家人變了,民國十七年的時候當家人是鄭奇,現在當家人是鄭仁。

蘇三將兩個一對比,現了問題,最後的事主簽名筆跡是一樣的,那個鄭字寫的一模一樣。

按照時間推算,這個鄭奇應該是現在的鄭家大少爺鄭仁的父親,兒子模仿父親的筆跡也可以吧?

蘇三這樣想着,轉身看羅隱和木局長聊天已經告一段落,便將自己的現指給他們看。

木局長道:“父子字跡相似也有情可原,都是一家人,兒子寫字時是模仿着父親來的。

羅隱點點頭說:“木局長說的極是,這個情況是很有可能的。只是這兩個舊案子都提到了客棧內溫泉,一個是說溫泉中有鬼,一個是在泡溫泉後失蹤,旺堆腿上的傷痕我看的清楚,的確是被什麼東西纏繞勒成的,他是藏人,爲人直率豪爽,且出自西康土司家,斷不會像那鄭少爺所說是起了訛詐的心,三起事故都指向那個溫泉,這未免有些奇怪。”

“不錯,這事是夠蹊蹺。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那客棧將溫泉裡的水都放幹了,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

木局長倒是個行動派說着就站起身,要去鄭家查看溫泉。

此刻天已經黑了,羅隱阻攔道:“天色已晚,要不還是明天再去吧。”

蘇三這時哎呦一聲道:“我們的箱子行李還在那客棧呢,小翠也在。”

木局長問:“你們還有同伴在那裡?”

“不是同伴,是隨身的行李都在,還有馬匹。馬匹什麼可以暫且不管,行李中有很重要的東西。”

木局長摸不清蘇三的底細,現在只能證明她是莫明的表妹,但也許表妹只是個藉口,從電話中聽出莫明對這位蘇小姐很是關心,也許這是因爲她也承擔了某種秘密的任務呢?

“既然行李貴重耽誤不得,咱們這就取吧。”

木局長說去就去,很快,一輛黑色轎車在木家寨門口停住。

聽到下人報告,鄭仁微笑着走了出來,抱拳道:“不知木局長到來有失遠迎。”

他眼睛一掃,看到蘇三和羅隱等人站在木局長身後,鄭仁知道一定中間有什麼自己不清楚的事情生,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當沒有看到。

“我是來幫這幾位朋友取行李和馬匹的。”

木局長故意將朋友二字說的很重,鄭仁心裡一驚:這幾個人竟然和木局長認識!這事情可就不太好辦了。

雖然內心緊張他還是表現的雲淡風輕:“這樣啊,行李都在客房中,幾位請隨我來。”

他在前面帶路,邊走還邊說道:“在這裡住的好好的,怎麼幾位這就要走嗎?”

蘇三冷笑:“省的再被人送到警察局去。”

“哈哈,誤會,一切都是誤會,鄭某在這裡向幾位賠個不是了。”

鄭仁笑眯眯地解釋道:“之前鄭某因爲幼弟受傷六神無主,沒想到二弟將事情鬧到警察局,一切都是個誤會嘛。”

消失的神族(三十二)

蘇三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生反感,便故意說道:“那好啊,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是二少爺把我們送到警察局的,就叫二少爺出來談談好了。 ”

“真不巧,你們來晚了,我二弟從警察局回來就去鄉下收租子去了。”

鄭仁有點不好意思:“真對不住,總是我這個大哥沒教育好弟弟們,給你們道歉。”

“這不年不節,又不是年頭年尾的,這時候去收租子?”

木局長忽然在一邊插嘴。

鄭仁一愣,他看着木局長帶着人上門已經提高了警惕,但沒想到木局長會幫着這些人說話。

這個木局長,過去也收到過鄭家的好處,但總是高深莫測若即若離,不像本地的其他官員。他心裡暗恨:真是養不熟的狗。鄭仁以爲有錢能使鬼推磨,卻不知道在某些人心中升官比財更重要。

木局長喜歡錢,更喜歡權勢,他思忖,這位羅先生身份似乎很高,蘇小姐又是莫教官的表妹,以莫教官在保密局的人脈那是能通天的,自己當然要站在這兩位這邊,至於鄭家,一個本地富豪而已,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

權衡利弊,他也就堅定了一定要幫羅隱和蘇三討回“公道”的決心。

“呵呵,這個,我們鄭家的田地實在太多,有些地方去年的租子還沒有收上來。”

鄭仁打着哈哈。

蘇三盯着鄭仁,此人生的好相貌,氣質也很好,看起來就是個翩翩佳公子,但是蘇三知道,這是個危險人物。

鄭家的事不可能是偶然的。

“那麼,鄭禮呢?鄭禮在家嗎?”

蘇三退而求其次。

“這個,還真是不巧,三弟跟二弟一起去的。”

鄭仁笑笑:“我知道幾位一定是氣不順,我這就倒茶請罪,來來來,咱們先喝茶。”

說着將人往廳裡讓。

“哼,你們家溫泉裡有鬼,還是先將那鬼抓來纔是!”

旺堆等人已經憋了一下午的氣了。

在桑吉土司的地盤上,誰敢給他們臉色看,不過一天時間,到了麗江,先是要保護的人差點被悶死了,接着自己莫名其妙受了傷,又被關進警察局,雖然關了不大一會就放出來,可跌面子啊,簡直是奇恥大辱。

想到這裡,旺堆想都不想,大步就往那個有溫泉的院子走。

鄭仁急忙阻攔道:“那裡已經關門了。”

“關門就踹開。”

旺堆一把將鄭仁推開,旁邊鄭家的下人見狀呼啦啦圍上來,嘴裡嚷着:“小子,敢在我們鄭家地盤上惹事,不想活了吧?”

羅隱冷笑:“木局長,你們這還真是天高皇帝遠呢。”

木局長面子上下不來,怒道:“什麼叫你們鄭家的地盤!這地盤是國家的,你們鄭家口氣未免太大。”

鄭仁雖然有錢,但還是不想和警察局硬碰硬,便急忙解釋道:“下人無狀,還請局長大人莫要怪罪。”

這時後面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大哥,生了何事?”

大家一看,鄭禮揉着眼睛,像是剛睡醒,有些懵。

鄭仁已經大怒,卻還要壓抑着怒氣,裝作很體貼地問:“你這孩子,今天受了傷,醫生不是讓你臥牀休息不能出來嗎?”

鄭禮膽怯地說:“大哥,我做噩夢了,越想越怕就出來了,怎麼這麼多人啊。”

他環視四周,看到旺堆,驚恐地大叫:“啊,這個人,這個人打我!”說着渾身瑟瑟抖,躲到了鄭仁的身後。

林小姐指着鄭禮問:“鄭大少爺,你不是說小少爺也去鄉下了?”

“呵呵,我三弟被那個人推倒受了驚嚇,醫生給他開了藥剛睡下不久,我是不想驚動他。”鄭仁撒謊被人揭穿毫不在意。

蘇三想了想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取走行李和馬匹就是。”

鄭仁大喜過望,急忙說道:“好的,我這就帶幾位過去。”

木局長不知道蘇三怎麼不去看那個溫泉了,但也只能跟在他們後面。

先取了藤箱,蘇三拍了拍箱子,那箱子裡有一聲細微的響動,蘇三知道小翠安然無恙,鬆了口氣。

蘇三蹲下身子的時候,低聲對林小姐耳語幾句,林小姐點點頭說你放心吧。

這邊蘇三拎着箱子走出來,旺堆等人已經牽着馬過來了。

木局長看着馬匹,讚歎道:“到底是西康過來的,這馬真不錯。”

林小姐忽然用藏語說了幾句,旺堆和那幾個保鏢忽然翻身上馬,一抖繮繩就跑。

這些西康藏人從小就長在馬背上,動作極爲快。

羅隱見他們上馬,瞬間明白了蘇三的算計,笑了笑:“你啊,淘氣。”

沒等其他人明白是怎麼回事,三匹高頭大馬已經衝了出去,直奔那個女池的院子。

鄭仁迅明白過來,大叫一聲:“攔住他們。”

可是已經晚了,那馬跑的極快,這又是黑夜!路上的人紛紛躲避,有客人驚恐地問:“出事了嗎?是強盜殺來了嗎?”

鄭仁指着下人喊道:“開槍啊,快點開槍!不能放他們……”

不能放他們去哪裡,鄭仁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大家心知肚明。

木局長也不由皺緊眉頭:看來那個池子果然有些古怪。

事突然又是黑夜,三匹馬已經衝到女池大門外,旺堆見大門緊鎖,索性雙手一撐,在馬上站起起來,騰地跳上了圍牆,蹦了進去。

另外兩個藏人如法炮製,也跟着跳進院子。

這時衆人也來到院外,鄭仁氣惱地指着院門喊道:“木局長,他們這是做什麼?”

“呵呵,鄭大少爺,不要生氣嘛,這幾位也是想一探究竟,若這池子真有古怪,徹底查明白也是好事一件啊。”

“這是私闖民宅!”

“鄭大少爺,鄭老闆,我們可是住店付過錢的,做爲客人怎麼能叫私闖民宅。”羅隱指着那大門道,“他們已經進去了,不如就將大門打開,讓大家都看看吧。”

“啊!鬼啊!”

院子裡傳來一聲慘叫,接着是旺堆的聲音:“老天,那是什麼東西!”

木局長聽到裡面有變,索性舉槍對着大門上的鎖頭就是一槍,火光四濺,大鎖頭嘩啦一下掉下來,幾個警察一推大門,舉着手槍和手電就往裡衝。

羅隱擋在蘇三身前,低聲叮囑道:“不可輕舉妄動,跟在我後面。”

蘇三手裡的箱子晃了晃,她抱起箱子,貼耳過去,小翠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她說道:“那裡面好多女孩子,小女孩,好多小女孩啊。”

消失的神族(三十三)

圍牆裡面是一個溫泉池子,旁邊遍種花樹,薔薇叢和玫瑰叢非常茂密,將池子包圍,形成天然的柵欄,旁邊是質樸的小木屋,這裡本該是一個靜謐所在,但是現在,卻令衝進來的每個人都渾身冷。

旺堆趴在地上,雙手抱着頭,嘴裡喊着:“走開,走開!”

另外兩人,一個坐在溫泉池子裡,那池子裡的水竟然都已經放光了。

另一個則靠着池邊的大石頭,警察們都舉着手電,能看到靠在石頭上的那個人滿臉都是血,一隻手捂着眼睛,不住哀嚎着。

“生了什麼事?”

眼前情景太過詭異,木局長用手電掃視一週,其他警察也跟着掃了一圈,周圍黑漆漆的看不出什麼異常。林小姐走進那個哀嚎的藏人,用藏語問:“你怎麼了?眼睛怎麼了?”

那人嚎叫着:“頭,頭進我眼睛裡了,到處都是頭。不,不是頭,是鬼,都是鬼。長女鬼!”

林小姐掏出手帕,讓他擦臉上的血,然後低聲對蘇三和羅隱轉述了那藏人的話。

木局長走上前,檢查了那藏人的傷勢。

說來奇怪,這人看着滿臉都是血,可是扒開他的眼皮,看着眼睛裡卻一點傷都沒有,那血都是從哪裡來的?

“你哪裡受傷了?”

他問。

那個藏人指着眼睛。

“眼睛什麼問題都沒有。”木局長肯定地說。

那藏人試探着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也愣住了:“不對啊,剛纔明明有頭鑽進去了。”

“頭鑽進眼睛?怎麼可能!”木局長認爲這人再講神話。

蘇三則搖搖頭道:“旺堆也說腿是被頭傷到的。”

鄭仁命令下人道:“將燈籠都點起來,給木局長看個清楚。”

蘇三走到池子邊,坐在池子裡的那個人已經被同伴拉了出來,只是這人眼睛瞪得老大,神態木然,像是被嚇傻了,一問三不知。

林小姐用手按着旺堆的肩膀,嘴裡唸唸有詞,像是在念什麼經文。過了一會,旺堆看着狀態好了很多,這時鄭家的下人在溫泉池子周邊的花樹上和小木屋的都掛上了燈籠,亮如白晝,能清楚地看到小院子周圍的一切。

旺堆環視周圍,看看衆人,又看了看那個放幹水的溫泉池子,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指着那池子道:“剛纔我們進來,就看到周圍黑乎乎的,往池子走,藉着月光看到水都不見了,我們正奇怪,忽然從那池子裡衝出來一縷頭,他正彎着腰看池子,那頭就直衝向他的眼睛。”

“那麼黑,你們怎麼就能斷定那是頭?”鄭仁在一邊不冷不熱地問一句。

“有月光,總能看到點,再說我們的手也碰到那東西了啊,摸起來就是頭,和我下午看到的是一樣的。”

旺堆說着攤開手,只是他的手上沒有一點的傷痕,皮都沒有擦破。

“既然碰到,怎麼不見痕跡?你腿上不是還有傷嗎?”

鄭仁問。

“那,那大概是那頭直奔他的眼睛去的,我伸手摸到也沒有受到傷害。”

“可是他眼睛現在什麼事都沒有啊。”

木局長看着旺堆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我說的句句是真,我們西康人是不會說謊的。”

麗江和西康相鄰,木局長當然知道西康人的秉性,他現在也傾向於旺堆等人是沒有說謊的,但是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幾個警察在池子裡翻找半天,紛紛報告道:“局長,下面什麼都沒有啊。”

“鄭大少爺,爲什麼要放幹這溫泉池子的水呢?”

羅隱繞着池子走了一圈,看到這溫泉是從外面引來的活水,將飲水的管子堵上,再將池子裡的出水口打開這水就放光了。

“自然是這位兄弟說被池子裡的東西勒到了,我想總要給他個交代嘛,在你們走後……”

“是被押走後。”

蘇三在一邊冷哼一聲。

“呵呵,你們走後我就叫人放幹了水,當然這池子裡什麼都沒有,那位兄弟也許是路上傷到,自己並沒有現,一泡溫泉,水一熱那傷口就疼了,便以爲我們這溫泉池子裡有什麼。”

鄭仁笑眯眯地解釋道。

“那他的眼睛呢?臉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蘇三指着那個滿臉血的藏人問。

“這幾位進來時,院子裡可是沒有別人的,天知道他們做了什麼。這臉上眼睛上都不見傷口,那血能是哪裡來的呢?也許是跳牆的時候摔到了,碰到了鼻子。”

鄭仁分析道。從蘇三的角度看,他的解釋很無恥,純粹是狡辯,但是在木局長看來,這種情況是可能生的。

旺堆他們三個人進來時,此處再無旁人,西康人大部分是比較耿直不說謊,但不表示每個人都這樣,特別是鄭家剛得罪了旺堆他們,這些人在西康境內橫行無忌慣了,咽不下這口氣故意用辦法誣陷鄭家客棧也有可能。

羅隱將木局長沉吟,心知他可能是有點被說動,在旁邊輕輕乾咳一聲道:“木局長,這池子裡的怪異咱們先不說,這個木屋,下午也出事了,差點出了人命。這可是我親眼所見。”

“哦,這樣,那我要看看這門有什麼玄機。”

木局長帶着人打開了木屋的外門。

鄭仁急忙說道:“那扇門是日久失修,受潮了,已經被運走去修理了。”

果然,打開門就看到裡間的那扇拉門不見了。

羅隱指着裡間道:“這門卡的很嚴實,不知道過去可曾生過類似的事情,這個桑拿室的門一旦打不開,是會悶死人。”

“沒有,絕對沒有,怎麼可能生那種事呢。”

鄭仁嘿嘿一笑:“幾位這看也看過了,我這客棧對諸位沒有任何隱瞞。”

“我有個想法。”

蘇三走到桑拿室前,盯着鄭仁說:“民國十七年,一個姓王的商人報案說妻女在木家寨泡溫泉後失蹤,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失蹤呢?現在看,最大的可能是門被卡住的情景怕是出現了不止一次,我夠幸運最後無事,那個商人的妻女卻沒有這麼幸運,被悶死在桑拿室內,隨後被客棧的人現,怕擔責任,偷偷將屍體處理了。”

“不可能那件事根本不是這樣。”

鄭仁急了,脫口而出。

那件事!蘇三笑了一下:“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鄭大少爺,那時你還沒出生吧。你怎麼知道那件事不是這樣?”

消失的神族(三十四)

“那自然是早年聽我父親講過這件事。我父親說那人是妻子與人私奔了,卻誣陷我們客棧。後來那商人傷心過度,患了失心瘋,精神出現問題,掉河裡淹死了。唉,想想他也是真可憐。只是我們客棧好好的遭受這無妄之災,我父親後來一直覺得很遺憾,多次和我提到,若知道那客商後來會這樣死去,他一定會將那人留在客棧,派人看守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鄭仁這話說的果然夠仁義。

木局長已經被蘇三的大膽推理驚呆了。

這樣一看,前面的兩起舊案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九年前報案說泡女池溫泉撞見了鬼,那麼很有可能也是因爲門被卡住,嚇得驚慌失措,語無倫次,以爲遇到了鬼。而民國十七年那次,極可能就如蘇三所說,商人的妻女因爲門被卡住悶死在桑拿室,鄭奇爲了隱瞞真相藏起了屍體。

“民國十七年那個案子,當時也是有這個桑拿室的。”

蘇三指着小木屋。

鄭仁搖頭笑道:“蘇小姐,不要編這種故事了,好了,我認栽,都怪我二弟魯莽,實在對不住,若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大家商量,鄭家願意賠錢賠禮,幾位意下如何。”

蘇三相信小翠說的不會有假,是以認定這院子裡曾經死過人,還不止一個。現在看來這個鄭仁,相貌清俊,內心卻夠陰險,故意將事情往他們報復泄怨氣上引導。

警察們在女池周圍和木屋裡搜尋一圈,一無所獲。木局長和羅隱商議後,只能無奈地揮手說撤。

蘇三他們是不能住在這裡了,羅隱拎着蘇三的藤箱,走在前面,林小姐扶着神情恍惚的旺堆,剩下幾個藏人牽着馬,一行人默默地往外走。

一路上,鄭仁還在不住地搖橄欖枝,提出大家可以繼續住在這裡,房錢分文不要。

林小姐冷笑:“還住在這裡?誰會嫌命長?”

鄭仁笑而不語,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看在衆人眼中更是恨得牙根癢。

明知道這個客棧有問題,女池也有問題,可是什麼都查不到,奈何!

穿過石子路就要走出客棧了。

蘇三忽然眼前一亮,喊了一聲停。

衆人停下來,木局長問:“蘇小姐,又有什麼現。”

鄭仁見蘇三目光炯炯盯着石子路,想到**已經將這路下的東西挪走了,也不擔心,好整以暇抱着胳膊看着她,微笑道:“蘇小姐還真是個女神探啊。”

語氣不無揶揄。

蘇三指着那路道:“我曾經在這裡撿到一個銀針,那根針不是縫衣針,也不是鍼灸用的,有人告訴我那叫鎖魂針。”

“不知是哪位高人告訴你的呢,蘇小姐?”

鄭仁眼睛微微一眯。

“自然是見多識廣的世外高人。”

蘇三故作高深莫測。

“哈哈哈……”

鄭仁大笑起來,笑的直不起腰來:“蘇小姐,你說的那位見多識廣的世外高人恐怕就是舍弟吧,鄭禮是個小孩子,總愛胡說八道,孩子的話是當不得真的。”

“你錯了,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是鎖魂針的人並不是令弟,不過我也不覺得孩子的話不能當真,童言無忌這個詞大家都很熟悉。鄭禮在看到我撿到的那根針後表現的非常惶恐,一再叮囑我將那針扔了,說那是個兇險之物。最後這根針被林小姐不小心掉到了女池中,接着旺堆就被不明生物攻擊了。”

蘇三一口氣講完,林小姐感激地看了蘇三一眼,感謝她說自己是無意中將針掉進女池,畢竟旺堆等人對那個女池滿滿怨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小姐不想一路上和他們再生齷齪。

“蘇小姐講故事的確是好手,走在路上撿根針都能講的有聲有色,在下佩服。”

鄭仁依然胡攪蠻纏。

蘇三指着自己站的地方道:“我就是在這個位置現了那根針,我們不妨往下挖一挖,看看下面有什麼。”

木局長雖然認爲蘇三是小題大做:到底是個女人,走在路上撿到根針就開始胡思亂想。但對方是莫教官的表妹,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於是木局長看向鄭仁:“拿鐵鍬來。”

幾個警察也是腹誹多多,認爲蘇三沒事找事,可局長話,不得不繼續搜查。

鄭家下人送來鐵鍬,警察們懶洋洋地接過。

羅隱見狀走上前去拎起一把鍬,從沒做過這些事的大少爺,直接就挖了起來。

挖幾下,嘎嘣一聲,原來這路都是石子鋪就的,用鐵鍬真是沒法挖。

林小姐過去在家做過活,知道其中道理,便說道:“還是拿個洋鎬過來吧,這種石子沒法用鐵鍬的。”

鄭仁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忙乎,聽他們要鎬,便叫下人去拿,嘴裡還說着風涼話:“蘇小姐喜歡異想天開,大家也陪着她鬧,真叫鄭某見識了。”

幾個藏人力氣很大,拿起洋鎬一頓刨,很快蘇三指着的地方就被拋出一個坑,已經見了土,可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能沒有屍體呢?蘇三蹲下身子,不相信地睜大眼睛看着那土坑。

羅隱也蹲下身子,低聲問:“你想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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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在他耳邊道:“屍體,我能確信那針上是屍體的腐臭味,這裡一定有屍體。”

“一下午的時間,他們可以轉移走的。”

是的,蘇三想到這裡忽然低下頭,臉幾乎要貼在泥土上。

過了一會,蘇三站了起來,拍打一下膝蓋上的泥土道:“木局長,這地方泥土裡有很大的腐臭味,我懷疑這裡曾經有屍體,還不止一具。”

鄭仁哈哈大笑:“蘇小姐,你該去寫小說。”

羅隱一直蹲在地上一點點搜尋着。

他相信蘇三的感覺。於是他完全不在乎泥土的髒臭,伸手在土裡一點點摸着。

土粉從他的指縫裡一點點落了下來。這時他眼前有一點點白色一晃,什麼東西從土粉中掉了下去。

羅隱急忙扒開掉下去的泥土,一段細細的骨頭顯現在眼前。

羅隱如獲至寶,站起來舉着那一點點骨頭道:“看,我現了什麼,這是一小截指骨!嬰兒的指骨!”

消失的神族(三十五)

嬰兒的指骨!

木局長急忙從羅隱手上接過那一小段骨頭,在手上仔細檢查一番,驚喜道:“真的,真的是小孩子的指骨,這樣看,這還是初生不久的嬰兒。這裡,曾經埋過嬰孩!”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鄭仁。

他看看大家搖搖頭道:“這個還真不清楚,這是客棧,來往的人那麼多,真有人在這裡偷偷生下嬰孩埋了的也有可能。都怪我管理不嚴,以後一定會嚴格管理。”

兩句話,他就將事情摘的乾乾淨淨。

蘇三冷笑:“鄭大少爺真會說話。”

鄭仁還是一副謙遜樣子:“過獎,我只是說出我所知道的事情罷了,我們家這幾年可沒有什麼小嬰孩,我……還未成婚。我父親去世十多年了,這城裡的人都知道我們家只有兄弟三人。”

“你又如何得知這嬰孩是這幾年埋下,而不是之前的,或者說是你父親在世之時的呢?”

木局長盯着手心裡的細小指骨,若有所思地問。

“這個,自然看那骨頭顏色看着像是新的嘛。”

“鄭大少爺眼神真好,月光下都能看出那麼小的骨頭顏色。”

蘇三諷刺道。

鄭仁卻一點不覺得尷尬,指着那個土坑道:“看蘇小姐剛纔說那裡泥土氣味腐臭,這個氣味反正我是聞不到的,相信各位也都沒有聞到吧?”

他環視一週,旺堆等藏人性情直爽,連連點頭。

鄭仁笑了一下:“那就是了,別人都聞不到的氣味蘇小姐你能聞到,那骨頭上的顏色你看不到我能看到,又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好,妙,果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鄭少爺聰明。”

羅隱拍了一下沾滿泥土的雙手,故作驚歎。

“謬讚、謬讚。”

鄭仁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

真是氣人!這個人太可恨了!

既然在這裡現了指骨,木局長便命人繼續挖下去。

幾個警察忍不住橫了羅隱一眼,心道這人太多事了,這下可好,晚上不要回家了啊?

鄭仁命令下人道:“快把燈籠都打起來,給警察先生們照亮。”

這時別的客人看到這邊大張旗鼓開挖,有人探頭探腦過來看生了什麼事。

“沒事,沒事,警察辦案,閒雜人靠邊站啊。”木局長大手一揮。

其中有個客商也是個脾氣大的,高聲叫喊道:“到底生何事?下午挖完了晚上挖,鬧哄哄的還叫不叫人睡覺!”

鄭仁聞言,眼睛惡狠狠地瞪向那客商。

這個**!下午叫他小心着點,他說住客都出去了沒人現,看看,這不就被人現了!

蘇三迅問道:“這位先生,你確定下午也有人來挖這裡?”

“是啊,下午這院子的人都出去了,我吃壞了肚子,一個人在屋裡躺着,就聽着外面有挖土的聲音,趴窗子一看,是二掌櫃的帶着幾個人在挖地。這怎麼挖個沒完啊,什麼時候能挖完?”那客商很不耐煩。

“胡說八道,我二弟下午去鄉下收租子去了,你怎麼能看到。”

“呵呵,大掌櫃的,我老吳也是道上響噹噹的人物,無緣無故誣陷你們作甚?我清楚地看着二掌櫃的帶着人挖地,後來二掌櫃帶人去了後院,等再出來的時候是你那幼弟扶着,還滿臉血呢。”

鄭仁張目結舌。

木局長嘿嘿一笑:“鄭大少爺,說說吧,怎麼回事?”

“都是我的錯,和我大哥無關。”

鄭二少爺**由鄭禮扶着緩緩走來。

此刻燈籠掛起來了,周圍燈火通明,蘇三仔細看了看**的臉,上面並無外傷,他那一臉血是怎麼來的呢?

“都是我的錯,我曾經在這裡埋過一個嬰孩。”

**坦白道。鄭仁面無表情,幼小的鄭禮則擡頭看了**一眼,接着迅低下頭去。

“你埋了一個孩子?爲什麼?”

“是我,是我一時衝動,和家中一個丫鬟生了個孩子,沒想到孩子生下來是死胎,我就順手將她埋在這裡。”

蘇三指着石塊和泥土道:“順手?鄭二少爺,你這順一下手,勁還真不小,這裡上面一層石子,我們剛纔用鐵鍬都沒辦法挖,需要用洋鎬刨開。”

“這個,這也是沒有辦法,那個孩子出生就是死胎,有懂的高人說這是天生的鬼嬰,是來討債的,會給鄭家帶來不幸,必須埋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讓人踐踏才能消除她的戾氣,將她度,我當時嚇壞了,沒敢和我大哥說,趁着深夜將孩子埋在這裡。”

“那鎖魂針也是你紮上的咯?”

“對,是我做的,那高人教我說用這個東西,可以鎖住鬼嬰魂魄不做壞事。然後我扎針的時候被我三弟現了,他嚇壞了,問我是什麼,我就告訴了他,所以三弟一看你撿到此物就叫你扔掉。”

蘇三差點要爲他鼓掌。

這瞎話編的真好天衣無縫啊。

木局長也半信半疑地盯着**,羅隱則問:“那你一臉血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鎖魂針脫落了,擔心被人現,就帶着人將那嬰孩從這裡挖走,埋到後院,當時心裡越想越難受,神情恍惚撞到門上,碰傷了鼻子,是以滿臉是血。”

“好,一氣呵成,這事都被你給講圓滿了。”

羅隱拍了幾下手:“鄭二少爺,故事編的真好。”

“不敢編造,都是真事,一切都是我做的,我願意承認責任。”

木局長冷笑:“你的私生子,生下來是死胎,埋在自家院子裡了。你要我怎麼處理?”

是啊,在大部分人心中,孩子是父母的附屬品,別說埋個死胎,哪怕是父親殺死子女,警察局也要酌情啊。

“帶我們去看看那具嬰屍。”

木局長指着後院:“二少爺你帶路。”

**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閃過惶恐。

他接着看向鄭仁:“大哥,這個……”

“既然木局長叫你帶路,你就帶他們看看吧,你怎麼不早點說,竟然還將死孩子埋在家裡。你啊你啊,真想不到能做出這種事。”

鄭仁一副痛心疾的樣子。

**只能在前面帶路。

衆人跟着他往後走,在後面花園的一棵老柳樹下停住,**指着柳樹道:“就埋在這裡。”

木局長一揮手,警察拎着鐵鍬就開始挖起來,很快,一具小小的嬰兒骨架顯露出來。

**滿臉淚水,跪在地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鄭仁則一腳踹向弟弟:“你做的好事!”

就在那一剎那,蘇三捕捉到鄭禮的眼神,他盯着自己的大哥目光中充滿驚恐。

他怕鄭仁。

消失的神族(三十六)

**承認自己埋了一個死胎。

他的孩子,生下來還是死了,他埋在院子裡沒人能說什麼。

木局長查看了那具小小的骨架,肌肉基本都消失殆盡了,頭部還有點柔軟的頭,看情況應該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孩。這麼小,也無法根據恥骨結合處辨別男女。

“是個女嬰。”

**低聲說道。

“鄭禮,你來說,真的是這樣嗎?”蘇三盯着鄭禮,那孩子躲在**身後,緊緊地抓着**的手。

“是,是這樣,二哥不叫我說。”

鄭禮說這話時,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鄭仁。

蘇三心裡有了主意。

這兄弟三人只有最小的鄭禮能說點真話,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那麼多心機。

但是怎麼能獨自詢問鄭禮呢?他是個孩子,那兄弟二人是斷不會答應的。

“既然**已經承認了,我們也沒有必要抓着不放了,咱們撤吧。”羅隱對木局長耳語幾句。

木局長點點頭,大手一揮:“撤。”

走之前還對鄭仁說:“雖說這孩子是你們家的,也不能隨便埋,明天還是送到墳地去吧,都像你們這樣,那就亂套了。”

“是,一定改葬,哎,我是真不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好好教訓舍弟,真是不省心啊。”

走出大門,蘇三回頭看去,古色古香的木頭門樓,燈籠中燭火跳躍,木家寨三個字一明一暗的,很有點詭異。

這個院子裡啊,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

木局長將他們一行安排進一家乾淨的旅館,又命人在附近飯館叫上兩桌席面。

“木兄,你對此事怎麼看?”

坐下喝茶時,羅隱問道。

“**的話不可信。”

木局長是特訓班高材生,眼光很毒。

“不錯,**一個弱冠少年,不惜自污來息事寧人,這其中恐怕會有更大更可怕的內幕。”

“那土坑的氣味,不可能只是埋過一具嬰屍,我懷疑那裡面曾經有多具屍骨。”

蘇三看向木局長:“應該在鄭家徹底查找一下,一定能挖到更多。”

“不着急,這天才黑,打草驚蛇,已經驚到了蛇,若是還有屍體,鄭家當然要想辦法都運出去,他們可害怕我們再殺個回馬槍回去搜查呢。”

羅隱笑着倒上一杯酒:“借花獻佛,這杯敬木兄,我有預感,我們將揭開一件大事。”

“我也有這樣的預感,這個鄭家不簡單啊。來,來,羅兄幹了。”

另一桌的那幾個藏人和警察,已經大吃大喝起來。

旺堆此刻基本恢復了神智。在一邊說道:“我是不會看錯的,那池子裡忽然衝出的就是頭,女人的頭。”

“對呀,我也清楚地看到那頭都掃到多吉的眼睛上了,多吉,可是你那眼睛怎麼一點看不出流血呢?”

另一個藏人也說道。

那個叫多吉的一直低頭不語,旁邊一個藏人拍了他一下道:“你怎麼樣啊,見鬼了以後就這樣。”

那多吉被人這麼一拍,忽然啊地一聲尖叫,聲音尖細像是個女人。

旁邊的人被他嚇了一跳,旺堆怒道:“鬼叫什麼,你想嚇死人啊。”

多吉猛地擡起頭,滿眼通紅,看着旺堆嘻嘻嘻笑了起來。

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身體裡忽然出小女孩一樣的笑聲,這場景很是駭人。

幾個藏人都站起來,旁邊坐着的警察甚至拔出槍。

“多吉,別鬧了。”旺堆站起身,走到多吉面前。

多吉眼睛赤紅,盯着旺堆,忽然臉上抽搐幾下,惡狠狠地說:“扎我?用針扎我?”

旺堆被嚇得渾身一哆嗦:“誰拿針扎你?”

蘇三他們一桌的人也愣住了,這是什麼情況。

林小姐見多識廣,驚道:“這是被邪靈附體了吧?”

說着打了幾個手印,嘴裡唸唸有詞。

她過去跟着老活佛,學會了點法術皮毛。

卻沒想到這邊一念經,多吉更厲害了,用力將桌子一掀,站起來就開始哭。

一個藏人道:“喂,多吉,好好的一桌子菜被你毀了,你哭什麼?”

“我疼。”

多吉委委屈屈地癟着嘴,一個粗糙的漢子臉上流露出這樣嬌羞神情,大家都覺得有點渾身涼。離着他近的幾個人,一想到林小姐說的邪靈附體,紛紛往後退去。

“你眼睛疼對不對?”

蘇三問。

多吉聽到這話,微微愣了一下,過一會指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個委屈的孩子:“疼,眼睛疼。”

說着他伸手就伸向自己的眼睛。

蘇三急忙低頭不敢再看,這時就聽着衆人一聲驚呼,蘇三擡起頭來,嚇得呀了一聲,緊緊地抓住了羅隱的胳膊。

只見多吉竟然從眼睛拽出一個線頭樣的東西,接着越拽越長。

旺堆驚呼道:“佛爺呀,那是頭!”

不錯,那就是頭,那頭越拽越長,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蘇三忍不住問:“這頭怎麼會這麼長?”

多吉格格格輕笑幾聲:“那是因爲,這是好多人的頭呀。”

他的聲音脆生生的,像個小女孩。

林小姐不說話,繼續默默唸經。

多吉忽然看向林小姐,嘴裡嘟囔着:“我不信佛爺。”

“那麼你信什麼?”

蘇三故意問。

多吉轉過頭瞪着蘇三:“我什麼都不信,信也沒用,沒人幫我,幫我們,我們沒有辦法活下去。”

說着又用力一拽那頭,他忽然嗷地大叫一聲,疼的暈倒過去,手裡還拎着一根很長很長的頭,上面吊着一顆眼球,血從空洞的眼窩中流了下來。

大家都嚇了一跳,等明白多來,木局長大叫:“找醫生,醫生!”

林小姐走上前道:“我這有喇嘛給的秘藥。”

她掏出個小小的瓷瓶,在多吉流血的眼窩裡倒了點白色的粉末。那粉末倒上去顯然是很疼的,昏過去的多吉雖然沒有醒來,臉上很明顯地抽搐幾下,嘴裡出絲絲的聲音。

“這是止血止疼的藥。”

林小姐解釋道。

看着多吉,蘇三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拉了羅隱一下,示意他低下頭來:“那個客人說看到**滿臉是血,可是我們看到的**臉上並沒有傷痕,如果客人沒說謊,**有沒有可能是和他一樣?”

她指着多吉。

羅隱點點頭:“不錯,如果**也是被那些東西掃到了眼睛,怕是現在也該作了。”

消失的神族(三十七)

凌晨時分,太陽還沒有出來,東方有淡淡的魚肚白,街道清冷安靜。

木家寨的匾額旁燈籠晃來晃去,忽明忽暗,趁着周圍格外陰森。

前面大門口鴉雀無聲,也沒有人影,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後面的門悄然開了,一大一小兩個黑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

遠遠看過去,大的腳步踉蹌,小的扶着大的。

這倆黑影往前走了一會,繞進一條巷子。一個孩子的聲音:“二哥,這個時間哪有醫館能開門啊。”

“有啊,怎麼沒有?正經的醫院,我們已經有一個同伴在那住下了,你要不要去?”

羅隱和蘇三從巷子一角閃出來,**暗道一聲不好,拉着弟弟扭頭就跑。

“鄭二少爺,這是要去哪啊?”木局長站在巷口,似笑非笑。

鄭禮叫道:“二哥,咱們上當了。”

**一隻手捂着眼睛,一隻手拉着弟弟,低聲道:“我隨你們去,千萬別叫我大哥知道,否則……否則我們兄弟會沒命的。”

兄弟二人被帶到了警察局,期間**一直捂着眼睛,蘇三問:“裡面可是有頭長出來了?”

**沒吭聲,鄭禮則驚道:“你怎麼知道?”

“一樣啊,我們有個人也是這樣的症狀,然後……”

蘇三故意冷冷地說:“那頭越來越長,最後噗通一下,眼珠也被頭帶出來了。你們鄭家到底養的什麼妖怪?害人害己!”

鄭禮聞言嚇壞了,緊緊摟住**的胳膊:“二哥,怎麼辦?他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他是誰?”

羅隱問。

鄭禮看了哥哥一眼,欲言又止。

“**你要明白,現在遇見的事情已經不是你自己能解決了的,晚上你講的那些事,那具嬰兒屍骨的故事,我是一點都不信,還是說真話吧。”

木局長一把抓住**捂住眼睛的那隻手,用力一拽,**悽慘地大叫一聲,那隻受傷的眼睛顯露出來,上面赫然是一根長長的黑。房間裡沒有開窗,並沒有風,可那黑卻像有生命一樣,左右晃動着,甚至還向前努力探了一下,這樣一伸展,**就疼的大叫一聲。

“這些是什麼,**,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蘇三雖然剛纔故意刺激鄭家兄弟,此刻看到面目清秀的**變成這幅樣子,心裡有些不落忍。

**緊緊地咬着嘴脣,看得出來他眼睛很疼。

“二哥,說吧,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我不想你被他害了。”鄭禮看着哥哥備受煎熬,實在忍不住了。

“鄭禮,從你提醒我扔了鎖魂針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二哥還有我們那個同伴的眼睛裡怎麼會鑽進頭,而且那頭還像是有生命的樣子。”

鄭禮看看**,知道他已經默許,挺了挺胸脯說道:“一切都因爲那鎖魂針引起的。”

蘇三一愣,看向**,後者對她苦笑一下:“不錯,蘇小姐,這一切都是因那根針。”

“正如蘇小姐你所懷疑的,那根針就紮在嬰孩屍體上,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很多具,那些屍體就埋在那條石子路的下面。”**捂着眼睛,嘆口氣。

“很多嬰孩?哪裡來的那麼多嬰孩屍體?”木局長眉頭緊皺,猛地一拍桌子,“莫非你們鄭家在販賣嬰孩?”

“不!不,不是販賣嬰孩。”

鄭禮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

“你們可曾經聽過洗女?”**幽幽地說道。

羅隱和木局長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充滿了茫然,這是什麼東西?

蘇三在一邊解釋道:“洗女源於風水說,說某家風水不好,要洗女幾代,當然到底洗幾代還要聽風水先生的,一開始是後世幾代頭胎女孩都不能活下來,後來也有的人家走極端,每代所有女孩都不能存活。這件事比較出名的就是曾國藩的母親江氏的家族。”

原來這江氏家族原籍江西,後來遷到湘西,到第十二代的男主人名叫江嘉爵,康熙十年病故,卒年五十歲。按照當地的習俗,人死要請風水先生卜一塊墓地安葬,以圖後代興旺。不知道是江嘉爵死的突然,還是別的原因。江嘉爵死後沒有請風水先生相“陰宅”,安葬在湘鄉二十都上山田衝仙人山的“仙女袒護”。風水先生說:此仙乃處女,安葬在此的人戶要洗女九代,即後世九代頭胎女孩都不能活下來,江嘉爵至江沛霖(曾國藩外祖父)共六傳,繁衍了二十八個男孩,卻沒有一個女孩活下來。

聽蘇三講完這個故事,木局長問:“那曾國藩的母親又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江氏出生後,她的父親江沛霖直接將她扔到牀下,想着剛出生的嬰孩沒人管一定會凍死餓死,沒想到第二天江氏依然活着,她父親動了惻隱之心,就沒有繼續將這個孩子弄死,長大以後江氏嫁給了曾家,生了曾國藩。”

羅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這也太可怕了,總是自家的骨血,就因爲是女孩,生下來就要弄死,何其殘忍。”

“是啊,靠這樣家,就算真的飛黃騰達,良心能過得去嗎?傷天害理啊。”

木局長也感嘆道。

**說道:“所以現在我被報應了,這頭就是那些嬰孩的怨恨所化。”

他繼續講道:“我們鄭家也已經洗了九代,到我們這代就是第十代了。我們鄭家的洗女比蘇小姐所講的江家還要可怕,所有的女嬰生下來後要用鎖魂針封住七竅,然後活埋在那條石子路下,任人踩踏。”

“天,這又是爲了什麼?”

所有人都驚呆了,用這麼殘忍的方法害死女嬰,還要任人踐踏!

“是爲了續命,爲了青春永駐,我們鄭家每一代都有這樣一個家主,這個家主可能活了兩代也可能是三代,年逾百歲也如少年人無異。這樣的九代算下來,其實是別人家的十多代了。”

蘇三想到鄭禮看向鄭仁的目光,忽然眼前一亮:“難道,你大哥鄭仁其實就是你們家的家主,他並不是你的親哥哥,可能是你的父親或者祖父?”

“對,他其實是我們的父親。”

消失的神族(三十八)

大哥是父親!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蘇三看向鄭禮,這個孩子眼光清亮,點點頭說:“是的,他並不是我的大哥。 我們真正的大哥,被他清除了。”

“清除了是什麼意思?”蘇三心中隱隱浮起不詳的預感。

“我們真正的大哥在十三歲時生了場大病,我們麗江的醫生都沒有辦法,被他送到了昆明的大醫院,命是保住了,可大哥的耳朵聽不到了。後來回來沒多久,他說帶着大哥去成都看病,這一去大哥就再沒回來,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鄭家是後代是一定要完美無缺的,只有聰明伶俐好相貌的才能留下來。大哥就這樣被他給……害了。”

**說到這裡,眼淚落了下來。

這時,他忽然鬆開捂着的手,蘇三以爲他眼睛又疼了,便問道:“是不是眼睛疼?”

**搖搖頭,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好像輕一點了,不像方纔那麼疼。”

**坐着,鄭禮站着依偎在他身邊,聞言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現那頭似乎短了一點。

“好像是頭短了呢。”

鄭禮說。

“你說這是你姐妹的頭是怎麼回事?”

木局長本不信什麼怪理論神的事情,此刻,看着一根頭在**眼中晃來晃去也覺得渾身都是寒意。

“那些嬰孩任人踐踏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就要移走。”

羅隱恍然大悟:“是挪到了女池裡?”

“這些代下來,我們鄭家死了無數的女嬰,鄭家達後,歷代娶得都是木家的女子,可是鄭家夫人卻都不長壽,你們知道是爲什麼?”

**滿臉悲憤,鄭禮也揉了一下眼睛,要將眼淚揉回去。

羅隱和木局長對視一眼,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蘇三是女性,能體會到女性敏感的內心,點點頭說:“我猜歷代的鄭家夫人都是因傷心過度去世的。”

“是,鄭家和木家世代聯姻,那些木家女子嫁過來生了女孩才知道鄭家還有這樣殘忍的傳統,苦苦哀求也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又被威脅,不能將鄭家的秘密講出去,時間久了長期壓抑,便年紀輕輕鬱鬱而終。她們死了,鄭家的家主便不再娶妻,只娶妾,因爲那些妾都是窮人家的女兒沒有根底,好控制,一代代的鄭家家主就這樣生下無數女嬰,每個女嬰出生後都被用鎖魂針釘入七竅,活埋進石子路,讓人隨意踐踏。這樣踐踏夠八十一天後再移入女池下面去。”

“那柳樹下的嬰兒屍骨很明顯不是隻死了八十一天的啊?”

羅隱問道。

“那是因爲,他命令我將石子路下的嬰兒屍體挪走,我挪走後擔心事情被人現,就在池子下面尋了一具年久的屍骨埋在柳樹下,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苦笑:“費盡心機,最後還是被你們現了。”

“那爲什麼說是一切都是鎖魂針引起的呢?”

蘇三對這句話耿耿於懷。

因爲畢竟是她撿到的鎖魂針,鄭家兄弟說一切都是因鎖魂針引,這讓蘇三很是鬱悶,好像自己纔是罪魁禍似的。

“我看到你拿着鎖魂針,一再叫你扔掉,可是你竟然將那針扔到了女池裡!”

鄭禮說到這裡,小臉氣的通紅。

蘇三急忙解釋:“不是我扔的,是林小姐撿到那根針,她聽我說鎖魂針什麼,覺得不是好東西,就隨手扔掉了,誰知道那東西不能扔到水裡啊。”

“不是不能扔到水裡,是不能扔到女池裡。”

**解釋道。

羅隱聽了這一會,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針和女池下的屍骨有某種聯繫。”

“對,女池下面的女嬰屍體太多了,每一代都要埋下去好幾具,現在能有近百具。這些屍骨被鎖魂針封住了七竅,接着被人踐踏,最後被埋入溫泉下面,嬰孩雖然化成了屍骨,可是她們的怨氣卻越聚越多,那根鎖魂針是上個月埋下去的女嬰身上的,不知怎麼出來了。那針帶着女嬰的怨念,被扔進女池後喚醒了那些積攢的怨氣,於是引了嬰靈們的反擊。這頭就是她們的,她們活着時候沒有辦法長大,死去了,在未知的世界徘徊,永遠不能進入輪迴。”

“不能入輪迴?”蘇三有點不明白,爲什麼連死了都不能入輪迴呢?

“那是因爲鎖魂針曾經封閉了她們的靈魂,躲過了八十一天,所以她們就成爲天地間無處可去的孤魂,被壓在溫泉池子底下,每天還要看到那麼多的女人來泡溫泉。有時候會出現點紕漏,出現波動,她們就會出來釋放怨念。你帶着鎖魂針,引起了她們情緒波動,於是她們卡住了拉門,想將你們悶死在裡面。”

“果然是這樣,那過去報案的商人妻女也是這樣死的?”羅隱恍然大悟。

“對,當初那件事是我們的父親鄭奇,哦,也就是現在的鄭仁擺平的。他後來講過,那對母女被悶死在裡面,爲了息事寧人,他便將那母女的屍體也埋在了女池底下。”

“鄭奇和鄭仁是同一個人?”

木局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能有這麼詭異的事情?真正鄭家大少爺其實已經因爲殘疾被“清除”了,也就是被自己的父親害死了;隨後,鄭奇代替了鄭仁,成爲鄭家的大少爺!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我們鄭家的洗女能帶來家門興旺,也能讓歷代的家主永葆青春,當然,家主只能有一個,其他子孫得到的是一代代的榮華富貴。鄭奇在清除完我大哥後就對外宣稱病逝了,然後便李代桃僵,他像是蛇一樣,褪了幾次皮,越來越年輕,以我們大哥的面目出現了。”

“原來如此。只要出現點缺陷就要被清除,所以你傷到了眼睛卻要裝作若無其事,半夜偷偷溜出來看醫生。你是怕被鄭仁,哦,鄭奇清除掉對吧?”

“是的,我說的句句是實,死在鄭奇手下的女嬰,這二十來年一共有十二個,加上那商人的妻女,女池下面屍骨累累,你們一挖就知道了。”

“現在溺嬰是不犯法的,但是那商人妻女的死,已經涉嫌犯罪。”木局長站起身,伸了一下胳膊道,“羅兄,蘇小姐,我們現在就去揭開這木家寨的秘密吧。”

消失的神族(三十九)

天已經亮了,木家寨門口的巷口熱鬧起來。

“糉子,熱乎的糉子。”

“豆花啦,甜豆花啦。”

隨着小販們的叫賣聲,一天要真正開始了。

早起的人們現木家寨門口都是警察,還有些人拎着鐵鍬和洋鎬進去,像是在挖什麼東西。

“出了什麼事?”

“鄭家可是大善人,幾百年的良善人家,警察怎麼能這樣?”

“對呀,對呀,這些警察就會欺負好人。”

人們議論紛紛。鄭家在本城的聲望非常好,捨得散財,因此圍觀的人羣中有人喊道是警察欺負好人的時候,有人就要衝進去幫助鄭家。

門口的警察向外推着這些人,就在這時,之前進去的人挑着擔子走出來,圍觀人羣爆出一陣驚呼聲,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些筐裡裝的竟然都是滿滿的白骨!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接連不斷的白骨被運出來。

圍觀的人們都沉默了。

空氣似乎都窒息了一般。

那麼多細小的屍骨,離得近的人看的很清楚。有些骨頭的頭部還帶着明晃晃的針。看頭骨能現這些都是嬰孩的骨骼,薄而脆的頭骨上扎着針,所有的頭骨無一例外都大張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

這場面實在太過恐怖。

每個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胸口悶。

剛纔叫喊着鄭家是良善之家的人都愣住了。他們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木局長帶着人來到木家寨控制了鄭仁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女池,一番努力挖掘出大批的嬰兒屍骨,其中還有幾具成年人的屍骨。蘇三心想其中一定有那商人妻女的屍骨,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那幾具都是誰的。可憐這些人,死在這裡化成枯骨家人卻無從知曉。

鄭仁已經被抓了起來,警察押着他來到女池院子。離的還挺遠,就聽鄭仁說道:“我們鄭家在自己家院子裡埋死胎,犯了哪條律法?”

“死胎?既然是死胎,那爲何這些嬰孩屍骨都張大嘴巴?”

木局長指着屍骨質問。

鄭仁已經走近了,似笑非笑:“我哪裡知道這些事,我還未成婚,家裡這些事都是上一輩子的恩怨,難道這祖輩做的事情都要子孫來還賬?”

蘇三冷笑:“鄭奇,事到臨頭你還在演戲?”

鄭仁一愣,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下意識的向周圍看了一下,羅隱道:“別找了,那兄弟倆願意做證人,你們鄭家做的一切我們都很清楚,你還是老實一點,害死這麼多女嬰,真夠惡毒的。”

“哈哈,惡毒?自己家的孩子怎麼就惡毒了?命是我鄭家給的想收走就收走,天經地義。這歷朝歷代,就沒聽說過弄死了自己孩子還要被抓的。”

鄭仁振振有詞。

木局長指着那屍坑,非常氣憤:“這裡還有成年人的屍體,你怎麼解釋?那客商的妻女是怎麼失蹤的?你不解釋一下嗎?”

鄭仁心知那兄弟倆徹底將自己出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不怪我,那母女是因爲拉門出了問題,在裡面憋死了,我現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我當時也是膽小怕事,便將她們埋了。我只是藏匿了屍體,她們的死是意外。“

“她們的死是意外?那另外的屍骨呢?又是怎麼回事?”木局長步步緊追。

鄭仁聳聳肩:“我怎麼知道,那些可和我沒關係,也許是前面埋下去的。你不能都算在我身上。”

木局長無語。

從目前的法律上看,法院要是纔信了他的這番說辭,的確是不能將他怎麼樣。

按照**作證的說法,這些女嬰,有十多個是鄭仁弄死的。商人的妻女是死了以後被埋在這裡,商人的死有些疑問,但這麼多年底是怎麼死的誰也說不清了,頂多治他個藏匿屍體的罪名,花一筆錢也就出來了。木局長想到這裡,不由緊皺雙眉,鄭家實在太過惡毒,他不想就這樣放過鄭仁。

鄭仁洋洋得意,看看蘇三和羅隱,微微一笑:“兩位真是厲害,竟然能揭開我鄭家洗女的秘密。這位蘇小姐,撿到一根鎖魂針就能搞出這麼多事,高人呀。”

蘇三毫不示弱:“那是你們鄭家傷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冥冥中自有報應。是那無辜的女嬰讓我現鎖魂針的。”

“報應?哈哈,我鄭家豪富幾百年,報應在哪裡?殺的也是自己的孩子,哪條律法規定這樣有罪?”

眉清目秀的鄭仁忽然面目猙獰,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臉。

“你錯了,據我知道,很多朝代都有禁止溺嬰的規定,比方說宋代,上至中央政府、下至地方官吏都以詔諭及文誥的方式,勸諭鄉里禁止溺嬰。不僅如此,政府在溺嬰比較嚴重的各路均設置育嬰機構,明代清代也有這樣的做法,在清代還建立了衆多的育嬰堂,禁止民間溺嬰,收養被拋棄的嬰兒。殺害嬰兒這種事,一直被官府禁止,也被民間鄙夷的,你有什麼臉在這裡理直氣壯的說殺害自己的孩子天經地義?以殺死自己的孩子向天求富貴,你們鄭家世代享受這樣的生活,吃喝的都是那些無辜女嬰的肉和骨頭,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心?”

蘇三氣憤異常,這個世界對女子本就過多的苛刻,想想那個楊法官,想想醬油弄的血案,女子生存環境本就不易,哪裡知道還有那麼多的女嬰,出生後就被親生父親紮上鎖魂針,活埋而死,那些細小的骨骼,每一個都張大了嘴巴,似乎在對這殘忍的現實出無聲的控訴。

看蘇三痛斥鄭仁,木局長點點頭,低聲對羅隱說:“蘇小姐說的很對,但這就是上了法院也沒有辦法定罪的,畢竟殺死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羅隱也眉頭緊鎖,看着越挖越大的屍坑。

這時有人喊道:“哎,這裡還有個。”

在坑的邊緣又挖出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皮肉已經腐爛殆盡,這埋屍坑上面是溫泉,溫度比周圍都高,屍體腐爛的度也快,因此就算是羅隱和木局長這樣的老警探,也不太好辨認屍體的死亡時間。

這具屍體還帶着頭,能看出是個女人,衣裙也爛的差不多了,警察們只能硬着頭皮下去擡。

蘇三現,這具屍體被挖出來後,鄭仁的眼睛忽然一亮,瞳孔變大,這說明他很關注這具屍體,換一種說法,這屍體對他很重要。

之前的屍骨,他都帶着無所謂的表情,那是他認定這些都不足以定他的罪,到了法庭頂多判他藏匿屍體,判上幾年,花一筆錢就能出來了。但是這具,鄭仁的表現有些不對頭。

消失的神族(四十)

“這屍體在溫泉下,腐爛的會快一些吧。”

蘇三看向羅隱,後者點點頭,木局長捏着鼻子翻看了一下,回頭說道:

“死者肋骨有斷裂,這是謀殺。”

“這和我無關,我們家的死嬰都埋在這裡,我又從沒有徹底挖開過,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屍體。唉,也不知是家中哪位先祖所爲。”

蘇三冷笑:“真不錯,爲了逃脫罪責,祖先都可以拋棄的。”

“我不過是說出事實。”

鄭仁微笑道:“蘇小姐,我知道你作爲女子,可能對我們鄭家所做所爲有些想法,但是你不能因爲自己的好惡就無端污衊我。”

木局長大怒:“給臉不要臉。”

他這一聲怒吼,擡屍體的一個警察嚇了一跳,腳下一滑,那屍體嘩啦一下就掉了下來,只見那屍體幾個翻滾,骨碌碌在鄭仁的面前停住,蘇三故意說道:“冤有頭債有主,看,這屍體找你來了。”

鄭仁也是嚇一跳,接着神色很快鎮定下來,看了蘇三一眼,若無其事地說:“蘇小姐,你這樣很沒有意思的。”

蘇三眼睛尖,一眼看到那屍體掉下來的地方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她也顧不得那是從屍體上掉下來的,急忙小跑兩步蹲下身子撿起,原來是一個很小的蝴蝶頭飾,上面糊滿了紅土,髒兮兮的。

這應該是那個可憐女人的飾。

蘇三嘆口氣,掏出手帕將它包起來,打算等會交給木局長做證物。

雖然暫時無法定罪,但這事情是在太大,木局長見從鄭仁嘴裡問不出什麼,揮手叫警察先將他押回警察局。

鄭仁被押走的時候,蘇三忽然問“你殺害自己親生女兒的時候會害怕嗎?會心疼嗎?”

“不怕也不心疼,因爲我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爲我們鄭家越來越興旺達打基礎。你們明白什麼,我們鄭家只需要男丁興旺,子孫擁有永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就足夠了。你們這些俗世庸人,只會小兒女惺忪作態,根本不懂我們鄭家以這種悲壯的犧牲換來的富貴是多偉大。”

鄭仁說到這裡哈哈大笑。

這個人已經沒救了。

羅隱對木局長說:“必須找出他殺人的證據,將他徹底釘死。”

按照現行法律,溺嬰謀殺嬰兒是無罪的,只能被道德譴責而已,對鄭仁這種人,道德譴責根本不值一提,他壓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唯有從法律上定他的罪,讓他餘生都在監獄中度過,否則只要他活着就會繼續作惡,繼續謀殺女嬰。

木局長吩咐手下徹底清理下現場。

蘇三和羅隱几乎一夜未睡,刺客竟不覺得疲憊,只因這個鄭仁着實太可惡,他們都想找出鐵證,讓鄭仁得到應有的制裁。

木局長看着周圍道:“基本沒有什麼了,這一晚上,你們也累,咱們回去梳洗下先找個館子吃點東西吧。”

蘇三和羅隱回到客棧換過衣服,洗漱一下。蘇三收拾完,掏出手帕,這纔想起剛纔忘記將這根東西交給木局長了。

蘇三將手帕浸溼了,一點點擦着那個滿是泥土的蝴蝶,很快,這蝴蝶被擦乾淨了,露出本來的面目,這是一枚金子打造的蝴蝶胸針,翅膀是四片薄薄的綠色的玉,極爲精緻,一看就不是普通丫鬟能擁有的飾品,因此蘇三判斷這胸針的主人,那具女屍,也許是鄭家的某位夫人。

羅隱已經換好衣服,看蘇三拿着一個蝴蝶仔細看,便問道:“這是什麼?”

“那個屍體掉下來時我撿到的,剛纔忘記交給木局長了,你看看,這綠色的玉片是什麼?是翡翠嗎?”

羅隱接過那蝴蝶胸針,仔細看看,搖頭道:‘好像不是翡翠。咦,這個玉片有點不對勁。”

玉片能有什麼不對勁?

蘇三對飾品沒什麼研究,看着羅隱蹲下身子,將蝴蝶小心地放在石板地面上。

過了一會,他又拿起蝴蝶,摸了一下說:“真的奇怪啊,這玉片是熱的。”

原來他將蝴蝶放在地面上就是爲了吸取涼意啊。

蘇三拿過蝴蝶道:“我不懂什麼飾,可也知溫潤如玉的道理,玉也不能冰涼啊。”

“那你就錯了,溫潤如玉並不是說玉是溫的,指的玉質地細密,光澤柔和,玉就是一種石頭,這種深秋時節,大早上的一定是涼的,可是你摸摸看,這個玉片是熱的。”

蘇三將蝴蝶攤在手上,用力摸了摸,點點頭道:“不錯,是溫的。呀,好像還有香味!”

蘇三將蝴蝶舉起,幾乎貼着鼻尖,果然,經過摩擦後那玉片散出一陣香味。

“原來這世間真有香玉啊,我以爲是賈寶玉胡說八道呢。“

蘇三又在玉片上用力摩擦幾下,放到羅隱鼻子前道:“你聞聞是不是香的?”

羅隱搖搖頭:“聞不到,不過這讓我想起一個傳說,過去聽我外祖父講過,有一種稀有的美玉叫溫玉,永遠都是暖的,摩擦產生淡淡香味,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

“兩位,收拾好了嗎?”

木局長在門口喊道。

蘇三將蝴蝶交給木局長,大致講了一下。

木局長道:“這是個線索,這樣的胸針一看就是很珍貴的。照着樣子畫下來,也許有人認識,我們就能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了,只要能坐實鄭仁殺害了這個女人,就一定能將他繩之以法。”

木局長帶着他們順着小城的石板路,走到一家小小的攤子前。

這攤子就兩張油漬麻花的桌子,四個條凳,旁邊支着大鐵鍋,裡面沸騰着雞湯,香味四溢。

“土雞米線,這早上吃上一碗,舒服的很。”

木局長指着那大鍋說道。

蘇三探頭一看,那大鍋裡果然燉着土雞,還有一些菌子隨着湯水上下翻騰着。

“三碗米線,一人一個雞腿。”

木局長說道。

很快,米線和雞腿被送了上來。雞腿斬塊,米線上面加着蔥花香菜花生碎等,攤主還將一個小碗放在一邊,裡面是青花椒榨過的油。

雞腿很鮮嫩,米線加上一點青花椒油,深秋的早上喝大一口,從嗓子到胃都熨貼。

蘇三喝了幾口鮮美的雞湯,忽然想起好久沒有看到餛飩姑娘了。

“來,嚐嚐這個納西粑粑。”

木局長託着小木盤子,裡面是一張像是油炸過的糯米餅子。

只見木局長在上面加上青椒醬,示意蘇三捲起來吃。

果然,新出鍋的粑粑搭配微辣清香的青椒醬,餅熱乎乎的,又很有韌性,非常好吃。

蘇三嘆口氣:“活着真好啊,有這麼多美味可以吃。”

羅隱只帶她是想到那些永遠無法長大的女嬰,爲轉移她注意力,故意夾走她碗裡的一塊雞腿道:“看你光顧的感慨,這雞腿我就幫你吃了吧。”

消失的神族(四十一)

吃過早飯,三個人走出小攤子。

蘇三吃的胃裡熱乎乎的,渾身都輕快起來。

果然,這個世界只有食物才能徹底地慰藉人的身心。

這幾天每日奔波,面對錯綜複雜的局面,蘇三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大腦運轉的一定會打結,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的臉色都好了很多。”

羅隱看到蘇三腮邊泛起了淡淡桃紅色,眼光透出溫柔。

“嗯,舒服多了,這些天啊,真是要把人累死。”

木局長笑道:“都是我們這小城的過錯,否則蘇小姐和羅兄就能看看風景爬爬雪山,不亦樂乎了。”

“這也是命吧,我總是遇到一些亂七八糟奇怪的事情,有時候也會很煩躁,爲什麼生活不能永遠平淡如水呢。”

“哈哈,要是什麼都如水,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

木局長哈哈大笑:“現在也算告一段落,雖然目前還不能徹底制裁鄭仁那個老怪物。但是人生最大的妙處就在於下一步不知會生什麼,羅兄,這也是我加入組織的原因。”

“嗯,看得出你是個很有抱負也很有能力的人,很高興能在這裡認識你,木兄。”

“我雖然姓木,但土司家族實在太大,人丁太過興旺。這麼大的一個家族,就總有人會成爲這個家族的棄兒,很不幸,我家就是如此,從曾祖父那代起就漸漸衰敗,到了我父親那一代,已經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個在本地還算高貴的姓氏了。”

木局長頗有感慨起來。

“這也是木兄走到今天的動力?”

羅隱的出身實在太過優越,他不懂這些出身寒微之人的心境。

“是啊,讓自己強大起來,找回家族失去的榮光。這就是我的夢想。”

木局長擡頭看着天色道:“還不到中午,兩位回旅館早點休息吧,這個東西,就先交給我,我派人去各個店鋪問問,只要確定那個死者是誰就好了。”

木局長掏出那隻蝴蝶胸針晃了晃。

羅隱點點頭:“好,我們長途跋涉的確是累了,先去休息了。”

看着蘇三和羅隱的背影消失在小巷拐角處,木局長掂掂手裡的蝴蝶胸針,脣角浮起一抹微笑。

蘇三回到旅館,剛進門就聽到牀下小翠喊道:“你還知道回來,把我們扔在這小破旅店了整整一夜,你洗漱換個衣服就出去了。去做什麼?男人,一定是和那個羅先生,爲了美男把我們扔在這裡!良心那,蘇小姐你的良心在哪呢。天啊,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跳蚤,這裡竟然有跳蚤!我的老天呀,你不知道跳蚤有多可怕,就蹲在盒子上和我大眼瞪小眼,噁心死了。”

剛吃過舒服的早餐,現在聽到小翠絮絮叨叨,蘇三長長嘆口氣道:“活着,真是美好啊。”

小翠沒想到自己的抱怨換來這個評價,嚇了一跳。

“怎麼會說這樣的話,難道?難道你去自殺了?”小翠驚叫道。

“呸呸呸,胡說八道什麼。”蘇三生氣地拎着藤箱出來,拿出木盒子拍了幾下。

“哎呀,拍的人家頭疼了。”

盒子裡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

蘇三又將那個嘎巴拉也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至於多嘴的小翠,還是在木盒子裡蹲着吧。

“有沒有辦法能根據骨頭確定一個人的準確死亡時間呢?”

蘇三問嘎巴拉。

“這個我也不懂,如果那個骨頭會說話,我還可以問問。”嘎巴拉有點歉疚地回答。

“這世間能說話的骨頭,怕是隻有你們倆了吧。不過今天我到遇到個人,像小翠一樣,能夠越來越年輕,不過他應該不是你們神族的人,他只是利用洗女,一種風水秘術,極爲恐怖冷血的。”

“啊,洗女,怪不得我看到那院子裡都是小女孩,是那些被害死的女孩子的魂靈啊。”

木盒子裡咔嚓一聲響,小翠很驚訝。

“洗女是什麼?”

嘎巴拉常年生活在西康腹地,並不清楚這些風水邪術。

蘇三大致講了一遍,嘎巴拉沉默一會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可能是我族的一種偏門邪術,在族中也是被禁止修行的,有些本族的不良子弟便將這秘術當作掙錢的法門傳播了出去。照你的說法,你們中原的洗女只是讓整個家族繁榮興旺,而我們的秘術卻能給人增壽減齡,也類似長生不老了,另一種意義的永生,當然,這個人最好不要出意外,否則還是會掛掉。”

“你的意思是,這個鄭氏家族很有可能和神族有關係?”蘇三激動地握住了嘎巴拉。

那嘎巴拉呵呵呵笑了起來。

“你弄癢癢我了,不要咯吱我啊。”嘎巴拉笑個沒完。

小翠叫道:“喂喂,男女授受不親啊蘇小姐。”

蘇三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啊,我忘記了,骨頭也是有性別的。”

這段時間太勞累了,蘇三躺下後很快就睡着了。

整個人像是在雲裡霧裡的,看不清周圍,晃晃悠悠的像是在空中飄。

這是做夢吧。蘇三心裡想着。

一股久違的香味傳過來。

豬油香氣、蔥花和香菜、蝦米澆上熱湯蒸騰出的香味,是小餛飩啊,很久不見的小餛飩。

這樣想着,就看到自己坐在一張木桌前,一個姑娘笑盈盈地送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

說來也奇怪,本來早上已經吃了很多東西,吃的飽飽的,可看到這香噴噴的小餛飩,蘇三不由自主地抓起筷子。

那姑娘笑道:“趁熱吃。”

蘇三擡頭笑道:“哎……”

笑容在她的脣邊凝滯,蘇三的眼睛直直地定在那姑娘胸前。

說來奇怪,這姑娘就在她對面站着,可蘇三就是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她長得是什麼樣子。

只看到她穿着藍花布的袍子,黑絨布滾鑲了一圈,胸口一隻金色的有着綠色翅膀的蝴蝶輕輕顫動着。

“姑娘怎麼不吃呢?”那女子笑着問。

“我見過這隻蝴蝶。”

“是嗎?這是我們家祖傳的,這蝴蝶翅膀上鑲嵌的還是溫玉呢。”

“我知道,是溫玉,也叫做暖玉,還有淡淡的香味。”

“對,姑娘說的極對。有些人都知道溫玉只是玉質溫熱,卻不知道玉暖生香。姑娘,一定要記得,這溫玉是帶香的。”

溫玉是帶香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三想問,可賣餛飩的姑娘卻瞬間就不見了。

消失的神族(四十二)

“說明白啊,爲什麼要記得玉暖生香?”蘇三嘴裡叫着,伸手去抓前面的空氣,似乎這樣就能將那女子從霧靄環繞中抓出來。

“怎麼了?做噩夢了?”

羅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接着一雙溫暖的大手按住了她在胸前胡亂抓着的手。

“啊,是夢啊。”

蘇三睜開眼,羅隱關切地問:“夢見什麼了?把你急成這樣。”羅隱掏出一個手帕,輕輕的按了按她的額頭。蘇三抓過手帕,自己用力擦了一下,“夢做的很蹊蹺,又看到了賣餛飩的姑娘。”

“啊?是長的什麼樣子的?”

羅隱知道蘇三每次看到餛飩姑娘都會有事情生,急忙問道。

“蹊蹺就在這裡,我能看清她穿的衣服,她戴的胸針,可我卻無法看清她的臉,根本不知道她到底長什麼樣。”

“那就奇怪了,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玉暖生香,讓我一定要記住。”

蘇三嘆口氣:“那胸針上的暖玉是有香味的。我知道呀,可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也許是日有所思便有所夢了,你一心想從哪胸針上找到線索,定鄭仁的罪,心裡念着緊了就做了這個夢。”

“也許吧,現在是幾點了?”

“下午三點了。再睡太陽就落山了。”

蘇三想伸個懶腰放鬆一下,可礙在羅隱在身邊,不好做這麼不淑女的動作,便動了動身子道:“你先出去,我起來。”

羅隱覺得奇怪,她只是午睡,雖然蓋着被子也能看出衣服穿得是整整齊齊的。

蘇三瞪了他一眼,羅隱急忙起身:“好的,好的,我這就出去。”

“呦,現在調教得蠻好的哦。”

小翠的聲音有點酸溜溜的。

蘇三笑道:“對呀,你嫉妒還是羨慕啊?”

“哼,不嫉妒也不羨慕,這位羅先生,過去我可是看一眼就抖,害怕的很。”

“我也覺得奇怪,你不是最喜歡美男的,對羅隱卻沒什麼感覺。”

“那是因爲這個人可怕啊,對誰都冷冰冰的,我還是人形的時候,他都懶得看我一眼,倒是變成骨頭架子了,他還能多看幾眼。我還覺得奇怪,就算我長的不夠美,肉人總是比骨頭好看點吧。”

“那是因爲在他眼中大概是從不在乎人的美醜,只看內心吧。你的內心啊,嗯,你自己清楚哦。”

蘇三故意拉長了語氣。

小翠嘆口氣:“我以爲他對誰都冷冰冰的,不過這一路看來,只對你是好的,這叫什麼,王八看綠豆對眼了對吧?”

“呸呸呸,臭小翠,又胡說八道,看我不砸碎了你的嘴。”

“蘇小姐,你不要這樣嗎,都說女人頭長見識短,可我看來你頭雖然是挺長的,那見識也是很不錯的,和別的呢女人不一樣。”

小翠恭維起人來都陰陽怪氣的。

蘇三懶得理她,起來對着鏡子整理下頭,蹲下身子對着藤箱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老實待着,等我回來,要是鬧出點動靜驚到了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蘇三哼了一聲轉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屋子裡響起小翠幽幽的聲音:“看到了吧,她一直這麼威脅我。”

“她是不好意思了,故意兇你呢,枉你做了幾世女人,竟全然不懂女人的心思。”

嘎巴啦話語中充滿嘲笑。

“你知道什麼?我做女人時威風的很,有好多好多錢,還包了個特別好看的大明星做男朋友,只是沒想到福兮禍所伏,最後因爲這口愛好沒了命,唉,往事不堪回,嘎巴拉,你來講講你的故事。”

篤篤篤。

蘇三敲了幾下門框,小翠急忙噤聲,房間裡安靜下來。

“聽到沒,就這麼聒噪,怪不得肖琴把她寄過來,一定是吵的他們煩躁了。”

羅隱笑道:“不過她這一路上也是有功勞的。”

正說着話,林小姐從外面走了進來,有點擔心地說:“蘇小姐,現在街上都傳遍了,鄭家女池下面都是屍骨,不過都說殺的是自家的女嬰,不算犯法,警察局長小題大做。怕是看上了鄭家的財產,想辦法整治鄭家呢。”

“是啊,這件事真是麻煩,明知道他作惡多端,現在的法律卻又無處下口,除非查到那具女屍的真實身份。”

羅隱眉頭微微皺着,蘇三看那些藏人不在面前便對他們大概講了一下嘎巴啦說的話。

“他說那法術和神族有關,我們應該問問鄭仁和神族的交易是什麼。”

蘇三最後說。

“你覺得鄭仁會說實話嗎?那個人全身上下無處不假,現在看到他那張笑臉我都覺得噁心。”

羅隱恨恨地說。

正說這話,就聽着旺堆的喊叫聲傳來,接着是幾個藏人的哭聲。

他們哭喊起來用的是藏語,林小姐聽到面色一變:“他們說那個多吉死了。”

多吉就是被頭傷到眼睛的那個藏人,蘇三也臉色一變:“天那,那**不是也要……”

幸好這個旅館的老闆是個藏人混血,也是信佛的,見一個同胞死在這裡倒是沒有說什麼難聽話,還拿出白布和香料給他們做裝裹用。

旺堆問清了旅館老闆,花錢讓一個夥計去請喇嘛過來念經。

雖然只是這幾天的交情,但是眼瞅着這個人出事,又是羅隱打他們泡溫泉的,蘇三和羅隱看到也不禁有些黯然。

兩個人見幫不上什麼忙,聽着他們唸經心裡煩躁,便決定去警察局看看**怎樣了。

警察早被木局長關照過,立馬將他們帶到關押**兄弟的房間。

推開門,聽到屋子裡有兩個人的說話聲,蘇三和羅隱對視一眼,看來**還活着,一顆心落了地。

**看他們進來,急忙問:“怎麼樣?我大哥……”

他叫了好些年大哥,一時難以改口,“他怎麼樣了?那些屍體都挖出來了?”

“是,很多屍骨因爲年久散落,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最少有一百多,還有些成年人的屍骨,除去那商人的妻女,別的你都清楚嗎?”

羅隱問道。

**搖搖頭一片茫然。

蘇三現,他受傷的那隻眼睛隱隱有紅光閃動,便問道:“你的眼睛疼嗎?”

“不疼了,醫生說什麼事都沒有。”

蘇三剛想說這種事醫生又管不來什麼,羅隱忽然握住她的肩,用力按了一下。

蘇三講話嚥了下去,鄭禮問:“那,他能判刑嗎?他要是不能判刑,我們兄弟還是沒有活路啊。”

消失的神族(四十三)

蘇三和羅隱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無法做出這個承諾。

**看他們一眼,目光中閃過失望。

兄弟二人只爲了求生纔出賣鄭家的秘密,出賣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如今看來這個生路似乎求之不得。

奈何奈何?

**噗通往牀上一躺,長長地出一口氣,閉上雙眼。

鄭禮搖着他的胳膊:“二哥,怎麼辦啊,他要是沒事被放出來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喊道:“死就死了有什麼大不了,費盡心思最後還是難逃一死,也是命裡註定了。”

蘇三聽着這話心裡很是酸楚。

**仰面躺着一副萬念俱灰的頹廢樣子。

“我會求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不要爲難你,你還小,他會放過你的。蘇小姐,羅先生,舍弟以後就拜託你們多加照顧,我怕是命不久矣。”

蘇三拉着羅隱走出去,低聲道:“看着他們兄弟這樣我心裡真是難受。”

“是啊,他們倆能鼓起勇氣揭鄭仁所做作爲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若是因此被鄭仁報復,那真是太沒天理了。”

羅隱也感慨道。

“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出鄭仁殺人的證據,將他繩之以法。”

蘇三伸出手來,羅隱握住,用力按了一下道:“好,我們盡力。”

兩個人走出一段路纔想到同是被頭掃進眼睛,爲何多吉不幸死了,而**卻還沒事呢?

“你現沒有,**的眼睛倒像是越來越好了。”

蘇三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語:“這就奇怪了。一樣的傷,他怎麼恢復的這麼快。”

“也許是……那些頭的主人身上流着和他一樣的血,彼此血緣相近,她們並不想真的傷害他?”

也許吧?蘇三知道,這世間總有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徹底搞明白的。

那就不多想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鄭仁的紕漏,將他徹底釘死。

兩個人在警察局轉一圈,沒有看到木局長,警察說他去下面調查去了,據說有了重要的物證。

“一定是去找那個胸針的線索。”蘇三判斷。

“大海撈針啊,一個小小的胸針,還真是不好找線索。”

羅隱嘆息道。

“那可不是,你可曉得身爲女子,走在街上第一眼看到對面女子的都是相貌衣裝和飾?只要那女子曾經出現在人前,就一定有人記得那個胸針,它造型是那麼美,那麼別緻。”

“這你就要失望了,你可知道雲南這裡四季鮮花,蝴蝶蜜蜂之類也是衆多的,有個地方還叫做蝴蝶泉,就是因爲蝴蝶衆多聞名。既然到處蝴蝶,一個蝴蝶胸針有什麼奇怪?恐怕就算戴滿頭蝴蝶飾都沒人會覺得奇怪,會多看一眼吧。”

我的老天,怎麼會這樣。

蘇三眼光瞬間黯然下來。

羅隱見她神色落寂,滿眼失望,便有點後悔自己非要說出真相,急忙安慰道:“此處蝴蝶飾品雖然衆多,但溫玉可是非常罕見的寶貝,這蝴蝶用溫玉玉片鑲嵌,定然是極爲珍貴的,不是隨處可見的東西,會好找一些。”

會是這樣嗎?蘇三看看羅隱,神情似乎輕鬆一些,其實內心還是揪緊了。

能不能治鄭仁的罪就靠這個東西了。

“我問過木兄,本地警局只能拘禁嫌疑人三天,還有三天的時間,不要着急,鄭仁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老天不會放過他的。”

真的是這樣嗎?

聽到羅隱口中竟然說出什麼老天不會放過,蘇三微微一笑,心想這個人啊,初見時一副冷麪人的樣子,現在卻越來越婆婆媽媽的,連命中註定,老天懲罰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若是在過去,羅隱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皺着眉頭,訓斥一派胡言,市井愚婦之語呢。

想到這裡蘇三對他的感激就增添了幾分。

蘇三莞爾一笑:“謝謝你。”

謝我?

羅隱很明顯沒明白蘇三在想什麼,詫異地問:“爲什麼謝我?”

“謝你長久以來對我的包容和幫助,總之一切都要謝謝。”

羅隱眼睛微微眯一下:“只謝可不成啊,等事情都結束以後,不如以身相許吧。”

他見蘇三眼光一動,擡手就要打自己,便急忙按住她的手,誠懇地說:“我說的是真話,我們也該爲自己將來想想了。中國這個情況,怕是將來不會太妙。政府的事情你也看到,這樣亂紛紛的你打我我打你,總會有個交代,成王敗寇,若是我們贏了,依然還是過着現在的生活,一旦輸了,恐怕就只能遠渡重洋去做寓公了,實不相瞞,我早做好做寓公的打算,只是不曉得你能不能屈尊賠我去做寓婆。”

“你就這麼悲觀嗎?”

蘇三悠悠地嘆口氣,這是他們第一次提這麼現實的事情,現在的局勢已經艱難如斯了嗎?

“我被澤旺脅迫,其實一半也是心甘情願,我想給自己,給家族找出一條活路。不過現在看來,這條路怕是行不通了,西邊局勢複雜,不管是哪一家哪一派勢力,這種****的地方都是不好置喙,現在看唯有遠走重洋了。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難,到時候家國從此兩拋,你我便是無根浮萍。”

“不怕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孤單一人,去哪裡都是無所謂的,當然,我是不會真守着一座公寓坐吃山空,我還要像現在這樣,也許還能做個女福爾摩斯呢。”

蘇三憧憬起將來,竟然有點躍躍欲試。

羅隱想不到蘇三原來這般豁達,內心激動,甚至就想在此處求婚,什麼尋找神族,什麼天珠,不如兩人就此攜手遠走海外,拋開一切是是非非才好。忽然就聽木局長的聲音響起:“羅兄,蘇小姐,你們猜我查到了什麼?”

“可是那蝴蝶有線索了?”蘇三驚喜道。

“是,我叫人拿着蝴蝶各個飾店去問,有家老闆娘記起這個物件,說木三小姐當年曾經在他們店清洗過這個胸針,是木三小姐的東西,本來是一對的,木二小姐手頭還有一個,是一模一樣的。”

“這木三小姐和木二小姐又是何人?難道是土司家的小姐?”

“對,就是土司家的小姐,若是從族中論起,算是我的遠房堂姐吧。”木局長滿臉激動。

“那就是說木二小姐手裡也有這麼一個蝴蝶胸針,只要憑藉這個就能證明那女屍的身份了?”

“對,木三小姐就是鄭奇的妻子,也就是**和鄭禮的母親,說是生鄭禮的時候難產而死,現在看原來是被鄭奇害死的。”

“那木二小姐現在何處?”

蘇三急忙追問。

“二小姐嫁到曲靖,我已經派人去送信了,她這幾天就會帶着胸針從曲靖過來,哈哈,這下可好了,鄭仁的罪名就能確定了。”

木局長開心地說道。

是啊。這樣真好。

蘇三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只要想盡辦法將鄭仁困在警察局幾天,等木二小姐帶着胸針來。

消失的神族(四十四)

在沒有確切證據的前提下,本城警察局只能將嫌犯羈押三天而已。

第三天的上午,木二小姐還是沒有到。

蘇三和羅隱都在警察局陪着木局長,後者已經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能不急嗎?

縣長和土司家都過問這件事了。

縣長那邊還好點,忌諱木局長的特殊身份不敢太過,只是意味深長地說:“鄭家在我縣也是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了,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

“鄭家可是幾代良善,爲我麗江出力多多,你們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鄭仁年方弱冠尚未婚配,那些女嬰之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且民間溺嬰者衆,民不告官不究的事,你單單揪着鄭家不放,莫要忘記你也是姓木的。”

土司派人將木局長叫去就一頓訓斥。

從輩分上論,他是族長,是木局長的族叔祖,叔祖教訓小輩不得多嘴。

木局長諾諾連聲,最後卻擡眼問道:“叔祖,方纔咱們論的是家禮,現在我開始談公事。叔祖可知道這個蝴蝶胸針?”

木土司見木局長攤開手心,裡面是個蝴蝶胸針,翅膀是兩片碧綠的玉片。

“女人的飾,我怎麼知道。”木土司冷冷地說。

“叔祖,這個胸針,當年我曾經見三堂姐戴過。”

“嗯,你三姐對你還是不錯的,你們差了多少歲來着?”

“三堂姐長我十歲,她嫁入鄭家時我只有七歲,還跟着花轎後面撿糖吃哩。”

木局長回憶起往事,臉上顯出一抹溫柔。

“是啊,那時你又黑又瘦,你父親纔去世不久,唉,也難爲你們孤兒寡母,這轉眼間,你三堂姐已經沒了快十年了。”

“叔祖,是八年,據鄭家說法是在生鄭禮的時候難產去世,幾個月後,鄭奇也去世了,夫妻合葬在城外。”

“是,八年了,真是一轉眼,鄭仁是你三堂姐的長子,看在你三堂姐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對一個小輩如此啊。”木土司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叔祖,這個蝴蝶胸針就是從鄭家女池下面挖到的,是一具成年女屍衣服上的飾物。”

“你什麼意思?”

木土司目光炯炯盯着木局長。

他可是老狐狸了,馬上嗅到不同的味道。

“我的意思是,我懷疑那具屍體是三堂姐。”

“胡說八道,你三堂姐好好的埋在城外,這個大家都清楚,怎麼可能被埋在鄭家。”

“叔祖,當時說難產而死,土司府可派家人去探望?”

“這個……”

老土司默然不語。

因爲木家嫁出去的這個三小姐是他長子的女兒,他長子早逝,兒媳殉節,一對女兒成了孤女,他是土司又是祖父,隔了輩分的老人加上事務繁忙自然是無暇顧及兩個孫女,因此這姐妹二人一直養在他二兒子那邊,而這個二兒子和長子卻是隔母的。

木家這位三小姐難產去世的時候,正好木家二嬸在做月子,認爲死人是晦氣,衝了她兒子,並沒有派人過去看看。

木局長冷笑:“叔祖,恐怕那城外並沒有三堂姐的屍骨呢。”

“怎麼可能,你不要胡言亂語。”

木土司大怒,指着木局長道:“如果真如你所猜測,你三堂姐是被胡亂埋在鄭家,那也是鄭奇做的,和鄭仁有何關係?你爲何抓着鄭仁不放。”

“叔祖,鄭仁和鄭奇其實是同一個人,當年真正的鄭仁,你的曾外孫早已經被鄭仁害死了。”

“虎毒不食子,鄭奇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叔祖,鄭家歷代殺了那麼多女嬰,哪個不是親生骨肉,據**和鄭禮說,鄭奇嫌棄鄭仁失聰,將他帶到外地殺害了,他們鄭家歷代謀害女嬰,就是在研習一種邪術,能帶給人榮華富貴和永葆青春,因此後來鄭奇代替了鄭仁,也就是三堂姐去世後鄭奇忽然暴病身亡,這一切都是現在的鄭仁設下金蟬脫殼之計。現在的鄭仁就鄭奇。”

木局長這番話換個人聽也會斥責無稽之談。但是木家本就是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對怪力論神的事情接受程度比中原高的多,木土司聽到這番話,再回憶一下當年鄭奇去世前後的可疑之處,眉頭擰着,捻着鬍鬚道:“就算鄭仁就是鄭奇,也不能證明你三堂姐是死於非命的。”

“我會找到證據。”

木局長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木土司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怎麼證明,結果到了傍晚時分,木府下人慌慌張張地來報告道:“大人,局長在城外開棺驗屍呢!”

什麼?年邁的木土司差點氣的吐血。

那畢竟是他孫女和孫女婿的墳墓,木局長竟敢私下去開棺。

木土司帶人趕到墓地,墳墓已經打開了。

**和鄭禮跪在地上哀哀地哭,**一看到木土司就撲過來抱着他的腿說:“原來我們母親不是難產死的,可憐三弟一直以爲是自己害死了母親,曾外祖,您要爲我們兄弟做主啊。”

木土司往那擡上來的棺材一看,竟然都是空的!

他差點驚厥過去,顫巍巍地指着那棺材道:“空的,真的是空的?”

“對,叔祖,鄭仁就是鄭奇,三堂姐是被他害死的。”木局長在土司耳邊輕聲說道。

這件事匪夷所思,是不能公開的。

蘇三和羅隱立在一邊,看着鄭家兄弟痛哭流涕,也都有點難受,這對兄弟常年生活在鄭奇的陰影下,被迫看着妹妹們出生後被鎖魂針封了七竅,被活埋,被人踐踏,現在又得知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是死於非命,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時就見遠方的路上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一人一馬迅往這邊馳來。

“見過土司大人。”馬到面前,那人急忙下馬跪在木土司面前。

“小的是曲靖楊家的,我家夫人派小的來送一個物件。”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雙手奉上。

木土司接過盒子,打開那盒子,一隻蝴蝶胸針赫然躺在裡面。

木局長也將自己手裡的那個胸針拿出來,放進盒子裡。

兩個胸針一模一樣。

“夫人說這是出嫁時太夫人所贈,和三小姐一人一個,一直佩戴。”

那下人稟告道。

木土司的手開始顫抖:這麼可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如果鄭家歷代都在殺害女嬰,那麼歷代的木家女早亡也就好解釋了,她們不一定是難產早亡而是死在惡毒的鄭家人手上。

木局長看向羅隱和蘇三,微微點點頭,嘴角展開淡淡的微笑。

消失的神族(四十五)

鄭仁看到被扔到面前的各種證據,整個人都崩潰了。

“這是污衊,我的妻子的確是難產死的,那墓裡我的棺木自然是空的,但是我妻子是埋在那裡的。”

鄭仁活了兩輩子,很快就調整好心神,讓自己鎮定下來。同時他這話說明,他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鄭奇。

“墓是空的,棺材裡社其實什麼都沒有,鄭仁,哦,該叫你鄭奇了,女池下面最後挖出的女屍就是你的妻子木三小姐。”

蘇三聲音中透出興奮,這個證據足以將他釘死:謀殺妻子,而且謀殺的還是土司家的小姐,鄭仁徹底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妻子真是難產死的,她死了後我纔開始漸漸變化的。”

鄭仁雙手用力抓着桌子,大聲喊叫着。

“正因爲你要漸漸變化,開始策劃假死,所以就在之前謀殺了你的妻子。或者說,我那三堂姐的死也是你永葆青春計劃的一部分,否則爲何會將她也埋在那溫泉下面!那也是一種儀式對不對?你喪盡天良!”木局長向前探着身體,惡狠狠地盯着鄭仁。

鄭仁稚嫩的臉上流露出和相貌不相符的悲涼。這是藏在體內的鄭奇的真情流露。

他長長地嘆口氣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真的沒有傷害她,我是愛她的。”

“愛?真的愛你的妻子你就不會殺害你們的親生女兒,鄭仁,不,鄭奇,你愛的只有你們鄭家的榮華富貴,還有你自己的青春永駐。”

蘇三嘲諷地指出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隨便你怎麼看我,我沒有殺我的妻子。她是難產死的。”

鄭仁反反覆覆都是這樣一句話:他沒有殺害妻子。

“哼,人證物證都在,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了。只靠這些證據就能判你的死刑,特別是……”

羅隱故意停頓一下,非常惡毒地加上一句:“你最大的靠山,木家已經將你拋棄了。木家懷疑歷代嫁到鄭家的女兒都是被謀害的。”

“木家!從我們鄭家得到了那麼多好處,轉眼就不管不顧了?這些白眼狼。”

鄭仁知道徹底失去了全部希望。木土司就是這裡的土皇帝,縣長算什麼,放自己出來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這個胸針,不是我夫人的,我從沒有見她戴過。這是木家誣陷我!”

鄭仁指着桌上的證據大聲喊道,蘇三見他眼睛紅,已經有些歇斯底里。

這是困獸猶鬥嗎?

蘇三冷冷地看着鄭仁,之前她怎還覺得這個人相貌清雅,氣質不錯呢,原來不僅惡毒還愚蠢,木二小姐都派人帶着證物來了,他還在狡辯。

“你還是省省吧,這可是木二小姐派人從曲靖送來的證物。我和二小姐都能證明,那胸針就是三小姐的。”木局長冷笑一聲,拿起兩隻胸針在鄭仁眼前晃了晃。

“誰能證明派來的人就是曲靖楊家的,你們隨便找個人來誣陷我!是你,是你!我夫人從沒戴過這個東西,你從哪裡看到的!”

鄭仁像是個落水的人,拼命掙扎,想要撈一根救命稻草。

蘇三實在不想看鄭仁這樣猥瑣的耍無賴,看了羅隱一眼,示意一起出去。

接下來將由木局長來審訊了。蘇三和羅隱走出審訊室。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半個臉紅彤彤的掛在山邊,羅隱指着遠處道:“那邊就是雪山了,這樣的時候太陽下山,白雪映着紅色,很美,很壯觀。明天我們就可以去那邊看看了。”

“那不就是古詩中描述的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意境?”

蘇三也很感興趣。

“差不多,但一定比那景象好看多了。”:

羅隱揮了一下胳膊,放鬆一下肩膀:“鄭仁的事情解決了,我們這段時間太過緊張,也該好好放鬆一下了。”

兩個人走到警察局的院子裡,看到**牽着鄭禮,呆呆地站在門口。

看到他們倆過來,鄭家兄弟點點頭,鄭禮眼睛哭的紅紅的,抽噎着問:“他都承認了嗎?”

蘇三現,鄭禮從不稱鄭仁大哥,看來這個親生的父親,冒充的大哥,是鄭禮心中的一個巨大陰影。

“他不承認,一再狡辯,不過物證人證俱全,他不承認也沒有辦法,法院是講證據的。”

羅隱竟然耐心地給他們講明情況。

鄭禮這才長長出一口氣,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想將含着的眼淚都揉回去。**一直沒有出聲,此刻忽然問:“既然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吧?”

“這要去問木局長。”

羅隱回答。

“你們不是一夥的嗎?”**的眼神從蘇三和羅隱臉上滑過,“你們說什麼,他一定會聽的,我們家的事情已經查明瞭,和我們兄弟無關,不能封着我們家不許回去吧。”

蘇三對這兄弟倆充滿了同情。

因爲在她看來,這兄弟倆和鄭仁是不同的,鄭仁自私的失去了人性和感情,至少這兄弟倆是有人類的感情的。特別是鄭禮,在現自己拿着鎖魂針後一再警告自己扔掉那東西。

想到這裡,蘇三點點頭說:“放心吧,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們的。”

“謝謝蘇小姐。”

鄭禮對着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鄭家的事情解決了,多吉也被安葬,旺堆幾個人還湊錢給他在廟裡點了長明燈,讓他早點進入輪迴。第二天早上,蘇三和羅隱決定去玉龍雪山走一走。

“木兄,鄭家兄弟的事情就拜託給你了。”羅隱臨行時想幫鄭家兄弟一把。

“放心吧,他們也是我的晚輩,我家道敗落,過去木家衆人只有二堂姐三堂姐對我照顧有加,他們畢竟是三堂姐的兒子,我會幫他們的。”

蘇三看木局長信誓旦旦也就放心了,他們一行人騎着馬,離開了麗江城,帶着各自的心事向玉龍雪山方向走去。

從麗江城到玉龍雪山有近四十公里,一個熟練的騎士騎這樣的好馬,兩個小時足夠到雪山了。

可蘇三是新手,騎馬騎的大腿根都磨破了,羅隱知道她辛苦,一路走走停停,權當看風景了。

因此早上十點多出門,到了傍晚時分才走到雪山腳下。

“看,半山都是金紅色,美吧?”

羅隱指着雪山一側的太陽說道。

“真壯美啊,可惜,今天太晚了,我們上不成雪山。”

“還要要做好準備的,上面冷的很,氧氣也稀薄,我們需要好好休息下調整一下身體。”

羅隱還真是個百事通,什麼都懂似的。

旺堆等人也連連點頭說不能輕易登山的。

蘇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喊道:“哎,這裡的空氣都是與衆不同的,清冽,還有點香氣。”

蘇三說到香氣,忽然想起夢中的餛飩姑娘說的那句話:記得,暖玉生香。

“呀!”蘇三忽然惶恐地看向羅隱,驚叫一聲。

“怎麼了?”

羅隱見她神色有異,以爲她大腿又磨得疼了:“是不是腿疼?”

“不是,我想起來了,暖玉生香,那個胸針是假的!”

消失的神族(四十六)

胸針是假的?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看着蘇三。

郊外鄭家目的開棺驗屍時的場景大家都看了,木家二小姐派人送來的胸針怎麼有假?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木家二小姐派來的,是有人動手腳,送來的胸針是假的!”蘇三斷定。

“不可能,我摸過那個送來的胸針,也是有溫度的,”

羅隱搖搖頭,那胸針的玉片用的是溫玉摸一下就能知道的,他相信自己的感覺。

“是,那玉片摸上去也是溫的,不冷,當時我們都被看當時的場景震撼了,都滿心歡喜想着這下好了,木家二小姐送來的蝴蝶胸針、一座空墳,證據確鑿,鄭仁會被判刑了。”興奮衝昏了蘇三的頭腦,她竟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胸針上的玉片是沒有香氣的。

“是啊,當時真是這樣想,鄭家太缺德了,鄭仁,哦,不對,是那個鄭奇更缺德,還間接害死了多吉,這種人要受到懲罰,我當時都要笑出聲來!”

旺堆甕聲甕氣地喊道。

羅隱仔細一想,自己當時也是有一種柳暗花明之感,看到胸針是一樣的,又摸了一下是溫的,再看到那座墳又是空的就已經認定現在的鄭仁,真正的鄭奇殺害了自己的妻子。

“是,我們大家當時都覺得老天有眼,這一切都是報應,鄭仁終於能被判刑了,現在想來,那送回來的胸針是沒有任何香氣的,那不是一對胸針,送來的是仿製品!”

蘇三說到這裡渾身冰冷。

“是誰仿的……”旺堆問完就捂住自己的嘴,張口結舌,”佛爺啊……木……局長。“

是的,那胸針一直在木局長手裡,忽然開棺驗屍也是木局長決定的,原來這一切都是木局長布的局!

“可惡。”羅隱最恨被人騙,忍不住揪住了馬繮繩。

“別虐待你的馬了,往好地方想想,木局長也是爲了將鄭仁定罪,不得不鋌而走險吧。”

蘇三儘量往好地方想。

會是這樣嗎?

羅隱知道蘇三無論經歷了多少事,都保持一顆琉璃般晶瑩的心。她從不將人性往卑鄙地方想,羅隱皺緊了眉頭,對鄭家的未來充滿了擔心。

是的,他們沒法回去。

一個是已經遠離麗江三十多公里,再一個,木局長是姓木的,麗江這樣的邊境小城,以他警察局長和保密局的雙重身份是可以隻手遮天的,他要想背後搞鬼,不比忌憚莫明,就算是莫明知道,那也是鞭長莫及啊,現在他們能想明白這件事,也沒有辦法回去了。

拿什麼做證據?

說木局長拿着蝴蝶胸針仿製一個,同時還在鄭奇夫妻合葬墳動了手腳,將鄭夫人的屍體偷走?證據呢?說胸針是有香味的,誰信?就憑蘇三說有香味就有香味?說屍體被偷走證人在哪裡?麗江不是上海,這樣的邊境小城,木局長如果翻臉了,對他們下手都是很平常的事,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蘇三的心沉了下去,她閉上眼睛,心寒的同時又多了幾分對羅隱的感激。

感謝他,給自己一個盡情展示自己的舞臺,若是沒有他的幫助,誰會相信她一個小記者胡說八道?

就算初見時候,羅隱傲氣滿滿,對她多有諷刺,可最後還是採納了她的意見。

在這個時代,這個環境,能對一個女人如此信任和尊重的人能有幾個?

就是衆人眼中的優秀人才楊法官,就算有一個飽受家暴痛苦的母親,對女人也毫不尊重,充滿了輕蔑。

想到這裡,蘇三心中的寒涼被溫暖所替代,她睜開眼看向羅隱,忽然笑了一下:“謝謝你。”

羅隱一愣:“謝我什麼啊?”

“什麼都謝,總之就是謝謝。”

在外人聽來蘇三的話有點莫名其妙。

羅隱看到蘇三眼中閃動的晶瑩,她是真的,誠心誠意的在感謝自己。

“人世間有許多事情是努力也沒有辦法完成的,我現在明白了,之前我能做很多事,是因爲你。”

蘇三說完這話臉就紅了。

林小姐呵呵笑了一下,指着雪山腳下的帳篷道:“旺堆,咱們去那邊看看,能不能給咱們勻兩頂帳篷出來,今晚就要在這裡住了。”

說着打馬先走。

旺堆等人雖然粗俗,可也早都明白這男女之事。旺堆吹了一聲口哨唱起歌來:“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哦,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

月亮~彎~彎~,康定溜溜的城喲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

張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喲”

在唱到最後時候,剩下的那幾個漢子也跟着一起唱了起來,一唱到李家溜溜的大姐,他們幾個就回頭衝着蘇三笑。

蘇三很不好意思地乾咳一聲:“這些人真討厭。”

羅隱笑了一下:“你想明白了就好,我怕你心裡難受。”

“難受是有的,只希望木局長真的只是爲了將鄭仁繩之以法。”

羅隱不忍心破壞蘇三內心美好的期望,心裡微微嘆息道:但願吧。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木局長盯着鄭仁的眼睛,笑眯眯地問。

鄭仁像是在一夜間老了二十歲,額頭已經滿是皺紋。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誣陷我?”

鄭仁木然地問,又像是喃喃自語。

“你不是什麼好人,將你繩之以法也不能算是陷害,算是替天行道吧。”

木局長聳聳肩。

“你堂姐真的是難產死的。”

鄭仁依然重複着這句話。

“她怎麼死,我不關心,從來就沒關心過。”木局長笑了。

“你活了大半輩子,還這麼幼稚,幫她報仇只是個藉口,二小姐也從沒有派人來,都是我安排的,我要做的就是……你死。”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鄭仁面色慌亂,揮舞着手銬:“我不想死,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我幫你,你拿什麼來換?”

木局長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換?”

鄭仁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要……”

“對,你家的秘術,我也要我的家族興旺。”“開什麼玩笑,你是姓木的,你們家還不夠興旺?”

“那不同,興旺的是土司家,我要的是我的家族,你懂嗎?我家從曾祖父時代就衰落了,從小我經受了木家人的多少欺壓和恥辱?我要我自己家族興旺達,永遠凌駕在土司家之上,只要你教出洗女的秘術辦法,我就給你活路。”

木局長眸子閃亮,彷佛已經看到自己後代子孫興旺達,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什麼木家,什麼土司家,統統要被我這個木家分支踩在腳下!

他從懷裡摸出那對蝴蝶胸針,燈光下,胸針上的玉片綠得剔透晶瑩,像是個美好的夢。

消失的神族(四十七)

遠處,林小姐正在和帳篷外的人說着什麼。

羅隱先下了馬,接着扶着蘇三下馬。

蘇三這一路騎馬如同受刑,下來後坐在有些枯黃的草地上,說什麼都不想起來了。

這時羅隱看着林小姐和那人說話,伸手指向這邊,那人衣着打扮都是藏人,帶着皮帽子,像是這附近的牧民,他順着林小姐指向看過來,對着羅隱一揮手。

羅隱緊張地看了蘇三一眼,心裡暗罵:可惡,竟然是那傢伙。

“我親愛的susan!“那人大步往這邊走來。

他很高,過一米九,一身藏袍顯得很威武,他看起來神情激動,直接摘下來皮帽子在空中揮舞着,金黃色的頭在夕陽紅格外的燦爛。

是漢斯!

蘇三站起來,驚喜地迎過去。

漢斯伸開雙臂,緊緊地將蘇三摟在懷裡。

羅隱別過臉去,不想看這一幕。

草地、雪山、夕陽,高大的金男人擁抱着東方黑女子,如有攝影師看到一定讚歎多麼美的畫面。但這一切在羅隱眼睛裡那就是太可惡了!

雖然知道漢斯純粹是出於長輩的愛,可爲什麼他們西方人的禮節總是抱來抱去?我和蘇蘇也不過是拉拉小手好吧?嫉妒羨慕充斥着羅隱的心胸,他忍不住低下頭攥緊了拳頭。

旺堆等人看着那個藍眼睛藏人忽然走過去摟住蘇三,開始都愣住了,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當着羅隱擁抱蘇三,那不是找死嗎?可是後來看着羅隱站在那沒有什麼東西,便覺得可能都是熟人,就都開始起鬨地吹起了口哨。

“漢斯先生,好久不見。”

羅隱實在看不過去,上前拉着漢斯的胳膊強力要握手。

漢斯只能鬆開蘇三和羅隱握了一下手:“的確是好久不見,你們怎麼來到這裡?”

蘇三驚喜地看着漢斯,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龍水和菸草的味道,並沒有長期在草原上居住的人身上的那種腥羶味。

蘇三的目光投向遠處,在漢斯走出的氈房周圍幾頭牛在吃草,看來這一切都是漢斯的道具而已,他在這裡是另有目的的。

蘇三能看到羅隱自然也看到了,於是羅隱笑道:“漢斯先生怎麼跑來雪山下放牧?”

“哈哈,採菊東籬下的生活我也想享受一下嘛。再說,現在中國到處都是戰亂,我可不想在經受什麼戰爭了,只想安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漢斯說到這裡還衝着蘇三眨眨眼:“要是我的小susan能和我在一起,那就更棒了。”蘇三也不指出他撒謊,接着話茬道:“好啊,我也厭倦了現在的生活,很想和漢斯舅舅一起生活呢,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可不能拋棄我呀。”

漢斯一愣:“啊?和我在一起?”

“對呀,我也想不到能在這裡遇到,一定是我每天祈禱,上帝顯靈了,漢斯舅舅,哦。”

羅隱也含笑道:“我們是出門旅遊的,既然能在這遇到的確是不容易,蘇蘇一直掛念着你,她想和你一起尋找世外桃源,那好啊,我是唯她馬是瞻,她去哪我就去哪。”

羅隱的意思簡單明瞭:我們都跟着你,哪也不去了,你看着辦。

漢斯有點慌亂,回頭看了站在一邊的林小姐和旺堆等人:“他們呢?”

“他們只是在西康遇到的同伴,爬完雪山就各奔東西了。”

羅隱解釋道。

漢斯稍微鬆口氣,蘇三看着他有點如釋重負的神色,便指着那帳篷道:“太好了,走了這麼久腿都要斷了,有牀鋪和吃的嗎?”說着就往那邊走。

漢斯蹭蹭兩步就攔在蘇三前面道:“一個老單身漢的帳篷,又亂又臭,看舅舅給你支個新的。”

“等不及了,我腿都磨破了,真是要累死了。”

蘇三推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繼續走。

漢斯有點急了:“susan乖,我好久沒洗澡,那帳篷裡氣味很不好聞的,薰到你可怎麼辦。”

蘇三笑了一下,伸手捻了一下他的皮袍子問:“這皮袍子是花錢買來的還是搶來的?還有那些牛羊?原主人在哪裡?被你困了還是殺了?那帳篷氣味不好?嗯,一股古龍水味和三五香菸味,你的生活還真是夠奢侈的,都到這裡還這麼講究。”

漢斯舉手做投降狀:“我的小公主什麼都能猜到,嘿嘿,我可沒殺人,這是我花錢從一個牧人那買來的。”

“你會放牧?這些牛羊將來怎麼辦?”

漢斯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不會做這些事啊,反正放着它們草地上隨便啃點,等將來我們離開這裡,就殺了吃肉嘛。”

“我們,都是誰?”

蘇三迅抓住他話裡的信息。

“當然是你啊,我的小公主。”

“我和你可是偶然相遇,難道你有水晶球還看到我過來了?”

蘇三步步緊逼。

漢斯有點急了,又攔在蘇三面前道:“真的沒什麼好看的。”

“難道你那帳篷藏着個妖怪不成?”

蘇三看了羅隱一眼,羅隱馬上過來道:“一直很想和漢斯先生聊聊。”說着抓住了漢斯攔住蘇三的胳膊。

蘇三噌噌噌就往那帳篷跑,林小姐和旺堆都不是笨蛋現蘇三是另有目的,便也跟着衝到那帳篷。

“生了什麼事?”一箇中年男人躺氈子上,看到帳篷門被打開,拄着胳膊撐起身子來。

蘇三看到那張臉,整個人都愣住了,嘴脣哆嗦着,眼淚唰地下來了。林小姐和旺堆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從沒見過蘇三這樣失態過。

“爸爸,你怎麼在這裡。”

蘇三哽咽着問。

那人看到蘇三也微微一愣,接着脣角露出微笑:“susan,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蘇三幻想過和父親見面的情景,從沒有想到竟然只是一句淡淡的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一句好久不見,可以是朋友,是情侶,是鄉親,可是誰能想到,今天這麼淡然一句問候的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蘇三擦起眼淚:“你這些年,去哪裡了?”

中年男子好像是病了,一直躺在氈子上,嘆口氣說:“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時漢斯已經衝破羅隱的阻攔跑了過來,看到門戶大開,急忙拉着蘇三的手說:“susan,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爸爸,呸,我纔是你爸爸,你以後叫我爸爸好了。”

消失的神族(四十八)

有些人有些事,曾經苦苦求着,永遠求之不得,直到有一天一轉頭就看到那個人就在你的身邊。只是這其中的過程,各種曲折心酸,也只有當事人才知曉。

蘇三站在那裡,種種酸楚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麼說呢?從小沒有母親,忽然就失去了父親,接着被送到一家教會,小小年紀就從一個最驕傲幸福的公主變成舉目無親的孤兒,蘇三不知道多少次夢中看到了父親,他微笑着對自己張開雙臂,可是現在,那個夢裡的人就在眼前,就在咫尺,爲什麼卻感覺和他之間橫着天涯,擋着十多年的歲月,一切是那麼陌生。

蘇三懷疑地看向漢斯:“是你做的?”

漢斯愣了一陣,茫然地問:“什麼我做的?”

“你的實驗室,做出一個面目相仿的人不會很難。”

原來蘇三開始懷疑眼前這個父親其實是漢斯實驗室的產物。

漢斯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個意思,親愛的公主,雖然我對這個傢伙沒什麼好感,但不得不告訴你,他真的是你生物學上的父親。”

“生物學上的父親,也只是生物學而已。”蘇三苦笑一下,淚光隱隱。

羅隱看着她這樣很是心疼,伸手輕輕攬過她的肩膀:“你們忽然都出現是什麼意思?消失了那麼多年,將自己的女兒拋下,她一直以爲你死了,現在又忽然出現,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漢斯苦笑:“羅先生,你對我偏見太深,咱們都清楚,不過是偶然遇見,我本來也不想讓他們父女見面的。”

林小姐和旺堆不是傻瓜,剛纔就現情況不太對,互相看看,幾個人早都退了出去,離得遠一些,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因此此時,這帳篷裡只有蘇三父女、漢斯、羅隱四人。

“我該怎麼稱呼您?”

羅隱問。

那中年男子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靠着枕頭頭擡起來:“可以叫我教授,我的代號是教授。”

好吧,教授,你真的是蘇蘇的父親?”

“是,如漢斯所說,我是她的生物學父親,我們當時只是爲了一個實驗……但是,其實並不僅僅……”“夠了,我都知道了,你和我沒有任何情感上的聯繫,我後來想過,我心中的那個父親不過是我在教堂裡面對上帝每天幻想的結果。其實你對我永遠是冷漠的,我不甘心有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家庭,在睡不着的時候一次次編織着心中的美好家庭,完美父親形象,時間久了我都忘記了哪些是真正的你,哪些是我幻想的結果。”

蘇三說到這裡,漢斯急忙喊道:“不,不,都是我的錯,教授,你當初不遵守實驗室規則,偷偷帶走了我的小公主,後來爲了任務又拋棄了她,如果你將她留在實驗室留給我,我的小公主一定會過最幸福的生活。”

教授咳嗽了幾聲,點點頭說:“是,現在想來,實驗室裡你是真正的最愛她的,但是當年,我也是年輕氣盛,我能和她媽媽答應提供實驗材料,也是因爲,那時的我們其實是心中互生好感,彼此有愛意的。”

這話如晴天霹靂,蘇三從漢斯那得知了自己身世真相後,一直以爲自己是實驗室冰冷操作的結果,父母之間沒有一絲感情而言,想不到現在自己的父親竟然說他們曾經相愛過!

“兩個人,都自恃高智商,誰也不服誰,總想在課題上戰勝對方。我們彼此有好感,暗中交往相愛,卻有都過不去自負的坎。總覺得自己是最棒的,最後我們倆竟然覺得漢斯的計劃很不錯,我們可以試着製造一個屬於雙方基因複製的孩子,看看這個孩子到底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或者是不是比我們智商還高。那時我們年輕,沒意識到這是個孩子,並不是貓貓狗狗,不管他像我們雙方中的某一個,都是製造了一個生命,而不是冰冷的實驗數據。”

“後來有了你。你母親忍着大肚子的痛苦,生下了你,她那麼愛漂亮又驕傲,susan,你不知道,大着肚子對她而言是多大的打擊。但是她還是堅持生下了你,從這個角度,你的孕育和出生都是有愛在的。”

教授說到這裡大口喘着粗氣,看得出來他身體很不好。

漢斯連連點頭:“對,當時我都覺得驚奇,她竟然能真的忍着大肚子不方便。”

“你出生後,你媽媽對你做了測試,結果是你既不像她也不像我,智商也不過是個平常人,她無法接受你的不完美,認爲人太失敗了,她是那麼自負的人,認爲這是自己最大的失敗作品,竟然和我分手,就此遠去。”

“你們拿一個生命當什麼?是你們打賭是你們研究的實驗品嗎?”羅隱很憤怒。

教授苦笑一下:“我因爲她的離去,遷怒於漢斯,認爲是漢斯提出的這個實驗,他是罪魁禍,漢斯喜歡susan,我就帶走了susan,後來我又因爲永生計劃拋棄了susan,並抹去了她的一些記憶。現在報應來了,我研究了那麼多年的永生,一直失敗,並沒有找到真正永生的秘密。這就是我的報應,讓我這輩子一事無成,”

“你們真的曾經相愛過?”蘇三有些不相信,因爲這件事漢斯都是不知道的。

“她心高氣傲,擔心被外人知道笑話我們搞科研不行,只知道戀愛,其實你並不是那個試管中的胚胎,你是一個自然受孕的孩子。對不起,漢斯,你做的那個胚胎並沒有成活。”

教授說到這裡,低下頭去,有點不好意思。

“什麼?你說什麼?哦,我的上帝!你們在實驗中搞鬼了!”

漢斯瞪大眼睛,揮舞着雙臂:“該死的,你竟然毀掉了我的實驗,哦,上帝啊,你們都做了什麼!”

蘇三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實驗室的產品?是你自然受孕的孩子!

也就是說她和其他的所有人一樣,都是自然孕育的,而不是在冰冷的試管中!

她看向漢斯,後者氣的滿臉通紅,不住咆哮着。

“你失望了吧?我並不是你的作品。”

“你在說什麼,我的小公主,我不是對你失望,是對你這該死的父親,我真的以爲那次實驗是成功的,你們都做了什麼,你們誤導了我的實驗方向!”

“我們一直隱瞞了兩個人的感情,正好你也將胚胎植入了,所以就想就這樣吧。因爲有這份愛在,我纔不想將我的女兒留給你。她不是冰冷的實驗室產品,是我的女兒,在我們決定生下她的那一刻,對她是有感情的。”

“可惜,你對我的感情還是沒有你對實驗的感情深。”蘇三冷笑。

消失的神族(四十九)

躺在氈子中的那個中年男人低下頭去,沉默了。

蘇三轉身走出去邊走邊說:“漢斯,你答應給我一個新帳篷的。”

漢斯急急忙忙跟上去:“我親愛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我們,這可怎麼說呢。”

他有點語無倫次。事突然,漢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蘇三一臉平靜:“不要解釋了,我看的很清楚,你們這叫什麼?沆瀣一氣還是狼狽爲奸?”

漢斯苦笑:“你這孩子,這樣說你爸爸和你舅舅。”

蘇三氣的不說話了。走到外面,看到林小姐和旺堆等人也不知道從哪裡搞到的帳篷,正在忙乎着支帳篷。見他們出來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蘇三大步往那邊走,漢斯急忙抓住她胳膊道:“好孩子,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可解釋的,說吧,你們在這裡打算做什麼?他這樣子是受傷了?”

漢斯一愣,他沒想到蘇三能這麼快調整好情緒,將自己從紛繁複雜的感情中抽身出來,直擊要害。

漢斯張口結舌,蘇三冷笑:“看看,這就是你的誠意。你們是不是爲了那個什麼見鬼的永生計劃?”

蘇三問的乾淨利落,漢斯遲疑下:“您怎麼知道?”

“他受傷了?是因爲你們的計劃?你們遇到神族的人了?和他們生了衝突?”

蘇三繼續追問不給漢斯一點喘息的機會。

漢斯擦着額頭的汗:“我親愛的公主,你怎麼,怎麼……”“少廢話,說吧,你既然想解釋那就解釋給我看,不許騙人。”

“漢斯,國內現在的局勢你是清楚的吧?”

羅隱也走了過來,站在他身後問。

漢斯點點頭:“你們的人,和那些人,混戰,美國人打算幫你們,但鬼才信他們是好心。”

“不錯,這在一片混亂,你們……這些德國落網之魚才能深入我國腹地,你們到底曾經做過什麼自己清楚,我想美國人是很希望能和你們好好談談。”

羅隱眯着眼睛威脅道。

“你?你們確定要這樣做?哦,親愛的小公主,我是你舅舅,裡面那個是你的爸爸,呶,你也聽到了,你爸爸對你是有感情的,你也不是冰冷的實驗室產品!”

漢斯打算用感情來感化蘇三。

蘇三壓根就不理他,直接回過頭去。

漢斯看看蘇三,又看看羅隱。

羅隱繼續說道:“不用看了,我們人多,武器也多,你們只有兩個人,教授還是病人。漢斯,我給你三分鐘。”

漢斯聳聳肩:“上帝啊,睜眼看看吧,我的孩子竟然這樣對我。”

他終於還是無奈地垂下頭去:“好吧。就都告訴你們,我們的永生計劃馬上要完成了。這次是真的永生,只是這個計劃還需要一點重要的東西,那東西就在雪山上,我考慮一下,也就這裡的雪山好爬一些,總比去珠穆朗瑪要簡單多了。”

“是神族的東西?”

“所謂神族,其實就是亞特蘭蒂斯沉入海底後的大西洲移民,血統最純正的雅利安人。”

聽到這裡,羅隱不自覺地翻下眼睛,心裡罵道:呸,德國鬼子。

漢斯不知他腹誹,兀自說下去:“我們的計劃需要神族的基因。”

“哈哈,你們的人種說據我瞭解是毫無根據的。你們認爲雅利安人種是顱窄面,金碧眼,但是據我所知,真正的雅利安人是棕黑色的頭。神族和你們相似,傳說中是金碧眼的人種,那麼他們就不是純粹的雅利安人。”

“我們要尋找的是純正的雅利安人,你說的那些……”

漢斯想了想:“好吧,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們的任務就是尋找他們,採集需要的東西。而現在,他們就在那雪山之巔,我需要一對活着的身體健康的所謂神族男女,完成我們的實驗,只差這一步就成功了。”

“你們是爲了掠走人家的人口?所以受到了反抗?”

蘇三睜大眼睛,覺得這件事太過分。

“人家好好地在雪山上生活,爲什麼你們要破壞他們的平靜?他們是人,不是你們實驗材料。”

蘇三想到實驗室實驗材料就氣不打一處來,曾經她也認爲自己是實驗室的產物,人是有感情的,不是無知無痛的實驗材料!

漢斯聳聳肩:“爲了這個夢想我們努力了十多年,總不能功虧一簣吧。”

說到這裡。漢斯的目光從蘇三滑向羅隱,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睛中藍光一閃:“親愛的,你們來這裡可不是單純的爬山吧?爲了什麼?讓我猜上一猜?”

他抱着胳膊做出一副沉思狀:“哦,我知道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不是。”蘇三立馬否認。

漢斯呵呵一笑:“這麼着急否認,說明我猜對了,你們也是爲了尋找神族?”

羅隱點點頭:“但是我們不是爲了實驗,只是好奇而已,畢竟他們的傳說太多了,我們也經歷了很多和他們有關的事情,那些事情匪夷所思,我和蘇蘇都是對一切好奇之人,總想刨根問底而已。”

漢斯不置可否,他並不是很相信羅隱的說法,但他也知道,以羅隱和蘇三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涉足永生計劃這麼高深的東西,姑且就拿他們做同盟軍好了,反正現在以自己和教授的力量是無法反抗他們的。

深思熟慮後,漢斯伸出胳膊去摟蘇三:“哈哈,親愛的,我對你們可是徹底敞開心扉,什麼都沒有隱瞞,既然我們目標一致,那就簡單了,一起上山,尋找神族。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雅利安人,我的目的就是找到他們。只要找到,取得一點基因樣品就足夠了,如何?”

蘇三被漢斯擁在懷裡,想掙扎一下,但是隨後想到躺在氈房中的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這麼多年,一直渴望父親的懷抱,溫暖寬厚像是最安全的港灣,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這只是她想象中的港灣,那個現實中的父親永遠都不屬於她。

蘇三心裡一酸,靠在漢斯懷裡,深深地吸口氣將淚水都嚥了下去,接着擡起頭,目光堅定:“不管你們出於什麼目的,我只想看看神族。至於那個人,既然當初拋棄了我,我們之早已經畫了句號。”

這話是說給自己,也是說給氈房中的教授聽。

此刻,夕陽徹底沉入雪山之下,天空中顯現出深藍色,星星格外的璀璨,銀河蜿蜒。

林小姐他們已經支好了帳篷,遠遠地招手喊道:“點篝火啊,有吃的沒有?”

消失的神族(五十)

篝火點了起來,黃紅色的火焰跳躍,火舌卷着樹枝,畢波作響。

打獵是難不住這些西康漢子,拎着槍出去轉了一圈,很快,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旺堆將一隻黃羊丟了下來,嘴裡嚷着:“養了冬膘的,肥美呀。”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悄悄地瞟了林小姐一眼,下巴一揚神氣活現。

西康漢子最喜浪漫情愛,這一路上就兩個女性,他知道蘇小姐是動不得的,那就只剩下這個林小姐。一路向西,一羣荷爾蒙暴漲的西康漢子,俗話怎麼說的來着?當兵整三年看到老母豬像貂蟬,何況林小姐細細高高還是個高鼻樑大眼睛的,雖然臉上細紋看的清清楚楚,可畢竟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啊,路上來段豔遇也是極好的。

林小姐壓根沒現自己已經落入旺堆的眼睛裡,直接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刀子,手起刀落直接切掉了那隻黃羊的頭。接着咔咔咔幾下,就卸掉了黃羊的四條腿,拎着腿子去附近的小河邊清洗,留下目瞪口呆的旺堆,回頭還扔下一句:“把黃羊給我送來啊。”

西康女子殺牛宰羊不算什麼稀奇事,可像林小姐這樣嘁哩喀嚓,冷血無情地幾下子搞定,着實令人吃驚。

旺堆下了馬,撿起那黃羊沒有頭沒有四肢的身體,撇撇嘴,聽話的往河邊走。

蘇三坐在火堆旁,安靜地看着這一切。

漢斯笑道:“你們從哪遇到的這幫子人,真是豪放。”

“路上遇到的朋友,一起相約爬山的。”

蘇三語氣輕鬆地說。漢斯可不信她這番話,又往蘇三身邊湊了湊道:“你們對神族瞭解多少?”

蘇三才不會告訴他自己有個神族骨頭做的嘎巴拉呢,聳聳肩道:“反正沒你知道的多,你講講吧,漢斯舅舅。”

蘇三說漢斯舅舅的時候故意拉長聲音,聽起來像是撒嬌。漢斯立馬就激動起來,拍着胸脯將自己瞭解的情況講了一遍。

“只要取得他們的基因,我們的實驗就一定會成功。”

漢斯最後說道。

“這項成果有什麼現實意義嗎?”

羅隱在一邊問。

“當然有,永生啊,誰不想長生不老。”

“可是,這項實驗要是成功了,人都能長生不老了,永遠不老不死,然後再有嬰兒不停的出生,那這個世界會不會人多的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蘇三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漢斯愣了一下:“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永生的。這麼珍貴的成果,怎麼能給凡夫俗子。”

“那給誰使用?死去的人?你們的元?”羅隱問的更犀利。

漢斯聳聳肩:“年輕人,我不知你對我們怎麼這麼多誤解,永生又不是復活,再說元一個人也無法救我的國家。”

“那你們的實驗能有什麼用?”

蘇三不解。

“不知道,也許只是我們一個夢想吧,改變人類的生命痕跡,挑戰大自然,用你們中國人的老話叫做人定勝天!”漢斯說到這裡,紅紅的火光映着他的臉,襯着他眼睛格外的亮,揮舞着拳頭很是興奮。

真是瘋子。蘇三無法理解他們這種科學家瘋狂的科研精神。

這時林小姐拎着羊腿過來了。

羊腿上還插着樹枝,她走過來遞給蘇三一隻,笑道:“蘇小姐,我教你烤羊腿啊。”

她說話時眼睛看着蘇三,很是殷切,有點討好的意思。

上次林小姐烤羊肉,最後出了那麼一場事故,她一定是心裡覺得慚愧,乾脆叫蘇三自己來烤。

蘇三接過那羊腿,還故意問了一句:“這上面沒有藥吧?”

林小姐尷尬地笑笑:“哪能啊,咱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蘇三也笑了:“開個玩笑,林小姐你現在這漢語說的可真好,連俏皮話都說的這麼麻利。”

“那是在漢地久了嘛。”林小姐見蘇三岔開話頭,也隨着說道。

羅隱走過來,接過蘇三手裡的羊腿道:“我來烤。”

漢斯起身道:“我這有鹽巴,我去拿。”

說着起身跑回那個帳篷。

蘇三看了漢斯的背影一眼,目光轉向羅隱手裡舉着的羊腿。

深秋入冬之際,黃羊都吃的極爲肥美,火一烤,那油就滋滋滋往下滴,羊油滴落,那篝火就竄出一大截子,冒出帶着羶味的煙。

過了一會兒,漢斯跑出來了,走過來攤開手,手裡是倆小研磨瓶,一個是鹽一個是胡椒。

“你們這準備還真夠周全的,這玩意都隨身帶。”

蘇三揶揄着。

漢斯眉毛一挑:“那是,食色性也,這食可是擺在人生第一位的。”

“哈哈,就你們德國人那吃食,除了香腸就是香腸。”“

羅隱在一邊嘲笑。

“哪有那麼可憐,我們還有啤酒啊。”漢斯有點委屈地吸吸鼻子,接着道,“香,真香!乖女婿,你這手藝不錯啊,趕緊撒胡椒。”

蘇三見他一副猴急的樣子冷笑:“你們那份自己烤去。”

漢斯笑嘻嘻地湊到蘇三面前:“我不是沒這手藝嗎?”他指指那帳篷,“裡面的那個,吃了好些天壓縮乾糧了。”

蘇三白了他一眼沒吭聲。

過了一會,旺堆也帶着人過來烤羊肉,一個藏人用樹枝穿了幾塊肉,烤了一會旁邊幾個藏人搶着要吃。

那人嘰裡咕嚕說了幾句藏話,林小姐呸了一聲:“不要臉。”

蘇三問:“他們爲什麼搶那串肉吃?在說什麼?”

林小姐急忙說道:“那些粗魯的傢伙狗嘴吐不出象牙,蘇小姐別搭理他們。”

蘇三隻是覺得奇怪,那串肉哪有那麼大的魔力讓他們爭着吃。

她睜大眼睛仔細看,藉着火光看清了那串肉,蘇三呀地低下頭去,臉紅紅的,心裡也想着,這些人,呸,不要臉。

原來那串是黃羊的羊鞭和蛋,那幾個人吃着那東西,還衝着林小姐擠眉弄眼。

林小姐惱了,手裡的羊腿也烤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拉着蘇三就往一邊走。

蘇三巴不得離開那個曖昧的環境,跟着林小姐就走,她們坐下來的時候才現原來走到了那個帳篷前。

林小姐用小刀子將羊腿切開,給了蘇三一大塊。

蘇三剛要吃,就聽着帳篷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是教授在找什麼東西。

林小姐又切下一塊肉遞給蘇三,指了指帳篷。

蘇三翻翻眼睛搖搖頭。

林小姐嘆口氣,低聲說:“他畢竟是個病人。”

蘇三想了想,起身走進帳篷,看到教授正在啃一塊壓縮餅乾。

見她進來,笑了一下,又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立馬收住了笑容。

蘇三一聲不吭,將羊肉放到他身邊轉身就走。

她走出帳篷,看着那幾個藏人圍着火堆跳起來舞。旺堆跳了幾下,衝着這邊唱起歌來。

蘇三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只聽着格外的悠揚好聽,林小姐則小口小口地吃着羊肉,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消失的神族(五十一)

旺堆他們隨身帶着青稞酒,裝在牛皮酒壺裡面,一人拎着一個,邊吃邊喝邊跳舞,旺堆喝得醉醺醺的,拎着牛皮縫的酒壺,笑嘻嘻地過來,舉着那壺,大着舌頭喊道:“林………林小姐,我敬你……敬你一杯。”

林小姐嫌棄地瞪他一眼,繼續和蘇三說話。

旺堆毫不氣餒,繼續笑道:“林小姐,不給面子啊,咱們能走在一路就是有緣嘛。”

林小姐看看旺堆又看看蘇三,接過那酒壺,喝了一小口。

旺堆豎起大拇指:“這纔是咱們的西康姑娘。”

林小姐搖頭笑道:“姑娘?都能做你阿媽了,你猜我多大了?”

“呵呵,不管你多大,都是姑娘。”

旺堆晃來晃去,嘴裡嚷着:“林小姐,好好說話,你別晃嘛。”

蘇三笑了:“你啊,喝多了。”

羅隱坐在火堆邊,看旺堆在那邊晃悠着,便走過來,摟着旺堆的肩膀道:“旺堆兄弟,你喝多了。”

旺堆嚷着沒有,我沒喝多。

林小姐將手裡的牛皮酒壺遞給羅隱,冷冷地說:“這個小東西,不知道了哪門子瘋,我要是有兒子比他小不裡了多少。”

說到這裡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笑:“都秋天了,還騷情的要命。”

圍着篝火的幾個漢子嗷嗷嗷地起鬨,對着他們這邊嘴裡不知喊着什麼。

蘇三問:“他們說什麼?”林小姐啐了一口:“一羣無賴,別理他們,喝多了就春。”

蘇三知道那些人說的一定不是好話,也就不再問。靠着帳篷,看着天上繁星點點。

羅隱扶着旺堆走過去,將旺堆交給那些西康漢子,把手裡的酒壺也扔給他們。漢斯已經在自己帳篷外搭好了另一個帳篷,揮手叫蘇三過去。蘇三拉着林小姐走出去,漢斯道:“那些混小子睡他們的帳篷,你們倆誰這裡,嗯,羅先生和我們睡一起。”

羅隱則說道:“我得保證她們的安全,我們三個在一個帳篷。”

沒等當事人言,漢斯就大搖起頭:“不行不行,這可不行,孤男寡女怎麼能……”

蘇三想不到他這一副金碧眼的樣子,思想卻這麼老封建。

“什麼叫孤男寡女,我們三個人好不好。”蘇三叫道。

不單爲了安全着想,蘇三內心裡也是很抗拒羅隱和教授走的近的,一想到他們在同一個帳篷,呼吸着狹小空間的空氣,整個人都不舒服。

漢斯無奈只好給自己找臺階:“嗯,對,安全第一,不過羅先生,你可不能……啊?”

羅隱沒理他,大步走向西康漢子們,和他們商量晚上怎麼輪着值夜。

過了一會,他回來對蘇三說:“你們先睡吧,我在外面看着。”

蘇三看着遠處的雪山,心疼地說:“晚上會很冷的。”

他們從西康出來的時候,澤旺準備了很多東西,其中就有皮襖,林小姐急忙去西康漢子的馬匹那打開行李,找出一件來交給蘇三。

蘇三抖摟一下皮襖,吸吸鼻子道:“這麼大的毛皮味。你們西康的皮子都這麼大味啊。”

林小姐笑道:“西康人硝制皮子,加我們特有的藥,會讓皮子更柔軟一點,氣味就顧不得了,我們自己都聞不到的。”

現在蘇三明白那幾個西康漢子身上的難聞氣味是哪裡來的了。

就是這種皮子味中又混合了菸草、酒、腥羶的羊肉味、酥油味,畢竟他們幾個那衣服都已經穿得油亮油亮的了。

蘇三嫌棄地捏着衣服遞給羅隱,故意提高了聲音說:“要是有古龍水就好了,這味也太難聞了。”

站在一邊的漢斯聞言立馬鑽回了帳篷,蘇三衝羅隱眨眨眼,羅隱笑着搖頭:“你啊……”

很快,漢斯鑽出來,手裡拿着一個小瓶子。

“古龍水。”他獻寶似的交給蘇三。

蘇三點點頭:“嗯,謝啦。”

蘇三在皮衣上噴了點古龍水,又用力抖了幾下,披到羅隱身上,擔心地問:“就你自己值夜,小心點。”

“放心吧,我就三個小時,等會就有人來換我了。”

他說着低下頭,在蘇三耳邊用極小的聲音道:“睡覺時警醒着點,給我留個位置啊。”

雖然大家都清楚睡在帳篷裡是和衣而眠的,而且是三個人都在一個帳篷,羅隱說話呼出的熱氣噴在蘇三的耳朵上,聲音又那麼小那麼曖昧,蘇三的臉立馬就紅了,萬幸現在是晚上,沒人能看到她臉紅。蘇三蚊子一般嗯了一聲,將古龍水塞給漢斯,扭身急忙鑽進了自己的帳篷。

林小姐又拿出兩件皮襖,走到呆呆地握着古龍水的漢斯面前,說道:“勞駕,噴幾下,這可是給你的小公主用的。”

漢斯急忙噴了幾下,接着低聲問林小姐:“姓羅的和我的susan說的什麼?你聽到了嗎?”

林小姐學着他的樣子聳聳肩:“你都聽不到,我怎麼能聽到?”

說着抱着皮襖也進了帳篷。

漢斯無奈地一攤手:“唉,我的小公主馬上就給拐走了,心疼啊。”

羅隱穿上皮襖,坐在火堆旁。

旺堆他們已經都進來自己搭建的帳篷裡去了,瞬間這裡就安靜了下來,只有羅隱和那幾匹還在啃着草的馬。

遠處,隱隱有狼嚎的聲音,羅隱累了索性拉過一匹馬,那馬很通人性,溫順地蹲下,羅隱靠着那馬,穿着皮襖熱熱乎乎地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

這裡好像離星星特別近,一伸手就能夠到似的。羅隱望着星空,心裡想着找到神族,瞭解天珠的秘密後就和蘇三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每天看看風景多好。

他晚上爲禦寒,也喝了幾口青稞酒,看了一會就有點迷迷糊糊。

羅隱強迫自己千萬不要睡着,擡手看了下手錶,還有兩個小時纔有人能接替自己呢,他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想清醒一些,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打了個盹。

也不知過了多久,羅隱頭一沉,忽悠一下醒來了,看看篝火有點暗淡,便往裡扔了點樹枝。

這時對面的帳篷出來個人,閉着眼睛就往遠處走,過了一會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

那人回來,看着羅隱還坐在那,揉揉眼睛問:“果洛沒來換崗?”

羅隱這纔想起接替自己的那個人叫做果洛,他看了一下表,已經過去三小時了。

那人不滿地說:“這果洛,怎麼睡的像死豬,我去叫他。”他進了帳篷,一會兒,忽然裡面傳來喊叫聲,那人的聲音透着驚恐,“天啊,果洛死了!”

消失的神族(五十二)

西康漢子們都喝了不少酒,還不甚清醒。羅隱几步衝了過去用力太大,帳篷上的簾子被他一把扯了下來。

“羅先生,果洛死了!”

那個藏人用力搖晃着一個人。

有稍微清醒過來的人站起身來問:“出了什麼事?”

旺堆用力揉着眼睛,打着酒嗝。帳篷裡瀰漫着難聞的氣味。

“羅先生,怎麼了?”

羅隱沒理他,蹲下身子打開手電,注視着那個叫果洛的人。

羅隱扒開他的眼皮,用手電照了照,瞳孔已經擴散了。

“死了?怎麼死了?”

旺堆明白過來,站了起來,晃晃悠悠。

羅隱解開果洛的皮袍子,一股混着酒氣的酸臭味撲來,羅隱差點吐出來。皮袍子上有明顯的污漬。看來這個人睡夢中曾經嘔吐過。

羅隱屏着氣,解開果洛的衣服仔細檢查。身上不見一點傷痕,他是怎麼死的?喝酒喝死的?

羅隱捏開死者的嘴巴,好臭!

果然,死者嘴裡還有些食物殘渣,死者看來死的時候還在嘔吐。

會不會是被自己的嘔吐物堵住氣管死的?

不會。死者嘴裡雖然有食物殘渣但還不到堵塞氣管的程度。仔細檢查,羅隱很快自己就推翻了這個假設。

旺堆急了,大喊道:“沒事的都出去,讓開地方。”

帳篷就那麼點地方,睡了六個大漢,空間侷促氣味難聞,旺堆清醒後自己也無法忍受,踢了躺在地上的人幾腳,叫他們都出去。

很快,帳篷裡只剩下躺着的死者果洛,羅隱和旺堆。

“他……怎麼死的?”旺堆往地上一坐,長長地出口氣。

“沒有傷痕,也不是被嘔吐物堵塞氣管死的,也許是……中毒?”

“啊?中毒?”旺堆嚇得蹭地一下站起來。

他用了揉揉太陽穴:“我們吃的喝的都是一樣的啊。”

羅隱仔細看了一下,看到果洛身邊有個牛皮酒壺,上面的花紋很熟悉,他想了下,這是昨晚扶着旺堆過來,隨手將旺堆的酒壺隨便扔到一個人手上,那人就是果洛。

旺堆看到羅隱的目光投向那個酒壺,自己也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將酒壺撿起,晃了晃,又打開了蓋子。

一股濃烈的酒味傳來,旺堆問:“是這裡有毒?不會吧,這是我的酒壺,那我不是……佛爺啊,保佑我,我可不想死!”旺堆將酒壺一扔,轉身就往外跑,很快外面傳來乾嘔聲,他怕自己中毒,跑出去摳嗓子去了。

這邊喧譁起來,蘇三和林小姐披着皮襖走了出來。

“生了什麼事?”蘇三問。

“果洛死了,唉,怎麼會這樣,我們和一個死人在一起這麼久。”一個西康人回答。林小姐和蘇三走到帳篷外,羅隱說:“你們不要進來,這裡空氣不好,氣味難聞。”

門簾子已經被扯下來,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傳來。蘇三站住腳,問:“他是怎麼死的?”

“目前不知道,初步懷疑可能是中毒,旺堆過來,跟我一起把屍體擡出去。”

旺堆在一邊彎腰乾嘔着,臉紅脖子粗,連連擺手:“不行,我要死了,別找我。”

“你要是中毒早就死了,趕緊過來。”

旺堆很不情願地走進去,和羅隱一起將果洛的屍體擡了出來。

“好臭啊。”

蘇三用力擺着手,想將這混沌的氣味都揮散開去。

“身上沒有傷痕,”羅隱已經將死者的衣服繫上了,蘇三蹲下身子,皺了皺眉頭:“這酒味大的,有沒有可能是喝酒喝死的?”

“口中有嘔吐物,但不會致命沒有那麼嚴重,可恨這裡沒有法醫也沒有儀器,否則只要分析下嘔吐物就好了。”

羅隱握緊拳頭,心裡很是不甘。

旺堆氣惱地拎着酒壺,用力晃了一下道:“我們吃喝都是一樣的,要是中毒怎麼我們都沒事?哦,對了,還有林小姐,這個壺裡的酒你也喝了啊。”

林小姐道:“我只喝了一小口,也許是喝的少,沒有到毒的時候?”

她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可是那幾西康漢子本來是一直盯着這邊的,已經聽到了林小姐的話,紛紛用力挖着喉嚨。暗夜中,這種聲音格外的瘮人。

“沒事的,這酒我也喝了。”

羅隱的話等於給衆人服了安心丸,現場沒有喝這個酒的只有蘇三、漢斯和教授。

想到漢斯和教授,羅隱看向蘇三:“怎麼,他們倆這麼安靜?”

是啊,外面這麼吵,他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三也意識到這點,忽然打個冷戰。

漢斯和教授的帳篷裡無聲無息的,

蘇三和羅隱走到門口,她開始抖,不敢掀開簾子去看。

是的,蘇三恨當年被遺棄,不想和教授說話,可是畢竟曾經的記憶是不能徹底抹掉的。

羅隱拍拍蘇三胳膊,示意她不要擔心,猛地掀開簾子。

帳篷裡沒有一點氣息。

蘇三幾乎要癱倒在地。

羅隱舉着手電掃視一下,漢斯和教授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羅隱走進去,探探漢斯的鼻息。

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這時才覺得慌亂,急忙去摸教授的頸動脈。

很安靜,但是,他的脖頸處還是有溫度的。

“他們……死了嗎?”

蘇三聲音顫。

羅隱站起身,搖搖頭說:“我也說不清,他們的狀況有點古怪。”

蘇三不管不顧走進來,蹲下身子,藉着手電光查看躺在氈子裡的教授。

是很古怪,沒有氣息,但身體卻是溫的。

不像是死了,可睡着了也要有鼻息的啊。

蘇三頹然地坐到地上,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是死了嗎?真的死了,我的爸爸,他是我親生父親啊。

蘇三擡手捂住眼睛,羅隱也蹲下身子,輕輕摟着她肩膀,柔聲說:“別委屈自己,想哭就哭吧。”

蘇三伏在羅隱懷裡,眼睛裡熱。不,我不能哭。

蘇三用力擦了一下眼睛:“他們沒有死,試試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

羅隱想了想,乾脆用力地掐了漢斯的胳膊一把。

忽然間漢斯哇地一聲跳了起來,驚恐地喊道:“怎麼了?怎麼了?”

消失的神族(五十三)

蘇三心中像是什麼東西忽然落了下去,細細碎碎的,某個角落有釋重負感。漢斯沒事,那麼教授也該沒有事。

但,不該是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嗎?

蘇三站在那,看到漢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揉着眼睛問:“生了什麼事?”

羅隱看看他,又看看躺在那依然一動不動的教授:“你們這是什麼情況?”

“睡覺啊。”

漢斯依然還是笑嘻嘻的,一副完全不明白狀況的樣子。

“睡覺?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哈哈,我們又不打呼嚕,哪裡會有聲音呢。你們不睡覺跑到這裡做什麼?”

手電的光柱,只能照見眼前的一小塊地方,周圍都是濃濃的黑暗,高鼻深目的漢斯看上去有點陰森,躺在氈子上的教授則像是融入了黑暗中,無聲無息的。

帳篷內的靜寂和屋外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場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羅隱蹲下後,手放到教授的鼻子前,還是沒有任何的氣息。

漢斯跟着蹲下,指着教授道:“他睡覺就是這樣的悄無聲息的像個死人,看,我拍他一下就能醒來。”

說着用力拍了教授一下。

教授騰地一下,直直地坐起來,羅隱拿着的手電,照到他臉上,現他的眼睛是閉着的。

羅隱剛要探身在看清楚,教授忽然睜開眼睛,看着羅隱道:“生了什麼事?”

“你在睡覺?”

“嗯,睡覺。”

“沒有聽到外面動靜?”

教授茫然地搖搖頭:“我該聽到嗎?”

蘇三實在忍不住,大聲問:“你們到底再搞什麼?裝神弄鬼的嚇唬人嗎?”

漢斯陪笑道:“睡覺太死了,不好意思啊,嚇到我的小公主了嗎?”

說着伸手去摸蘇三的頭。

蘇三躲了一下,拍開他的手,心裡卻是一動,他的手怎麼這麼冰?

漢斯的手隨即一揮:“怎麼外面這麼吵?”

“有人死了。”羅隱直接說道。

“啊?是誰?”

漢斯的驚訝不像是裝出來的。

“一個西康人,你們一直在睡覺?”

“是啊,我們就這個毛病,睡覺像死了一樣,一點聲都沒有。這是早年在實驗室養成的習慣,對吧,教授。”

教授跟着連連點頭。

實驗室睡覺就必須無聲無息?

這是什麼理由。

蘇三轉身就走,漢斯喊道:“小公主,沒嚇到你吧。”

蘇三沒理他。

教授忽然說道:“謝謝。”

謝謝?爲什麼謝謝。

蘇三猛地轉過身來,鼻子酸酸的:“爲什麼說謝謝,我根本就沒有關心你,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麼關係,在我心裡你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她說到這裡,急忙低下頭去,擔心眼角的淚水會掉下來。

是的,她剛進來時看到一片靜寂,整個人都懵掉了。

經歷過這麼多事,看過太多的兇案現場,從沒有像剛纔這樣,腦袋裡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接着是千言萬語都涌上心頭,喉嚨滿滿的卻什麼都說不出,只想蹲下身子去確認,滿心都在想,這不是真的,他不會死,不會死。遺棄我這麼多年,怎麼能一見面就死了?

在知道教授沒事後,蘇三開始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如釋重負,接着有被耍弄的惱怒。

你們是在故意佈局嚇唬我,讓我關心你嗎?

蘇三越想越生氣,轉身就走。。

“人是怎麼死的?”

漢斯問。

羅隱一攤手:“沒有法醫解剖,無法確定。”漢斯跟着羅隱走出去,臨出門前對教授說:“其實susan還是很關心你的,她剛纔是被你嚇壞了。”

教授點點頭:“我知道,我現在行動不便沒法和她多說話。當然,她可能目前還無法平靜的和我對話。”

羅隱忍不住諷刺道:“教授先生,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你當初爲了你的科研實驗拋棄女兒。從那一天起就該知道將來會遇到什麼。”

教授閉上眼睛:“你說的很對,我以前做了選擇,她不認我是對的,只是我當初也是……唉,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就這樣吧。”

羅隱爲了節省電池此刻已經關了手電,月光從門口透過來,教授的臉在半明半暗中,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表情。

羅隱也沒有多想,大步走了出去。

漢斯轉過身,俯下身低聲道:“還好,她沒有現異常。”

教授點點頭說:“我真是害怕她現了真相。這個孩子,嘴上說着恨我,心其實是很善良的。一旦現了真相,我怕她會承受不住,才見面就這樣……還不如不見面。“他停頓下問:“古龍水呢?再給我噴點,這孩子感覺比常人都敏捷,我怕她聞出來。”

漢斯嘆口氣,掏出古龍水,衝着教授大力噴了幾下,接着又噴了自己幾下。噴完又驚道:“哎呀,噴這麼多,她不會懷疑吧?”

“顧不得了,只要她沒現我們的秘密就行。漢斯,我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真是沒想到會遇到她,我白天還必須打起精神來面對她。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

“很快就好了,只要一起上了山下山後就各奔東西了,她永遠不會知道的。”

漢斯安慰道。

“不過,你寧可讓她恨你嗎?”

“恨吧,有恨就會滿滿遺忘,總比她傷心的好,我本就該在當年死了,能苟延殘喘這麼多年,在計劃完成的最後一步看到她,我已經很知足了。”

教授揮揮手:“趕緊過去吧,那邊有人死了,去晚了小心把我們當成兇手。”

篝火半死不活的,旺堆正帶人往裡面扔着枯枝。

死者躺在地上,他已經被稍微清理一下,林小姐好心地給他身上噴了一點草藥水,可以祛除難聞的氣味。

蘇三聞到到處都是清冽的草藥味,不滿地看向林小姐:“你這是破壞現場,你懂嗎?”

林小姐一愣:“我是想他身上很臭,擔心大家都被影響,我不是故意的。”

死者身上現在全被草藥味籠罩了,蘇三無奈地站起身,看到漢斯走過來便問道:“你們倆嘀嘀咕咕的,搗什麼鬼?”

漢斯一笑:“哪有什麼嘀咕,我的小公主,你越來越像福爾摩斯了。哦,我很爲你高興。”

消失的神族(五十四)

蘇三站起身,看到漢斯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生煩躁,捂着鼻子埋怨道:“你們都什麼毛病,一個往屍體上噴草藥水,一個好像用古龍水洗澡,薰死人了。”

蘇三很討厭濃烈的香水味,淡淡的香味還好,她的嗅覺本就比一般人敏銳,太濃烈的香味刺激,會讓她過敏,失去對氣味的判斷。

這話說完,她就回過頭去,阿嚏一聲。

漢斯急忙去掏自己的手帕,蘇三連連擺手:“可不敢用你的東西,那麼濃的古龍水,用了我過敏會更嚴重。”

羅隱只知道蘇三嗅覺靈敏,從沒想過她竟然是怕太濃的香味。急忙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蘇三,關切地問:“要不要緊。”

蘇三用手帕捂着鼻子,搖搖頭說:“真搞不懂這人怎麼這麼風騷啊,大半夜的噴那麼多香水。”

漢斯呵呵笑着卻不說話,心裡暗喜:小公主原來怕濃烈的香水味,那這樣好了,她一定聞不到我們身上的氣味,太棒了。

屍體上原有的氣味已經被林小姐破壞掉,蘇三也沒有辦法,只能一個人悶坐在草地上,眼光不時瞟過不遠處的帳篷,若有所思。

羅隱召集衆人在篝火邊圍坐,嚴肅地說:“你們都講講,晚上睡覺前最後一次看到死者是什麼時候,當時是個什麼情形。”

“我喝的糊塗了,怎麼回去的不知道。”

旺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搖晃一下,似乎要證實他是真的喝醉了。

不錯,旺堆被羅隱送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癱在羅隱身上,站都站不住。人喝多了就容易喝斷篇,記不得當時生的事情。

“羅先生把旺堆扶過來,交給我,我就扶着旺堆回帳篷,我也累了,直接也在帳篷睡覺了。”

一個西康人說。羅隱記得這個人叫做次仁,藏語裡是長壽的意思。

出門時,一共是六個西康人,現在只剩下四個了。

“我脫了靴子烤了一會腳,接着也回去睡覺了。我回去時果洛和丹巴坐在或火堆邊喝酒。”

這是個紅臉的西康漢子,叫做達瓦。

那個叫丹巴的喊道:“怪不得我回去裡面臭的要死,原來你脫了靴子!”

“你們坐在一起喝酒?你喝的酒呢?”

蘇三忽然問道。

丹巴拍拍自己的腰間,那裡掛着一個牛皮酒壺。

“也就是說你和果洛,是自己用自己的酒壺?”羅隱眉頭微微皺起。

“對啊,啊,不對,他喝的是旺堆的酒,羅先生,不是你把酒壺扔過來的嗎?”

羅隱看看四周:“旺堆的酒壺呢?”

“剛纔咱倆還拿着酒壺來着,扔帳篷了?”

旺堆起身去找,可是帳篷裡什麼都沒有。

旺堆轉身出來喊道:“沒有了,那酒壺不見了!”

大家瞬間都安靜下來。

遠處,馬匹也睡覺了,只有狼嚎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酒壺怎麼能不見?”

羅隱剛纔忙着擡果洛,沒注意那個酒壺。

他在帳篷裡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那個酒壺。

這時蘇三又打個噴嚏,羅隱擔心她感冒了,將自己身上的皮襖脫了下來披在蘇三身上。

“看看你們的酒壺,把酒都倒了,以後不能再喝酒,我懷疑是那酒壺有毒。”

旺堆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的酒壺有毒?怎麼我啥事都沒有?”

“你的酒壺……”

羅隱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掃過,忽然定在一個地方:“林小姐,果洛喝酒之前,你碰過那個酒壺!”

“我?”林小姐茫然地站起來,“羅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下的毒?”

“對,羊肉大家都吃了。肉是隨便切的,誰想吃就去切一塊,羊肉是不可能有毒的。只能是那個酒壺裡面的酒有毒。而果洛喝酒之前,你喝過!”

林小姐辯解道:“我是喝了一點點,是旺堆叫我喝的,我推辭不過,再說我也喝了那個酒怎麼就沒事呢?真是中毒,怕是我喝過之後……”

林小姐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這樣一解釋,自己的疑點反倒更大了。

“不錯,你喝的時候酒是沒毒的,你喝完就有毒了,對不對?你也是這樣想的。”羅隱冷冷地說。

林小姐急了:“那怎麼可能,我和他無冤無仇的。”

“林小姐,你曾經是西康人,還有過很複雜的經歷,這裡誰都不知道你和死去的果洛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小姐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大家,那幾個西康漢子的眼中已經滿是怒火了。

“女人,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害果洛!一定是你喝酒的時候下了毒!”

“這女人,哼,你們年紀輕,不知道,我可聽說過她,不是什麼好人。”達瓦指着林小姐喊道。

旺堆則連連搖頭:“我不信林小姐會害果洛,她……就算她之前和我們家老爺有過什麼過節……”

“我和你們家土司老爺哪有什麼過節!”林小姐插嘴道。

“好的,就算沒過節。”旺堆繼續說道,“我不信她會對我們下手。”

旺堆這番話講完,剩下的三個西康漢子都盯着林小姐。

林小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說:“反正我沒有毒害誰,你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依我看,兇手就在你們四個人之間。羅先生說果洛可能是毒死的,那也許毒藥沒有下到酒裡呢。你們回帳篷睡覺,隨時可以下手,果洛喝多了,誰往他嘴巴里放點毒藥他都不知道。”

蘇三點點頭,這樣做的確可以。

毒未必要下到酒裡啊。

這下,四個西康漢子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目光中都充滿了驚恐。

不錯,他們五個人在一個帳篷睡,忽然死了一個人,兇手也很有可能就在這四個人中間。

旺堆忽然明白過來:“不要聽她的,咱們是幫土司老爺做事,不能被這女人挑撥。兄弟們,我們要齊心。”

羅隱見實在討論不出什麼,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好了,很晚了,先都回帳篷去睡覺,驚醒點,明天我們還要上山。”

他看了地上的果洛一眼道:“這屍體就放在這吧晚上誰來守夜?”

旺堆舉手道:“我來吧,羅先生,你去休息好了。”

消失的神族(五十五)

羅隱他看了一下表,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他讓蘇三和林小姐睡在裡面,自己膛在門口。他實在是太累了,裹着皮襖很快就熟睡了。

蘇三挨着羅隱,聽着他均勻的呼吸,很久都睡不着又不敢動擔心翻身會影響到羅隱。

帳篷空間小,羅隱裹着皮襖,身子漸漸暖起來,一股淡淡的汗水氣味混着香皂的氣息漸漸被蒸騰出來,蘇三和他是緊貼在一起。雖然雙方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可呼吸可聞,羅隱身上的男人氣味又刺激着蘇三的鼻子,她在心裡嘆口氣,輕輕側過身子,月光從帳篷簾子的縫隙透過來,羅隱正面向上仰躺着,月光下從蘇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顏。

高原的月色也是不同於的內地的,更加輕柔,羅隱的側顏顯得英俊又溫柔。

他的眼睫毛那麼濃密像是小扇子,鼻樑高高的,飽滿的嘴脣,下頜微微有點翹,真是個驕傲的人呀。蘇三很想伸手,順着他的眉眼一點點撫下去,可是她不能,羅隱太累了,他就算睡着了眉心還有微微的紋路,似乎在睡夢中思考着什麼。

蘇三嘴角含着笑,只覺得無比滿足。

能這樣靜靜地看着他,真好。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蘇三的手。

蘇三愣了一下:他沒睡着嗎?那不是把我剛纔都看得清楚?想到這,蘇三耳根子開始燒。

可是過了一會,蘇三現羅隱呼吸均勻眼睫毛也沒有顫動,他似乎並沒有醒過來。

蘇三的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她滿心的歡喜,稍微用力握了一下羅隱的手,又怕握的太用力,他會醒來,有點點心虛,眼珠向四周骨碌碌一轉,林小姐睡着了羅隱也睡得正香。如果永遠都是這樣安靜的時光該多好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三握着羅隱的手迷迷糊糊睡去。

前半夜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這後半夜每個人睡得都很熟。

蘇三是被驚叫聲吵醒的。

醒來時簾子縫隙透過來刺眼的陽光。高原的陽光格外的燦爛,更何況這還是在雪山底下,陽光顯得更加的透明清澈。

真暖和啊。

蘇三看着陽光,坐起身來看到自己身上蓋着羅隱的皮襖。

她微笑了一下,拿起皮襖,摟在胸口,深深地吸口氣:嗯,不錯,是羅隱的氣味。

“蘇小姐。”

蘇三被林小姐的聲音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看到林小姐笑眯眯地看着她。

蘇三有點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說:“那個……你……醒來了。”

“醒了一會了,你睡着我就沒敢動。剛纔好像是旺堆的聲音。”

林小姐指着外面。

啊!對,是因爲尖叫聲醒來的。

蘇三爬起來,先掏出鏡子看看自己的臉,整理一下頭,抱着羅隱的皮襖走了出去。

篝火早已經熄滅了,灰燼中還有點點紅光閃動。

旺堆站在篝火旁,指着對面的空地,手舞足蹈,滿臉都是驚恐。

蘇三愣了一下:“他在說什麼呢?”

林小姐驚道:“呀,那屍體哪去了?”

是,蘇三想起來,旺堆指着的地方應該有一具屍體,果洛的屍體。

羅隱轉過頭看到蘇三走過來,微笑一下:“睡得好嗎?”

蘇三心裡有鬼,哦了一聲,將皮襖披在他身上說:“小心着涼,這早上風可涼啊。出了什麼事?”

羅隱指着草地說:“看,果洛的屍體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被狼拖走了?”

蘇三看向旺堆,而後者則苦笑道:“若是那樣,我如何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

可是屍體怎麼會不見呢?

半夜沒有野獸過來屍體會自己跑了?

“你睡覺了!”

蘇三和羅隱几乎是異口同聲。

旺堆看看蘇三,又看看羅隱,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腦袋,嘆口氣道:“那個……是眯了一會,可是我根本沒聽到有人來過。喂,丹巴,你睡門口,半夜可有人出來過?”

丹巴不住地搖頭:“沒有沒有,大家睡得都跟死人一樣,一點動靜沒有。”

蘇三則問:“你睡在門口?”

“對啊。”丹巴拍着胸脯,“我就在門口睡誰從那邊過來我能知道,絕對沒人動的。”

“那你自己出來呢?”

蘇三問。

“我?我出來做什麼?”丹巴氣的跳起來。

“這個需要問你。果洛死之前是你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果洛屍體不見了,而你又是睡在門口,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出來,怎麼會有這麼多巧合?”

蘇三看着丹巴,那西康漢子滿臉漲紅,拍着胸脯喊道:“不是我。我沒做壞事!我和果洛是好朋友我爲什麼下毒,爲什麼偷走他的屍體?”|

蘇三一步步走近丹巴。那漢子眼睛都是紅的,瞪着蘇三吼着:“你看我做什麼?這是誣陷!”

丹巴的聲音很大,這個高大的漢子非常激動,羅隱擔心他對蘇三不利,急忙上前一步,擋在蘇三面前。

“丹巴,這只是個假設你不要激動。”

羅隱勸說道。

蘇三往後退了一步,離漢斯他們的帳篷更近了。

蘇三忽然想怎麼漢斯和教授又是一點動靜沒有?她心裡咯噔一下,想都不想轉身就往那個帳篷跑。

她一把掀開簾子,卻看到漢斯和教授臉衝着帳篷,好像在吃着什麼。

血腥味!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這是新鮮的血腥味,帶着點甜膩。

昨晚,漢斯和教授噴了很多古龍水,這麼久,古龍水的氣味散去許多,着帳篷裡四處瀰漫着血腥味和說不出的腥臭味。

“你們……”

漢斯和教授低着頭,似乎一起用力擦了一下嘴角,接着轉過頭來。

教授沒有出聲,漢斯笑嘻嘻地問:“早啊,我的小公主。”

“怎麼這麼大的血腥味,你們在吃什麼?”

蘇三確定,自己進來時他們倆正在吃東西。

“沒啊,蹲着而已。”漢斯裝作若無其事。

蘇三上前一步,漢斯着急地將地下的東西往氈子裡塞,蘇三一把按住他的手,漢斯喊道:“susan,你不要逼我。”

蘇三一把將他藏到氈子下的東西拽了出來。

外面,羅隱聽到蘇三的驚叫聲,暗道不好幾步就衝了進來。

蘇三坐在地上,指着漢斯和教授,渾身顫抖:“天啊,他們在吃……內臟。”

地上有一大塊暗紅色的東西,羅隱認出那是肝臟!

消失的神族(五十六)

不錯,那是半片肝臟。

蘇三一把抓住漢斯的手,他的手上滿是鮮血,血腥味中透着一點點甜味,就是這肝臟的氣味。

果洛的屍體不見了。

漢斯和教授卻躲在自己的帳篷啃吃着新鮮的肝臟!

蘇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間她頭暈目眩,晃了晃,羅隱急忙扶住她的腰,低聲道:“不要激動,問清楚了再說。”

教授始終背對着蘇三,沒有回頭。

這時林小姐跑過來問:“蘇小姐,生了什麼事?”

蘇三沒有回答,指着教授說:“轉過身來,你爲什麼不敢轉過身來?我要聽你說!果洛的屍體是不是被你們偷走的,你們吃的……”

教授的肩膀抖了一下,他緩緩轉過身來,看着蘇三,微微一笑:“不,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不是人的肝臟。你說的果洛什麼情況,我們不清楚。”

他臉上沒有血跡,嘴角也沒有一點血,神情平靜。

蘇三走過去,用力去拉他:“起來,你給我起來。別給我裝病!”

教授非常瘦,面色蒼白皮包骨,蘇三一用力,他就從氈子中被拽了起來。

“爲什麼?你們爲什麼成這樣?”

蘇三用力搖晃着教授的身體。教授好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細長的脖子幾乎無法支撐腦袋.隨着蘇三的搖晃,頭跟着無情打采地晃動着.

“蘇蘇,放開他。”

羅隱去拽蘇三的手。

“他們是怪物!”

蘇三氣的眼淚掉了下來。

林小姐手足無措,她一直認爲蘇三是個堅強理性的人,第一次看到她氣的滿臉通紅,淚水滴落。

蘇三鬆開手,教授根本站不住軟綿綿地倒在氈子上。

“小公主,請相信我們,這個真不是人的肝臟,是犛牛的。我們花錢從牧人那裡買來的。”

漢斯解釋道。

“爲什麼要吃這些東西?”

“呃,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卟啉症?”

漢斯說完看向教授,同時問道,“你還好吧?”

教授點點頭閉上眼睛,靠在氈子上,一動也不動。

卟啉病?

蘇三看向羅隱,後者神色已經大變:“你們患上了這種病?”

“是,我們……實驗室的每一個人都患上了奇怪的病,卟啉病。我們來到這裡,也是爲了尋找根治這病的藥。”

漢斯苦笑道:“命啊,真是命。搞了一輩子永生計劃,最後不但得不到永生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

林小姐則睜大眼睛問:“布林?是什麼東西?什麼病?”

蘇三瞭解一些卟啉病的事情,知道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疾病。

卟啉病由於血紅素生物合成途徑中的酶缺乏引起的一組疾病,主要爲光敏性皮炎、腹痛和神經精神障礙,累及神經系統和皮膚。英國的“瘋子國王”喬治三世就是這種疾病的受害者。他患病後渾身潰爛,神經癱瘓,精神也出現了瘋狂。

在過去的歐洲,很多吸血鬼的傳說就是因卟啉病患者引起來的。卟啉症患者不能見光,因爲血紅蛋白合成出現了障礙,他們永遠面色蒼白。卟啉在黑暗裡無害,但對光很敏感。一旦見光,被紫外線激活,卟啉就會轉化爲一種“嗜肉”毒素,同時出熒光。因爲卟啉多聚集在人體的皮膚、骨骼和牙齒,所以陽光下整個人自然就亮了起來。同時,這種毒素也會腐蝕人的皮膚牙齦,皮膚大面積潰爛嚴重時五官都可能爛掉。有的卟啉病的症狀是多毛,因此歐洲歷史上的狼人傳說基本都和卟啉病患者有關。

蘇三嘴脣哆嗦,不敢接受這樣的真相。

羅隱則問:“卟啉症患者是不能見陽光的,可是漢斯,你可是在白天出現過。”

“那是因爲教授患病時間比我長,他雙腿已經潰爛了無法站立,我是才患上此病,帶着他來到這裡尋找神族後裔,希望最後的實驗成功,我們也能有救。”

漢斯說到這裡,垂下頭去。

蘇三愣住了,竟然是這樣!

她蹲下去,看着教授:“你患病多久了?”

教授看向漢斯。

漢斯擡起頭道:“從他失蹤的時候起一直到現在!這就是他拋棄你的原因,不單單是爲了實驗。”

“真的?漢斯說的都是真的?”

蘇三伸手去摸教授的腿:“讓我看看你的腿。”

教授用胳膊撐着,向後退了退。

羅隱也蹲下來道:“教授,讓她看一下吧,如果這就是你失蹤的原因,我覺得你必須要和蘇蘇說清楚。”

教授嘆口氣:“傻孩子,我的腿,已經沒法看了,神經都已經壞死了。”

蘇三握住他的腿,教授渾身抖了一下。

蘇三心疼地問:“很疼嗎?”

教授笑笑:“沒事的,不疼。”他怕蘇三不相信,又加上一句,“真的不疼。”

蘇三握住他的腿,輕輕地掀起褲腿,一股腥臭味散出來,站在門口的林小姐呀了一聲,接着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爲教授的腿實在是太可怕了。

幾乎就是黑的骨頭上還連帶着一點經絡。

那已經不能稱之爲人類的腿。

蘇三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她喃喃自語:“這怎麼能不疼呢?”

漢斯無奈地說:“我們一直想隱瞞這件事,那屍體真和我們無關。雖然我的確動了挖走他的肝臟的心思,不過還是控制住自己了。“

“我之前一直在騙你,當時我已經出現了卟啉初期的症狀。我不想連累你,只能託人將你送到教堂去,我想修女會照顧你的。後來我就去找組織,但是組織對這種病也沒有辦法,隨後我們實驗室內部又有人出現了這種狀況,我們懷疑是某個實驗出現了問題。我不敢去見你,這種病可能是遺傳也可能是受環境刺激基因突變,無法查明病原因,我只能選擇繼續失蹤。我寧可你恨我這個爸爸,堅強的成長,也不想你每天活在疾病的恐懼中。”教授緩緩說道.

蘇三已經泣不成聲,她實在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林小姐背轉過身子,擦了一下眼角,看着遠處聖潔的雪山。

神族啊承載了這麼多人希望的神族,你們真的會在這座雪山上出現嗎?

消失的神族(五十七)

折騰了一上午,這山又上不成了。

正午的陽光非常刺眼,蘇三站在帳篷門口,想着躺在氈子裡的那個人,他是帶着全部的希望,拼命來到這雪上腳下吧?

蘇三仰視着遠處的雪山,心裡默默祈禱,明天,明天一定要上山。

旺堆帶着人回來了。遠遠地就衝羅隱擺手:沒有找到果洛的屍體。

“周圍也沒有狼,真是奇怪了,果洛的屍體去了哪裡?”

旺堆一臉的茫然,屍體怎麼會不見了,這也太奇怪了。

陽光刺眼,羅隱微微眯着眼睛問:“你的人呢?”

旺堆回頭看了一眼,丹巴跟在他身後,他急忙問:“達瓦和阿諾呢?”

達瓦是那個紅臉漢子,阿諾是這幾個西康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是個面目清秀的少年,蘇三覺得他可能只有十五六歲。

丹巴聽到旺堆喊,這纔回頭去看,拍着腦袋道:“奇怪了啊,他們倆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

這裡大部分都是草地,遠處有一些高高矮矮的灌木叢,他們都是西康人,平時總在草地放牧,方向感比較好,應該不會走丟的。

羅隱也沒有當回事,便讓旺堆他們點火,準備午飯。

一連串的偶事件導致他們從凌晨到現在都沒有吃任何東西,羅隱這麼一提議,大家都覺得飢腸轆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丹巴和旺堆又去灌木叢走了一圈,回來時手裡拎着兩隻松雞。

林小姐和蘇三,在附近撿了一些枯枝做柴火,旺堆看到林小姐和蘇三抱着樹枝走過來,得意地將松雞往地上一甩,像個凱旋的英雄般昂起頭,等待誇獎。

蘇三現旺堆從昨天開始就在林小姐面前表現,看來他是真的寂寞了,很想在這旅途中展一段姐弟戀,嗯,看樣子林小姐能比他大上十多歲的樣子,也許旺堆只是想填補下旅途空虛而已吧?

這樣想着時,林小姐已經將樹枝堆在一邊,去撿那隻松雞了。

這松雞渾身黑色,尾巴像一把羽毛扇子,掀開翅膀看到翅膀黑色的大羽毛下面是斑駁的細小白毛。

林小姐回頭對蘇三笑道:“這松雞味道極鮮美的,還可以熬湯。”

可是這裡哪有熬湯的鍋子啊?

他們一路遠行,攜帶的自然都方便路上吃用的東西。

旺堆他們這些西康人,自恃槍法好善打獵,恨不能什麼都不帶,只揹着獵槍就夠了,東西當然是帶的越少越好。

林小姐抿嘴一笑:“放心,等會給你做一兜湯出來。”

她說的是一兜湯而不是一鍋湯。

旺堆像是隻孔雀,圍着林小姐走了一圈又一圈,專心收拾松雞的林小姐壓根就沒有擡頭看他。旺堆很不高興地坐到草地上,看着林小姐幹活。

林小姐拎着松雞去不遠處的小河旁邊清洗。

這河水是雪山的融水形成,入手非常的涼。

蘇三想幫忙,剛伸手下去就驚叫一聲:“好凉啊。”林小姐低聲道:“這都是雪山的上下來的水,蘇小姐,你細皮嫩肉的受不了這個的,還是我來吧。”

蘇三縮回了手,這冰水真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

林小姐將一隻松雞只是開了膛清理了內臟,並沒有拔毛。

而另一隻松雞她清理完內臟後用刀子剁下兩個雞腿,直接拎着轉身去火堆上燎毛。

很快,焦糊的雞毛味傳來。

“怎麼只烤兩個腿啊?”旺堆沒話找話。

林小姐沒搭理他,燎完雞腿上的毛拎着雞腿又回到小河邊,仔細清洗掉烤糊的雞毛。

接着從河中拿起一塊大石頭,拎出一個半圓形的東西:“看,這個是什麼。”

這東西外面都是褶皺,一股腥羶味。蘇三試探着問:“這個……是羊胃?”

原來林小姐昨晚收拾黃羊的時候將羊胃洗乾淨,用一塊大石頭在冰水中泡了一夜。

林小姐將養胃拿出來,將雞腿裝進去,又灌了一些水,讓蘇三拎着,自己將松雞的腸子洗乾淨,她指着那雞腸子道:“這些就是線了。”

她又在岸邊找了幾樣香草,洗乾淨後一起加入羊胃裡,接着用雞腸子將羊胃的口子紮上:“好啦,咱們煲湯去吧。”

蘇三心情好了很多。

她已經接受了教授患上絕症的現實,只是病了並沒有死啊,只要是病就有好的機會,對,等會偷偷問問小翠和嘎巴拉,感覺嘎巴拉很睿智的樣子,他應該能知道神族到底有沒有辦法幫助漢斯和教授吧?

心情低落的時候是需要用食物來慰藉的。

一碗熱湯,足以熨貼人的胃和心情。

林小姐舉着一個樹叉,將羊胃系在樹杈上吊在火上烤。

羊胃一加熱就很快收縮起來,將雞腿牢牢地包裹在裡面,沸騰的湯水在裡面咕嘟嘟地晃來晃去。

“松雞都收拾好了,你拿來烤。”林小姐對旺堆說。

旺堆坐在草地上,一聽林小姐的話骨碌一下爬起來,樂顛顛的去拿收拾好的松雞。

丹巴則說道:“這人怎麼還不回來。都過去這麼久了,就是遇到姑娘也能幹完了吧?”

真粗魯。

蘇三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專心看着那個動來動去的羊胃。

旺堆拎着松雞回來,穿在樹杈上,自己舉一隻,另一隻交給丹巴。

丹巴搖搖頭說:“不行,我得去找找,怎麼還不回來。”

那個叫阿諾的青年是丹巴的弟弟,他放不下心。

羅隱接過旺堆手裡的樹杈道:“我來烤。”

松雞的毛被火一燎,到處都是焦糊的毛味。

羊胃縮成一團,松雞很鮮嫩,湯水煮的很快。

林小姐煮好了羊胃,拎着遞給蘇三:“蘇小姐喝湯吧,你們南方人喜歡湯水,和我們廝混這些天,吃乾糧一定吃煩了。

“謝謝了。”蘇三接過樹枝,深深吸口氣:“好香啊。”

“就只能煮這麼多,趁熱喝了吧。”

“你呢?你喝什麼?”

蘇三問。

“我不喜歡喝湯的。”

蘇三再次謝過林小姐,拎着那樹杈就往對面的帳篷走。

林小姐看着蘇三的背影,心想,現在好了,蘇小姐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蘇三拎着羊胃走進帳篷。漢斯先撲上來:“什麼好吃的?”

“是雞湯,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喝點吧。”

蘇三沒有搭理漢斯,直接將羊胃送到教授面前。

教授一愣,明白過來急忙擺手:“你喝,你喝。”

“真麻煩,讓你喝就喝啊。有刀嗎?”

“有,有。”漢斯遞過來一個匕。

蘇三用刀子將繫着的雞腸切斷,接着在羊胃上面開個口,帳篷裡瞬間瀰漫着熱乎乎的肉香味。

“喝吧,趁熱喝。”

蘇三舉着羊胃到教授嘴邊,教授點點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真鮮啊。”

漢斯坐在一邊嘆息道:“真是有了爹就忘了舅舅,我好可憐啊。”

消失的神族(五十八)

教授喝了兩口湯說:“雞腿你吃吧,我現在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喝點湯就很好了。”

蘇三看着漢斯問:“有筷子或者叉子嗎?”

“有的,有的。”

漢斯正在自怨自艾,聽到蘇三問,急忙跳起來,在揹包中翻找半天,拿出一隻叉子遞給蘇三。

蘇三用叉子紮了一下,將羊胃中的雞腿叉起來,舉着遞到漢斯嘴邊:“呶,這個是你的。”

漢斯激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哦,我的上帝,天啊,這個真的是……給我的?”

蘇三點點頭。

漢斯張開大嘴,蘇三將雞腿塞到他嘴裡,漢斯咬着雞腿,眼睛眯着:“好好吃。我的小公主心裡還是有我的。”

教授則擔心地問:“給他吃了,那你吃什麼啊?”

蘇三指着門外:“大家都烤好了。呶,這個雞腿是你的。”

教授心疼地看着蘇三:“你吃吧,烤的東西吃多了會上火,吃點燉的,在這裡,高原地帶,更要重視身體。”

蘇三笑笑:“沒事的,我很健壯的呢。”

她故意揮了揮胳膊,顯示自己很強壯。

漢斯抓着雞腿,大口撕咬着,故意嚼得很響。

教授搖搖頭:“漢斯啊,你越來越幼稚了。”

“我只對我們小公主幼稚,你管我?小公主,這是你做的嗎?”

“不是,是林小姐做的,不過等我們將來一起回去,我給你們做飯吃啊,爸爸,你喜歡吃什麼?

教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望着蘇三。

爸爸!十多年沒有聽過這個稱呼了!天啊,我的女兒叫我爸爸了!

漢斯則不滿地嚷道:“爲什麼不問我喜歡吃什麼啊。”

“因爲我做什麼漢斯舅舅都會喜歡啊。”

蘇三輕描淡寫。

漢斯聞言,笑成一朵花。

不停地點頭:“對,我的小公主做什麼我都喜歡。” ¸ t tkan¸ CΟ

蘇三走出帳篷,眼睛澀,鼻子酸,她輕輕地揉揉眼角,這時蘇三擡眼看向前方,現好像出現了新的狀況,丹巴回來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個丹巴,長得老相一些,蘇三以爲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其實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他和阿諾是一母同胞,一直在土司府當差,這次出來,他們兄弟知道其中一定會危險重重,但是土司大人賞識,他們必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等回來後才能在土司府有所升遷。兄弟倆抱着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來的,沒想到才過了幾天,丹巴就現一切都已經掙脫了軌道,出乎他的想象。先是多吉死了,死的很可怕,後來是果洛莫名其妙地死了,接着弟弟阿諾和達瓦失蹤了。

蘇三走過去問:“生了什麼事?”

丹巴擡起頭來,雖然是相處才幾天而已,丹巴對蘇三和羅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他狠狠地擦了一下臉道:“蘇小姐,我弟弟和達瓦不見了,我去找他們,可是周圍完全沒有他們的痕跡。”

蘇三探詢的目光投向羅隱,就聽旺堆說:“倆大活人,哪能丟了,也許是遇到了姑娘?漂亮姑娘。”

他說到姑娘時,眼光還不懷好意地飄向了林小姐,後者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就是遇到仙女,這麼長時間也夠了啊。”丹巴說道。

羅隱乾咳一聲說:“丹巴啊,先吃點東西,吃飽了肚子有力氣我們才能去找人,你說呢?”

丹巴想想也是,便撕了一塊雞肉,又從自己的懷裡摸出一塊餅子,努力咀嚼起來。

林小姐見他咽的艱難,便主動將自己的水壺遞過去說:“喝點水吧,別噎着。”

旺堆看到林小姐遞自己的水壺給丹巴,眼光閃動一下,拍着丹巴的肩膀說:“趕緊喝點水,噎着了林小姐會心疼的。”

林小姐聞言,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做保鏢的西康漢子,加上旺堆一共是六個人。

多吉死在麗江,果洛死在這裡,屍體不見了,而現在達瓦和阿諾都不見了。

六個人中只剩下旺堆和丹巴。

每個人心裡都很沉重,但大家都是經歷多多,知道現在不是悲秋傷風的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是高原地帶,只有吃飽了有了氣力才能做他想。

蘇三也撕了一塊雞肉,說實話,羅隱烤的這隻松雞味道並不好,肉烤糊了,吃起來有點苦味。

蘇三顧不得這些,胡亂吃了幾口,填飽肚子是最重要的。她現在渾身充滿了力量,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爬上雪山,找到神族,尋求治癒教授和漢斯的辦法。

羅隱見蘇三大口地吃東西,便將自己的軍用水壺遞過去。

蘇三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到,這水壺是羅隱,這個不就是等於間接接吻了。

想到這裡,她將水壺還給羅隱的時候,忍不住去看他的嘴脣。

剛吃完雞肉的緣故,他的嘴脣紅潤,蘇三覺得那一定就很柔軟很溫暖。她急忙低下頭去,怕自己會胡思亂想。

“再來點餅子吧。”

羅隱將烤好的青稞餅子遞給蘇三。

蘇三依然還是低着頭,接過餅子,默默地吃着。

林小姐站起身道:“我去給他們送點餅子去。”

她指的是教授和漢斯。、

看着蘇三吃完東西,羅隱起身說:“咱們一起去找找看吧,不過要至少兩個人在一起,不要走散了。”

丹巴急的不行了,聞言立馬就跳起來跑。旺堆急忙追上去道:“沒聽羅先生講嗎,至少要兩個人在一起。”

林小姐和蘇三、羅隱在一起,衝着丹巴他們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們進入灌木叢。

這裡人煙稀少,灌木長得很高大。羅隱在前面帶路:“這是野玫瑰,長刺的,你們要注意一下,別掛着了。”

野玫瑰帶刺的枝幹香味很重,蘇三深深地吸口氣,不對,怎麼還有點別的氣味。

她忍不住喊道:“我聞到了,血腥味!”

是的,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的襲來。

蘇三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這是達瓦的還是阿諾的?這麼大的血腥味,那該流多少血啊,人還能活嗎?”

消失的神族(五十九)

血腥味顯示人應該就在附近。

沒有呻吟聲,沒有呼救聲,三個人的心都開始揪緊。

前面是大片的野玫瑰樹叢,那野玫瑰樹叢有一人多高,樹枝上長滿了細密的小刺。

蘇三確定濃烈的血腥味就是從這裡散來的。

羅隱說:“我進去看看,你倆在這等着。”

“我也去。”

“那樹枝上都是刺,你不能進去。”羅隱攔住了她,怕她不高興又加上一句,“聽話。”

這一聲說的很輕柔,聽在蘇三耳朵裡卻是無比的溫暖親切。她點點頭:“注意安全。”

羅隱戴着手套,撥開樹叢,探着身子慢慢地蹭了進去。

這灌木叢實在是太密了,不用力是進不去的。

羅隱剛鑽進去,赫然看到前面站着一個人。

不,準確的說是死人。任何一個人,被開膛破肚掏空了內臟都不會活着。

紅臉漢子達瓦現在就是這樣。眼睛瞪的老大,嘴張開着,似乎在死前看到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看到他,羅隱就覺得冷,非常冷,風似乎從嘴裡灌進去,從腹部出來。達瓦身上的皮袍子掛在一邊的灌木上,風一吹,領口的毛不住抖着。

羅隱還記得昨晚說不許再喝酒時這漢子還不高興,說這高原的深秋這麼冷,不喝酒怎麼能行。

是的,現在他不會再冷了。

他不需要喝酒甚至連皮袍子都不需要了。

達瓦的藏袍被解開,向後面鼓着,像是啓航的風帆。

創口從胸部一直到腹部,很長的一道口子,羅隱上前仔細查看一下創口,不是刀傷,傷口參差不齊,脂肪層絲絲縷縷,像是……被撕扯過的棉花。

“怎麼樣?有人嗎?”隔着幾道樹叢,蘇三問。

“有,達瓦在這裡,但是阿諾不在。”羅隱又加上一句,“你們站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出來”

雖然是這麼說的,羅隱還是趁着沒人過來,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達瓦的屍體。

野玫瑰樹叢非常茂密,長勢又好,像是一道繁密的樹牆,因此達瓦的屍體站立在樹叢前,沒有倒下去。

他身下還有一大片血跡,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滿了黑螞蟻。藏袍上也有血跡,呈噴濺狀。

他面部表情充滿了驚恐,同時頭微微低着,像是看着自己的胸膛被人剖開。、

這不是刀子剖開的,那麼是用什麼呢?

羅隱盯着達瓦的傷口想着。

胸腔的肌肉外翻着,周圍肌肉有收縮的跡象,被人開膛的時候他還沒有死!

羅隱盯着他腹部那像是被撕扯的棉花一樣的創口,淺黃色的脂肪層破碎不堪。

對,撕扯,這也許就是撕扯的傷呢?

羅隱被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可以想象,一個人將手伸進了達瓦的胸膛,因此達瓦低下頭,睜大眼睛驚訝地看着這一切,這一幕實在太過恐怖,驚恐導致的腎上激素大量增加,他忘記了疼痛,接着那雙手嘩啦一下,用力撕扯着傷口,一直到腹部,達瓦是個高壯的漢子,腹部厚厚的脂肪層被撕扯的亂七八糟。

接着那人拿走了達瓦的心臟、肝臟、還有腸子……

想到這些,看着達瓦空空如也的身體,羅隱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彎着腰乾嘔起來。

不是因現場血腥實在是這一幕太過恐怖。

他渾身冷,胃部抽搐,大口的冷空氣從嘴裡灌進去,羅隱覺得自己也要被掏空了一樣。

蘇三聽到羅隱的嘔吐聲,她顧不得羅隱的叮囑,也顧不得滿是刺的樹叢,大步往裡走,邊走邊喊:“羅隱,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嗎?”

“不要……過來。”

羅隱咳嗽幾聲,阻止道。

蘇三擔心他,怎麼可能不過來。

蘇三轉過來,猛地看到站在那的達瓦,呀地叫了一聲。

“老天,達瓦他……”

羅隱站起身子,擦了擦嘴角,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嘔出來,只是剛纔胃部實在是太難受了。

“是,達瓦死了。”

“死了。可爲什麼……全都被剖開了?這是做什麼?”

蘇三稍微鎮定一下,觀察着達瓦的屍體。

“啊,內臟也不見了!”

蘇三震驚地望向羅隱:“怎麼會這樣?阿諾呢?那個孩子呢?”

蘇三記得阿諾,十多歲的樣子,小圓臉,兩團高原紅,臉上因爲高原的風吹日曬有些皸裂,笑起來嘴角都是密密的細紋,很可愛的一個少年,達瓦死了,阿諾又在哪裡?

“出了什麼事?”

林小姐的聲音傳來,她也摸了過來了。

羅隱嘆口氣:“實在不想叫你們看到這樣的情景。達瓦的死,太奇怪了。”

羅隱指着達瓦的屍體:“看,腹部撕扯的痕跡,他是被人用手撕開的!”

“啊!”

林小姐正好鑽進樹叢來,聽到這句話嚇得叫了一聲。

“達瓦死了,阿諾去了哪裡?”林小姐環視四周,灌木叢濃密,又非常的高,根本看不到周圍的環境。

誰去叫人呢?

鑑於之前丟失過一具屍體,沒人敢輕易地將達瓦的屍體留在這裡,擔心屍體被野獸傷害,或者再出現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麼可怕的屍體,羅隱不可能將蘇三她們留在這看守,要是叫她們就找旺堆和丹巴,他又不放心。

蘇三看出羅隱的擔心,說道:“沒事的,我看到過那麼多可怕的現場了,這個嚇不到我。”

林小姐則解下手腕上的佛珠說:“佛爺和我們在一起的,羅先生你去找丹巴他們過來吧。”說着微微閉上眼睛,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念什麼經文。

猶豫了這一會,蘇三忽然喊道:“啊,煙味,哪裡來的煙味!”

煙味?

羅隱和林小姐都看向蘇三,蘇三指着前面的灌木叢道:“那裡有煙味!”

很淡的煙味,是松竹枝焚燒的氣味,還有點松脂的清香。

羅隱順着蘇三的手指的方向,貓着腰又走了一段,前方豁然開朗,這是灌木叢包圍的一塊空地。

地上一堆灰燼,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紅。

一個木頭架子上吊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羅隱心裡忽然有不好的想法,他回頭看了蘇三她們那邊,往前走去。

那架子上掛着的是一根筆直的,扒去了樹皮的樹枝,而那樹枝上赫然穿着一些片狀的東西,還有香味傳來。

羅隱拿起那樹枝,仔細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看着些片片的形狀,羅隱啊了一聲,將手中的樹枝扔到地上。

他認出來了,這是心臟,切片的心臟!被燒烤的心臟切片!

消失的神族(六十)

羅隱鎮定了心神,冷靜地觀察着周圍。

這塊空地被灌木叢包圍了,中間那一塊是草地,深秋時節,草已經枯黃,因此那木架子周圍的點點血跡愈觸目驚心。枯黃、殷紅到焦黑,這一幕幕提醒着羅隱,這裡和達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羅隱已經斷定這些就是人的心臟,準確的說是達瓦的心臟。

達瓦被人殺死在灌木叢中,內臟被掏空,而心臟被人切片燒烤!

羅隱蹲下身子,查看木架子周圍的一切。

血跡的確是從達瓦死去的那個方向來的,一直到木架子周圍。

只有這一串人心,其他的內臟並不在這裡。

“羅隱,你現了什麼?”蘇三從灌木叢中探出頭來。

“這個。”羅隱舉着那焦黑的樹枝晃了晃。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蘇三相遇的場景,也是因爲類似的案子,那一次是先現了一堆煮熟的內臟。

這樣的場景,在羅隱的職業生涯中也曾經遇到過幾次,唯有這次讓他覺得不能忍。

因爲過去的遇害者都是陌生人,他只是一個尋求真相,爲死者申冤的警察。

現在,死的是一個相處了多日的熟人,這一路上一起經歷,也算是朋友了。這個朋友就這樣被殺害了,心臟還被放在火上烤,這讓他氣憤異常。

蘇三的感覺非常敏銳,看到羅隱手上的樹枝,立馬想到達瓦被掏空的身體,她驚道:“莫非是達瓦的……”

“對,是達瓦的心臟。”

羅隱說到這裡,語氣加重。

他內心充滿憤怒,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蘇三的心也一片寒涼,達瓦死的這麼慘,阿諾呢?那個笑嘻嘻的少年阿諾呢?

“阿諾?不在這裡?”

蘇三努力地向四周張望,可是周圍都是濃密的灌木叢,遠處是一大片杉葉林,什麼都看不到。

煙,怎麼還有煙?

蘇三聞到了煙味,她氣急了,大聲喊道:“誰,誰在那?滾出來!”

濃密的灌木將她的喊聲吞沒了。

是木頭的氣味,還有……草的氣味?是煙,更可能是……火。

蘇三往前走了幾步,羅隱道:“不要過去,咱們馬上回去,這裡有點古怪。”

“是火,有人放火!”

蘇三終於現了煙氣的源頭,前方山火已經燒了起來。

最先是從草地開始,接着點燃了灌木叢。

現在是深秋,草木大部分枯黃,這火畢波畢波燒起來快極了。

羅隱大驚失色,拉着蘇三就往來路跑。

來路都是野玫瑰叢,羅隱一手拎着那串心臟,一手護在蘇三的頭上,幫她遮擋那些撲面而來的樹枝,那些樹枝上長着細細密密的刺。

羅隱的手被樹枝掛破,斑斑點點扎滿了細刺。

他已經顧不得了,只想護着蘇三快點離開這裡。

“怎麼了?”;林小姐守在達瓦屍體旁,還在喃喃唸經,看到兩個人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大吃一驚。

“山火,火燒過來了,快走。”

羅隱大叫道。

“可是……達瓦,怎麼辦?”

達瓦是個壯漢,身材強壯的很。羅隱想了想,胡亂掩上達瓦的藏袍,將他背在身上。

蘇三有些感動,她沒想到羅隱能爲一個普通的粗魯漢子做這些。

羅公子背一個滿是血污的屍體,這在過去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現在,羅隱來不及多想,這樣連揹帶拖就走。

蘇三和林小姐緊緊跟隨。

山火燒起來非常快,因爲有些火焰根本就不是人眼能看到的,它們藏在地上厚厚的堆積物中,有時候看着地上的落葉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旦人跑動起來,就可能冒出火星,火借風勢,會越來越大。

在他們身後,紅彤彤的山火已經燒了過來。

蘇三甚至能感覺到那灼人的熱浪。

林小姐用力一推,將蘇三推到她身前去,她想的很清楚,自己年近四十,過去殘酷的生活摧殘了她的容貌,她希望能保全蘇三。

三個人跌跌撞撞從灌木叢中衝了出來。

這邊的火光和濃煙驚動了附近的牧民,有牧民騎着馬扛着鐵鍬馳來,看到三個人衝過來,一個人還揹着個藏人,也都顧不得質問誰放的火,急忙跳下馬就開始挖地。

原來這山火燒起來要挖出隔離帶,否則是沒有辦法的。

這些人有的挖地,有的拽着樹枝用力撲打。

萬幸這灌木叢只是一片,燒到灌木邊緣,那草皮竟然沒有繼續燒起來,在大家的努力下火漸漸小了。

“達瓦!”

旺堆和丹巴跑來,看到躺在地上的達瓦大喊着。

“他死了。”羅隱平靜地說。

他背了達瓦的屍體一路,累的坐在草地上不想再動,身上血跡斑斑。

“怎麼會着火?”有人用生硬的漢語問。

林小姐用藏語解釋事件的起因,旺堆和丹巴蹲在地上流着眼淚,丹巴忽然站起身問:“阿諾,阿諾在哪裡?”

“只現了達瓦,沒有看到阿諾。”

羅隱指着地上的樹枝說:“這是達瓦的心臟。”

旺堆驚呆了:“心臟……”

救火的牧民聽林小姐大致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有幾個牧民交頭接耳一會,又對林小姐指手畫腳,像是在說些很嚴重的事情。

“他們說什麼?”蘇三問。

丹巴神情忽然激動起來,嘴脣哆嗦着說:“他們說可能是觸怒了山神爺,山神是要吃人的心肝肺的。”

山神嗎?蘇三擡頭,凝視着遠方的雪山。

“不,這心臟並沒有被吃過的痕跡,是很完整的心臟,只是切片了而已。”

羅隱反駁道。

“這些人說,在這雪山附近流傳着山神的傳說,還說山神會經常下山來,抓人去吃。過去也出現過有人失蹤的情況,最後屍體都沒找到,大家都說是被山神吃掉了。”

林小姐進一步解釋道。

“問問他們,山神和神族是什麼關係?”

羅隱說道。

果然,林小姐和他們說了幾句,滿臉驚恐:“他們說山神就是神族!”

不,這不可能!

蘇三想到了那個嘎巴拉,他可不是這麼說的。

“去問嘎巴拉,他應該知道這些,他可從沒有提過神族有吃人的嗜好。”蘇三低聲對羅隱說。

羅隱點點頭。

這時旺堆和丹巴忽然跪倒在地。

旺堆衝着羅隱哐哐哐磕了三個頭。

“羅先生,剛纔火那麼大,你還將達瓦的屍體背出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大哥,我們只聽你的話。”

消失的神族(六十一)

“對,對。剛纔那麼兇險羅先生還想着保全達瓦的屍體,我們從此就跟定羅先生了。”

丹巴也跟着磕頭說道。

“這是做什麼。”羅隱看看周圍,急忙去拉這倆漢子。

丹巴趴在地上哭着喊:“羅先生,求你救救我弟弟,阿諾只有十五歲,還是個孩子。”

阿諾是和達瓦一起失蹤的,現在達瓦死了,那阿諾呢?

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其實都明白阿諾可能是凶多吉少,但誰也不忍心說出來。畢竟那是個笑容燦爛的少年,他最大的過錯可能就是被土司派出來。

丹巴和阿諾是一母同胞,像很多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奴隸娃子一樣,他們倆也不知道各自的父親是誰。丹巴比阿諾大十二歲,至今還記得下午趕着羊羣回到土司家,羊兒入圈後,他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家黑暗潮溼的小屋,沒進門就聽到嬰孩的啼哭聲,他阿媽懷裡摟着一個紅呼呼的嬰孩,擦着額頭的汗水笑着對他說:“丹巴,這是你弟弟。”

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嘴巴還嘟嘟着的弟弟,那個跟在自己身後好不容易長到十五歲的弟弟,現在卻不見了。

“我們是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離開。”

羅隱低聲安慰道。

丹巴聽到羅隱這麼說,瞬間又有了主心骨的感覺,對尋找弟弟又多了幾分信心。

林小姐用藏語向趕來救活的牧民們表示感謝,又問了一些關於山神傳說的故事。

然後林小姐指着達瓦的屍體問:“達瓦怎麼辦?”

達瓦的屍體已經殘缺了,這裡又沒有天葬臺,旺堆凝視着達瓦的悲慘的屍體道:“那就埋了吧,先入土,等我們尋到別的,在一起埋進去。”

他的意思說先把達瓦埋了,剩下的內臟等找到後再埋進去。

丹巴和旺堆從牧民那借來鐵鍬,很快就挖好一個大坑,合力將達瓦擡了進去,期間林小姐一直捏着佛珠默默唸經,爲達瓦度。

忙乎完這些事已經是傍晚了,蘇三有些懊惱,天色已晚又不能上山了。

幾個人心情沉重地返回營地、遠遠地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丹巴心裡一喜,可是轉瞬就知道這不過是夢想而已,阿諾可沒有那麼高。從蘇三他們這邊看過去,那個人非常高。

蘇三想到了漢斯,隨即想,這會太陽這麼足,漢斯不敢這樣出來吧。

漸漸地那人走近了,果然是漢斯,他頭上包着一塊麻布,衝蘇三他們揮手。

“你們出去這麼久,我和教授擔心死了。”

漢斯摟住蘇三的肩膀說道。

“死了一個人,耽誤了時間。”

蘇三冷靜地回答。

“啊?”漢斯環視四周,現原來那兩個人並沒有找到。便拍拍蘇三肩膀說:“這個地方古里古怪的事情特別多,咱們先回去慢慢商量吧。”

馬上就到營地了,旺堆忽然攔住了大家,指着前方的帳篷說:“不要動,那裡不對勁。”

是的,那是漢斯他們的帳篷,一個黑影,正緩緩地在帳篷前蠕動着。

蘇三隻覺得腦袋一下子麻了。天啊那是什麼!教授一個人在帳篷裡,不會是……不會是也出事了吧?

蘇三不敢繼續想下去,身子晃了晃,馬上就要倒下去。羅隱急忙扶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不要擔心,我們走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過去!蘇三想看看那個爬動的是什麼,可又不敢去看。擔心教授真的出了事,蘇三怕自己會當場崩潰。

羅隱緊緊地摟住蘇三的腰,帶着她往前走。

忽然,漢斯喊道:“你怎麼出來了?不要命了!”

說着大步往前跑。‘

蘇三瞬間明白過來,長長地出一口氣,握住羅隱的手,她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那個爬動的黑影正是教授。

蘇三等人一出去就一下午沒消息,漢斯和教授越想越擔心,漢斯找塊麻布蒙着自己的頭部,決定出去找人。

教授一個人等了很久,便一點點努力地爬出來尋找。

漢斯將教授抱起來,教授不好意思地衝着蘇三一笑。

蘇三鼻子有點酸:他可真瘦啊,皮包骨,身子輕飄飄的,漢斯一把就能將他抱起來。笑的時候,嘴角眼角的皺紋像是刀子刻上去的一樣,細細密密的,看到蘇三安然無恙,一張枯瘦的臉笑成一朵花。

漢斯將教授安置好,走出來道:“你們遇到了什麼?那倆人是怎麼失蹤的?”

羅隱將大致情況講了一下,漢斯皺着眉頭:“山神不可能是神族,我從沒聽過神族會做這樣慘絕人寰的事,神族是純正的雅利安人,有着最優秀的血統。”

羅隱聳聳肩,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天色已晚,雖然生了這麼多事,活着的人還得繼續生存。林小姐從救活的牧民那裡借來一口鍋,吊在火上煮着酥油茶。

奶香味很快在營地周圍瀰漫過來。

丹巴坐在地上盯着紅紅的篝火出神。

旺堆坐到他身邊低聲問:“你覺得我們中間誰有嫌疑?”

丹巴搖搖頭,這是個粗魯的漢子,不懂得和人動心眼,自然也看不出誰有問題。

旺堆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咱們幾個像是親兄弟一樣,不可能有問題,羅先生和蘇小姐那更是不可能了。”

丹巴一愣:“你說那個林小姐?”

“什麼狗屁林小姐,她其實叫瑞林,是過去老佛爺的……”

旺堆在丹巴耳邊低語幾聲,丹巴半信半疑,偷偷地瞟了在不遠處攪拌着酥油茶的林小姐一眼:“她和我們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害咱們?”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想了想,她最可疑,果洛很可能就是被她害死的。”

這時蘇三已經回到自己的帳篷,手指在藤箱上敲了幾下。

“你還知道回來,還記得我們啊。”小翠的聲音充滿了哀怨。

“小翠,生了很是多事情,一時和你們也說不清。嘎巴拉,你們神族和山神有什麼關係?是否有用人來獻祭的習俗?”蘇三認爲達瓦的屍體很像是某種儀式。

那串燒烤的心臟上並沒有被人啃齧過的痕跡,很有可能吃不是拿走內臟的主要目的。

嘎巴拉沒有回話。

蘇三又問了一遍,嘎巴拉忽然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也看不懂了,獻祭什麼的,也許有吧?但是我不能確定,我幾歲就離開了自己的部落,我的身體一向不好,雪山上不適合我。”

小翠有點生氣地說:“看看,關鍵時刻你就什麼都知道了,還和我吹牛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呢,法螺吹的嘟嘟響啊。”

消失的神族(六十二)

嘎巴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真是抱歉。”

蘇三倒是能理解他,這也說明他爲何一直孤獨的活着,就連死後也是如此寂寞的存在,一個人活了那麼多年又帶着知覺寂寞死去那麼多年,這種靜看世事變遷,滄海桑田,自己卻永遠孤獨停滯的滋味實在太痛苦了。

“對不起,嘎巴拉,提到你的傷心往事了。”

蘇三有些感慨。

這淡淡的一句話讓嘎巴拉將蘇三引爲知己。它發出一陣嘆氣聲:“蘇小姐,你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你哦。”

蘇三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眼中的同情那麼明顯嗎?

“我之所以沒有後來去尋找族人,是因爲從小我父母告訴我,族人們的生活很恐怖,很嚇人。”嘎巴拉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瞭解的情況。

“恐怖?嚇人?”

蘇三有點愣住。

到底是怎樣恐怖的事情能讓一個人遠離自己的同胞?這其中一定有令人無法接受的地方。

“人牲?這詞你知道嗎?”

嘎巴拉的聲音充滿了嘲諷:“我的父母一心想逃離那樣的環境,甚至還要我一輩子都不要去找他們,誰會想到,幾百年後,我自己成爲這樣的東西,做成這樣的骨頭碗,做法器,這也算是人牲的一種吧?”

“人生是什麼?人生有什麼出奇的?咦,蘇小姐你臉色怎麼變了?”

小翠喋喋不休,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蘇三輕輕拍了那個藤箱一下:“你啊真沒文化。是人牲不是人生,是用人來做祭品。”

是的,人牲這種形式,追溯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人牲就是用人做犧牲。是指把人像牛、羊、狗一樣當祭品,殺死後用來供祭祖先和神靈又稱“人祭”。據說夏王朝時,人牲就開始流行,不僅祭祀儀式要用人牲,而且宮室奠基時也要用人牲。商代是我國使用人牲最爲盛行的朝代。

蘇三大學是國文系的,熟讀歷史文獻。

她記得很清楚,在《春秋左傳》中就有關於人牲的記載。

楚師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用之。用之,殺以祭山。講的是楚國的軍隊滅了蔡國,將蔡國國君的世子俘虜回來,用作人牲,殺了他給山做祭祀。

“看這個用字,像不像屍體被剖開的樣子?”蘇三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用字。

“是,像。”林小姐點點頭。

旺堆和丹巴不認得漢字,但是倆人歪着頭,看蘇三畫出的那個字,的確是像一個人被從中間剖開的樣子。旺堆指着地上說:“很像,這還有肋骨呢。”

他指的是用字中間的兩橫。

“對,那時就將這樣的獻祭形式叫做用,這是一個專門的動詞。同樣還有這樣一個字叫做卯,這是最常見的祭祀形式。”

蘇三接着用樹枝寫了一個卯字。

她指着這個字問:“這個字像什麼?”

羅隱看了一下卯字,想到之前的那個用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掏空了?”

“對,用是做祭祀的動作,卯則是祭品的形態,用這樣的祭品獻祭就叫做卯祭。卯是將人或者牲畜掏空了內臟,對半剖開懸掛起來。剩下的內臟、鮮血、頭顱就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加工比方說用鼎煮爛、架在火上烤、或者風乾成臘肉等等。”

林小姐已經要崩潰了,她捂着自己的胃艱難地說:“天啊,這些都是食物加工的方法,爲什麼要這樣做?那些是人啊!”

蘇三淡淡地說:“不錯,就是將人牲做成食物,因爲他們是獻給神靈的飲食。當然,和我們現在祭祀差不多,祭祀完神靈後,大家可以分享這些祭品。”

旺堆和丹巴面面相覷:“太可怕了,吃牛羊豬不好嗎,爲什麼要吃人?”

蘇三講起古代典籍中所記載的人牲。

“周文王當年被商紂王抓走,最後不得不忍痛吃掉了兒子伯邑考的肉,商王認爲他這樣做足以表示對商的忠誠。”

羅隱則問:“這是《史記》上的故事,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嗎?”

旺堆一聽周文王,商紂王立馬手舞足蹈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在成都的茶館聽過《封神演義》。”

“我相信司馬遷的記載都是真實的,還記得林教授吧,林淑凝的父親?”

羅隱點點頭。 wWW ●тт kΛn ●℃O

林淑凝是蘇三當年的大學同學,和她有過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後來兩人的關係漸行漸遠,蘇三說到這些往事,想到當年內心中忍不住升起許多感慨。

“殷墟的發掘,哦,就是過去商朝都城舊址的發掘,是從民國十七年開始的,林教授曾經參加過一段時間的挖掘,他給我和淑凝講過挖掘中的一些事情,我還在他的書房中看過一些資料。當時在商王大墓中發現了大量的人牲,說明商人用活人做殉葬,他們還將人的頭顱在鼎中煮熟做獻祭,甚至將人從中間剖開掏出內臟做成臘肉乾一樣吊着,林教授當年說,可以想象,商王做獻祭,用的時候,將很多戰俘都這樣做成了卯掛在商王的祖廟之前,這將是多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幕。”

大家圍坐在篝火邊,聽到蘇三講述這些,一陣風吹來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一直沉默的漢斯說:“這是反人類的。”

羅隱哼了一聲:“你和我們老祖宗說反人類?那可是幾千年前!”

“從這點來看,商紂王用伯邑考做肉醬給周文王吃,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他做了也不止一次。有個鬼候的小首領就被他做成了肉乾分給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都震驚於古代可怕的獻祭文化,卻聽蘇三話鋒一轉:“我剛瞭解過了,所謂的神族也有這樣可怕的風俗。他們會用人牲獻祭。我懷疑達瓦就是被做成了祭品。那串心臟沒有被人吃過的痕跡,不像是用來吃的。而是奉獻給山神的。”

丹巴聞言叫嚷道:“佛爺啊,那我弟弟阿諾會不會……天啊……”

“有這個可能,但也許阿諾還活着。因爲做爲祭品當然是越強壯越好。阿諾是個孩子,身形單薄,也許殺死達瓦的人主要的目標只是達瓦,阿諾是和達瓦在一起纔會被抓去的。”

丹巴站起來,拍着自己胸脯道:“我足夠強壯,他們要用什麼抓我好了,只要能放了阿諾。”

漢斯則皺着眉頭道:“我還是不敢相信,純正的雅利安人怎麼能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你們也說了,那是幾千年前祖先會做的事情。那時還處於荒蠻時代可以理解,現在可是文明社會。”

羅隱冷冷地說:“哼,文明的日耳曼人做的也不算多好,漢斯,你就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消失的神族(六十三)

“啊,小公主。你看他啊,欺負我。”

漢斯嘴一撇看向蘇三。

蘇三無奈,只能象徵性地拍拍漢斯的肩膀:“乖啦,你是長輩。”

漢斯被蘇三這句話哄得極爲開心,對啊,我是長輩啊。他是中國通,深知按照中國傳統要是結婚的話,男方要向女方家人提親的。哼,到時候,做爲長輩,我要一併都討回來。

抱着這樣的想法,漢斯得意地瞟了羅隱一眼,心道:小子,老夫先讓你一次,以後再討回來,等你將來過我這關時哭都沒地方哭呢。

夜色已深,林小姐將熬好的酥油茶分給大家。

漢斯取出一個飯盒,說他和教授用這一個盒子就可以了。

林小姐將茶倒進飯盒,蘇三走過來說,我給他送過去吧。

教授爬在氈子上,看到蘇三進來,臉上露出笑容。

“喝點熱茶吧,會舒服一些。”

教授連連點頭。

“我聽到你剛纔的分析了,真高興,我的小susan長大了,分析的頭頭是道。”

蘇三不知該怎麼和他交流,畢竟他們之間橫着十多年的時光和誤會,有些事情真是三言兩語難以說明白。

教授喝着酥油茶,激動地連聲說好喝、

蘇三有點尷尬,解釋道:“那個不是我煮的,是林小姐煮的。”

“好、好。”教授還是說好。

蘇三鼻子有點發酸,她摸了一下眼角說:“謝謝你。”

教授一愣:“謝什麼?”

“你身體不好,還爬出來找我,我……謝謝你惦記着我。”

教授伸出枯瘦的手,摸摸她的頭說:“傻孩子,我是爸爸啊,只是爸爸這身體,不能幫助你,反倒會拖累你,是我對不起你,把你扔下十多年,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長大,現在又叫你擔心……”教授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兩個人此刻纔有了一種父女的感覺。

從誤會解除開始兩個人都小心翼翼互相試探着,像是客氣的陌生人,努力尋找着交流的方式。

教授艱難爬出帳篷的一幕讓蘇三心裡百味雜陳,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感,索性安靜地靠在教授氈子邊,教授急忙說:“我,臭。”

他的腿部已經潰爛的只剩下骨頭和經絡了,有很重的腐臭氣味。

說着他伸手去拉蘇三。

蘇三握住他的手,那隻手就是一層皮包着骨頭,瘦的可憐,蘇三緊緊地握住教授的手,輕輕啜泣着。

教授伸出另一隻手,撫摸着蘇三的頭髮,目光中滿是慈愛。

羅隱和漢斯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帳篷裡的一幕。

漢斯忽然伸手拉了羅隱一下,倆人走到遠處。漢斯對着羅隱胸口一拳說:“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國家和民族。”

“你的組織,曾經屬於納粹。”

羅隱冷靜地說。

“我們只是使用他們給予的經費,當然我承認我們的研究方向有他們的意志,這事沒有辦法的,那畢竟是我的祖國我的國家,他們是國家的合法政府,就像你們國家現在,兩個政府在混戰,你當然幫助自己隸屬的那一方,對不對?”

羅隱搖搖頭:“不,我不想幫助任何一方,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準確的說,我只想和蘇蘇一起,找個沒有紛爭的安靜地方生活。”

“好吧,姑且稱你爲桃源派,我是個科學家,教授也是,我們這半生都在爲科學研究努力,一個科研人員,眼中只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從沒想過支持科研的經費是從哪裡來的。後來戰爭結束,我也開始審視自己的人生,但我別無選擇,要麼一條路走到黑,要麼落入美國之手,我不想去幫助美國,就只能繼續走自己的路。”

“就是你上次在香港失蹤那次?”

“對,就是那次,我被組織出賣了。現在,我的想法和你到是差不多,我來這裡尋找神族,不是單純的爲了純正的雅利安血統,而是爲了能安靜地活下去。我和教授,也想安靜地活着,什麼科研什麼永生,都見鬼去吧,我可不想成吸血鬼或者狼人。”

羅隱點點頭:“那麼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找到所謂的神族,同時找到治療你們的辦法,從此你和教授也和你們的組織切割乾淨,我不想蘇蘇爲你們擔驚受怕。”

“好,成交。哦,打的疼不疼?”

漢斯忽然問。

羅隱冷冷地看着他:“你說呢?你那麼大的拳頭,能不疼嗎?”

漢斯哈哈一笑:“疼就好。哈哈。”

遠處,丹巴和旺堆竊竊私語。

“還是覺得那個林小姐有問題。”

丹巴小聲說。

“等着,明天上山,我們趁機抓住她問問。”旺堆出主意道。

阿諾沒有找到,但是這一片草原,誰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蘇三指出達瓦很有可能是被獻祭的,那麼阿諾就應該在雪山上那些神秘人的手中,只能上山去尋找了。

蘇三從帳篷走出來,看到羅隱和漢斯站在一起,不知在說什麼。

蘇三擔心倆人在爭執起來,急忙走過去問:“你們在說什麼呢?”

那倆人異口同聲地說:“沒有啊,什麼都沒說。”

蘇三看看這倆人,就聽漢斯指着蘇三說:“啊,我的小susan,你的眼睛好紅啊,怎麼會這樣?”

蘇三聞言立馬去摸自己的眼睛,解釋道:“剛纔有點癢,揉了揉。”

漢斯心裡暗笑,羅隱則說:“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還得上山呢。”

攀登雪山是件很兇險的事情,雪山上到底會出現什麼事,誰都不敢保證。

羅隱他們通過林小姐,和救火的一個牧民談好了條件,付錢由他來做嚮導,帶領大家上山。

當然,他們沒對嚮導說實話,只說是想見識下雪山,並沒有提有關神族的事情。

在當地牧民心中,神族就是山神,是不可得罪的神靈,若是知道他們去尋找神族,打死他都不會帶路的。

蘇三回到帳篷,林小姐已經睡着了。

蘇三透過門簾看着外面,篝火漸漸暗了下去,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只有夜色蒼茫。

蘇三忽然想到漢斯是看不到自己眼睛哭紅了的,好啊,他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剛纔抱着父親哭泣的場面都被漢斯和羅隱看在眼裡,蘇三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心想看就看吧,在他們面前自己已經無需在乎這些了。

她現在只希望快點找到神族,讓漢斯和教授擺脫卟啉症的痛苦,也能幫助羅隱家族。

骨頭的愛情(小翠番外)

上午八點多的時候,嚮導騎着馬來了。

這個嚮導叫做阿康,是個納西人,看着三十來歲的樣子,人長得很壯實,黑紅的臉膛,個子不高敦敦實實的,給人感覺很值得信賴的樣子。

當然,蘇三現在已經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第一印象了。

大家收拾一下,準備好上山的行裝,都搬運到馬匹上。

教授拉着蘇三的手,不忍心讓她以身涉險。

因爲雪山上光線太強烈,蘇三擔心漢斯的身體,強烈要求漢斯留下來照顧教授。

漢斯堅持自己可以用頭巾抱住頭面,完全不用擔心光線。教授也說自己完全沒問題,山上險惡,漢斯人高馬大跟着也是一個助力。

出發前就這樣僵持起來。最後是林小姐打了圓場,花錢僱一個附近的牧民照顧教授。

這附近的牧民爲人淳樸,一定會好好照顧教授的。

最後也只能這樣,漢斯找了一塊當地婦女用的大頭斤,將自己的頭部面部牢牢包裹起來,只露出一雙湛藍的眼睛。

大家就這樣上路了。

雪山底部還是黃色綠色紅色間雜的樹林,路很窄,類似羊腸小道,寬度只能行走一匹馬。

蘇三開始還不敢騎在馬上,總覺得騎馬上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後來看到嚮導在前面優哉遊哉地騎着馬,在羅隱的鼓勵下也就大膽騎上馬,小翠和嘎巴拉則被裝在一個行囊中,和一些衣服食物一起牢牢地綁在馬背上。

小翠是滿心不高興(如果她還有心的話)。上雪山啊,那該多冷啊,人家現在就剩點骨頭,一點都沒有禦寒能力的。可是嘎巴拉一聽要去上山,表現的非常興奮,雖然他父母一直教育他遠離同族,可他一個人寂寞地活着,又孤單的死去,幾百年的歲月中好不容易遇到個疑似同類的小翠,現在可能看到更多的同族,他昨晚就歡呼雀躍,再三叮囑蘇三一定要帶着他一起上山。

小翠無奈,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嘎巴拉了。他是那麼的睿智聰明幽默又英俊(等等,小翠對英俊是不是有點什麼偏見?)小翠爲了向嘎巴拉示好,也只能違心地表示很高興爬雪山。

“你真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在路上,小翠就對嘎巴拉表白。

“對,你很有眼力。嗯,雖然你的眼睛現在只是倆黑窟窿。”嘎巴拉自以爲成熟又幽默地回答。

“天啊,你說話好睿智哦。”

小翠的聲音忽然間甜得膩人。

嘎巴拉點點頭,牙齒咯咯作響:“那是當然,我是天地宇宙間最最聰明的人。”

他寂寞了幾百年,最淡的愛好就是自己對自己吹牛。

現在忽然遇到個絮絮叨叨的小翠,又這樣崇拜自己,嘎巴拉覺得自己的骨頭裡都充滿了粉紅泡泡,快樂的要飛上天了。

但……畢竟是與衆不同的嘎巴拉,是尊貴的嘎巴拉,怎麼能對這小女孩的恭維(好吧,姑且認爲那個缺了一塊的骷髏頭是小女孩好了)表現出得意呢,那樣真是太膚淺了,人家可是聰明睿智深沉又英俊的嘎巴拉呢。

小翠當然不知道嘎巴拉壓抑着內心澎湃的感情,她覺得嘎巴拉真是太了不起了,什麼都懂,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簡直是個大骨神仙啊。能得到這樣的高人青睞,那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小翠滿心都是嘎巴拉,看着他的眼神也充滿了赤-裸-裸的慾望。

真是不解風情的嘎巴拉,你沒看到我如火般熱情的眼神嗎?

唉,我們在同一個箱子裡,你只要往我這邊傾斜一下就能親到我了!天啊,被嘎巴拉那蓋碗上的大板牙親吻,這是多激動的一件事。

可是嘎巴拉閉目養神,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小翠只能接着道路顛簸,往嘎巴拉身邊湊了湊。

那曉得這個不解風情的嘎巴拉,竟然往另一邊又挪了挪。

其實小翠是冤枉嘎巴拉了,他根本就沒有動,實在是山路顛簸的緣故。

“嘎巴拉,你說我們能找到神族嗎?”小翠沒話找話。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看運氣吧。”

嘎巴拉說道。

“那要是找不到,那蘇小姐的父親豈不是沒有辦法治病了。那個人太慘了,我是死了才變成白骨,他還活着還能說話吃東西有呼吸,兩條腿卻成了白骨一般,唉。”

小翠哀嘆。嘎巴拉笑了一下:“也未必沒有辦……”

他的話沒說完,因爲忽然那匹馬腳下一滑,馬上騎着的蘇三嚇的呀了一聲,羅隱急忙問:“怎麼了?”蘇三抓住繮繩道:“沒事的,現在好了,剛纔馬蹄打滑。”

她這邊沒事,可是那個行囊裡面的兩個卻有事了。

馬一搖晃,那行囊跟着向一邊偏去。小翠整個骷髏頭都和嘎巴拉碗緊緊地挨在一起。

嘎巴拉的下巴和牙齒做成了蓋碗,他和小翠這樣的骷髏頭不同,下面那個碗是頭蓋骨做的,牙齒和下巴被鋸下來做成了蓋碗,特別是牙齒,並列排列在蓋碗上,小翠這麼一緊貼,嘎巴拉的空間被擠沒了,接着又是一晃,嘎巴拉的蓋碗掉了,正好掉在小翠的骷髏頭對面,於是骷髏頭的牙齒和蓋碗上的牙齒也緊緊地貼在一起。

“天那,這是在……接吻?”

小翠內心早已經波濤萬丈。

這就是傳說中的**吧?

此刻小翠激動的都要叫出聲來,早都忘記了他們倆都是沒有舌頭的。

“嗚嗚嗚……”這是嘎巴拉的聲音,意思是幹什麼啊你磕到我牙齒了,疼疼疼。

“嗚嗚嗚……”這是小翠的聲音:天啊,和英俊的嘎巴拉接吻是這樣的好,他的牙齒好白啊,好大啊,和我的牙齒貼在一起,我的整個身子,不骨頭都要酥掉了。

小翠內心也是波瀾壯闊。

羅隱回過頭問:“什麼聲音?”

蘇三專心在應對她的馬,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行囊中發出的怪動靜,一臉茫然看向羅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點聲。”

嘎巴拉低聲說。

他的聲音好好聽啊。

小翠滿心都是嘎巴拉,希望蘇三他們就這樣走下去纔好呢,自己和嘎巴拉在一個行囊裡,能夠骨頭貼骨頭,牙齒對着牙齒,相親相愛。

消失的神族(六十四)

出發時因爲教授的問題耽擱了一陣子,雖然嚮導是八點到的,但是他們卻是在十點左右纔出發的。

這樣走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經精疲力盡。

這只是走了一半的路,再往上走走才能到雪山邊緣。

可是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嚮導看來對山上的情況是非常熟悉的,帶着大家東轉西轉,來到一處有小溪流的地方。旺堆和丹巴忙着用打火石點火,林小姐拿出肉乾和青稞餅子,準備放在火上烤。

漢斯解開臉上的頭巾稍微透一口氣,這時他看到蘇三正試圖去搬自己馬匹上的行囊,便幾步衝到前面推開羅隱幫忙的手道:“咦,好好的爲什麼要把這個拿下來?”

羅隱本來要幫蘇三卸下行囊,被漢斯推開,聽漢斯這麼問,嘲諷道:“真爲難你都不知道爲啥要卸這個東西,就能衝上來。”漢斯也不理睬羅隱揶揄,笑嘻嘻地把行囊拿下來,蘇三指着遠處空地說:“就放在那吧。”

放那麼遠做什麼?

漢斯用探詢的目光看着蘇三,可惜這次他的小公主根本沒看到他一樣,蘇三的全部目光都在那個行囊中。

那裡到底是什麼呢?漢斯悄悄瞟了羅隱一眼,發現後者並沒有對那個行囊多加註意,漢斯的眉頭微微皺了皺裝作若無其事地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好像是不經意地看向對面,那邊丹巴正趴在地上小心地吹着火苗,細小微弱的火苗抖動着,一點點旺了起來。

蘇三輕輕打開行囊,卻聽到裡面咕嚕一聲,蘇三急忙俯下身子低聲問:“出了什麼事?一路上就聽着裡面有聲音。”蘇三這才發現小翠和嘎巴拉的狀態奇怪,嘎巴拉的碗蓋和小翠的骷髏頭緊緊地靠在一起,牙齒磕着牙齒。

啊,原來是這樣。

蘇三認定是他們倆牙齒磕碰導致的,這樣的姿勢實在是太不舒服了。

於是蘇三將嘎巴拉的碗蓋拿起來,放到一邊去。

“不要!”

小翠急了,顧不得這是在哪裡,忽然大叫一聲。

這一聲,所有人都聽到了。漢斯騰地跳起來問:“誰?什麼?”

蘇三急忙放下行囊蓋子,看向羅隱道:“不是叫你不要和漢斯舅舅對着來嗎?”

羅隱急忙道:“我已經對他夠客氣的了。”

漢斯看看蘇三又看看羅隱笑了一下道:“其實,我們倆已經和平了,呵呵。”他說着還攤手做出個擁抱的動作,嘴裡唱了一句;“and every breath we drew was hallelujah,hallelujah hallelujah……”

那嚮導阿康正坐在石頭上喝幾口酒,聽到漢斯的歌聲,睜大眼睛忽地站起身來,酒壺一扔抱頭就要跑。

丹巴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抱住道:“好啊,你收了我們的錢就想跑,哪有這樣的?”

阿康喊道:“怪不得這個人蒙着頭,他是鬼!是鬼!”

他拼命掙扎着,用力蹬踹着丹巴。

旺堆上前幫助丹巴一起制服阿康,衝他頭上就是一巴掌:“你瘋了嗎?那個是蘇小姐的舅舅,怎麼可能是鬼?”

漢斯見嚮導指着自己說是鬼,無奈地對着大家聳聳肩,雙手一攤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人說的是什麼。

蘇三看看漢斯又看看滿臉驚恐的阿康,她相信阿康不會無緣無故發狂,便走過去說:“阿康,這人真是我舅舅,不是什麼鬼。你看我是鬼嗎?”阿康搖搖頭:“不是,你這樣漂亮有文化的小姐怎麼能是鬼呢?”

羅隱聞言看了阿康一眼,漢斯則笑道:“對啊,我的小公主就是漂亮又有文化,小子你眼光很準呀。”

他好像忘記了,剛剛這個眼光很好的人還指着他叫鬼呢。

“你過去聽過這首歌?”

蘇三問。

阿康愣了一下,目光中有點茫然:“啊?哪個。”

蘇三輕輕哼起了哈利路亞的旋律,阿康大叫:“對,對,這就是鬼唱的!是鬼!”

“你過去聽過這首歌?”

羅隱看看漢斯問道。

漢斯則舉手道:“哎這和我可沒有關係,我是第一次上山的。”

阿康不住地點頭:“聽過,二十多年前,我阿爸就是被這些鬼給害了!”

“你阿爸?”蘇三看看阿康,他看着是三十來歲的模樣。

羅隱則對旺堆說:“鬆開他吧。”

旺堆和丹巴鬆開了阿康,他揉了揉被旺堆他們抓的生疼的手腕道:“那時我纔出生不久。”

啊?蘇三愣住了,原來這個阿康只有二十多歲。

高原上紫外線強,風霜也格外的凌厲,人顯得比較老相。

阿康嘆口氣,繼續說道:“這個歌,在我小的時候,我叔叔總哼給我聽,說就是唱着這樣歌的人害死了我阿爸。”

聽到這羅隱看向漢斯哼了一聲。

漢斯則解釋道:“和我無關啊,二十多年前我還在慕尼黑研究室裡。”

“那些人是什麼樣的?藍眼睛黃頭髮?”蘇三問。

“不是,也是黑頭髮黑眼睛,長得和我們差不多。”

蘇三看看阿康,高原上陽光強,他面目黧黑,於是蘇三問:“是和你一樣?還是和……我們?”

說道這個我們,她指指自己和羅隱。

阿康看看他們說:“和我,和他們差不多。”

這個他們指的是旺堆和丹巴。

黑髮黑眼睛,皮膚也黝黑的人?

“他們是怎麼害你阿爸的?”羅隱問。

“那時我纔出生不久,有一天有幾個人來找我阿爸做嚮導上山。我們家一直在山下住,靠做嚮導生活的,我阿爸上了山不久,我叔叔當年只有十四歲,也想跟着上山去見識一下,就隨後也上了山。兩天後,叔叔忽然跑回家,說我阿爸被那些鬼給推入山谷裡了,那些鬼唱着奇怪的歌,一羣人忽然發瘋將我阿爸推了下去。我叔叔當時才追趕上他們,在樹林裡看到這些,嚇得急忙轉頭就跑,那些人唱歌唱聲音很大,沒有發現我叔叔。”

阿康說到這裡,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後來我阿媽跟着我叔叔去那個山谷找我阿爸的屍體,找了好久只找到一點東西,說都被野獸給吃光了。我叔叔記着那晚那些人唱的歌,一直記着,哼給我聽,我記着這歌,只要唱這個歌的就是鬼!要殺人的鬼!”

消失的神族(六十五)

黑髮黑眼睛,皮膚也發黑的一羣人,他們還會唱哈利路亞。

既然能和阿康的阿爸交流,說明他們是會說中國話的。

他們是中國人還是像漢斯這樣的……中國通?

丹巴抓抓腦袋:“你不早說清楚,嘿嘿,疼吧。”他有點愧疚的樣子,急忙拉着阿康的胳膊幫他接骨。

原來剛纔阿康要跑,丹巴迅速將他抓住,丹巴是土司府的護衛,力大無窮,一用力阿康的胳膊卡吧一聲,脫臼了。

“唱哈利路亞的人?”羅隱看向蘇三問道,“難道是外國人?”

“不一定,我過去在教堂聽修女們講過一些教會的事情,她們提到過雲南一帶基督教是很盛行的,也可能是當地的教徒,可是他們爲什麼要謀害你的阿爸呢?”

“對呀,唱着頌歌不該是教徒嗎?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謀害別人?”

旺堆也跟上一句。

蘇三看了他一眼:“不錯啊旺堆,你還知道頌歌?對基督教很熟悉嘛。”

旺堆笑了笑:“呵呵,那些洋鬼子傳教士過去也來過土司府,我聽他們唱過。”

丹巴正在給阿康接骨,聽到這話擡頭看了旺堆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去。

“我叔叔那時年紀小,也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是爲什麼害我阿爸,他說那是個月圓之夜,對,是八月十五!那些人來的時候我阿爸還說,這幾天月亮好,晚上爬山都沒有問題。後來我叔叔躲在樹林裡,看着那些人唱歌,越唱聲音越響,我阿爸就說不要再唱了,再唱驚動山神,會雪崩的。當時他們已經在雪線之下。”

羅隱點點頭:“不錯,聲音過大真的會引發雪崩,就爲這個那些人就把你阿爸推進山谷的?”

“我叔叔說我阿爸說完這句,那些人就怪叫起來,大罵山神,還說他們是鬼,是見不得光的鬼,最恨神。這些人越罵越難聽,就將我阿爸……可憐,我從小就失去了阿爸,我阿媽哭瞎了眼睛,在我八歲那年也去世了,是叔叔把我撫養長大的。叔叔叫我一定要記住這個歌的調子,以後見到這些鬼就要繞着走。”

蘇三梳理了一下這些斷斷續續的信息。

出事的時間是月圓之夜、一羣奇怪的人,來到雪線之下忽然高唱頌歌,後來又不知爲什麼將阿康德阿爸推下山谷。

“見不得光的鬼?這點有點奇怪。”羅隱喃喃自語。

漢斯立馬炸毛了:“羅先生,你是什麼意思?”

他患上卟啉症,對見不得光這些詞極爲敏感。

“我並沒什麼意思,漢斯你不要太敏感。”

兩個人劍拔弩張。

蘇三急忙說道:“好了,阿康阿爸的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你們就不要爲這件事吵了。羅隱,卟啉症患者是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阿康說那些人可是皮膚黝黑。”

羅隱想說那人也可以化妝抹上點黑油不就黑了嗎?可他看看蘇三,還是沒有說出來。

蘇三講的也對,這件事過去二十多年,這些人和神族也好,山神也好都沒有什麼牽扯,犯不上爲他們引起內訌。

想到這裡他拍着阿康的肩膀道:“阿康,原來你有這麼悲慘的經歷,你放心吧,等下山的時候我會再給你五十塊錢。你可以多帶點錢回家交給叔叔了。”

阿康德眼睛瞬間亮了:“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羅先生。”他彎腰深深地對着羅隱鞠了一躬。

鞠完躬,他又問道:“往前再走走就能到那個山谷了,我想去那個地方看一看,可以嗎?”

羅隱想反正也要往前走,便答應了。

這時林小姐已經烤好了肉乾和餅子,招呼大家來吃。

大家圍着篝火吃了點東西,也算休息的基本差不多了,便繼續上路。

往上走,路越來越窄,山也越來越陡。

人是不能騎在馬上了,每個人都要跟在馬後面走。林小姐身體虛弱,走了一會就上不來氣,漸漸落在後面。

蘇三回頭看到林小姐體力不支,停了一下,將羅隱剛纔給自己削的木棍遞給她。

林小姐擡眼看着蘇三,感激地笑了笑。

“堅持住,阿康說馬上就要到那個山谷了,到那裡我們還能歇一歇的。”

林小姐點點頭說:“我知道。蘇小姐,你不用照顧我,我不會掉隊的。”

旺堆和丹巴走在後面,回頭看了她們一眼。

旺堆對丹巴耳語道:“看到沒,那個女人已經走到最後了,等會就看你的了。只要抓到她威脅一番,就能找到阿諾了。”

丹巴悄悄地指指走在前面的羅隱:“可是我們已經發誓要效忠羅先生,這樣做,要是羅先生問起來……”

“這和羅先生沒關係,你不想早點找出阿諾嗎?我越想這個林小姐越可疑,反正這女人和羅先生也沒關係,不管問出問不出,隨便推到山下就是了。”旺堆毫不在意地說。

他們在土司府,見慣了奴隸們的生死,在他們眼中,弄死一個沒關係的女人和碾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

丹巴點點頭,兩個人放慢了腳步。

漢斯走到前面有點累了,站住喘了幾口氣,看到丹巴、旺堆和他們已經拉開了距離,指着他們對羅隱道:“看看,彪悍的西康漢子也不過如此,就還不如我這個日耳曼人哈哈。”

羅隱白了他一眼:“你這個日耳曼人好像一直跟在我們兩個中國人後面吧?”

漢斯一愣,急忙大步往前走,還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羅隱笑笑,站在原地等蘇三走過來。

蘇三一路小跑,走到羅隱身邊,羅隱伸手,用力地拉她一把。

“旺堆他們體力也不行啊,都沒我走的快。”蘇三笑道。

羅隱又回頭看了一眼,旺堆彎着腰,丹巴扶着他,兩個人走的非常慢。

“沒事吧?”羅隱問。

“沒事,能跟上。”

丹巴對着羅隱揮揮手。

蘇三和羅隱一前一後,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轉過一個彎道,阿康停了下來指着前方說:“就是這裡了,這個山谷。”

站在這裡,對面是一個深不不見底的山谷。

蘇三拉着羅隱的手,往下面看了看,咋舌道:“好深的山谷啊。”

阿康跪在路邊,嘴裡唸唸有詞。

漢斯累得乾脆直接坐到地上,解開頭巾,擦擦額頭的汗水。

蘇三等了一會,回頭往下面看去:“咦,他們怎麼還沒跟上來?”

消失的神族(六十六)

是的,後面,準確說下面的山路上並沒有人。

蘇三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看着羅隱問:“我們要不要回頭去找他們?”

“先在這等一下吧。”

羅隱看着下面的山路,自己也有點擔憂。

現在還有三個人落在後面:林小姐、旺堆和丹巴。

林小姐落後有情可緣,她年近四十,人又單薄枯瘦,可是旺堆和丹巴,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怎麼也落後了呢?

蘇三擔心他們三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既然羅隱說在這裡等着,那就先等等看吧,順便休息一下。

這裡海拔很高,爬山比在別的地方更加艱難。走上一段,心臟就開始砰砰砰劇烈跳動,頭暈眼花,要扶着樹喘上一陣才能繼續走。

不能劇烈運動,哪怕是忽然大幅度的彎腰都有可能因高原反應而一頭栽倒。

蘇三這一路上都在儘量保持心情平靜,加上羅隱一直扶着她,男女搭配幹活不累,蘇三深知這種地方的兇險,擔心乾枯削瘦的林小姐會不會因高原反應出事了。

漢斯坐在大石頭上,解開頭巾,不住扇着風。

阿康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唸了一段經文站起身來說:“多謝羅先生,我只要上山就要到這裡看看。”

羅隱站在路邊,探身往下看看,那下面都是茂密的樹木,中間間雜着密密麻麻的灌木叢,看着深不見底,掉下去必死無疑。

他看着山谷,心想那些人會唱基督教頌歌的人爲什麼會忽然發瘋殺人呢?聽阿康講的情景,那些人似乎很忌憚山神的存在,一聽什麼山神就開始大怒,按照這裡人的說法,山神就是神族,需要用人去做祭祀,那些會唱哈利路亞的人和山神有什麼過節或者仇恨?

這樣等了一會,漢斯站起身道:“姓羅的,還走不走啊,我以爲你年輕,身強力壯,想不到走這麼一段路就不行了。我的寶貝,你看看,這個男人身體不行,還是放棄吧,舅舅幫你找更好的。這身體不好就得淘汰,將來可是很多麻煩事的。”

說着還衝蘇三眨眨眼。

蘇三被他弄個大紅臉,嘟囔一句:“你個老不修的。”

漢斯嘿嘿一笑。阿康問:“羅先生,現在可以走了吧。”

羅隱向下面的山路看了看,又擡起手看了下手錶:“已經過去四十分了,怎麼他們還沒跟上來。”

漢斯一揮手:“三個大人,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了不成?走吧,我們先上山。”

走丟了!

蘇三和羅隱對視一眼:也許是真的走丟了。

羅隱又看看錶,蘇三看到他顯現出焦慮,便直接往山下走,邊走邊說:“走吧,去找找他們。”

蘇三一動,羅隱急忙跟上,阿康想了想也跟着往下走。

漢斯無奈地聳聳肩:“真是麻煩,你們中國人什麼時候能知道團隊精神呢?”

羅隱冷冷地給他一句:“這和哪國人無關。”

往下走了一段,卻始終不見林小姐他們的身影。

蘇三喊了一聲:“林小姐,旺堆!”

漢斯則將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大吼一聲:“旺堆!丹巴!人呢,出來!”

他聲音非常大,山中傳來陣陣回聲:“旺堆……丹巴……”

繼續往前走,還是看不到人。

又走了一會,已經來到剛纔看到旺堆和丹巴的地方,但是那裡依然是沒有人。

這下漢斯也慌了,又聲嘶力竭喊了幾嗓子,他的聲音驚動了林間的飛鳥,鳥兒們撲棱着翅膀紛紛飛走,一陣鳥兒的喧譁過後,山中安靜的可怕。

真的出事了!四個人面面相覷。

蘇三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周圍人有沒有什麼痕跡。

山路上都是草,看不到腳印,蘇三站起身,閉上眼睛,感受着風從自己的臉上,鼻尖、手指尖略過。

這裡海拔高,空氣稀薄,陽光強烈,帶給人的感受也是非常強烈的。

蘇三能感覺到風帶來的種種氣息。

草葉的清香,雪山的清冽,那麼,林小姐是什麼氣味的?

她乾瘦枯黃,裹在寬大的藏袍裡,手腕上纏着一串菩提子的手釧。

對,就是手釧。

那手釧不知她是從哪裡得來的,也許是做明妃時候的東西,顏色古樸像是一件古老的舊物,從裡面透出一股藏香味。

這種氣味,別人可能需要將菩提手子釧貼在鼻子下才能稍微聞到一點,但對於蘇三而言,那藏香味洶涌澎湃。

現在蘇三聞到了藏香味,那是當然的,林小姐曾經站在這裡。

但是他們剛纔往回走的時候,一路上卻沒有藏香味。

這說明林小姐是走到這裡後消失的。

旺堆和丹巴都穿着西康出產的皮袍子。

那種皮袍子,因爲當地硝制皮子要加一種特殊的草藥,因此這裡的皮袍子都有股奇怪的味道。

羅隱和蘇三身上就穿着這樣的皮袍子,只是他們穿的是新的,只有皮子本來的氣味。而旺堆和丹巴穿的袍子已經穿了很久了,皮袍子的氣味混雜着酥油茶、青稞餅子和烈性酒的味道,更加難聞。

雪山下的空氣清冽,這種皮子的怪味,在蘇三聞來很明顯。

而他們剛纔一路下來,也沒有味道那濃烈的皮袍子氣味。

丹巴和旺堆根本就沒有往前走。

蘇三心裡一驚,如果是旺堆和丹巴對林小姐不利呢?

這一路上,旺堆簡直像個發情的犛牛,一直圍着林小姐展示自己的西康漢子魅力。而林小姐經歷了那麼多事,對男女情愛嗤之以鼻,旺堆花孔雀一樣在林小姐面前轉來轉去,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如果他和丹巴忽然獸性大發呢?蘇三不敢往下想,指着自己站着的地方說道:“他們三個曾經在這裡聚到一起,並沒有往前走,就在這裡消失的。”

阿康驚呆了:“蘇小姐,你怎麼知道?”

漢斯則聳聳肩說:“我的小公主冰雪聰明,當然什麼都知道。”

羅隱聞言,回頭看着這蜿蜒的山路。

這下面都是深谷,若是在這裡出事,只要將人輕輕一推就什麼都找不到了。

可是他們三個,有什麼深仇大怨要你死我活,還是他們三個在這裡一起被別人攻擊了?

消失的神族(六十七)

蘇三提出自己的疑問。

阿康則茫然地搖搖頭:“這山上又沒有土匪,什麼人能攻擊他們啊。”

漢斯則一臉鄙夷地說:“那兩個西康人面露兇相,怕是看到林小姐落後了,就做壞事了吧?”

蘇三擔心的也是這樣,旺堆一路上對林小姐表現的太明顯,若真是這樣……蘇三想到這裡頭皮發麻,她轉身就往路邊走。

羅隱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她胳膊:“你要去哪裡?”

蘇三指指路邊:“看看下面有沒有什麼痕跡。”

羅隱緊緊地拉着她的手:“那邊危險,我去看,你站在這裡。”

羅隱鬆開蘇三,走到路邊,低頭向下看去,已經到了五點多,下面山谷中的雲霧都散去了,夕陽的金光將綠色的紅色的黃色的樹林都鍍上一層金邊。只是下面林子太密,根本看不清有沒有人。

羅隱無奈,向下大聲喊道:“旺堆,丹巴!”

只有回聲陣陣。

羅隱嘆口氣,這時他覺得腳下好像踩到幾個圓溜溜的小東西。他彎腰,扒開腳下的草叢,撿起三個小小的圓圓的,象牙色的小珠子。

“這是什麼?”

羅隱走到蘇三面前,攤開手心。

“啊,是林小姐手釧上的珠子!”蘇三驚叫道。接着她捻起珠子:“沒錯,就是林小姐手釧上的,藏香味是一樣的。”

羅隱和蘇三在撿到珠子的草叢仔細查看着。

阿康站在一邊,看着那草叢,忽然喊道:“那裡有兩個人的腳印。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從身高塊頭看就是旺堆和丹巴的樣子。”

蘇三轉過身:“你怎麼知道?”

“腳印,這裡有腳印。”

阿康指着草叢。

“腳印?在哪裡?”

蘇三和羅隱仔細觀察,那片草躲在路邊樹的陰影下,因爲是陰面還有一些未乾的露水,除了有點溼漉漉的樣子,其他在蘇三看來和周圍的草地並沒有不同。

“我叔叔教我看腳印的。只是我沒那叔叔那麼高的本領,只能看到溼潤草葉上的腳印。這片草是溼的,我才能看到。”

原來阿康的叔叔是放羊的,草原上狼多,爲了防狼保護自己的羊,他學會了看足跡。自己牧羊範圍出現了狼的足跡他就趕緊帶着羊羣搬家,時間久了各種動物,包括人的腳印都能看得很清楚了。阿康從小跟着叔叔生活,也學會了叔叔的本領,只是經驗不夠多,只能看到溼漉漉草地上的足跡。

“林小姐和一個男人曾經站在這裡。那麼,另一個人呢?”

羅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阿康。

阿康第一次被外人這麼重視,瞬間燃起了信心,他蹲在草地上,一點點查看着。

大家都屏氣凝神,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打擾了阿康.

過了一會,阿康站起身,無奈地搖搖頭說:“看不到另一個人的腳印,兩個人走到這裡,然後看腳印方向是往下走了,繼續往下走。”

往下走就是山谷了,他們走向山谷是爲什麼?

羅隱想了想說:“走吧,不管了,我們先上山找到……”

羅隱一時大意,差點將神族二字說出來,好在他看到阿康,猛然想到這點,將後面倆字生生嚥了下去。

漢斯也說:“是啊,我們走我們的,這事有點怪,像是他們故意走掉的,和我們無關。”

蘇三則問:“阿康,你看腳印凌亂嗎?”

阿康點點頭:“是有點凌亂,不太像正常的走路。女人的腳印和男人的腳印很多是重疊交錯的。”

腳印重疊交錯這說明兩個人可能發生了廝打。

蘇三當即決定往下走,找找看。

“我們是一起來的,不能將他們丟下不管。”

蘇三堅定地說。

羅隱則皺着眉頭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對什麼都那麼好奇,愛管閒事,這事和我們沒關係。”

“不,這不是管閒事,他們是三個大活人,忽然出事了我們就這樣走了不管他們,你們能心安嗎?旺堆和丹巴還說一直要跟隨你,你怎麼能忍心將他們拋下?”

漢斯第一次反對蘇三的話:“反正我心安。”

蘇三生氣地轉過身,自己就往下面走。

羅隱嫌她多管閒事,站在路邊一動也不動。

漢斯則有點焦急地伸手捅捅羅隱:“去不去。”

“不去。”羅隱脫口而出。

羅隱覺得自己一直在遷就蘇三,現在已經五點多了,他可不想在這裡多耽誤時間。

他話音剛落,就聽着蘇三啊呀一聲。

羅隱瞬間將自己剛說完的話跑到爪哇國,蹭蹭幾步跑下去,扶着蘇三的腰問:“怎麼了?”

蘇三低着頭,肩膀在不停地顫抖。

羅隱以爲她因自己態度生硬氣哭了,急忙摟着她肩膀道:“對不起,我是一時急躁了,你說的對,大家是一起來的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你想明白了?”蘇三擡起頭,脣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裝的?”羅隱順面明白自己上當了。

“走吧,往下走走看看。”

蘇三故意不回答,反手緊緊摟住羅隱的胳膊,就往下走,同時回頭對路邊的漢斯喊道:“漢斯舅舅,你在原地看着馬匹,哪都不要去,東西丟了就找你算賬。”

羅隱無奈地對阿康揮揮手道:“阿康,麻煩你和我們一起下午,我再多給你算錢。”

阿康聞言,幾步竄了下來,在前面開路。

這路基下面因爲周圍樹木高大,灌木和草叢中都有溼潤的露水痕跡。

阿康一點點查看着:“啊,兩個男人的腳印,旺堆和丹巴一起下來的。”蘇三和羅隱聞言,心裡都爲之一振,只要知道三個人走下來就放心了,只要往下走一定能找到他們。

三個人繼續往下走,前方是一片荊棘叢,細細密密的,到處都是刺。

蘇三指着那荊棘叢:“看,這裡有布條。”

那是一小片紫色的布條,林小姐的袍子就是紫色的。

看來林小姐從這裡走過,袍子角掛在荊棘叢上,

蘇三喊道:“林小姐,你在嗎?林小姐?”

她喊了幾聲,前方几只烏鴉呱呱呱叫着飛起來,嚇了他們一跳。

“林小姐……”

蘇三又喊了幾聲。

羅隱忽然揮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聽,有人,前面有人!”

果然,有微弱的聲音傳來:“我……在這……”

聲音很輕,但還能分出這是女人的聲音。

消失的神族(六十八)

三個人繞過荊棘叢,就看到林小姐趴在草地上。

蘇三剛要上前,羅隱一把拉住了她。

蘇三愣了一下,但隨即明白過來,羅隱是擔心其中有詐。

阿康則指着林小姐旁邊的草地,在羅隱耳邊低聲說道:“只有這位小姐的腳印,再沒有別人。”

羅隱這才點點頭,自己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問:“林小姐,你怎麼了?”

從他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林小姐趴在那,她看到羅隱蹲在身邊,努力擡起頭來:“羅先生,我……受傷了。”

蘇三急忙問:“怎麼會受傷?出了什麼事?”

林小姐流着眼淚輕聲說:“我被他們襲擊了。”

被他們襲擊,不用說那就是指的旺堆和丹巴。

羅隱看她後背和頭部並沒有傷痕,剛要伸手去拉她,林小姐尖叫道:“你不要……碰我。”

羅隱的手還沒接觸到林小姐,她就嚇得叫道。

蘇三覺得問題嚴重了,走過來問:“那我扶你起來,可以嗎?”

林小姐看看羅隱和阿康,艱難地說:“能不能讓他們……他們倆迴避一下。”

蘇三意識到事情嚴重了,她對羅隱揮揮手,示意他們向後退,然後伸手說:“這樣可以了,林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三彎腰去扶林小姐,林小姐拉着蘇三的手,非常艱難地慢慢起身,蘇三倒吸一口涼氣,隨後就是怒火中燒。

怪不得林小姐要羅隱他們迴避,原來她前面的袍子是解開的,裡面的袍子很明顯被撕破了,最可怕的是裡面的內衣也被撕扯的亂七八糟的,胸脯若隱若現。

林小姐起身後就匆忙掩住了衣襟,蘇三急忙問:“出了什麼事?他們倆是不是……”

林小姐一點頭眼淚就往下掉。蘇三氣壞了大叫一聲:“這些畜生!”

她這麼一叫,羅隱和阿康自然聽到了。

林小姐轉過身去,繫着袍子手忙腳亂,羅隱問:“他們倆去哪裡了?”林小姐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把我帶到這裡的,然後就……就走了。”

阿康則嘀咕道:“不對呀,我怎麼看不到他們的腳印?”

從羅隱這個角度,看到林小姐的肩膀明顯一抖。

“會不會看錯了?”蘇三問。

阿康撓撓後腦勺,蹲下身子扒開草叢一點點尋找着。

過了一會,他站起身搖搖頭:“還是沒找到,我們下來的時候還看到過那一個男人的腳印,可是現在看不到了,他去了哪裡?”

羅隱問:“那個男人的腳印是在哪裡消失的?”

阿康指指下來時路過的一個方向,那裡是一片蓬草。草墩子很大,像是獅子的頭,一個個圓圓的草墩子上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草,時間已經是深秋,草都已經枯黃了,一陣風吹來,遠遠看去像是金黃色的波浪。

“那個男人的腳印就是在那片草甸子消失的。”

阿康說。

“走,過去看看。”

羅隱大步就要往那走。

蘇三緊忙拉住羅隱:“先解決林小姐的問題啊,那倆人一定是做了壞事跑了,去那裡看有什麼用?林小姐是受害者,也是最後看到他們的人。”

羅隱輕輕拉過蘇三低聲說:“你知道的,林小姐曾經做過明妃,還做了很多年。”

蘇三點點頭:“是啊,她受了很多苦。”

“你知道明妃是做什麼的?”

“活佛的妻子啊。”蘇三覺得羅隱問的莫名其妙的。

“並不是妻子,而是玩物,還不是專屬某一個人的,開始可能是某個人的明妃,後來隨着修煉就可能和任何人……做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程度都是遠非我們能想象到的。”

“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呢?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的女人,我認爲不可能被兩個人侮辱就變成這樣的。”

羅隱話音剛落,蘇三氣憤地喊道:“你胡說。”

這聲音極大,後面的林小姐擡頭往他們這邊看來。

蘇三從沒有這樣粗暴的對羅隱說話,羅隱也不生氣,看了林小姐一眼,而林小姐察覺到他的目光,馬上垂下眼簾低下頭去。

“我只是從人的心理角度,有些事情經歷的多了就會漸漸麻木,這些事,甚至比這更惡劣的事,她做明妃是每天都要遇到,我覺得她不該是現在表現的這麼脆弱。而且她臉上脖頸上都沒有傷痕,身上,最好你幫她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傷痕。”

“你知道什麼?這種事情對女人的傷害是你們無法想象到的,你這是男權社會的思維,這都什麼時代了,五四運動過去那麼多年,你竟然還這樣想。因爲她過去曾經一直被侮辱,所以現在就該麻木,覺得無所謂?這是什麼論調!”

羅隱不想和蘇三吵架,便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蘇三見拉不住他,恨恨地一跺腳,轉身去看林小姐。

她好像是聽到了什麼,面色悽惶,眼睛裡滿含淚水,嘴脣哆嗦着說:“蘇小姐,你們是不是嫌棄我……髒。”

蘇三鼻子一酸,急忙握住她的手說:“不,林小姐你沒有錯,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有任何別的想法。”

林小姐低下頭,蘇三手上一熱,林小姐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這淚水很熱,一直燙到蘇三的心底。

她對林小姐充滿了同情,但是還是想到羅隱說的檢查一下的話,便低聲說:“林小姐,你受傷了嗎?我幫你看看傷口?”

林小姐手一抖,連連搖頭:“不,沒有,並沒有受傷,不要看,不要看,我怕。”她顯出很驚恐的樣子。

蘇三隻能輕輕摟着她,拍着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道:“好的,好的,我們不檢查了,你別怕,都過去了。”

林小姐身上有淡淡的藏香味道,蘇三知道是那個菩提子手釧的氣味。

這氣味讓蘇三感到一些安心,她想林小姐是個堅強的女人,一定能從這起傷害的陰影中走出來的。

“林小姐,你的手釧……”

因藏香的氣味,蘇三想起了手釧,忽然她心裡一抖,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的,林小姐身上是淡淡的藏香味。旺堆和丹巴的身上是濃重的皮袍子和菸草酥油茶混合的氣息,按照常理,他們倆人對林小姐施暴,林小姐和他們廝打糾纏中一定會沾染他們身上的氣味,但是現在……並沒有那種奇怪的氣味。

怎麼會這樣。

蘇三剛要問一下林小姐,就聽羅隱在草甸子中喊道:“快來,這裡有發現。”

消失的神族(六十九)

蘇三看了一下林小姐,有點猶豫自己要不要過去。林小姐很體貼地拍拍她的胳膊:“放心吧,蘇小姐我不會有事的,你過去看出了什麼事。”

“是丹巴。”

羅隱聲音低了下去。

丹巴躺在蓬草中。周圍的草太高了,他像是陷在這裡面,周圍草隨風輕輕搖曳,一個多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卻再也不能站起來了。

蘇三剛纔聽林小姐說丹巴曾對他施暴,本來是義憤填膺,恨不能找到他們給一頓大嘴巴,可是這一下子忽然看到剛還活着人的人,忽然就躺在那一動不動,一時間有點不能接受,整個人愣住了,蘇三指着丹巴的屍體問:“他……他……怎麼就死了?”

羅隱已經大致檢查過屍體,聞言嘆口氣說:“體表沒有傷痕,也許是中毒?”

他接着掰開丹巴的嘴巴,低頭聞了一下。

阿康站在一邊,看到這一幕,驚訝地張大嘴巴,接着伸手又捂住了。

蘇三問:“是中毒嗎?”

羅隱起身搖搖頭:“不知道,嘴巴里除了牛肉乾和菸草味就再沒別的味,什麼都聞不到。”

蘇三走上前,彎下腰看着丹巴。

他仰面向天,眼睛閉着,才死了不久,面色如生前一樣,嘴角還帶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死的時候非常安詳,沒有任何痛苦。

是沒有什麼別的奇怪氣味。

蘇三深深吸口氣,這附近有枯草的氣味、有草甸子中間積水的氣味、有丹巴身上那皮袍子的奇怪氣味,還有就是羅隱說的,牛肉乾和菸草的氣味。

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難道是對林小姐施暴後覺得慚愧自殺了?蘇三對羅隱提出自己的疑問。

沒等羅隱回答,阿康的腦袋就搖的像個撥浪鼓。

“怎麼可能,西康的那些漢子,都跟公犛牛似的,見到女人就撲上去,要是爲這事自殺,那個地方早就沒人了吧?”

看來阿康對那邊的西康漢子還是很瞭解的。

“阿康說的對,那邊在男女關係上比較隨便,因此我覺得林小姐的反應未免太大了點。而丹巴,也不能因爲這種事慚愧自殺。”

“你又來了……”蘇三是女子,自然覺得女子被人這樣施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一聽羅隱說林小姐反應過頭,立馬就像個刺蝟一樣,渾身的刺都乍了起來。

“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丹巴死了?”林小姐的聲音傳來,羅隱立馬閉口不言。

蘇三一回頭,看到林小姐站在蓬草邊緣,怯生生地看着他們:“我聽你們說丹巴什麼,是丹巴出事了?”

“是,丹巴死了。”

蘇三走過去拉着林小姐的手說:“你沒事吧,可以過來看一下嗎?”林小姐點點頭,跟着蘇三走到丹巴的屍體前。

而羅隱,則一直緊緊地盯着林小姐的面部表情和一舉一動。

只見林小姐一看到丹巴的屍體就呀了一聲,接着去摸自己手腕,當然那手釧已經早被撤掉了,她什麼都沒摸到,只能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

她是信佛的,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都要這麼爲死者超度誦經。

等她念完了一段,羅隱問:“你不恨他?”林小姐嘆口氣::“其實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參與,我被打暈了,醒來就趴在那裡,我猜一定是他們倆做。”

“可是你剛纔說的很清楚,還說他們倆從那邊走了。”羅隱盯着她不放。

林小姐按壓着太陽穴,顯出痛苦的樣子說:“我那時腦子裡一團糟,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腦子太亂了,現在我都想起來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我……那樣的。”

如果她真被人襲擊了頭部,後來又遭遇了那種事,一時間腦子有點混亂也是有可能的。

但羅隱顯然不想就這放過她:“你可知道,阿康是個好獵手。”

這話說完,阿康嘿嘿笑了笑,以爲羅隱是在誇自己。

林小姐一臉茫然地看着羅隱,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從小就會追蹤野獸的足跡,後來包括追蹤人的足跡。按照阿康的經驗,剛纔在那裡……”羅隱說着指向遠處的路邊,“那裡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足跡,那個女人當然是你,男人是誰,我們目前不能確定。”

聽羅隱這麼說,林小姐睜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男人的腳印是在蓬草這邊消失的,於是我按照阿康的指點,找到了這裡。女人的腳印一直向下就在你剛纔趴着的地方,但是那周圍並沒有男人的腳印,那你告訴我,丹巴的腳印是在這裡就不再繼續了,你身邊也沒有別的男人的腳印,你是怎麼去那裡的,又是怎麼趴在那的,或者說你身上的衣服凌亂,到底是別人做的還是自己做的?”

“羅隱!”

“羅先生!”蘇三和林小姐不約而同喊了起來。

蘇三的聲音充滿了阻止意味,林小姐則是痛苦。

她抱着自己腦袋,不住搖晃:“不是,不是那樣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是這樣,再說,這個人,他看的就一定準嗎?”

“從他之前的表現看來,看的還是非常準的,所以我相信他。林小姐,你解釋一下吧。”

蘇三不敢相信林小姐是自己設計一個局,但仔細想想羅隱的話,再想想林小姐身上並沒有丹巴或者旺堆身上的氣味,她向後退了一步,審視地看着林小姐,希望她能解釋一下。

林小姐面色慘白:“我被人襲擊了,什麼都不知道了,羅先生你這樣對我不公平。其實從成都出來你就對我懷有戒心!這是偏見。”

“是你自己的表現讓我無法相信你。”

這時傳來一個悠遠的聲音:“你們……找到人沒有?”

大家回頭看去,遠處的路邊一個高大的身影不住對他們揮着手,漢斯等得不耐煩了。

路很陡,他們不可能擡着丹巴的屍體上去,再說,就算上去了,丹巴的屍體也沒有辦法處理,路並不好走,不可能將他帶走的,只能就地掩埋了。

這裡沒有鐵鍬,而且這到處都是草墩子,灌木叢就算有鐵鍬也沒法挖土的。

阿康想了想說:“不如燒了吧?將骨灰送給他的家人。”

現在是深秋,草幹樹枯,很容易引發山火。

羅隱無奈地看看周圍的蓬草,從皮靴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卡卡卡開始割起草來。他想這些蓬草很有韌性,割一些編成草辮子,將丹巴的屍體拽上去,在沒有草木的山路上焚燒比較好一些。阿康不知他割草是爲什麼,但也有樣學樣,拔出腰刀跟着羅隱一起割草。

蘇三站在一邊,盯着丹巴的屍體,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她看到丹巴的脖頸上忽然鼓起一個大包,接着是咕嚕咕的聲音。

蘇三嚇一跳,指着那屍體道:“看,那是什麼?”

消失的神族(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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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神族(七十一)

“我不會攻擊他的。”林小姐連連搖頭,“我認識他,很多年前就認得他,那時他還是個小孩子的,他的母親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土司府就認出了他,十年不見,他已經成長爲一個健壯的青年了。”林小姐說到這裡,眼光中的冰冷漸漸消融,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

“這串東西跟了我二十多年,貼身帶着,血脈相通是認主的,但是它們畢竟是一種邪物蟲子,並不能被我左右,事發突然,等我反應過來那小蟲已經飛了進去。丹巴開始抱着頭哀嚎,瘋了一樣,旺堆轉身就跑,我沒有去追他,因爲我要照顧丹巴。”聽到這裡,羅隱臉上顯出嘲弄的神色。

“是啊你把他照顧的死去了。”羅隱道。

“你不能這麼說我,我真是沒有辦法,這個鏈子上的東西我是無法控制的,我也摘不下來,那老東西當年其實是用這個東西控制我,讓別的男人不能近我的身。那小蟲鑽進丹巴的鼻子,他就像喝醉了一樣四處搖晃,忽然間又發瘋似的往下面衝,我跟着他往下面走……”

阿康喊道:“啊,看看,那兩種腳印就是她和丹巴的,我沒說錯啊。”他語氣中透出一種驕傲。羅隱點點頭說:“是,阿康你做的很好,如果你願意,以後可以跟着我出去做事。”

阿康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開心:“真的嗎?羅先生,你可以帶我去上海灘?我連昆明、成都都沒有去過呢。”

“對,帶你去上海,也許以後還會走的更遠,去國外,你這個看足跡的特長很了不起,如果有系統的學習一定很厲害。”

阿康高興地咧開嘴,去上海那還要去外國,坐大輪船太開心了。

林小姐臉色很不好,羅隱和阿康這番對話,很明顯就是故意打岔,羅隱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林小姐等他們停下來,繼續講道:“丹巴瘋跑到那片蓬草那裡,直接鑽進去,接着就倒下再也不動了。唯一幸運的是他走的很安詳,我過去聽那老東西講過,這種蟲子會破壞人的心神,讓人在幻覺中死去,也許丹巴最後看到的是高興的事情吧。”

“啊,對的,羅先生,那個男人的腳印步子邁的很大,我剛纔還覺得奇怪,林小姐說是瘋跑的,那就對了,丹巴個子高腿長,跑起來步子果然是很大的。”阿康在一邊作證道。

“既然是丹巴和旺堆襲擊你,你爲何不主動告訴我們,卻裝作自己被他們如何了?爲什麼要欺騙我們?”

蘇三一想到自己還爲林小姐的遭遇痛心氣憤,就恨不能扯着林小姐的袍子領子質問,好在她已經靠着樹幹,漸漸平復內心的憤怒,冷冰冰地問。

“我害怕,害怕你們不相信我,畢竟……丹巴也算是因我而死,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什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想反正旺堆跑了,沒有對證,丹巴的屍體在草叢中,那蓬草那麼高,你們未必能發現,而且我知道那屍體很快就會出現變異,會消失的乾乾淨淨,就自己撕扯開衣服,趴在那,打算欺騙你們。”

林小姐說完全部,偷眼看了看蘇三嗎,又低下頭去。

“你沒想到我們返回的這麼快,丹巴的屍體還沒來得及炸開,更沒想到阿康還有追蹤足跡的本領。”

蘇三繼續指出林小姐的問題。

林小姐點點頭:“對,是我疏忽了,我當時看到丹巴死了,急的六神無主,我是真的不想他死,他本來是個很好的青年,他阿媽生他的時候只有十三歲,自己還是個孩子,我那時就抱過他,一個紅紅縮成一團的嬰兒,而今天,這個我曾經抱過的嬰兒就在我眼前死去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擔心你們懷疑我,就用了這個辦法,我忘記了蘇小姐對氣味是相當敏感的。”

林小姐講述的很誠懇。

但羅隱和蘇三都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話。

她戴着的那個鏈子也沒法去測試,真的弄碎一個那黑色的小結晶,天曉得會出來什麼東西。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遠處傳來陣陣的狼嚎聲。

漢斯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褲子說道:“看來今晚是必須在這紮營了。”

但是這山路太窄,根本不能架起帳篷。

羅隱指着前方說:“去前面吧,那個山谷邊上是大片的草地,可以紮營。”

漢斯和阿康驅趕着馬屁,繼續往前走。

蘇三跟在羅隱身後,低着頭,一聲不吭,她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說糟糕透了。

羅隱停下來站住了,輕輕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沒事了,誰都有看錯的時候。”

“你信林小姐說的都是實話嗎?”

羅隱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兩個人這樣手拉手往前走,壓根就沒有回頭去看林小姐。

林小姐一個人,遠遠地跟在後面,這山上氣候惡劣,自然環境複雜,一個人沒有嚮導和裝備的話是沒法活下去的。

羅隱他們當然深知這點,並沒有出言趕她走,只是讓阿康將她的馬和她馬上的東西都交給她,一句廢話沒說轉身就走。她也不想就這樣白白死掉了,便厚着臉皮不遠不近地,牽着馬默默地跟着。

山路上很是安靜,只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在山谷中傳來陣陣的回聲,像是行進的鼓點。

轉過一個大彎,來到那個山谷邊緣,也就是阿康阿爸當年出事的地方。

那裡有一大片空地,草木稀疏,可以搭建帳篷,點篝火。

本來是一人一匹馬,從麗江出來後少個人,現在那六個西康人失蹤的失蹤死的死,現在羅隱他們多出來六匹馬。

蘇三心軟,又不忍心將這六匹馬都扔掉,馬匹扔到這荒山野嶺,要麼掉下懸崖摔死,要麼就會被野獸吃掉,總之是死路一條。

還是阿康放牧多年,對馬匹習性很熟悉,將六匹馬妹三匹用繩子拴上,讓它們排隊在路上走。

現在阿康和漢斯忙着搭帳篷,羅隱和蘇三在附近撿來一些枯枝,準備生活,馬兒在附近悠閒地啃着草。一串馬鈴聲,林小姐拉着她的馬從山路拐角處出現了。

大家都裝作沒看到她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林小姐默默地將馬鬆開,放任它去和其他的馬兒一起吃草,自己從揹包中拿出涼餅子,一點點啃着。

消失的神族(七十二)

羅隱找到些乾薹蘚,用打火機點着,接着一點點將枯枝加了上去。

他不是很擅長引火,眼看着開始火苗起來的還很旺,漸漸就黯淡下去。

蘇三急了,跪在彎下腰用力地吹着那微弱的火苗。

阿康忙着爬上爬下搭建帳篷,沒有看到他們在這邊艱難地生火。

這時,林小姐啃完餅子,便走過來蹲在一邊,輕輕對着火苗吹着,邊吹還邊拿着一根樹枝一點點扒拉着那火堆,說來也奇怪,經過她這麼一動,火苗漸漸旺了起來。

蘇三看都沒看她,轉身繼續去尋找枯枝。

羅隱見火燒得旺了,便在剛纔撿來的樹枝中找到幾根粗大一些的樹枝,打算將他們架起來上面吊着點東西燒來吃,他看到林小姐過去就是這麼做的。

可是羅隱過去沒有在野外生活的經驗,這些事看着別人做簡單,自己做起來卻是難的,他綁了半天,那木頭架子還是支不起來。

羅隱氣惱地將幾根樹枝重重地摔在地上,還在考慮要不要踩上一腳:可惡,給你們個廢物利用的機會都不珍惜,直接扔火堆燒了算了。

就在這時,林小姐忽然遞過來一個綁好的木頭架子。

羅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接過來了。

這時蘇三已經撿了不少的枯枝過來,阿康已經忙的差不多了,骨碌一下爬下樹來說:“我去撿點菌子,長腳杆的菌子削乾淨烤着可好吃了。”

蘇三過去在書上看過,這一帶長有牛肝菌和松茸,當即也來了興致,喊道:“我和你一起去。”

羅隱從行囊中拿出點肉乾,穿在樹枝上,架在那個木架子上烤着。現在天已經黑了,漢斯索性解下來包頭巾,坐在地上扇着風。

他和阿康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將帳篷支起來,是真的累了。

蘇三跟着阿康走進附近的松林裡,腳下是厚厚的松針,到處都是松脂的芳香。

阿康在一棵松樹下蹲下來,伸手將地下的松針扒拉一下,露出很多圓滾滾的蘑菇頭。

阿康伸出手指在下面一勾,一個大腳杆子蘑菇就被他起了出來。

蘇三學着阿康的樣子伸手下去,阿康急忙喊道:“哎呀,蘇小姐,你怕是……”

他說的已經晚了,蘇三呀了一聲,急忙將手伸回來,原來阿康總採山貨,手像個小鐵耙子一樣,而蘇三則不成了,伸手下去就被松針下的樹枝給颳了一下。

蘇三舉起手指,藉着月亮地看到手指尖冒出一大滴鮮血。

蘇三懊惱地一把將那個蘑菇頭掐斷了。

阿康則說:“哎呀可惜了,松茸的杆子纔好吃呢,烤着吃,撒點鹽巴,嫩嫩的,比肉都香。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阿康聲音顫抖着問:“誰?”

“是我。”林小姐拎着袍子一角露出頭來,那片袍子裡兜着好幾個蘑菇。

蘇三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她。

阿康說:“林小姐,你撿了不少的菌子呀。”

“我剛啃點餅子有力氣,你們休息一會吧,我來做,我原來在家裡的時候也是滿山跑的,總採山貨。”

蘇三沒吭聲,從袍子口袋掏出一副線手套戴上,視圖戴着手套去勾蘑菇的長杆子。

可惜,這手套戴上根本就沒法伸進松針裡,蘇三嘆口氣,將手套摘下來,懊惱地摔了一下。

林小姐走過來,一把拎起蘇三的袍子角,將自己衣襟裡兜着的蘑菇都倒進蘇三的懷裡,說道:“蘇小姐,這個你做不來,你去火堆邊收拾這些吧。”

蘇三真想問一句你臉皮怎麼那麼厚。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她也知道,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這樣的荒山野嶺,真把林小姐一個人丟下就是死路一條。

她恨林小姐方纔欺騙自己,但又不忍心將她趕走。她拎着這些蘑菇就走出樹林,回到火堆邊。

羅隱道:“厲害啊,這麼快就找到這麼多。”

蘇三撇撇嘴用目光示意那樹林道:“都是她找的。”

“她,是個麻煩事。”

羅隱嘆口氣,“把她丟在這不好辦,帶着她一起走,我真怕她什麼時候再咬我們一口。這個女人,心理太奇怪了,我實在看不透她。”

“一個人經歷了那麼多磨難痛苦,應該變的善良堅強吧,怎麼咱們都看不透她呢,高深莫測,說的話都真假難辨。”

羅隱拿起一個蘑菇說:“你看,這蘑菇,叫松茸對吧,這可是非常鮮美的蘑菇。蘑菇這個東西,都生長在陰暗潮溼的地方,我家過去在河北有個跑馬場,那附近就有山林,我也採過這個東西的。陰暗潮溼的地方可能長出鮮美的可以食用的蘑菇,也可能長出狗尿苔。”

“狗尿苔?那是什麼?”

“那是當地山民告訴我的,是一種毒蘑菇,狗經常在長這種東西的附近撒尿,所以叫做狗尿苔。人要是誤食了,就會出現幻覺,會唱歌跳舞大笑不止,哦,對了,它還有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叫做笑菌。”

蘇三感慨道:“果然,一樣的環境,卻生長出不同的蘑菇,這林小姐就是狗尿苔一樣的存在,唉,我真是厭煩透了。”

倆人正在竊竊私語,忽然從蘇三轉過來的那片林子裡發出一聲驚呼。

是阿康的聲音。

羅隱現在對這個會看足跡的青年很有好感,立馬站起來對漢斯道:“你倆站在原地別動,我過去看看。”

說着大步往那邊走,手按在腰間的槍上,準備隨時有情況就開槍。

“阿康,阿康。”

“羅先生,這裡。”

聽到阿康的聲音,羅隱鬆口氣,手卻還是沒有離開腰間的槍。

阿康站在樹林裡,林小姐站在他身邊,一隻手拽着袍子襟,裡面兜着很多蘑菇。

“羅先生,我看到了那個旺堆!他就在這裡!”

阿康喊道。

“旺堆?出現了?”

羅隱眉頭皺緊。

按道理說旺堆已經向自己宣誓效忠了,這些西康漢子大部分還是挺重視這種效忠的,他也只是試圖對林小姐不利,若是被嚇走,轉過頭來想明白也該回來了。

“林小姐,你看清是旺堆嗎?”

林小姐茫然地搖搖頭:“我背對着阿康採蘑菇,沒有看到。”

消失的神族(七十三)

“旺堆,是你嗎?”羅隱試着喊了一嗓子。

“你嗎……”

樹林裡除了瑟瑟風聲就是迴音了。

“會不會看花了眼?”蘇三問,阿康是蹲在地上撿蘑菇,要是起身猛一些頭暈眼花也是有的,

“不可能啊,我看的很清楚,就在那裡,穿着那個皮袍子戴着皮帽子,身形高大,不是旺堆能是誰呢?”

“那個皮袍子是什麼意思?”蘇三問完看看自己穿着的袍子。這身皮袍子還是土司送的,西康土司府的皮袍子,基本樣式都差不多,厚且笨重,但是真保暖。

“就是你們這樣的袍子,就算這天色暗,月光下看不清臉,可這種袍子那麼大一件,我看的很清楚。穿這個袍子的人身材很高大,不是旺堆還能有誰呢?”

阿康的眼力自然是極好的,羅隱相信能在草地上追尋足跡人的眼光,既然旺堆就在附近,怎麼喊他也沒有反應呢。

一起出來的西康漢子一共是七個。

多吉死在麗江府;接着是果洛死了,屍體不見了,後來是達瓦很有可能被獻祭而死,阿諾失蹤;現在丹巴也死了,活着的人也就只剩下旺堆一個。

“咱們找找看吧。”

蘇三建議道。

羅隱搖搖頭說:“算了,天晚了,這裡情況不明,環境複雜,我們這麼多人,目標大,旺堆若是在附近一定能主動來找我們。”

蘇三指了指林小姐說:“旺堆逃走也許是因爲看到了她!”

林小姐低下頭去,手緊緊地抓着袍子襟,青筋暴露。

蘇三不想看她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轉身就走。‘

阿康兜着菌子蹦跳着跟在後面。

已經能聞到蘑菇的香味了。漢斯見蘇三走出來,獻寶似的將一串蘑菇遞了過來。

“我烤的,這裡的蘑菇真不錯,肉厚還沒有蟲子,很好吃。”

蘇三問:“你吃過了?”

“嘿嘿,沒有沒有,我的小公主還沒有吃呢,我怎麼能吃第一口呢,聞一下就知道了嘛。”

漢斯還忙不迭的表功。

蘇三接過那串蘑菇,咬了一口,點點頭說:“真的很好吃,只撒上一點鹽和胡椒麪就這樣香了。”

羅隱雖然槍法不錯,但打獵不是他擅長的,今晚大家就只能吃點烤蘑菇、肉乾和餅子了。

漢斯見蘇三說好,笑的見牙不見眼。

他的卟啉症其實已經有一些表現了,白天雖然圍着厚厚的頭巾還是不太舒服,現在黑暗和月光讓他感覺舒服多了,心情也很輕鬆。得到了蘇三的誇獎,便樂顛顛的接着去烤蘑菇串。

林小姐將衣襟兜着的蘑菇放到地上,從腰間掏出小刀子開始一點點的削蘑菇。阿康很乖巧,看看坐在火堆邊吃着烤串的蘇三,默默地將自己兜裡的蘑菇也放下,拿出小刀子削着。他幹活很快,一會就削完了蘑菇,便趁着蘇三看着火堆,將林小姐削好的蘑菇也都撿到衣襟,兜着走到漢斯和羅隱面前,笑嘻嘻地說:“都削好了,烤吧。”

這些蘑菇只是削了一下根部,並沒有清洗,但是現在是顧不得這麼多。蘇三正在吃的這串蘑菇是自己親手削的,又是漢斯烤的,蘇三自己做的當然放心,漢斯又是個有潔癖的人,這串蘑菇蘇三吃的還是比較放心的,低頭看看地上的蘑菇,面有難色,這可怎麼吃呢,洗都沒法洗。

阿康心道這上海灘的小姐真是講究,看這眼神就是嫌棄呢。

於是阿康站起身說:“不遠處有山泉,我把這些菌子拿去洗洗吧。”

羅隱搖搖頭:“現在發生這麼多事,不要去洗了。情況艱苦,對付一下吧。”

最後這句是對蘇三說的。

蘇三想想也是,自己真是矯情了,什麼時候了,還窮講究,不乾不淨,吃吧。

想着就找出一根樹枝,將蘑菇往上串。阿康笑笑,也跟着串蘑菇,漢斯則是把幾個青稞餅子串到樹枝上來烤,一時間空地裡瀰漫着香噴噴的氣味,一下午,大家走了這麼久,又經歷了這麼多事,都餓了,聞着這香氣都不由自主往下嚥了口水。

林小姐剛纔啃過冷餅子,這冷硬的東西嚥了下去,這會胃裡開始翻山倒海起來,她強力忍着痛苦,用手使勁頂着胃,渾身蜷縮成一團。

這樣過了一會,林小姐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火堆邊人說話的聲音似乎很遙遠,飄渺的像一個夢,還有那些香味,是從哪裡傳來的?

“你怎麼了?”是羅隱的聲音。

林小姐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在夢中還聽到了羅隱的聲音。

接着好像有人扶起了自己,那個人身上暖暖的,林小姐嘴脣蠕動,呻吟了一聲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林小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火堆邊,羅隱拎着一個酒壺,看到她醒來就將那酒壺塞給了阿康。

蘇三則站在一邊盯着她:“怎麼暈過去了?”

林小姐捂着胃:“可能是吃了點涼的東西,胃疼。”

阿康則看看羅隱,將酒壺的塞子拔掉,遞到林小姐面前:“喝一口熱酒吧,胃裡會暖和點。”漢斯在一邊冷笑:“你這惡毒的女人害死了丹巴,現在胃疼上一陣也是報應。”

林小姐接過酒壺,猛地喝了一大口熱酒,這青稞酒熱過之後是很刺激的,她忍不住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阿康看看羅隱又看看蘇三,認命地在林小姐後背拍了幾下。林小姐揮手說不用,待喘息定了,這才低聲說:“謝謝你們。”

“先別謝,我們心軟,不想將你趕走,讓你在這山裡自生自滅,你自己是沒法走出去的。”

蘇三有點氣惱地說。‘

林小姐點點頭:“我知道的。”

“你當然知道啊,要不怎麼會厚着臉皮跟在我們後面。”漢斯恨這個女人竟然欺騙他的小公主,憋不住又冷嘲熱諷。

蘇三則將一塊烤熱的餅子扔給她,沒好氣的說:“既然臉皮夠厚那就吃點東西,別再連累我們。”

林小姐接過餅子,不敢看蘇三,轉眼去看紅紅的跳動的火苗。

就在這時,阿康又指出對面喊道:“是旺堆,我看到皮帽子了!”

消失的神族(七十四)

阿康話音未落,羅隱已經衝了過去。

蘇三喊道:“你小心點啊。”

羅隱頭也不回:“漢斯你在原地,保護大家。”

“好的。”漢斯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羅隱衝過去,那個人轉身就跑。

不錯,熟悉的皮袍子和皮帽子!羅隱大喊一聲:“旺堆你去哪裡?”那人不回答,跑的越來越快。

羅隱懷疑他是想把自己引到別處,朝天開了一槍道:“再跑我就開槍了。”

羅隱確定旺堆逃走的時候是帶着槍的。

六個西康人都有槍,不過不是手槍,而是長杆獵槍。而前面跑着這個人,並沒有背獵槍。

那人聽到槍聲,腳步頓了一下,羅隱心想不管是不是旺堆,鬼鬼祟祟,一直在我們周圍轉悠,看着就不像好人,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爲了穩妥,不管了。

這麼一想,手已經勾動了扳機。羅隱槍法很準,但瞄準奔跑中的移動物體也是很難瞄準的,他想都不想直接一槍,只見前面那人忽然抖了一下,羅隱確定已經擊中了此人,這個人忽然站住,羅隱雙手舉槍,厲聲道:“不管你是誰,轉過身來。”

那人卻沒有轉身,只是停了一下,雙手在前面不知做什麼,很快,那人忽然回手將什麼東西扔向羅隱,接着繼續跑。

他明明中彈了啊。

羅隱滿心疑惑,跑了幾步,撿起被那人扔下的東西,竟然是一顆帶血的子彈!

那子彈上還帶着點肉絲,這分明是那個人從自己身上硬生生摳出來的。

羅隱愣住了,這不是旺堆,這絕對不是旺堆,旺堆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這麼一遲疑間那人已經跑的不見蹤影了。

羅隱查看四周,捏着那顆帶血的子彈走回空地。

“是旺堆嗎?”蘇三焦急地問。

羅隱搖搖頭:“我沒看到他的臉,皮袍子和帽子看着像是旺堆,但現在,我確定他不是。”說着羅隱攤開手,給蘇三看那顆子彈。

“子彈?”

“對,還是帶着血和肉絲的,我開槍了,擊中那人,我沒想到那人竟然能把子彈從身上摳出來。”

“用手?”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躺在地上的林小姐。

“是,那人中槍後站住了背對着我,雙手在胸口忙乎着,接着就將這個子彈扔向我!是我槍裡的子彈,他硬生生用手挖出來的。”

“天啊,我想起了達瓦的屍體也是被人用手撕開的!”

蘇三一想到達瓦屍體的慘狀便不寒而慄。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做的?他也許是偷走了果洛的屍體,或者是襲擊了旺堆,所以得到了皮袍子和皮帽子!他還想對我們不利,因此一直在我們身邊偷窺,伺機下手!”

蘇三越想越驚心。

漢斯和林小姐都不約而同打個冷戰。因爲他們都想到蘇三講過的“用”和“卯”,如果真是那個人,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着等待下手的時機,誰也不想被做成“卯”那樣的屍體啊。

“他是也想用我們獻祭嗎?他的神到底需要多少祭品?一個達瓦還不夠?”漢斯雙手揮舞着,大聲喊道。

阿康這時越聽越覺得事情不對,他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麼?你們不是隻上個山嗎?怎麼出現這麼多事?”

“這神族……”羅隱說出這三個字,忽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急忙停住。

“神族?你們上山是和神族有關?”

阿康德聲音都變了。

羅隱無奈,只能點頭稱是。

“可是之前你們爲什麼不說實話?和我說只是上山!要是知道你們和神族有關,打死我都不會來的。”阿康說到這裡扭頭就走。

漢斯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

“回家,你們嫌命長,我可沒活夠呢。”

阿康氣呼呼地。

“你可收了我們的錢了,不能說走就走吧,你的族人不是重承諾的嗎?”林小姐在一邊悠悠地說。

她在西康長大,對相鄰的麗江一帶的民風民俗有粗略的瞭解。

阿康給他們做嚮導,是因爲他叔叔生病了,急需一筆錢,羅隱在頭一天已經將錢交給他了。

蘇三也說道:“對呀,你走可以,把錢還回來吧。”阿康從沒有和女人接觸過,不知道這世間有些女子可是最能胡攪蠻纏的,被蘇三和林小姐這麼一說,漲紅了臉吭哧半天說:“那錢,我都交給叔叔了。”

“所以你得帶我們上山,阿康,你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我說的話決不食言,我要帶你去上海,送你讀書,假以時日,你的足跡追擊本領一定能大放光彩。”

羅隱許給阿康一個燦爛的未來。

阿康想了想,嘆口氣說:“神族都是侍奉山神的,他們掌握人的生死,被他們盯上的人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們爲什麼偏要和這樣的人有牽扯呢。這可怎麼辦,神族跟蹤來了。”

“我們就是要尋他們,他們自己來了那不更好?”

漢斯笑了。

“你們就是爲了找神族?”阿康的聲音又開始顫抖。

“放心,小夥子,既然我們都被神族盯上了,你孤身一人下山就不怕出事?按照你們的傳說,被他盯上就會出事,那你也在我們之中,反正現在左右是死,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阿康無奈,只能在羅隱的一番“歪理邪說”暫時安定下來。

大家分吃了烤蘑菇烤餅和牛肉乾,又喝了幾口青稞酒,用以抵禦山上的寒冷。

帳篷是睡不下這麼多人的,羅隱說他來守夜。漢斯不甘示弱:“你守前半夜,我後半夜。來,我的小公主,舅舅給你做枕頭。”

林小姐虛弱地說:“我來守着吧,有什麼事我就喊你們。”

“就你,自己都疼的暈過去了,你守夜,等着咱們被人家都給包圓吧。”蘇三諷刺完,指着帳篷道:“你也進去休息一下吧,省的真有事還得拖累我們。”

林小姐看着蘇三,低下頭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這幾個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騙了他們,厚着臉皮跟着他們一路,他們表面上不理不睬,可在自己疼暈過去後卻得到他們的照顧。

這些都是善良的人呀。林小姐擦了一下眼睛。

夜深了,羅隱有點冷,裹緊了身上的皮襖。

這時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這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羅隱拔出手槍,猛地轉過身去。

那個人就站在樹叢背後,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那張臉!羅隱牙齒咯咯作響。

那是誰都沒有想到的那個人!

消失的神族(七十五)

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一片慘白。

皮帽子雖然壓得很低,羅隱也能一眼認出他是誰。

這個人,是他們之前誰都沒想到的。

因爲,他就是那具失蹤的屍體——果洛。

當然現在的果洛不是屍體,一具屍體是不可能站在那裡,還能有動作,可以奔跑,甚至能剜出射入自己體內的子彈。

那麼他是什麼?是之前就沒有死,還是死後忽然又復活並且自己悄然離去?

羅隱想到這裡,覺得自己頭皮發麻,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拔出手槍對準樹林中的果洛,心想只要他有移動就開槍。

他想出言質問,問果洛你到底是人還是非人?但他不敢大聲,擔心嚇到帳篷裡的蘇三,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羅隱甚至希望,一切都是幻覺,沒有什麼偷窺的人,沒有那張慘白的臉。

但眼前的現實提醒道,不,這不是幻覺的,死去的果洛正面對着他,忽然果洛咧開嘴衝着他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

羅隱握着槍的手微微顫抖一下,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千萬不能大意。

“走吧,跟我走吧,我需要更多的祭品。”

羅隱記得果洛的漢語本來是不太靈光的,可這幾句話卻說的字正腔圓,完全沒有過去的生硬感。難道說,之前的那個果洛一直在掩飾嗎?

“你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羅隱的問話若是被不明白情景的人聽到一定以爲這人瘋了。

死人,他能站在那又偷窺又說話嗎?

果洛嘎嘎笑起來,笑聲乾澀,天色將明,已經是深秋,此時早起的鳥兒稀少,樹林中很靜他的笑聲聽起來格外瘮人。

“我們是神,神是不老不死的。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只配給我們神做祭品。”

他提了兩次祭品。

“是你殺害了達瓦?還將他的內臟掏空?”

“那也是他的榮幸,不是誰都可以做祭品的,達瓦身材強壯,這樣的人符合神的口味。”

果洛說着一指羅隱,語氣很是興奮:“你沒達瓦強壯不過看着很聰明,又是個大城市來的,你這樣細皮嫩肉的聰明人,神靈一定會喜歡。”

羅隱看着果洛蒼白的全無血色的臉,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於是他儘量拖延着時間。

“果洛,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初是裝死?然後趁着旺堆打盹悄悄溜走了?”

“不錯,這也是我要把你送去做祭品的原因,真是聰明啊,我的神靈很享受有頭腦人的腦子。對,我要的就是你的腦子將你的腦子呈獻給我的神,多麼棒的祭品,這裡的人沒腦子的人太多了,他們的腦子味道寡淡,神靈不喜歡吃。你說是燒熟了吃,還是燙着吃呢?”“那你爲什麼要裝死呢?”

“呵呵,本來這次出來是沒我的分,可是我早就知道桑吉盤算的什麼主意,是我花錢收買了旺堆,這纔有了跟着出來的機會。這麼費盡心思的跟着你們出來,當然是想搞點事情出來了。你們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我怎麼能高興呢,就藉着你將酒壺扔給我,裝作喝酒中毒而死,這樣就將水攪混了,你們這些人開始互相猜忌懷疑,而我在暗中觀察,真是太開心了。”

羅隱斷定,這個所謂的神族估計大部分都是心理變態之人。

這個果洛看着別人互相猜忌,竟然感到開心。當然,他能那麼對待算是朋友的達瓦,這樣的人何止變態,是根本沒有心。

“你說你是神,那你就是傳說中的神族了?既然是神,爲什麼要做那麼多殘忍的事,阿諾在哪裡?”

“我是神的後裔啊,神是什麼?”果洛呵呵笑着,聲音愈發尖細起來,“神是一切的主宰,想叫誰死誰就得死,你們這些人,能做神的祭品是多難得的機會,還敢和神討價還價?還想來雪山找神?真是好笑,好笑死了。”

“是嗎?好笑死了?”

這樣囉嗦半天,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果洛看着東邊的天空,有點煩躁地問:“放下槍,你這麼聰明的人最好識時務。”

羅隱發現,果洛說了這麼半天並沒有主動撲上來和自己搏鬥,顯然,他似乎有點忌憚。

爲什麼忌憚呢?他可是能用手撕開達瓦的胸膛的,有這樣的神力卻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難道是因爲自己手裡有槍?羅隱仔細想想,果然,達瓦的屍體被發現時身邊沒有槍,自己射出的子彈被他迅速挖了出來,難道果洛忌憚的是這個?

想到這羅隱雙手舉着槍,對準了果洛就是一槍。

槍聲一響,帳篷裡就傳來聲音。羅隱喊道:“拿好槍,你們不要出來。”

果洛晃了晃,罵了一句什麼,這次打的是正面,子彈打入心臟,果洛用手去摳胸口的子彈,手剛伸進去,他全身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越抖越嚴重,抖的他幾乎站立不住。

羅隱無法判定他是真的出現了狀況還是在故意騙人,砰,衝着他又是一槍。

這一槍下去,果洛爆發出一陣慘叫。

他轉身就跑。

羅隱猶豫一下,他擔心果洛是想調虎離山。

這麼一猶豫,果洛已經跑出很遠。羅隱回頭沖帳篷喊道:“我去追他,你們小心。漢斯,保護大家!”

說着,羅隱已經大步衝了過去。

果洛中了兩槍,跑的不算快,踉踉蹌蹌的。

羅隱在後面追趕着,就聽着果洛喊道::“你爲什麼不放過我?”

羅隱一聲不吭腳下卻不停。天色漸漸亮了,果洛的喘息聲越來越大,羅隱心中一喜,果然,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果洛跑了一陣,回頭見羅隱還在追自己,回頭喊道:“哼,你繼續追下去會後悔的。”

他的聲音無比陰險還透着幾絲高興。

羅隱猛然醒悟過來,心道莫非他們真的聲東擊西,要對蘇三他們下手。

“你的蘇小姐是大城市來的小姐,我們的神靈也會很喜歡呦。”

說話間,果洛忽然在地上一撈,接着轉手將一個東西向羅隱拋來。

一股惡臭,薰的羅隱几乎站立不住。

他捂着口鼻,藉着新升太陽的陽光看過去,發現果洛扔過來的竟然是一隻老鼠模樣的東西,嗖地的一下就不見了。

那大概是臭鼬?黃鼠狼?

“混蛋。”羅隱擔心蘇三出事,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營地。

安靜,一切都很安靜。

羅隱心頭泛起不祥的預感,一步步向着帳篷,輕手輕腳地走近。

忽然從帳篷裡伸出一支槍,烏黑的槍口對準了他。

羅隱停頓一下,朗聲道:“1911式點45口徑勃郎寧手槍。漢斯,你眼睛長腳底下了。”

消失的神族(七十六)

槍馬上就收了回去,漢斯急忙打開帳篷門走出來:“我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果洛,他怎麼沒有死?”

蘇三和林小姐的臉色都非常不好,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大家當時都看的很清楚,果洛是真的死了,屍體還被擡到外面,怎麼這人又活了呢?蘇三一下子想到了當年的玄風,以及玄風那衆多的不知隱藏在世界上哪個角落的後代們。比如說那個從其醜無比變成大美人的郭巧巧,他們可以改變自己的外形,潛伏在每一個角落,來到這裡也不足爲奇。

“不,不是玄風的後裔們,他說自己是神,神有權決定我們人的生死。”

羅隱的話讓大家震驚。

阿康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驚慌失措,不住地對着東邊太陽升起的方向磕頭,嘴裡還唸唸有詞。

“他說的是什麼?”

蘇三皺着眉頭,有點看不起阿康的懦弱。

“他說求山神饒命,自己是被騙來的,不關他的事。”

林小姐是西康人,懂得當地幾種語言。

蘇三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阿康,你的神其實是魔鬼,哪有神靈不做好事不保佑他的信衆卻殘害別人的。”

漢斯則掂着手裡的勃朗寧冷笑道:“晚了,你的神一直在偷窺我們,早被你的樣貌看的明明白白,你就是跑回家也會被他抓到,還不如和我們一起拼力一搏。”

“放心,我已經發現了果洛的秘密。”羅隱最後這句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仔細想了一下果洛的話,從他這一路上的情況看,他說的應該是真話。他是神,說明他是神族的人。你們還記得嗎,一路上果洛的帽子總是壓的很低。在他“死”之前,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現在想來白天他一直將帽子壓的很低,幾乎看不到他的臉。只有晚上,才能露出正臉,有說有笑。如果我沒猜錯,他也應該患有很嚴重的卟啉症。”

“什麼?他也有卟——卟啉症?”漢斯吃驚的開始口吃了。

“不可能。”漢斯不住搖頭,“那幾個西康人都是黑臉的,臉那麼黑,哪有一個白的?”他說到這裡,看到小姐看着他,便故意刺激林小姐道,“你別不滿啊,你們那人都那麼黑。紫外線也太強了。”

“可是今天我看的很清楚,他的臉是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月光下,一張白晃晃的臉非常明顯。”

“我們西康人一直缺醫少藥,很多人都善於使用草藥,我倒是知道有一種草藥的汁液能讓人的皮膚髮黑。如果果洛使用了這種草藥,將皮膚染成黑色,也是極有可能的。”

林小姐並沒有因爲漢斯的諷刺而生氣,而是認真地分析。

“我懷疑他也患有卟啉症於是等着天亮的時候開槍,果然,他馬上就跑,看來他是真害怕陽光,特別是現在,他皮膚恢復了本色,微弱的陽光都會讓他痛苦。”

“如果神族都是卟啉症患者也就能解釋他們爲什麼要用人獻祭,同時將人的內臟都取走,這是一種祭祀祖先的儀式,而儀式過後,祖先食用完畢他們自己就要吃了。這也是補充血紅素的一種辦法。”

蘇三恍然大悟。

漢斯懊惱地搖搖頭:“若是這樣,那找到神族又有什麼辦法,他們自己都是卟啉症患者,可能病情比我還嚴重。”

“也正是因爲這點,纔有了患有這種病去找神族的傳說啊。”蘇三感慨道,“我終於明白了,所謂的找神族未必是他們有治病的良方,而是抱團取暖,所有的卟啉症在一起生活,一起尋找獵物,獻祭儀式後再分食獵物。至於爲什麼他們選擇在雪山上生活我就不懂了,既然連面對微弱的陽光都那麼痛苦,又是怎麼能面對強烈的雪光呢?真是件奇怪的事,或者說是雪山上的高寒、空氣稀薄的環境有助於消除病痛?”

蘇三的話打開了大家的思路。

之前蘇三給他們講過商人的人牲,商人建立過燦爛的青銅器文明,能製造出各種精美青銅器的民族,一定是有着極爲優秀的文華和智慧。但商人的上層社會卻儼然一個食人族部落,這纔是令人驚奇的地方。一個有着古老文明的民族,卻在上層貴族中盛行這種血腥的傳統,他們毫無顧忌的殺人、將人像牛羊一樣剖開,用活人向神靈獻祭,在舉行完盛大的儀式後在分食人牲的骨肉內臟,啃食人頭。甚至在貴族死後還要陪葬大量的人牲,叫做殉葬。這種殉葬是爲了到另一個世界有奴隸伺候,還是爲了到另一個世界還能隨時隨地的吃人呢?這樣一想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我想到了血腥瑪麗的傳說。”

漢斯哭笑一下:“也許不久之後我就成了血腥漢斯了,我的小公主,我寧可死去也不願意做這種事。”

血腥瑪麗指的是匈牙利的一位女貴族,這位貴族夫人是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人,波蘭國王斯達芬?巴託瑞的表妹,傳說中的血腥佳人,以血腥的美容方法而聞名於世,據說爲了讓自己美麗,她甚至只用純潔少女的鮮血來沐浴,且每次洗澡前,還要喝下至少半升的血液。

“我想這位吸血鬼女伯爵其實是患上了和我一樣的病。”太陽升起來,漢斯又寬大的頭巾包住了自己的臉部,整個人都隱藏在陰影裡。

“據說商紂王曾經營造酒池肉林,也許那是一個滿是鮮血的池子,岸邊的樹上掛着宰殺好的人牲,被掏空了內臟的卯們,患病的貴族們沐浴在鮮血中,吃着卯中挖出來的內臟,這對他們的身體有很好的療效。”

蘇三幽幽的講述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阿康顯然被這個故事吸引了,在一邊插嘴道:“我想起來了,我叔叔說當年那些人喊的好像就是吃了他吃了他,我阿爸是在和他們廝打的時候被推下山谷的,那些人也是想吃了我阿爸,那這樣看,那些人就是神族了?”

“對,阿康,這樣想來,就是神族的人殺害了你阿爸。”

聽羅隱這麼說,阿康的眼中升起憤怒的火焰,他握緊拳頭道:“原來是他們害死的我阿爸,我一定要爲我阿爸報仇,殺了他們!他們不是神,是魔鬼。”

漢斯聽阿康這麼說,黯然地低下頭去。

蘇三則握着漢斯的手道:“那些人野蠻不懂科學,我們也可以用別的辦法來增加血紅蛋白啊,可替代的食品那麼多,又不是隻有吃人這一條路。”

消失的神族(七十七)

對,時代不同了。

吸血女伯爵的年代,人類對卟啉症的認知有限,可以治療的藥物幾乎不存在,患有這種病,只能採用人血治療。蘇三的話讓漢斯的情緒稍微平復一些,他晃了晃手:“放心,舅舅要堅持到最後,還要和你爸爸一起看着我們的小公主出嫁呢。”

說到出嫁的時候,他還不懷好意地瞟了羅隱一眼,很有點挑釁意味。

“既然已經被果洛尾隨了,那我們就守株待兔,等待神族的人來尋找我們吧。”

羅隱這次對漢斯沒有出言諷刺,而是繼續出言安慰道:“沒事的,漢斯,現在科技發達很多,不會像歐洲中世紀那樣對卟啉症有諸多偏見。”

漢斯點點頭,好像是聽進去了,表現出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

其實此刻他的內心頗爲複雜。

一方面是爲蘇三的成長感到高興。

這個女孩子,雖然真實情景是自己被教授他們騙了,一直以爲蘇三是實驗室的產物,但不可置疑他曾經對她傾注了全部心血。看到她的沉穩大氣,對事情有獨到見解,他很是欣慰,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感;但他又有深深的擔心,害怕蘇三父母都患有此病,蘇三會不會攜帶致病基因。自己和教授患有卟啉症沒什麼,他們這樣的科研工作者,爲事業獻身的那一天就知道,將來也許要面對很多無法想象的事情。科研的環境有限,人類對科學元素認知有限,偉大如居里夫人,也是因爲長期接觸放射性元素,在1934年因惡性白血病去世。他和教授爲這一天的到來早都做好準備,只是不放心蘇三。他和教授來到這裡尋找傳說中的神族,更多的原因是想得到一個真相:爲什麼一個實驗室的所有人都患上這種病,是否爲後來環境導致的基因突變?這種突變會不會遺傳給後代?

既然大家都想明白了,連阿康都想着要和謀害自己父親人抗爭到底,那麼就沒什麼好怕的了,人一旦下了決心便覺得這世間的事情沒有什麼是不能做。

幾個人內心此刻都已經充滿了鬥志,天色又已大亮便開始忙乎着燒水弄吃的。

從西康出發的時候,這幾天吃的都是肉食,現在林小姐纔想起來包裹裡還有很多炒麪。天已經大亮,不必太擔心果洛,阿康拎着從牧民那買來的鍋子,帶着漢斯去附近一條小溪附近拎了一鍋子水回來,林小姐點燃了火,木材燃燒的味道瀰漫開來。

大家見林小姐將炒麪拿出來一小袋,想到這還是旺堆準備的,都不免有些唏噓。

“旺堆會不會……”

蘇三看了林小姐一眼,欲言又止。畢竟旺堆曾經試圖對林小姐施暴的。

林小姐說:“沒有問果洛,旺堆在哪裡嗎?”

羅隱搖搖頭:“沒顧上問,不過我覺得旺堆並沒有在他們手裡,否則果洛一定會說的,他一直得意洋洋的。”

大家都不再說話。出來時一共六個西康漢子,現在一個都不在了:死了三個,果洛是神族的人,剩下的旺堆和阿諾失蹤。羅隱和蘇三雖然明知道他們是桑吉土司派來監視自己的,但一路上也算是同舟共濟,共過患難,想到這些也是心情黯然。

水燒開了,大家各自拿出飯盒,將炒麪倒進去,羅隱拎着個鍋子往鋁飯盒裡挨個倒水。開水倒入,炒麪的香氣瞬間散了開去。

阿康滿臉鬱悶,因爲他沒有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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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想了想,在揹包裡翻了一陣,拿出一個鐵皮罐頭,用力拉開拉環,接着一使勁,將上面的蓋子拽下來,一股肉香味飄了出來。

阿康的眼睛瞬間亮了,牧民當然每天都能吃到肉,但這種味道的肉食他是從來沒有看過的。

阿康盯着那鐵罐頭,不知那是什麼。

漢斯笑了笑,用勺子將紅燒肉挖出來,放到大家的碗裡。

蘇三擺擺手:“我吃炒麪,不想吃肉。我的那份給阿康吧。”

阿康聞言,驚訝地指着自己問:“我也有份?這個肉,好香。”

漢斯故意不回答,又給林小姐一勺子肉,接着是羅隱和自己。最後看着阿康,卻調皮地將勺子塞進自己嘴巴。

阿康看漢斯叼着勺子,失望地低下頭去。

蘇三說:“你就別逗他了,阿康是個實心眼。”

漢斯藍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笑意,將鐵皮罐頭舉到阿康面前:“呶,都給你了。你就用這個鐵皮盒子做飯盒吧。”

阿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地接過,看着裡面是一層香噴噴的肉,罐子邊緣還有潔白的油脂。

他低頭深深地吸口氣:“真香啊。這是什麼肉,怎麼這麼香。”

“美軍的紅燒牛肉罐頭,漢斯,你從哪搞到的?”

羅隱瞟了那罐頭一眼問。

漢斯聳聳肩:“我說美國人給我空投的,你信嗎?”

羅隱當然不信,心道漢斯這傢伙又開始胡說八道。

他指着那罐頭說:“阿康,這就是牛肉做的。”

“牛肉?怎麼有這麼好吃的牛肉?”阿康伸出指頭捋了一下罐頭邊,舔了舔,滿臉都是滿足。

“這是牛肉罐頭,阿康,等你跟我離開這你將見識到更多的東西,罐頭只是最基本的,還會吃的更多好吃的,會坐汽車輪船飛機,超乎你想象。”

羅隱循循善誘。

阿康忙不迭地點頭:“羅先生,你放心,我現在和你們站在一起,將來我也要和你們在一起,你們去哪,我去哪。”

蘇三笑了一下,心道羅隱還真是會收買人心,看來他也是很喜歡阿康。

她低下頭,也深深地吸口氣:“真香,我聞到了牛油的味道。”

“是牛骨髓油。我們西康的炒麪都是用牛骨髓油炒的。”

林小姐解釋道。

炒麪中還加了花生碎芝麻一點鹽巴,蘇三吃了一口,很是滿意。

好些天沒有吃熱乎乎的軟乎乎的糧食了,烤餅子和烤肉,對人的胃真是一項挑戰啊。

大家吃完飯,阿康還有些意猶未盡,將自己的罐頭盒子舔得乾乾淨淨。

收拾好東西,大家繼續前進,已經看到雪線了。

雪線和山腰的褐色形成鮮明對比。

明晃晃的耀眼,阿康揮手喊道:“用布子將眼睛蒙上點,雪太亮了,會傷到眼睛。”

消失的神族(七十八)

要上雪山了。

每個人心裡有着小小的雀躍,也有着深深的擔心。

雪山,有着最聖潔美麗壯觀的景色,也有着極爲兇險的種種突發狀況。

在雪線下,阿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揹包,拿出一捆麻繩。

漢斯是攀登的老手,過去在歐洲的時候爬過阿爾卑斯山,他接過那團繩子,拎起來看看,豎起大拇指連聲誇讚:“不錯,阿康,年輕人,有前途,想的周到。”

蘇三仔細一看,原來這繩子上有一些小小的鉤子,鉤子上拴着繩套。

“這是我阿爸做的,我叔叔過去做嚮導就用過的。”阿康聽漢斯誇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羅隱也拎着繩子看了看,點頭道:“是很不錯,你阿爸真聰明。”

原來這繩子上有鐵鉤子,上面掛着繩套,這些繩套上還都繫着帶子。

大家都將這帶子綁在腰間,帶子再用鉤子和繩子連在一起,這樣走會比較安全,不會有人掉隊,同時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只要將帶子從鉤子上摘掉就可以了。

這樣的繩子,很方便將人都連在一起,也方便單獨行動。阿康的阿爸的確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大家收拾停當,將馬匹都綁在水草好的地方,將自己的揹包整理一下,然後用帶子拴着,連成一排,向雪山攀登。

林小姐隨身帶着一些棉紗,她將棉紗裁成條,讓大家綁在臉上蓋住眼睛。

這辦法不錯,棉紗能擋住大部分強烈的雪光,同時還能看到周圍的情景。

這一行人的順序是這樣的。自然是阿康打頭,接着是羅隱,蘇三在羅隱身後,蘇三身後是林小姐,最後是漢斯殿後。

這個位置羅隱和漢斯討論後安排的。因爲不放心林小姐將她安排在漢斯前面,由他監督。

羅隱明白,不管漢斯屬於哪個陣營,他是絕對不會傷害蘇三的,他看着林小姐是最安全的。

蘇三開始覺得一切都好新鮮,她還是去北平的時候見識過雪,這次一下子看到這遍地的雪,一片蒼茫無邊無際,興奮的不得了。剛走上雪線,就興奮地從一個松樹上拽下一把雪,團成團,放在鼻子下聞聞說::“竟然還有點甘甜味。”林小姐笑了:“蘇小姐,等會你就不覺得這雪甘甜了。”

蘇三還不以爲然,握着雪團走了一會,漸漸覺得手指尖越來越冰,還有點麻麻癢癢,針扎一般。

她急忙將雪團扔下,把手插到皮襖口袋,暖了一會,想想林小姐的話,她無聊地踢了一下腳下的雪,這時揹包裡傳來格格格的聲音。是一直沉默的小翠。

蘇三低聲問:“你又怎麼了?”

“我冷。牙齒打冷顫。”

“拜託,你在揹包裡,能冷到哪裡,牙齒打顫你咬住啊,你牙齒掉了我可安不上。”

這聲威脅好用一點,牙齒打顫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忽然又啊地一聲,接着是嗯嗯嗯,像是嘴巴被堵上了,揹包在蘇三的背上跳了一跳。

這是什麼狀況?

蘇三有點發懵,不知揹包內的小翠和嘎巴拉在搞什麼鬼。

揹包內,嘎巴拉和小翠牙齒抵着牙齒,在小翠看來,這就是接吻。

沒有嘴脣的兩個骷髏只能用牙齒來表示彼此的親密關係了。

其實昨晚,大家熟睡後,小翠和嘎巴拉之間是有過交流的。

“你聽蘇小姐說了,你那神族可能是都吃人的。”

“也許吧,不過我們都是骨頭了,不怕他們。”

“蘇小姐,沒有蘇小姐我可怎麼活。”

小翠的聲音很細,帶着微微的顫抖。

“你不是說過她其實算是你的仇人嗎?”

“我也說不清她到底是我的恩人還是仇人,不過我很想跟着她,每天能去很多地方看到好多稀奇的事,我們這樣的人,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區別,那麼漫長的日子,沒有點樂子多寂寞。可是換個人,不得把我們當妖怪砸掉漚肥啊?”

嘎巴拉想想,也認爲小翠說的對。

他們倆這形象也就是遇到了蘇三,隨便換個人就會將他們當妖怪的。

“所以一定要幫蘇小姐,只要她平安我們纔有未來啊。”

本來從多年前被做成嘎巴拉開始,這個嘎巴拉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未來。

從人類的定義來說,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但誰能相信,這個死人的骨頭還有知覺還能思考還能說話呢。

在那些不知是日還是夜中,被藏在一堆所謂的法器中間。

旁邊是一面鼓,鼓皮細膩,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紅點。嘎巴拉知道那是一個女人的皮膚做成,一個有着雪白細膩皮膚的女人。這個鼓不會說話,嘎巴拉只能靠着那鼓,看着對面掛着的人骨念珠。那念珠據說是某個老佛爺加持過的,呈鮮潤的紅色,像是紅珊瑚。

嘎巴拉和它們都無法交流,因爲它們是真正的死物。

靠着的那個鼓,還有這少女肌膚的細膩,嘎巴拉無數次幻想着那少女有着怎樣的容貌,自己若是還有手的話一定要輕輕撫摸那顆紅色的硃砂痣。盪漾的心情如案上藏香一樣淼淼上升,漸漸散開去,充滿整個屋子,呼喊着寂寞。這樣寂寞孤獨的歲月,他一點都不想重新來過。小翠說的對,只有跟着蘇小姐,還能呼吸自由的空氣,靜看這世間繁華。

如果因此要背叛自己所謂的同族……

嘎巴拉昨晚在背囊中矛盾了很久,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何況我一個嘎巴拉乎?爲了自己的幸福和未來,我只依靠蘇小姐一人就夠了。那些很有可能是食人族的同胞們……該做個割捨了。

蘇三並不知這揹包內的種種變化,見小翠不鬧了,輕輕拍了拍背囊,表示安慰。

阿康指着前面道:“看,前面有個背風的地方,咱們可以休息一下。”

大家跟着阿康,往那個雪壁附近走。

揹包裡忽然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

“不要過去。”

是嘎巴拉的聲音。

蘇三愣住:“爲什麼?”

阿康則回過頭:“誰在說話?”

嘎巴拉沒管那麼多,繼續說道:“我看到了,那個標誌,那是神族的標識,不要過去。”

原來這揹包特意爲他們倆開個小小的洞,可以從這裡往外看的。

阿康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問:“誰,誰在說話啊?”

漢斯急忙舉手:“哦,是我,我看到了神族的標誌,就在……”

他向前後左右看了看,胡亂一指:“就在那。”

大家都不由自主順着他指的那個方向看。

“咦,那裡,真像個人啊。”

阿康嘟囔着。

原來那方向的樹下,立着個細長的雪柱子。

阿康摘下自己的帶子,大步朝那雪柱子走過去。

“我倒要看看什麼神族,能有多大能耐。”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現在一聽到神族就怒火中燒。

“阿康,別胡來。”

羅隱的話說晚了,阿康已經走到那雪柱子前,用力一推,那雪柱子倒了下去。

“啊!是個人!”林小姐低低地尖叫一聲。

那雪柱子倒下後,下面赫然露出一雙皮靴!

消失的神族(七十九)

那人倒在地上,上半身都被雪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腳上穿着的齊膝蓋的靴子,那靴子是反毛皮的。

看到這樣的毛皮,大家的心都抽緊了。

這一路出行,羅隱和蘇三穿的都是光面的牛皮靴子,一個是保暖好清理,再一個也是爲了爬山做準備。林小姐的靴子是自己用翻毛的皮子縫製的,登山前她在當地牧民手裡買了塊帶毛的牛皮,自己用刀子剪子裁製,再用牛腸子搓成的線,一晚上的功夫就縫了一雙靴子,現在就穿在她的腳下,看着軟乎乎的,很舒服的樣子。

阿康腳下也是一雙類似的靴子,據他講也是自己縫製的。

“縫製靴子是我們牧民都會的手藝。”

阿康是這樣的解釋的。

大家也都清楚的記得旺堆和阿諾穿的也是類似的靴子。

那麼這個人……

大家的心都揪緊了。

阿康更是忘記剛纔是誰說話的問題,蹲下身子去扒拉那屍體上半身的積雪。

羅隱喊道:“小心點。”說着摘掉自己身上的帶子,也走了過去。

漢斯看着大家聳聳肩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啊。對吧,susan,是這麼說的吧。”

阿康的動作很快,那個人臉上的積雪已經被他清理乾淨了,阿康回頭喊道:“這人是誰啊?”

話音未落,就見黑影一閃,那個人忽然坐起身一口咬住了阿康的手。

阿康疼的啊了一聲,這時羅隱已經走到了,開始伸手去拉阿康的胳膊,阿康疼的喊叫:“不要,會把我的手咬掉。”

羅隱急了,站起身一腳踹向那人的臉,那人疼不過,鬆開阿康的手,阿康嚇得連滾帶爬,這時漢斯也過來了,一把將阿康拎起,蘇三喊道:“看看手!出血了!”

那個人被羅隱重重一腳踹在地上,接着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撐着雙臂緩緩站起。

他被羅隱踹得滿臉花,鼻子往下滴着血,但依稀能辨出他的長相,正是失蹤了的阿諾。

阿諾搖搖晃晃站起身,看到羅隱愣了一下晃悠悠地站住了。

他在冰雪裡太久。整張臉都是青紫的,晃悠一陣才站穩,看看羅隱,又回頭看看蘇三和林小姐,雙手抱頭啊地發出一陣慘叫。

“不要叫!不能這麼叫!”

阿康顧不得查看自己流血的手,轉身要去捂阿諾的嘴。

不錯,這裡壁立千仞,直上直下,喊聲太大引發雪崩不堪設想。

羅隱已經行動了,一掌劈在阿諾的後脖頸子上,阿諾軟軟的倒了下來。

羅隱扶着阿諾,林小姐問:“他這是怎麼了?”丹巴間接死在她的手上,林小姐內心充滿愧疚,也就格外的擔心阿諾。

“這是長時間低溫人都凍糊塗了。”漢斯也走過來,跟着羅隱一起將阿諾扶到一處有陽光的地方,漢斯想了想,脫下自己的皮衣就要給阿諾蓋上。林小姐急忙解開帶子,踩着齊膝深的雪跑過來說道:“還是我來吧,我欠他的。”

漢斯瞪了她一眼:“讓女人挨凍?我可是個紳士,懂嗎?紳士!”

說着將自己的皮衣蓋在阿諾的身上。

這時蘇三已經蹲在地上,放下揹包,小聲地問道:“嘎巴拉,你說的明白點,這裡,有神族的標誌,是怎麼回事?”

“那個,雪壁,看到了嗎?”

蘇三看向前面的雪壁。

從棉紗的邊緣看過去,那雪壁像是一面屏風,高高矗立着,在中間有個淡紅色的圖案。

只是這雪壁銀光閃閃的一大片,晃得人眼睛疼,根本看不清那淡紅色到底是什麼。蘇三揉揉眼睛,捂着一隻眼睛去看,仔細一看赫然是一個淡紅色的蝙蝠圖案。

蘇三心裡一驚,蝙蝠啊,這讓她想起太多事情。

“那個是……蝙蝠?”蘇三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那就是神族的標記。”

神族的標記是蝙蝠。

蘇三驚訝地呀了一聲。

羅隱聽到蘇三的聲音急忙問:“出了什麼事?”

蘇三揮手招呼大家過來,將嘎巴拉說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阿康問:“誰說的?蘇小姐是聽誰說的?對了,剛纔到底是誰在說話,不是漢斯先生,絕對不是。”

漢斯聳聳肩:“小傢伙,你怎麼還記得這件事呢。”

漢斯知道蘇三一定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對於蘇三他可是無條件信任的。

“是……”

蘇三不想對阿康說出小翠和嘎巴拉的事情,靈機一動說道:“是我的守護神,我的。”

“啊,蘇小姐也有守護神啊。”

阿康和自然的相信了。

能相信神族、山神這些的人當然很平靜地接受了蘇三的守護神。

“蝙蝠啊。”

羅隱看了看林小姐,而後者也是將信將疑,林小姐索性站起身,捂住自己的眼睛,從指縫中看過去,果然,那正中是個紅色蝙蝠的樣子。

林小姐嚇得渾身一哆嗦,她想起了那個怪異的阿福,當年那個阿福口中的神也是一個蝙蝠的形象。

“難道不是那個黑曜石影響的結果,而是這世間真有這樣的神?”蘇三看向羅隱,滿眼迷茫。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黑曜石,那個蝙蝠,哦,我看到了,蝙蝠就是神族的標記,可是和什麼黑曜石有什麼關係?”漢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急的直搓手。

“可是阿福口中的神是黑色的,純黑色的蝙蝠,而這個是紅蝙蝠。在歐洲傳說中,蝙蝠是吸血鬼的象徵,也許代表了卟啉症吧,和蝙蝠公寓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

羅隱察覺到蘇三和林小姐的緊張情緒,盡力分析道。

在中國人的傳統中,蝙蝠的蝠和福氣的福同音,自古以來就是福氣的象徵。在各種織品、器物上常常可以看到五隻蝙蝠的圖樣,這代表着五福,五福臨門是非常吉祥的;同時,單個紅色的蝙蝠更是走大運的象徵。

但在西方,尤其是歐洲,蝙蝠則是巫婆吸血鬼的象徵。

中世紀開始有關吸血鬼的傳說中,吸血鬼都住在蝙蝠亂飛的地方,蝙蝠甚至可以做吸血鬼的信使;同時中世紀的玄學研究者認爲,蝙蝠專門在鬼魂出遊時飛行,散播恐怖,同時還會捕捉鬼魂食用,這比吸血鬼的使者還要可怕。

to have bats in one belfry 就是說一個人有思想古怪,精神混亂,可見對蝙蝠一直是諱莫如深。

現在,這裡出現的這個所謂神族的標誌,紅色的蝙蝠,它到底是中國含義的福氣還是西方的吸血鬼,恐怖的精神錯亂者呢?

消失的神族(八十)

羅隱大致向漢斯和阿康講了一下蝙蝠公寓的往事。漢斯則說道:“沒有那麼可怕吧,我去過非洲,在那裡蝙蝠可是好東西,當地的土著人會將蝙蝠釘在門上預防巫術,在女人的枕頭下滴幾滴蝙蝠血,說是能多生養,還能用蝙蝠搗碎了做藥物治療蛇傷呢,這樣看,蝙蝠也是很有用嘛。不要太擔心了。”

“啊,還能幫女人生養?真的管用嗎?”

阿康的世界觀人生觀非常單純,生活目標只是放羊,做嚮導掙錢,娶老婆多生養,因此對蝙蝠血的功效非常有興趣。

漢斯聳聳肩:“這個,我怎麼能知道,不過搗碎了搭配當地的草藥治療蛇傷還是很管用的。”

聽他們講了這麼多,蘇三鬆口氣,覺得自己也許是多慮了,紅蝙蝠不是黑蝙蝠,不會和蝙蝠公寓扯上關係的。

鬆口氣以後,就該考慮阿諾的問題了。

大家將阿諾擡到一個避風的地方,林小姐掏出手帕,小心地擦着阿諾鼻子下的血。

羅隱剛纔爲了救出阿康,也沒有看出咬人的是哪個,直接一腳踢過去,下腳重了點,此刻看到阿諾滿臉青紫也很是過意不去。

阿康摸了一下阿諾的額頭,驚訝地說:“怎麼這麼冰?”

漢斯問:“是不是衣服太少?”林小姐聞言急忙脫下自己的皮襖子。

阿康果斷解開阿諾的袍子,在他心口探了一下:“不行,不能再給他蓋東西了,看來他凍僵了,心口都是冷的,用雪搓吧。”

用雪搓?

蘇三愣住了,這人都凍僵了還要用雪搓?雪可是更冷的啊。

漢斯則點頭說:“對,要是凍僵了必須用雪,看來我的方法不對,不會害了他吧?”

阿康和漢斯七手八腳的解開了阿諾的衣服,抓起大把的雪就往阿諾的身上蹭,蘇三看着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她剛纔可見識過雪有多冷的,這麼大把的雪搓上去,人能受得了嗎?

阿康和漢斯不停地抓雪搓着,阿諾胸口的皮膚很快就凍紅了。

蘇三看着羅隱道:“這樣可以嗎?不會把人凍壞了吧?”

“沒事的,應該沒問題,阿康和漢斯都有經驗。”

過了一會,阿諾微弱地嗯了一聲,林小姐驚喜地不住抹着眼睛,擦着眼淚。

見阿諾發出了聲音,阿康和漢斯才停下,將衣服給他繫好,皮袍子也裹好,阿康從自己的揹包中拿出酒壺,給阿諾灌了一大口,烈酒灌下去,阿諾從嗓子眼到胃裡一直到全身都開始火燒火燎一樣的熱乎起來,他忽然揮舞着雙臂喊道:“走開走開不要吸我血,走開。”

這喊聲太大,嚇得漢斯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阿諾還未完全清醒,沉浸在自己的噩夢中思維正混亂着,忽然被人捂住嘴巴,嚇得更加奮力掙扎,漢斯一個躲閃不及被他咬了一口,漢斯啊了一聲:“你是屬狗的嗎?”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

蘇三急忙看向周圍,阿康則一躍而起,指指雪壁,轉身就跑。

羅隱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扯着蘇三跟上,漢斯猶豫一下,低聲道:“雪崩,是雪崩。”

林小姐沒有猶豫,俯身將阿諾背在背上,跟着漢斯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那雪壁已經坍塌了,積雪像波濤一樣洶涌而來。

漢斯就在林小姐的前面,回頭看了一眼,發下那積雪越來越近,瘦弱的林小姐揹着阿諾走的實在太慢。

漢斯轉身喊道:“把人給我。”

林小姐滿臉都是淚水,努力地搖搖頭:“你快走,走。”

漢斯不管那麼多,伸出長臂,將阿諾一把奪過來,扛在自己肩膀就跑。

林小姐緊緊跟在後面。

蘇三被羅隱扯着跑了很久回頭卻不見其他人,急忙問道:“漢斯呢?阿諾還有林小姐?”

“顧不得了,事發突發,蘇蘇,我們顧不得那麼多了。”

蘇三急的眼淚掉了下來,漢斯呢?漢斯被積雪埋住了嗎?

回過頭去,身後是鋪天蓋地的雪!眼睛上蒙着的棉紗早已經不知掉到哪裡,滿眼都是刺眼的雪光,明晃晃的刺得蘇三眼睛疼,緊接着就是一陣刺痛,蘇三啊了一聲,發現自己陷入了黑暗,無邊的黑暗。

“我看不到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蘇三胡亂揮舞着手,語氣驚慌。

“是雪盲症,只是雪盲症,你不要擔心。”

羅隱緊緊地抓住蘇三的手,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沒事了。”

“可是漢斯,漢斯在哪裡?”蘇三的聲音透出哭腔。

危急時刻,羅隱只顧得上蘇三。

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渺小的不堪一擊,當時那種兇險時刻,誰都沒有辦法。

“漢斯、林小姐。”

羅隱試探着喊了幾聲。

雪崩過後,遠處那道雪壁已經消失了。這一片雪域瞬間成爲雪原。無邊無際,滿眼的白。羅隱急忙將自己臉上的棉紗繫緊,舉目四望。

沒有任何聲響。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寂靜的嚇人。

紅日,白雪,蒼茫的雪原,背景是遠處連綿的雪山,這景色是多壯美,可是現在,在羅隱眼中只剩下無邊的孤寂。

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和蘇三二人,其他的人都在瞬間消失了。

人都去哪裡了?都被雪埋了嗎?

蘇三緊緊地摟着羅隱的腰,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劫後餘生的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不敢想之後的事情。

“救……”微弱的聲音傳來,不遠處的雪地,忽然伸出一隻手,從羅隱的角度看過去,那隻手在陽光下呈現淡淡的金色,那是汗毛的顏色。

這麼重的汗毛,是漢斯!

羅隱激動極了:“是漢斯,蘇蘇,那是漢斯。”

他鬆開蘇三,大步往前走,一把拉住那隻手用力地往外拖。

漢斯怎麼會這麼沉?

羅隱用盡了全部力氣,終於將漢斯拖了出來,原來他還揹着阿諾,怪不得會這麼沉。

“感謝上帝。”

漢斯放開阿諾,在胸前划着十字。

“你該感謝的不是上帝是我。”

漢斯沒有理他,看看周圍,指着自己身後道:“林,林在那裡!”

說着轉身就去刨身後的積雪。

原來在方纔積雪涌來的一剎那,林小姐奮力推開了漢斯,而自己卻被更多的積雪掩埋了。

漢斯雙手並用挖了很久,全然不見林小姐的身影。

蘇三揹包內響起嘆息聲,嘎巴拉嘆口氣說:“沒用了,一個靈魂得到了解脫,那一刻,她是聖潔的。”

消失的神族(八十一)

“漢斯,你還好嗎?”蘇三聽到漢斯的聲音興奮地往前走,跌跌撞撞的。

漢斯正在雙手奮力刨着雪,羅隱在一邊幫忙,一轉身看到蘇三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急忙喊道:“你別過來站在那裡,這邊不好走的。”漢斯聞言站起身,蘇三眼睛看不到,腳下一滑摔到雪坑裡,滿身雪粉,臉上也都是雪。

等羅隱過來,她已經自己撐着胳膊站起身來。

羅隱急忙扶着她問:“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裡?”

蘇三連聲說沒事,接着小聲說:“嘎巴拉說,林小姐出事了……”

“是,她沒有逃出來。”

“漢斯,漢斯呢?漢斯,你怎麼樣?”

蘇三雙手在面前晃來晃去,試圖尋找漢斯。

漢斯正努力地挖着雪,扭頭看到蘇三雙手在面前胡亂抓着,嘴裡還喊着:“漢斯,你在哪呢?”漢斯停住手上的活計,兩步竄過來:“我的小公主你的眼睛……這是雪盲症?”

蘇三點點頭:“漢斯,林小姐怎麼了?我聽說……”

“是,在最後一刻她用力推了我一把,被積雪徹底掩埋了,哦,我還得繼續挖,她就在這下面。”

漢斯見蘇三隻是雪盲症,轉身又開始去挖。

蘇三想將嘎巴拉的話說出來,最終還是忍住。

蘇三現在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坐在雪地,鼻子裡是雪的清新氣味,這些雪,無邊無際一片白茫茫的雪原,看着是多麼純潔人畜無害,可眨眼間就能將給人帶來沒頂之災。

蘇三嘆口氣,想到嘎巴拉的話,心情複雜。

“漢斯,算了吧,再挖下去你要凍僵的。”羅隱見漢斯發瘋了似的尋找,擔心他在積雪中站立太久會出事。

說到凍僵,漢斯猛然醒過來,指着靠着大樹的阿諾:“快看看他怎樣,他可是林拼死都要背出來的,他不能死。”

漢斯這個人,身高超過一米九,標準的大漢,災難來臨,他本來也是自己跑的,但看到身材瘦小的林小姐卻依然不屈不饒地揹着阿諾,於心不忍幫了一把,他沒有想到身高還不到自己肩膀的林小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努力推了自己一把。

漢斯現在滿心都是想找到林小姐,開始挖了這麼久,現場沒有一點動靜,漢斯也是登山老手,心裡明白這樣的情形林小姐多半是沒有辦法救回來了。

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本來是很瞧不起林小姐的。

她不美麗,身材瘦小,一張枯黃瘦削的臉,路上還試圖欺騙衆人,這樣一個女人,在最危難的時刻卻表現出非凡的勇氣。

漢斯對阿諾無感,他這樣的人,一個純粹的日耳曼科學家,怎麼可能關心一個西康少年的生死?但在危機時刻,是林小姐那瘦小身體中爆發出的勇氣感染了他,他至今都說不清自己怎麼就伸開手將阿諾搶過來就跑的,也許是一時衝動。

“林小姐,她……”蘇三眼睛看不到,只能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

真涼啊,林小姐就被埋在這麼冰冷的積雪中,嘎巴拉說的對,她最後還是聖潔的。

這個女人,出生在農奴家庭,小時候一個心思叵測的預言害得她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夢想和愛情,成爲宗教的奴隸,她逃出地獄後,一心想找到那個預言中的神族,求一個真相,她所做的一切,好的壞的卑鄙的,都只是爲求一個真相給自己交代而已。

她本來只是一個自私的女人,爲了達到目的不惜欺騙背叛搞陰謀詭計,可她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完成了自我救贖。

眼睛看不到,蘇三的嗅覺更加敏感,她感受着雪原中的氣味,雪的清新味,清冷冰涼,一陣風吹來,雪沫子打在臉上,其中竟然還有一點淡淡的檀香味道。

林小姐曾經有一串菩提珠串,常年盤磨從裡往外都是檀香氣味。

那串手釧後來在和丹巴旺堆的撕扯中被扯開了,散落了很多珠子。

蘇三看到林小姐後來將剩下的珠子揣在懷裡。

蘇三問羅隱:“風,風的方向是哪裡?”

她伸開手,指尖感受着風吹來的方向。她指着不遠處道:“漢斯,去那裡找找!我感覺林小姐在那裡。”

“你們……還好嗎。”

阿康從遠處走過來,神情有點尷尬。

“還好,只是林小姐不見了。謝謝你提醒我們。”

羅隱表現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阿康撓撓後腦勺,爲難地說着:“其實,剛纔……我,我也是……”

羅隱不想聽他解釋。‘

大家目前只是僱傭關係,危急時刻不能要求別人更多,他指着已經衝到另一個方向挖雪的漢斯道:“我們幫他一把,找不到林小姐他是不會甘心的。”

阿康愣了一下,他以爲自己會得到一番訓斥,至少也是嘲諷。但什麼都沒有,僱主羅先生還是和過去一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阿康滿心都是溫暖,渾身充滿力氣,衝到漢斯那邊,雙手不住地挖了起來。

三個人努力挖了一會,果然,在那白雪中現出頭髮。

漢斯驚喜地又挖了幾下,林小姐露了出來。她雙目緊閉,嘴角帶着淡淡微笑。

漢斯蹲下身子去探她的鼻息,她被積雪埋了這麼久,氣息全無。

漢斯忍着悲痛,在羅隱和阿康的幫助下費勁地將林小姐從雪窩了拽了出來。

過了這麼久,蘇三的眼睛已經好了一些。

剛纔羅隱已經給她重新系上了棉紗,透過稀疏的棉紗空隙,蘇三看到無聲無息躺在雪地裡的林小姐。

她那麼瘦小,那麼無助,也那麼的……純潔無辜。

她真的死了。

沒有一點氣息,面目很安靜,嘴角還掛着微笑。

漢斯說,過去登山時候看到過,凍死的人都會帶着詭異的微笑,那是因爲死之前,已經無法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緣故。

蘇三讀過安徒生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死的時候也是面帶微笑,在死之前還看到那麼多美妙的東西。從這個角度看,安徒生,這個貧寒鞋匠的兒子當年一定真正見識過凍死的人,也明白那種瀕死前的出現的幻覺。

蘇三想,林小姐死之前看到什麼呢?是從小生活的西康草原,成都的蝙蝠公寓,還是年輕時和心愛男人一起鑽過的山洞?

她面帶微笑,說明還是看到了幻境中的美好。

大家沒有辦法將林小姐的屍體帶走,漢斯將她埋在一處背風的地方。划着十字,爲她低聲祈禱。

蘇三見過林小姐過去爲逝去的人念超度的經文。

現在漢斯又用基督教來超度她,塵歸塵土歸土。

阿諾已經完全清醒了,身體雖然還是很虛弱,可在聽漢斯講了林小姐的遇難經過後,他晃晃悠悠站起來,跪在林小姐冰雪的墳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鳴叫.

蘇三擡起頭,看到蔚藍如洗的天空中,一隻忽打着翅膀的大鳥盤旋着,鳴叫幾聲後朝着雪山飛去。

“那是鷹!”

阿康喊道。

消失的神族(八十二)

阿諾身體還很是虛弱,吃了點牛肉乾後終於有了點力氣。

“我本來是和達瓦在一起的尋找果洛的屍體,是達瓦發現的果洛,喊我過來,我過去卻看到果洛竟然站起來了。”

阿諾想起那天的情景還是忍不住打個冷戰。

“我嚇壞了,達瓦將我護在身後說可能是邪靈附體,我們唸經,不用怕他。”

阿諾講到這,滿臉驚恐之色,彷佛又回到那天。

“果洛站起來後就對着我們笑。”

“達瓦大着膽子問他笑什麼,果洛說:‘你身體不錯,可以獻祭了。獻祭是什麼,我捅了捅達瓦,他也不知道,就在這時果洛忽然對我們招招手,講了一段什麼話。”

說到這裡阿諾眼中滿是茫然,似乎自己在想,當時果洛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蘇三也很好奇。

“不知道,我記不得他都說了什麼,就是覺得聽了他的話我們就往他身邊走,不知道是爲什麼,就覺得很安心。”

蘇三和羅隱聽到這裡,都想到了阿福。阿福也講過類似的話。阿福說也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那黑曜石蝙蝠的像就相信他的話,不由自主的想按照石像要求的去做。當時蘇三和羅隱都認定是黑曜石石像內的某些元素影響了阿福的心神。

“你好好想想,果洛到底都講了些什麼呢?”蘇三提醒道,“閉上眼睛,只想着當時的那一幕,別的什麼都不要想。”

阿諾照着她所說的,閉上眼睛,心裡只想着那天的情景,越想頭越疼。他只記得果洛對着自己說了什麼。

“不行,頭疼,頭疼。”阿諾雙手捧着頭哀嚎着。

他實在想不起那天的情景,只知道果洛說了什麼於是他們主動走向果洛,全然忘記他在昨晚已經死了。

接着阿諾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等他醒來,看到達瓦站在自己對面,阿諾發現自己還活着,格外驚喜揉揉眼睛,剛要張嘴喊達瓦,卻看到達瓦的衣服是解開的,他仔細一看,達瓦從胸膛到下腹部都被剖開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裡面黑的紅的一片,竟然都是空的。

阿諾嚇壞了,張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氣,已經忘記了呼喊。

“他是個祭品。”果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接着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捏着他的下巴:“我們的神靈需要新鮮的祭品,達瓦這樣身強力壯的西康漢子,他一定會很喜歡。阿諾,我記得你山歌唱得很好,對吧?”

阿諾嚇得牙齒格格格作響,結結巴巴地說:“不,我不會什麼……唱歌。”

“別謙虛了,你不是靠唱歌贏得很多姑娘的芳心嗎?可惜,我們的神並不是很喜歡聽人唱歌。”

聽到這話,阿諾稍微鬆口氣,知道果洛目前不會殺他,於是他就被果洛帶到了他的部族中,也就是那時,他才知道,果洛的部族號稱神族。

“他帶你到了哪裡?”

羅隱和漢斯一聽到神族,眼睛都亮了。

“不知道,我說不清,他對我做法我就稀裡糊塗地跟着走,那些人都戴着黑色的頭巾,穿着黑色的長袍,全身遮蓋的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什麼模樣。而這時我才發現,果洛的臉竟然白了,平時他和我們一眼,都是黑乎乎的,可是他忽然變得白淨了許多,也用頭巾包住頭臉,還叫我這樣做,我問他爲什麼,他說我要是不包這就會時刻提醒別人我是個祭品,怕是沒等長出肉就被人給吃了。”

說到這阿諾渾身又開始抖:“他說他們是真的吃人,從心肝肺開始吃。”

“後來呢?你怎麼就被扔到這裡了?”漢斯追問。

“是獻祭,他們後來不知討論什麼,最後要把我送出去做祭品,本來是要等着凍一凍就剖開我的肚子,讓我和達瓦一樣,他們帶我來到這,就這麼凍着,後來我漸漸昏迷,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至於他們爲啥沒有過來殺我,難道是……”阿諾看看他們,滿眼惶恐,“他們躲在暗處,等着你們來了一網打盡?”

很有可能。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漢斯彎腰,伸手在阿諾腋下將他拉起來,扶着他說:“這裡不能多呆了,走。”

大家整理行裝,打算離開這片雪原。

忽然,蘇三問:“阿諾,爲什麼你身上沒有任何氣味?”

阿諾一愣:“氣味?什麼氣味。”

蘇三指着自己身上的袍子道:“這種皮袍子的和常年食用牛羊肉酥油茶混在一起的氣味,這應該算是西康的味道,爲什麼,你身上只有皮袍子的味,你可是個西康人。”

阿諾伸手拽了下自己的袍子:“大概是我被埋在雪裡太久了吧?氣味消失了?蘇小姐,你爲什麼要問這個呢,氣味能有多大,風吹吹就沒了。”阿諾不以爲然。

“那是對普通人而言,而我,能聞到一切別人聞不到的細微差別。”

蘇三一步步走近阿諾,忽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這匕首還是從上海出來時袁晨所贈,據說削鐵如泥非常結實。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蘇三手裡的匕首已經到了眼前,阿諾一躲,沒想到蘇三是聲東擊西,另一隻手已經到了他腮邊,用力一扯,阿諾大怒,伸腿就踢,羅隱一把按住他的腳:“你不是阿諾?”漢斯和阿康看的清楚,阿諾的臉皮像是膠皮一樣被拉扯的老長,這張臉是假的!

阿諾嚎叫一聲,咔嚓,蘇三手裡拽着的臉皮竟然斷裂了,蘇三手裡抓着一塊皮,薄薄的,很有韌性,蘇三忽然想起蝙蝠公寓的那張人皮,心裡泛起了噁心,一鬆手,那半張臉皮掉了下來。

阿諾是假的!漢斯氣的恨不能一槍將眼前這個人打死。

林小姐就是爲了救他死的,而他竟然是假的!

被撕破臉皮的“阿諾”捂着臉,發出陣陣哀嚎聲。

蘇三喊道:“他怕光!他和果洛是一樣的!”

羅隱已經趁着“阿諾”捂臉大叫的時候一把將他按在雪地裡,“阿諾”災難地上掙扎着,嘴裡喊道:她該死,你們統統該死,你們害得我被關起來。你們這些人統統該死。”

羅隱一把將他踩在腳下,用力將他剩下的半張臉皮撕了下來。

蘇三和羅隱都愣住了,那張臉他們都熟悉,那是阿福!被關在成都精神病院的阿福!

消失的神族(八十三)

“姐姐,好久不見。”阿福從地上擡起頭來,接着微微皺一下眉毛;“哥哥,你弄疼了我了。”他說話的時候一臉的無辜,還衝着蘇三眨眨眼睛,語氣像是前一天才在成都說再見一樣的輕鬆。

蘇三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這個人是阿福不是阿諾,那麼也就是說林小姐和漢斯拼死救出的是阿福,而林小姐還爲此失去了生命!

這是可憐還是可悲?

蘇三盯着阿福的臉,他還是老樣子,一臉的純潔無辜,眼神清澈透明,人畜無害。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嚴櫻呢?”

蘇三看着阿福那張看似天真無邪的臉,心裡咯噔一下。

這個阿福對嚴櫻有一種病態的佔有慾,現在他忽然出來了,那麼嚴櫻呢?嚴櫻會有危險的!

蘇三過去認爲阿福是精神病患者,黑曜石石像是會給人帶來一種精神上的影響,這種影響和阿福的精神波段出現了重合,對他的影響就格外巨大。

但是現在,看到阿福,再聯想到雪壁上的那個淡紅色的蝙蝠形象,蘇三的心揪緊了。

羅隱還踩着阿福的背,他艱難地擡起頭來,笑嘻嘻地說:“姐姐,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嚴姐姐啊……呵呵。”

嚴櫻,嚴櫻到底怎麼了?

蘇三心揪成一團,慢慢蹲下身子。

阿福還是一張純真的笑臉,待蘇三離得近了,忽然眼光一冷,從嘴巴里吐出一個什麼東西。

蘇三早有準備,側身避過,接着回手啪地一個耳光甩在阿福臉上,阿福費力地伸出手,捂住臉委屈地說:“姐姐,你打我。”

蘇三這纔看到阿福嘴裡吐出的東西,那東西掉在地上,亮晶晶的,赫然是一把……手術刀。

原來他將手術刀含在嘴裡,壓在舌頭下,隨時準備傷害別人。

蘇三掏出手帕,墊在手裡撿起那手術刀,舉着在阿福眼前晃了晃:“這個東西,你從哪裡得到的。你能逃出來也是藉助這個?”

阿福則委委屈屈地說:“姐姐,疼,你打我的臉疼。”

蘇三冷笑:“臉,你還有臉嗎?林小姐和漢斯在雪崩時拼命救你,你呢?你安的是什麼心,林小姐爲了救你,死了!”

阿福呵呵呵笑起來:“謝謝你們呀,謝謝羅哥哥,哦,謝謝林小姐,我也給她磕頭了呀。那麼醜的林小姐還有這樣的好心,呵呵。”

蘇三給他一巴掌還不解恨,看着他還是一副無辜樣子,恨不能撲上去拳打腳踢,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埋在積雪中,渾身冰冷,她爲林小姐感到難過,她以爲自己拼命救的是阿諾,是丹巴的弟弟,她對丹巴心存內疚,所以纔在生命最後一刻還努力將漢斯和阿諾往外推。

可是現在,這個阿諾竟然是假的!

羅隱用力碾了一下,阿福哎呦哎呦地喊了幾聲:“疼,腰疼,腰要斷了。”

漢斯雖然還沒明白阿福和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但大致也看明白這個人不是好東西,他彎腰將蘇三撕下來的麪皮撿起來,捏了捏,驚訝地說:“上帝啊,這是真正的人皮!”

是,蘇三也認出這是人皮。

這張臉皮被蘇三撕扯成兩半,撕扯開的部分因爲用力太大,真皮層被扯得透明,上面還有淡淡的汗毛,雖然沒有血蘇三也能聞到這張連皮上的血腥味。這是阿諾的臉皮!

“你們把阿諾怎麼了?”

這時羅隱已經把阿福提了起來,用阿康遞過來的繩子將他綁的結結實實。

阿福還若無其事地笑着:“哥哥,你弄癢我啦,哎呦你別用力啊。”

阿福個子瘦小,有一張天真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總是瞪得圓溜溜的,顯得格外的無辜。

“你把阿諾怎麼了?”蘇三抓着阿福的衣襟。

他穿着阿諾的皮袍子,阿諾的翻毛皮靴,戴着阿諾的皮帽子。他有一張蒼白的臉,在陽光下幾近透明。看相貌,他比阿諾還單純還天真還可愛,但蘇三清楚外表天使內心魔鬼,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阿諾,就是這臉皮的主人?”阿福笑笑,“姐姐,你喜歡這張臉皮的主人嗎?那就把這張臉皮送給你吧,剝的時候費很大勁呢,可惜,被姐姐你給撕壞了,姐姐,你好聰明,竟然發現了我的僞裝。”

“你穿着阿諾的衣服,但是你忘記了,人是有體味的,西康人有自己獨特的氣味。”

“可是,我沒吃出來西康人的肉和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呦。”

阿福說到這裡,還伸出舌頭舔舔自己的嘴脣,“姐姐我餓了。”

“你把阿諾給吃了?”“

漢斯嚇了一跳。他完全想不到這個看着純潔的小男孩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嗯,味道不錯,肉很嫩,切成片,蘸着鹽吃就很美味了,入口即化啊。”阿福意猶未盡的樣子。

漢斯想到林小姐的死,怒火中燒,就是自詡爲紳士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一把拎起阿福,揮拳就打。

拳頭馬上就要打在阿福的臉上,蘇三忽然看到阿福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蘇三知道這小魔鬼惡毒到了極點,急忙喊道:“漢斯,住手。”

漢斯的拳頭硬生生地貼着阿福的臉停了下來。

“羅隱。”

蘇三看着羅隱指了指下巴,羅隱心領神會,捏着阿福的下巴,咔嚓一聲卸掉,阿福沒想到羅隱來這一手,目光陰冷瞪着羅隱。

羅隱不搭理他,帶着手套從他嘴巴里又掏出一個薄薄的手術刀。

漢斯道聲好險:“這個魔鬼,竟然還藏了小刀。”

原來阿福是在故意激怒他們。

“你這個混蛋,說吧,你和神族到底是什麼關係?”

只聽着咔嚓一聲,羅隱惡狠狠地又將阿福的下巴復位。

阿福則指着漢斯道:“你也要成爲神族的一員了,看到大祭司還不下跪?”

“呸,我是人,不是你們那種魔鬼。”

漢斯淬了一口,阿福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很快你就要跪下來求我。”

“你是神族的祭司?你們的人都在哪裡?”

蘇三問。

“神族,我們是神,想在哪就在哪。”

“神,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不過是卟啉症患者。”

“你知道什麼?我們是商人遺族,是上天授命的神族!只不過是自從商朝滅亡後就移居而已。你懂歷史嗎?懂我們的神嗎?”

“神的發音,是食鄰反切而成,你們口中所謂的神,其實不過是用鄰國的人做食物的食人族罷了,有什麼可驕傲的。你們自稱商人就對了,商和人這倆字發音快了就是神,也只有你們真以爲自己是神了,不過是商人的轉音而已。都進入現代社會了,你們還活在荒蠻之中,還好意思叫自己是神族,呸,不要臉。”

蘇三冷笑。

阿福被她說的惱羞成怒,卻又無力反駁,只能怪叫道:“你知道什麼?你這愚蠢的人類。”

消失的神族(八十四)

阿福完全不管不顧,只是怪叫。

阿康也急了,上前就踢了阿福一腳:“你們是我的仇人,爲什麼當年殺害我阿爸。”

阿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阿康抓着他衣服領子:“你說話啊,你們爲什麼害死我阿爸。”

阿康想到自己阿爸做嚮導卻無辜慘死,激動的無法控制自己對着阿福拳打腳踢。漢斯急忙將阿康拉開,好不容易抓到個活口,他怕被打死了。

大家押着阿福繼續上路。

蘇三低聲問揹包內的嘎巴拉:“看到了嗎?那個年輕人自稱是神族後裔。”

揹包內悄無聲息。

嘎巴拉沉默着。

蘇三心想看來事情很嚴重,嘎巴拉不想背叛自己的族人。

過了好一會,小翠的聲音響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和嘎巴拉說了些什麼。

“那個人,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憋了半天,嘎巴拉來這麼一句。

過去嘎巴拉講過,神族的人是金髮碧眼的,漢斯也說傳說中的神族是純粹的雅利安人的後裔。但阿福長得就是個普通的中國人樣子。按照蘇三的理解,假如神族真是商人的後代,他們應該是中國人的樣子,從目前的考古發現中還沒有發現商人和雅利安人有什麼關係,從綜合來的情報看,蘇三推斷這所謂神族,其實是不管什麼種族,而是一羣卟啉症患者的集合體,他們最初的來源是滅國之後的商人上層,作爲世代遺傳的卟啉症患者,他們在王朝滅亡後一路向西,流落到西康和西藏一帶,隨着時間流轉,漸漸又吸收了來自亞特蘭蒂斯的所謂純種雅利安人的後裔,最後形成這麼一個複雜的羣體,他們自稱神族,說自己是神在人間的象徵。其實神不過是商人這兩個字說的快點的轉音而已。

蘇三心裡對這些人有了判定,認定他們不會有什麼多大的神通,只是長期以來作爲食人部族,讓周圍的人們聞風喪膽。

食人這種事情,一方面是取得血紅蛋白的主要來源,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震懾。

人類的吃人歷史從原始社會就開始了,那時代主要是爲了彌補食物不足,隨着時代發展,人類漸漸有了文明有了倫理道德,吃人,不管是什麼形式的吃人都被人所不齒,是有違社會公序良俗的。

也正因次,商人上層吃人才會成爲衆矢之的。

吃人,食鄰,以鄰人爲食物,最終導致商王朝覆亡。商代滅亡了,食人的傳統,人牲的傳統並沒有消失,一部中國歷史,仔細查閱,每個時代都有吃人的故事吃人的傳說。

一部水滸傳,梁山伯好漢們掛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可是好幾個人都有着吃人的嫌疑,用人心肝做醒酒湯隨手就來。

想到這裡蘇三不由地嘆口氣。

羅隱押着阿福往前走,聽到蘇三嘆息,便低聲問怎麼了。

蘇三苦笑道:“我終於明白《狂人日記》說的吃人了,何止是思想戕害,歷史上是真的在不停的吃人。”

“對呀,很好吃的,甜滋滋的。”沒等羅隱回答,阿福搶先笑嘻嘻地舔舔嘴脣。

漢斯用力拍了他腦袋一下:“老實點,你這個撒旦。”

阿福嘿嘿笑着不在乎的樣子。

羅隱盯着阿福的後背,眉心擰成疙瘩。

阿福落在他們手中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他真的有恃無恐呢?

想到這裡,羅隱喊了阿康一聲,揮手示意他過來。

阿康過來,羅隱向他講明白了自己的顧慮,阿康想了想說:“那我們換歌線路,我知道有一條路,很少有嚮導知道,我們走那一條呢?”

阿康和羅隱在一邊嘀嘀咕咕,阿福探頭去看,想聽他們說什麼,漢斯一把拉過阿福,走到另一邊。

此時陽光很強,白雪反射下,周圍光亮的刺眼。

因爲生氣,沒人給阿福包上頭臉,走的這一路,他的頭部很快就腫起來,呈現黑紅色,像是被陽光曬乾的柿子。

阿福陳真羅隱和阿康說話,蘇三神遊八方,請求漢斯幫他矇住頭臉。

漢斯畢竟也是卟啉症患者,將心比心,一時心軟便嘆口氣將阿福脖子上的圍巾接下來,綁在他臉上,擋住此時燦爛的陽光。

這邊包好了頭臉,阿福發現他們似乎改變了行進的方向。

阿福喊道:“餵你們不是要上山的嗎?這是往哪走?”

沒人回答他,阿康聽他喋喋不休,回手一個雪糰子打過去:“混蛋,閉嘴。”

阿福閉上了嘴,看看蘇三一直走在後面,好像和誰嘀嘀咕咕的。

他屏氣凝神,聽到蘇三好像在問一個人問題,阿福心裡一驚,看看周圍,並沒發現蘇三週圍有誰。

她在說什麼?阿福見這條路和越來越偏離自己熟悉的路,心裡開始慌亂,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咕嚕嚕四處轉的眼睛早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羅隱將阿福的表現都看在眼裡,見他面色越來越凝重,心中暗喜。

這樣走了很久,到了傍晚時分,阿康帶領大家找到一處避風的地方打算在這裡安營紮寨。

大家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一處懸崖下面。這懸崖附近大概出現過雪崩,山崖的原色露了出來,周圍的雪有點厚,這樣的環境看起來畢竟安全,至少不用擔心再出現雪崩了。阿康帶着大家打算用雪建一個避風的屋子,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那片很厚的雪原。

阿康首先走過去,在雪上一點點拍打,漢斯和羅隱也把雪堆起來,邊堆便拍打夯實。

這樣忙乎了一會,天色漸漸暗了來,阿康用在附近找了點枯枝,用火石打着了火。

雪山並不想大家之前想的那麼潮溼,反倒因爲所有水汽都凝結成雪,空氣清冽,枯枝敗葉卻很乾燥,點起火來很是順利,紅色的火苗跳躍着,在這雪山中顯得格外醒目。

大家都忙着烤火,沒人注意在不遠處有人的目光閃爍。

嘎巴拉很久不開口了,不管蘇三怎麼問,他都不想說話。

小翠解釋道是因爲嘎巴拉想到他父母講過的很多事情,已經被自己部族的故事嚇壞了。

蘇三正在考慮這是不是嘎巴拉的藉口,忽然覺得那裡不對勁,黑暗中似乎有人盯着自己。‘

她回頭看看,並沒有發現什麼人,只是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蘇三看向阿福,後者頭臉都藏在圍巾下面,完全看不清神情,也不知他背對着火堆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這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漢斯和羅隱握着腰間的手槍站起來:“誰?出來?”

“羅先生?”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蘇三盯着那個從黑暗中走過來的漢子,那是旺堆,失蹤一天一夜的旺堆。

但……他真的是旺堆嗎?

蘇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消失的神族(八十五)

旺堆一步步走過來,走的很慢,好像步履沉重。

除了阿福,大家都看着旺堆緩緩走近,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

這段時間經歷太多,導致大家看到失蹤的人都充滿了懷疑,全無興奮之感。

旺堆看到大家露出驚喜的神情,又掃視衆人,回頭看了看,這才問道:“林小姐……”

蘇三說:“你們對林小姐做了什麼,還好意思問?”

她這話就有試探的意味在。

若是真的旺堆他一定會心虛。

果然,旺堆猛地站住,又看看衆人,見真的沒有林小姐,急忙擺手道:“我只是想問問她果洛的事情,我一直懷疑她在酒壺裡做了手腳,所以果洛喝酒就死了,根本沒想過傷害她,誰知道這女人簡直是個豹子,抓着丹巴就撕扯在一起,也不知怎麼,忽然從她脖頸那飛出個小蟲,接着丹巴就慘叫一聲,果然是做過佛爺的女人,邪性的嚇人,我越想越害怕就跑了。”

旺堆說的情況和林小姐講基本能對得上,看來這個旺堆是真的。

漢斯還是不放心,瞟了被綁着的阿福一眼,走到旺堆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臉。

旺堆躲閃着說:“喂,大個子,就算你是蘇小姐的舅舅,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漢斯比他還要高大,一把就捏住他的下巴,伸手在他臉上拉扯來拉扯去,將旺堆的臉掐紅一大片,這才鬆開他,回頭說道:“這個是真的,臉皮是真的。”

旺堆被漢斯折磨的莫名其妙,捂着臉問:“丹巴呢?林小姐呢?怎麼就剩你們幾個?這小東西是誰?”

漢斯大嘴巴,大致向他講了一下情況,旺堆大驚失色:“死了?丹巴死了林小姐也死了?”

他踉蹌着走到羅隱身邊坐下,靠着雪堆,連聲嘆息:“真沒想到,早知道我不會拉着丹巴去做那種事的,我以爲她害死了果洛。哪想到果洛竟然……是裝死!天啊,我對不起丹巴對不起林小姐,我對不起阿諾,是我,是我收了果洛的錢,他才能跟着來,都是我的錯。”“

旺堆靠着雪堆,神情疲憊。

“我跑了後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裡,跑了一陣才覺得多大點事,找到你們說點好話,林小姐也不能對我怎樣,就往回走,沒想到這山真不好繞,繞來繞去迷路了,後來遇到幾個人,說看到過你們走過去,多虧指點我能追上你們。”

蘇三一驚:“我們在路上,只看到過果洛,並沒有遇到其他的人,你遇到的人怎麼可能看到我們?”

“啊?”旺堆聽蘇三這麼說,也嚇了一跳。

羅隱和漢斯見漢斯靠着雪堆,面色頹廢,也就沒當回事,繼續跟着阿康將雪堆積起來,搭建擋風的雪牆。

旺堆看着蘇三可憐巴巴地說:“我要餓死了,給我口吃的吧?”

蘇三找出點肉乾給他,隨口問:“你的揹包哪裡去了?”

“跑……丟了。”旺堆有點不好意思,低頭啃着蘇三不敢擡頭。

蘇三點點頭,她離旺堆很近,能聞到他身上的西康人氣味。

沒錯,這個人就是旺堆,蘇三稍微安心一下,終於有一點好消息了。

阿福喊道:“姐姐,我也餓了。”

蘇三裝沒聽到,旺堆指着問:“這人,就是神族的?”

“什麼神族不過是商人遺民,一羣食人族而已,根本就沒什麼神力。”“

旺堆大驚失色:”他們若是沒有任何神通,那我們可怎麼向土司交差啊。”是啊,若他們只是普通的卟啉症患者,那麼傳說中的長生不老,永葆青春是怎麼回事呢?怎麼可能知道天珠的秘密呢?

蘇三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傳說從來都不是空穴來風。神族若是沒有長生不老的秘密,爲什麼還會被漢斯他們那個研究組織盯上?漢斯和教授一直在研究永生的秘密,蘇三相信他們不會爲子虛烏有的事情研究這麼多年。蘇三並沒有完全相信漢斯和教授的話,他們開始說是爲了最後完成實驗,後來卻說是更多是爲了治病,治療他們的卟啉症。蘇三開始只認爲神族是一羣卟啉症患者,但現在想來,漢斯說的要通過神族來治療自己的卟啉症是什麼意思?作爲同樣的卟啉症患者,神族也是對這種病沒有任何辦法啊。除非……那種長生的基因是真的存在,一個人如果能永生了也就無所謂患有什麼病。

看着在一邊努力拍打積雪的漢斯,蘇三心裡有了主意,她覺得自己必須好好的和漢斯談一下,談談永生和卟啉症。

三個人努力很久終於堆積出一個小小的雪房子。

阿康很能幹,還在雪房子遠處點起了火。

這裡到處都是雪,將雪的上層拂下去,舀在鍋裡,架到火上一會就燒了一鍋水。大家在拿出炒麪,澆上熱水,泡着牛肉乾,香味四溢。

在冰冷的雪山上,吃上一盒子熱乎乎的炒麪,蘇三覺得隨着胃被喚醒,身上的每個細胞都跟着甦醒過來。

阿福可憐巴巴地看着大家,看到旺堆也得到一塊烤熱的青稞餅子,舔着嘴脣說:“姐姐,我也要吃。”

蘇三裝作沒聽到,用泡的軟軟的牛肉乾擦着飯盒裡剩下的那一點炒麪,一口吃下去。

她是真的餓了,雪山上體力消耗很大,加上雪崩那陣子拼命奔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這會是真的餓了。

阿福又說了一句:“我也要吃飯。”

漢斯也沒有搭理他,漢斯一直爲林小姐死的不值,她在生命最後一刻救出的竟然是這麼怪物,漢斯看着他就生氣。

羅隱走過去,手裡的餅子在阿福嘴邊晃了一下:“想吃嗎?”

阿福睜大眼睛,用力地點着頭:“想。”

“你說真話,我就給你吃。”

阿福委委屈屈地癟着嘴:“哥哥,我說的都是真話。”

“你們的人,到底在哪裡?是集中住在一起還是各自散居在雪山上?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說着將餅子掰開一塊扔到阿福的嘴裡。

阿福大力咀嚼着,用扯着脖子嚥了下去說:“我,趁着醫院放風,躲在暗溝裡等天黑出來的。嘿嘿,你們都沒想過,成都城裡也有我們的人,只要放出蝙蝠去報信就可以了。”

他吃了點東西有了氣力,說到蝙蝠滿眼放光。

在他的世界,蝙蝠是最好的朋友。

消失的神族(八十六)

按照阿福的說法,他從精神病院逃走之前就通過蝙蝠聯絡到城中的同族們。

“我很奇怪,你常年在四川生活,怎麼能有生活在雪山之上的族人呢?”

羅隱問。

蘇三剛纔沒搭理阿福,這會兒聽羅隱問起來,便背對着他們安靜地聽着。

“我們的人,能從人羣中發現彼此。”

阿福神秘兮兮地說。

“怎麼發現的?”

“怎麼發現,呵呵,你說蝙蝠是怎麼和同類交流的,它們可是睜眼瞎又不會說話。”

阿福這番話讓蘇三聯想到很多。

如果神族的人也和蝙蝠一樣,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那麼他能得到城中同族的幫助是很有可能的。想到這裡,蘇三轉過身,柔聲道:“阿福,你要不要喝點熱水?”

阿福聞言急忙點頭,他吃了兩塊餅子,噎的大眼瞪小眼,一聽能喝水非常高興。

蘇三給他喝了點水,就聽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就逃出來的,我聽一個叫果洛的族人說你們也來了這山上,我很好奇就想來看看,沒想到被你們識破了,就差那一步,姐姐你太過分了,爲什麼要一直針對我?”

阿福說到這裡格外的委屈,他根本就沒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一直認爲是蘇三對自己不好。

蘇三接着問:“嚴櫻呢?你把嚴櫻怎麼了?”

阿福氣呼呼地說:“都怪你,若不是你攔在我和嚴姐姐中間,我早帶着嚴姐姐過好日子去了,我逃出來就去找嚴姐姐,才知道她已經去南京了!我本來是想去南京找她的,但聽人說南京上海很近,怕萬一嚴姐姐是去投奔你,我這麼一念之差就來到這裡。要是早知道你們在雪山,我一定去南京找嚴姐姐。”

他說着環顧四周道:“這鬼地方死冷的,蝙蝠都沒有辦法生活,你們可害慘我了。”

羅隱冷冷地說:“有什麼慘不慘的,你殺人別人殺你,你吃人別人吃你。一還一報,大不了我們這就把你殺了。”他手往脖子處一橫,做出砍頭的動作,阿福嚇得呀了一聲:“不要,我不想死。”

他雖然兇殘毫無是非觀念,但大概也是年輕非常怕死,他可以對別人肆意妄爲,可以殺人吃人,但自己卻不想受到一點傷害。他也不是傻子,知道這裡冰天雪地,被羅隱他們殺了隨便往雪地一扔太簡單了,嚇得他連連求饒說不想死。

“不死?帶我們去找你們的首領,我們想和他談談。”

羅隱低聲說道。

“我們的首領是誰我自己都不知道。不過我從族人那聽說他們對你們並沒有什麼惡意,那個果洛只是想和你們開個玩笑而已。所以你們早點下山走吧,別惹的大家都不痛快,哦,走之前先放了我。”

阿福苦苦哀求。

蘇三和羅隱商量一下,他們上山這段時間並沒有受到神族其他人的攻擊,看來果洛可能只是個人行爲,阿福的話還是有可信成分的。

“既然這樣,我就看看神族到底是什麼樣的,和羅桑佛爺手中的天珠有怎樣的關係。”

羅隱決定等天亮繼續攀登,一定要在明天到達雪山之巔。

大家吃完了,收拾停當,都躲在積雪堆積的小屋子裡,羅隱和蘇三靠在一起,身上裹着皮襖。

蘇三擔心小翠和嘎巴拉被凍壞,將揹包摟在懷裡。

揹包內,嘎巴拉現在是又興奮又不好意思。

死去這麼多年,現在竟然被一個妙齡小姐抱在懷裡,溫香軟玉的,這可如何是好?

嘎巴拉在蘇三的懷裡,熱熱乎乎的,幾乎要沉溺在美夢中。

雪房子裡,漢斯和阿康靠在一起,旺堆守着門,身邊是被捆住雙手的阿福。

夜晚,雪山上起了大風,呼呼呼的,吹着天地間雪沫子橫飛,旺堆守在門口,被風颳到,雪粒子打的他臉生疼。

旺堆低着頭,抱着肩膀。阿福和他緊緊地靠在一起,幾乎是依偎在旺堆的懷裡。

蘇三迷迷糊糊睡了一會,被外面呼呼的風聲驚醒。她迷迷糊糊地看向雪屋子的門口,黑乎乎的只看到兩個人影,看不甚分明。

蘇三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她輕輕捅了捅羅隱,示意他看門口。

門口,旺堆和阿福依偎在一起。從蘇三和羅隱這個角度,能看到阿福蜷縮在旺堆的懷裡,旺堆人高馬大,緊緊護着阿福。

這個姿勢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按道理,旺堆和阿福並不相識,他也不是那種憐香惜玉的人,怎麼會對阿福這麼好,這兩個人之間,有問題!

蘇三和羅隱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繼續裝作睡覺,眼睛卻一直盯着門口的那兩個人。

雪房子很小,大家都只能靠着牆坐着休息。漢斯個子最大,和阿康靠在一起,無法伸開腿。但是他也實在太累了,日漸加深的疾病也在破壞他的體力,漢斯坐着直不起腰,垂着頭,呼嚕聲聲,阿康趴在他腿上,也睡得鼻息呼呼。

蘇三和羅隱依偎在一起,羅隱的手緊緊地握住腰間的槍,時刻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這一夜,北風吹的緊,天亮的時候竟然還是平安無事。

模糊的陽光透過門口時,蘇三看到阿福調整了一個姿勢,臉衝着雪屋子裡面,禁閉雙眼,睡的很香。

難道深夜那個姿勢只是偶然的嗎?

蘇三睜開眼,往門口探着身子,想看清楚阿福的表情。阿福忽然睜開眼,黝黑的眼睛像深深的潭水,阿福笑眯眯地說:“早啊,姐姐。”

蘇三沒料到阿福會忽然醒來,有點尷尬地錯開臉說道:“外面那麼大的風,你睡得還挺香的。”

“還是這西康的袍子好,又輕又暖,我一點都沒覺得冷。”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回頭瞄了身邊旺堆一樣,舌頭伸出來舔舔乾涸的嘴脣:“就是不知道,這西康人的肉是不是都那麼鮮嫩可口。”

旺堆此時也醒來了。忽然聽到阿福的話,急忙轉身問:“什麼肉?西康人的肉是什麼意思?”

阿福聞言,伸舌頭笑笑卻不回答。

‘蘇三看着旺堆,緩緩說道:“你身邊坐着的這個人,叫做阿福,他穿着阿諾的衣服、靴子戴着阿諾的帽子,之前臉上還貼着阿諾的臉皮。”

旺堆嚇得渾身一抖,急忙站起來:“阿諾的臉皮?”

“對,他還吃了阿諾的肉,據他說是生着吃的一片片的吃。”

旺堆臉色大變,轉身到一邊彎着腰開始乾嘔。

蘇三看着旺堆的表現,看了羅隱一眼,兩人都在想,難道旺堆是裝出來的嗎?

消失的神族(八十七)

這邊說話聲音大了點,漢斯和阿康也睜開眼睛,漢斯擡手看了下腕子上的手錶:“啊,都八點多了,怪不得天都亮了。”

羅隱先坐起來,走到門外,看到旺堆扶着一棵樹,乾嘔的臉紅脖子粗。

羅隱伸手拍了旺堆一下,他渾身猛地一抖,肩膀明顯僵硬。

“怎麼了?”羅隱問。

旺堆捂着嘴連連搖頭,他臉漲得通紅,乾嘔的太厲害,眼睛裡滿是紅血色,眼角溼潤,被風一吹很快眼睛周圍都紅了起來。他皮膚黑,羅隱湊近纔看到他

這難受的樣子到不似裝出來的。

“阿諾真是被那個傢伙吃掉的?”旺堆捂着嘴巴,好一會才能開口說話。

“他自己的確是那麼說的。”羅隱回頭看了阿福一眼,他正坐在門邊,雙手還是被捆着,擡眼往這邊看過來。

阿福發現羅隱和旺堆都回頭看自己,對着他們笑了笑,很天真的樣子,嚇得旺堆又抖了一下。

“這個阿福,做過很多更可怕的事情,你要小心他,千萬不要被他的長相和語言迷惑。”

羅隱提醒道。

旺堆連連點頭:“我知道了,以後我要躲着這個人。”

雪山環境艱苦,刷牙漱口這些基本就能免則免了。

蘇三還是有點不放心,從一棵樹上面團了一把雪,塞嘴裡一塊,雪入口即化,冰的蘇三一個激靈,一股涼氣直衝腦門,太陽穴都跟着一抽抽的疼,緊接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蘇三隻是想用雪作漱口水,哪想到這雪竟然是這麼冰冷,一瞬間凍的眼淚往下掉,雙手按着太陽穴,眼淚汪汪看着十分可憐。

羅隱一轉頭看到蘇三這樣,嚇一跳,急忙跑過來問:“怎麼了?怎麼哭了?”蘇三用力擦着眼睛:“唉,我真高估了自己的適應性,這雪太涼了。”

羅隱這才明白原來她是啃了一大口雪,不僅啞然失笑。

自己在英國讀書時,還曾經在假期去瑞士滑過雪,蘇三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冰天雪地,對雪和寒冷還沒有一點概念。

蘇三不服氣地又抓起一塊雪團,在臉上擦了一下。

羅隱急忙握住她的手:“手這麼涼,你這又是做什麼?”

“讓自己適應一下,這樣精神多了,現在一點都不困精神百倍。”蘇三笑眯眯地說。

羅隱抓住她的手,扳着手心將她手裡的雪團扔到一邊,然後雙手緊緊攥住蘇三冰涼的小手幫她暖手。蘇三笑着說:“哪裡那麼嬌氣了,現在適應多了,剛纔沒想到原來涼到極點會衝向腦門啊。”

“那是當然了,就像吃芥末一樣,頭疼不疼?“羅隱心疼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蘇三躲閃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姐姐,好幸福哦。”

阿福的聲音傳來。

能理解正要吃的美味上忽然落上一隻蒼蠅的那種噁心感嗎?蘇三聽到阿福陰陽怪氣的話,臉色一暗裝作沒聽到,擡頭看向雪山。

按照阿康的說法,他們只走了一半的路而已,還有一半的路要走,而且越往上走空氣越稀薄,地理環境也越惡劣。

羅隱見她目光盈盈,秋水一般,想到昨天她忽然間雪盲症,一陣後怕,急忙掏出一塊棉紗綁在她眼睛上說:“這會可要仔細點,小心眼睛。”

蘇三昨天下午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東西,早上起來一時忘記了雪盲症的事情,這會才覺得眼睛生疼。漢斯和阿康起來後也都用雪擦過臉,神清氣爽。

大家隨便吃了點涼餅子,吃幾口雪當喝水了。‘

羅隱擔心蘇三怕涼,提議不如煮點熱水來。阿康則說趁着今天早上看着天氣不錯節省時間多走一段,晚上再燒水好了。

蘇三急忙說:“我舉手贊成,沒事的,雪多含一會就熱了。”

阿福見大家吃東西,坐在地上開始扭來扭去。

“我要撒尿!”阿福喊道。

不錯,從昨天把他綁起來一直到現在,阿福都沒有上廁所。

漢斯現在是看着阿福就想到林小姐,一想到林小姐就生氣。

阿福依然喊道:“我要撒尿,啊,我要尿出來了。”

這冰天雪地,真的尿到褲子只能給大家添亂。

旺堆看看羅隱,無奈地說:“好了,好了,我帶你去。”

蘇三則喊道:“旺堆,你對地勢不熟,還是阿康你和羅隱一起帶他去吧。”

蘇三對旺堆並不放心。

羅隱和阿康帶着阿福去撒尿,這邊漢斯身材高大健壯又有手槍,應該問題不大。

旺堆站住腳,偷偷瞄了蘇三一眼,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什麼。

羅隱也先不給阿福解開繩子,走過去拎起他就走。

阿福不住喊道:“你先給我解開啊。”

阿康緊緊跟在後面,惡聲惡氣:“老實點。”

阿福兀自絮絮叨叨:“嗨,解手,你們知道解手是什麼意思嗎?我小時候我奶奶給我講過,說是明代時候,大槐樹你們知道嗎?山西大槐樹,說是……”

蘇三聽着阿福絮絮叨叨的,阿康可不知道什麼山西大槐樹,什麼明代,聽得煩躁,從後面給阿福一腳,阿福站立不穩一下子趴到地上來個狗啃屎。

蘇三懶得離他們的官司,回頭看向旺堆,手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口袋,那裡面有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手槍。

“別走遠。”蘇三叮囑着。

“就在這後面。”

羅隱指指前方的樹林。

蘇三看看樹林又看看旺堆,滿臉緊張。

漢斯並沒有察覺旺堆有什麼不同,悠然哼着一首巴伐利亞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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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的心肝要來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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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根本就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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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根本就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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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

這不是羅隱的聲音,蘇三大驚,握緊了口袋裡的手槍。漢斯則激動地衝着那方向用德語喊了一聲:“viel erfolg!”

蘇三在知道自己和德國的實驗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後,沒事的時候也在空閒時間學習了一點德語口語。

漢斯以爲她不懂德語,但蘇三聽的明白,漢斯喊的是一切順利。

爲什麼遇到人要喊一切順利。

蘇三緊張地盯着那樹林。阿康先露出頭,揮舞着雙手說:“我們遇到個洋鬼子。”

消失的神族(八十八)

說話間,那個洋鬼子已經走出來了。看不出年紀,一把大鬍子,身材很高,金髮,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個子,戴着帽子看不分明長相也分不清男女。

羅隱押着阿福走在最後。

那外國人看到漢斯,猛地站住了。

那小個子低頭走在後面,沒有注意大個子停下來,收不住腳,撞到大個子外國人身上,呀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大家都聽得清楚,是個女人的聲音。

蘇三看了漢斯一眼,她覺得漢斯的臉色變了,緊張地盯着樹林,似乎在擔心什麼。

“漢斯,你認識他們?”蘇三問。

漢斯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看向蘇三的眼光有些慌亂。

阿康先蹦跳着跑過來,指着那外國人說:“漢斯,漢斯,那個人和你一樣黃頭髮藍眼睛。”

那人拉了那小個子女人一下,倆人往這邊走過來。

羅隱押着阿福跟在後面。

“漢斯,好久不見。”那男人先和漢斯打招呼。

漢斯卻看了蘇三一眼,才伸出手道:“你們好啊,奧古斯都我不知道你們也來這裡了。哦,這是我的孩子,susan.”

奧古斯都很有禮貌地對蘇三彎彎腰:“你好,美麗的東方小姐。”

這人和漢斯身高相仿,一樣的金髮碧眼,只是下巴一圈大鬍子,看不清年紀。他身後的小個子女人一身登山裝,帽子將整張臉都包起來。聽到漢斯介紹,冷冷地問了一句:“哦,你的孩子。”

“你好,安娜。”漢斯指了一下那女人介紹道,“susan,這是安娜。”

蘇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們怎麼遇到的?”

待羅隱押着阿福走過來,蘇三問道。

“啊,我剛蹲下就聽到有人說話,然後就看到了他們。”

阿福急忙解釋道,“我發誓,我可不認識他們是誰,和我沒關係。哦,那個……漢斯吧,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阿福的眼睛滴溜溜轉着,在漢斯那這對男女身上打了幾個轉,神秘兮兮地問:“你們,不會是約好了在這裡見的吧?有什麼陰謀陽謀呢。哈哈。”

阿福長得眉清目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黑亮黑亮的,溼漉漉的,顯得格外的天真無邪。

可蘇三知道,此人神經有問題。他就喜歡做一些既不利己也不利人的壞事,看着別人痛苦他特別開心,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就是心理變態。

他這是故意在挑撥漢斯和蘇三他們的關係。

蘇三沒搭理他,羅隱則喝了一聲:“阿福,你閉嘴。”

阿福嘿嘿笑笑,不再說話。

“我們真是偶然遇到,我不知道他們也來了。”

漢斯急忙解釋。

那個叫安娜的小個子女人哼了一聲。

漢斯看看蘇三,又看看那小個子女人,忽然拉着奧古斯都的胳膊說了句德語。

三個人走到一邊嘀嘀咕咕去說話。

蘇三仔細聽了幾句,他們說的都是德語。

羅隱將阿福推到一邊,拉過蘇三道:“我就會幾句德語,他們說的又快,完全聽不清。”

蘇三忽然冷笑一下:“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個女人,是我認識的人。”

“你認識?”羅隱朝着漢斯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看向蘇三,目光中有着隱隱的擔心。

“你猜到了對不對?”

蘇三的聲音格外冰冷,和這雪山上的雪一樣冷。

“漢斯看到他們眼神都變了,你確定那個女人……不,你沒有看到她的臉啊。”

羅隱忽然握住蘇三的手,握得緊緊的,似乎想把自己體內的力量和勇氣傳遞給她。

“我的感覺,你也知道我的感覺很準的。”

這時漢斯他們已經走過來了。漢斯解釋道:“奧古斯都和安娜是登山愛好者,來這裡是爲了登頂的。”

“對,我的目標就是征服一切高山,下一個目標就是去墨脫一帶,還有珠穆朗瑪,哦,susan,很高興認識你。”

奧古斯都對蘇三伸出手去。

漢斯忽然動了一下,伸出手不知想做什麼,忽然又將手背到腦後,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嘿嘿嘿乾笑着。

蘇三知道,他其實伸手是想將奧古斯都的手打下去,他並不想自己和奧古斯都握手,只是後來改變了主意,手在落下的一刻改變了軌跡。

蘇三裝作沒看懂漢斯的動作,和奧古斯都握了一下手。

他的手很熱,和他的笑容一樣燦爛。

蘇三看清楚了此人雖然留着大鬍子,但是年紀不會比漢斯大,臉部的皮膚還很平整,眼角眉心也不見皺紋,可能只有三十歲,甚至更小。

而那個小個子女人,蘇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安娜小姐包的好嚴實,是怕冷嗎?”

“哦,安娜身體不太好。”

奧古斯都急忙解釋道。

“那麼,奧古斯都,你和安娜是什麼關係呢?”

“susan……”漢斯忽然喊了一聲,蘇三問:“漢斯,你想說什麼?”漢斯猶豫一下:“哦,時間不早了,我們開始繼續爬山吧。”

蘇三點點頭:“好啊,繼續。”

作爲嚮導,阿康走在最前面。

蘇三他們還是像過去一樣,用那種特殊的繩子連在一起。

奧古斯都讚歎:“不錯啊,你們的設備夠齊全,這種繩子值得推廣。”

說着他和小個子女人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阿康打頭,接下來是阿福,阿福的手還被捆着,走起路來動搖西晃,幸好他人長得瘦小,對他們整隊人干擾不大。

阿福身後是羅隱,接着本來是旺堆蘇三、漢斯,現在忽然又加入了兩個人,漢斯提出讓他們倆走在自己前面,自己殿後。

這樣奧古斯都和小個子女人就跟在蘇三的後面。

越走空氣越稀薄,蘇三大口喘着粗氣,雙手緊緊地抓着繩子。

前面的旺堆聽着蘇三聲音不對,回頭問:“蘇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蘇三搖搖頭。

她咬着牙在堅持,心裡只有一個意念,絕對不能被身後的那個女人看不起。

這樣走了一會,大家都走了一身汗。

這時旺堆腳下一滑,沒有站穩,整個人向蘇三的方向倒下來。

旺堆人高馬大,蘇三躲避不及被他帶倒,手上一鬆,腰間的帶子從繩子上的鐵鉤子脫離出去。

蘇三呀的一聲就往下滾去,漢斯站在最後看得分明,急忙去解自己的帶子,打算衝上去攔住蘇三。

那小個子女人想都不想,忽然就蹲下身子,蘇三正好滾落到她身上,將那女人撞的一聲悶哼。

漢斯已經解開了自己的帶子,衝上去將蘇三扶起來。

小個子女人冷冷地說:“你這麼笨,還來這裡做什麼?”

“我喜歡。”蘇三整個人都重重裝在她身上,她一定被撞的很疼,可蘇三完全沒有任何內疚之情,反倒像一隻炸毛的小公雞。

漢斯看看蘇三又看看那小個子女人,深深地嘆口氣道:“susan ,你聽我解釋,我是真不知道她會出現在這。”

消失的神族(八十九)

蘇三轉過身去,不想和他們說話。

這時羅隱也急忙趕過來,拉着蘇三問摔疼了沒有。

“我沒事。”

蘇三搖搖頭。

羅隱擔心地瞟了那小個子安娜一眼,用力拉了蘇三一下,蘇三幾乎靠着他的胸口,這動作太過親密,那個安娜似乎被他們的動作吸引住了,緊緊盯着。

漢斯有點緊張,忽然走過來站在蘇三和羅隱前面,將他們擋住。

羅隱貼着蘇三的頭髮低聲道:“不要和她有衝突她畢竟是……”

蘇三不想聽這樣的話,伸手撐着羅隱的胸口,躲開一段距離。

這時聽着前方的旺堆啊地叫了一聲。

羅隱急忙轉身去看卻看到一個瘦小的黑影往一邊跑去。

旺堆倒在地上,腿還在不住地抽搐着,似乎傷的很嚴重。

羅隱大步就往阿福跑的方向追去。

蘇三則跑到旺堆身邊蹲下身子檢查旺堆的傷情。

旺堆眼睛緊閉,雙手抱着頭,腿一抖一抖的。頭部地方的白雪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紅色,看來是頭部受到重擊流出的血。

“旺堆怎樣?”

蘇三看到旺堆痛苦的樣子,心裡有一絲內疚,之前自己還曾經懷疑過他的。

“對不起,蘇小姐,讓那小混蛋逃了。”

旺堆捂着頭緩緩坐起,原來他躺着的位置現在一大灘的血。

這裡這麼冷,他還在不住失血,這會不會很危險啊?蘇三急的放下自己的揹包開始翻找。

這時一隻手一把推開她,嘴裡還說着:“廢品到底是廢品,這點事就手忙腳亂。”

那女人聲音冰冷充滿了嘲諷。

蘇三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那女人已經拎着繃帶上前,她身後的奧古斯都急忙遞上來一個小瓶子。

漢斯嚇一跳,伸手去扶蘇三,眼睛還盯着安娜,嘴裡說着:“你們不能胡亂來,給他上什麼藥?你們別……”

“讓什麼,是雲南白藥,這個藥很靈的,笨蛋。”安娜聲音依然冰冷。

漢斯扶着蘇三起來,有點擔心地問:“susan,沒事吧。她可能是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故意的有意的,看不慣她那麼膽小慌亂的勁。”

安娜打開小瓶子的蓋子,讓旺堆歪着頭,將藥粉倒上去,接着讓奧古斯都扶着旺堆的頭,她捆綁帶。

旺堆疼的哎呦一聲,安娜冷冷地說:“那麼大個頭,不能忍着點?廢物?”

她一口一個笨蛋,一口一個廢物,惹怒了蘇三。

蘇三冷笑:“全世界就你一個人最聰明,誰都是笨蛋都是廢物。你廢物也不笨蛋,可沒見你研究這麼多年有什麼偉大成果,做居里夫人。”

安娜大怒,三下兩下綁完繃帶,大概是太生氣,繃帶捆的非常難看,像是一攤大便。

“畢竟是我給你生命,你這個不孝女。”

安娜指着蘇三怒氣衝衝。

奧古斯都被兩個女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嚇一跳,他中文不夠好,聽不懂蘇三和安娜大部分的對話,他是聽不懂的,但聽兩人聲音大小和麪部表情,他能確定她們倆在吵架。

“漢斯,這是怎麼了?這位小姐怎麼和安娜……”

奧古斯都向漢斯求救。

漢斯急忙摟住蘇三的肩膀:“我的小公主,你不是要忘記過去的恩怨是非嗎,咱們就當她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可以嗎,不要再吵了。”

蘇三掙脫開他的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無關緊要的人會張口閉口的說這個廢物那個廢物嗎?你說我不孝?孝順這些可是中國人的傳統,你們假洋鬼子不是瞧不起中國人的傳統嗎?我和你還沒到什麼孝順不孝順的地方,安娜女士,既然我們還有一大段的路要同行,勸你還是安靜一點的好,別聒噪的像只母雞。”

假洋鬼子?像只聒噪的母雞?

安娜女士少女時代就名校畢業進入歐洲知名的實驗室,向來是心高氣傲,在圈子裡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現在竟然被自己一直瞧不起的所謂女人叫做聒噪的母雞,她氣得七竅生煙,剛要反駁,就聽着遠處響起了槍聲。

蘇三什麼都顧不得,也來不及將揹包拿起來,轉身就往槍聲響起的方向跑。

漢斯愣了一下緊隨其後。

安娜看了奧古斯都一眼,後者彎腰撿起來蘇三的揹包。拎在手裡。旺堆被打的頭破血流,頭疼的厲害,眼睛上還糊了一層血,顧不得去看他們要做什麼,只是彎腰拿雪清理臉上的血,並沒有注意奧古斯都已經打開了蘇三的揹包,將一個小盒子裝進自己的揹包。

小翠見他們拿走了嘎巴拉,剛要張口,忽然想到現在蘇三和羅隱都不在這裡,自己若是開口呼叫一定會引來碎身之禍,剛纔聽他們吵架,這女的似乎和蘇三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現在自己勢單力薄還是先保住這腦袋要緊。

很顯然,奧古斯都他們並不知道揹包裡還有個會說話的骷髏頭,他們只是小心地拿走了嘎巴拉,塞進自己的背囊,接着站起身來,安娜冷冷地說:“懶得理她。我當年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生下這麼一個廢物。”

奧古斯都急忙安慰:“好了。東西拿到,走吧。”

說着倆人大步就要離開。

被拿走的嘎巴拉忽然喊叫一聲:“旺堆!”

旺堆正在抓着雪擦臉,聽到有人大聲叫他的名字,猛地一擡頭,看到那倆人就要走。

旺堆急忙站起身喊道:“喂,你們要去……”卻不料起身太猛,頭又疼又暈,晃了晃,向後面倒去。

原來安娜給他包紮的時候動了手腳,那所謂的雲南白藥裡面摻雜了其他藥物的。

旺堆眼睛能看到一切,大腦還在運轉,可就是渾身沒勁雙腿痠軟起不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倆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蘇三和漢斯跑了一會,看到站在雪地中的那個人影。‘

蘇三臉上蒙着棉紗,視線不好,可還能一眼認出那正是羅隱。

方纔槍聲一響,蘇三整個人都慌了,一顆心吊到嗓子眼,此刻看到羅隱的背影,激動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哽咽着喊:“羅隱,你沒事吧?”

說着就飛撲過去。

羅隱轉過身,雙臂伸開摟住撲過來的蘇三。

“嚇死我了。你開槍了?”

蘇三整張臉都埋在羅隱懷裡,呼吸着浸染了他身上氣味的空氣,恨不能狠狠地吸一大口這樣的空氣,讓它們充滿肺泡,甚至充盈進整個身體。

“沒事了,我把阿福打死了。”羅隱指着前方說到。

消失的神族(九十)

阿福趴在地上臉緊緊地貼着雪地。

額頭下面鮮血已經滲出一大攤。清冷的白雪混合着甜腥味,那是腦漿的氣味。

羅隱一槍打中了阿福的後腦,子彈從後腦進去從額頭出來,巨大的衝擊力將他上半部分的頭骨崩得塌陷了一部分,腦漿混着鮮血,紅的白的越流到白雪上,很快凝固成一片。

“阿福爲什麼要忽然襲擊旺堆呢?”蘇三轉過身,目光投向遠處的雪原。

阿福做了那麼多壞事,剛纔又襲擊了旺堆,據他自己所說還吃掉了阿諾,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蘇三隻是想不到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忽然來到雪山,襲擊阿諾,用阿諾的臉皮跑來做壞事。這一切近乎惡作劇一樣的事情,倒是符合阿福神經兮兮的特點,但他真的只是個人發神經而不是所謂神族策劃的一個陰謀嗎?

若是陰謀,這陰謀又是針對誰的?他們要謀劃什麼?

羅隱看着蘇三將目光投向遠處,以爲是自己開槍打死阿福,她心裡不太舒服,便解釋道:“不知道他爲什麼跑,但我覺得阿福是個危險分子,便開槍了。”

蘇三搖搖頭說:“這裡缺氧,跑的每一步都很艱難,我知道你的難處,我只是想不明白,阿福這樣跑來一次,到底是爲什麼什麼?他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這個人,我好像一直就沒有看透。”

原來蘇三是想這些,羅隱拉着她的手說:“走吧回去吧,對了,旺堆怎樣了?”

一聽到旺堆的事情,蘇三恨恨地說:“那個女人,我懶得理她。”

羅隱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猜到蘇三是和安娜發生了爭執,挽着她的手說:“我們回去。”

漢斯蹲在地上檢查阿福的屍體,將屍體翻過來後,看到阿福完好下面那半張臉上嘴角掛着一絲微笑。

子彈射進頭部的那一刻,他是微笑的。

他爲什麼笑?

漢斯站起身,嘆了口氣。這時他聽到蘇三和羅隱的對話,心也塞得滿滿,他不知等會該怎麼調和蘇三和安娜的矛盾,蘇三對安娜有十多年積攢的怨氣。

羅隱扶着蘇三,漢斯跟在後面,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雪咯吱咯吱地響。走了幾步,蘇三回過頭去,看着躺在雪原中的那具瘦小的屍體。

永別了阿福,你作惡多端,也許長眠在這冰天雪地是你最好的選擇。

三個人並沒有想掩埋阿福,幾場大雪之後他的屍體會被雪花掩埋掉,這一路上,偶爾會遇到落難的人的屍體,很多已經死去多年,被冰雪封住並沒有腐爛,有的還漸漸風化儼然木乃伊。

蘇三想,也許再過幾十年,阿福的屍體也會這樣。也許路過的人會猜想,這個瘦小清秀的年輕人會有怎樣的故事,怎麼會中彈死在這雪山之上。

三個人往回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前面一個人跑的氣喘吁吁的,正是阿康。

“阿康,發生了什麼事?”

羅隱敏銳地察覺到一定是出事了。

“那兩個人,洋鬼子,跑了。”

洋鬼子跑了?蘇三意識到是安娜和奧古斯都,冷冷地說:“走了就走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他們好像還帶走了什麼。我看他們拿起了……蘇小姐的揹包。”阿康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了出來。

我的揹包!蘇三叫道:“你爲什麼不攔着他們!”

阿康看看羅隱深深地低下頭去。

“他們有槍,旺堆也暈倒了我一個人……不敢。”

羅隱心裡嘆口氣,他很喜歡阿康這個足跡追蹤的好苗子,但是這個人的品性在關鍵時刻總是叫人懷疑。每次都是不得已,雖然羅隱也清楚這是人之常情,可看到阿康兩次做逃兵,他心裡還是不舒服。

蘇三急了,拔腿就要跑。羅隱拉住她說:“不要急,這裡海拔高,動作太快了要出事的,別急,慢慢來。”

蘇三當然着急,她雖然有時對小翠很兇,但是真的當小翠是朋友,而且小翠這一路上也對自己幫助良多,現在聽說小翠可能出事,她怎能不急。

蘇三沒法跑,剛纔跑的急,她已經氣喘吁吁,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捂着心口,三步並作兩步往回走。

回到原地,安娜和奧古斯都已經不見影子。

揹包被扔在一邊,旺堆倒在地上,頭部裹着亂七八糟的繃帶上已經滲出血來。

蘇三一把抓過揹包,小翠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聲音細細的,還有點哽咽:“他們把嘎巴拉帶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翠,你沒事吧。”

蘇三顧不得阿康和漢斯在身邊,聲音關切。

小翠驚魂未定,聽到蘇三關切的聲音,鼻子一酸(骷髏的鼻子會酸嗎?)。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蘇小姐,請一定要找回嘎巴拉,我……我是真的愛他。”

一直最愛美男,因爲美男而死的小翠竟然深愛了那個嘎巴拉。

蘇三點點頭,輕輕拍了小翠一下:“一定會的,小翠放心。”

阿康驚恐地盯着蘇三,渾身繃緊,彷佛下一步就要衝出去逃走。

蘇三擡起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我的守護神,我有兩個守護神,其中一個被他們偷走了。”

阿康這才鬆口氣,納西人有着樸素的原始宗教信仰,他相信人會有守護神,一個人能帶着自己的守護神,這人一定是很有本事,是被上天保佑的人。

漢斯驚訝地盯着蘇三,他一路上發現了蘇三隱藏的秘密,但並沒有過問,而現在,很明顯安娜和奧古斯都是奔着蘇三手裡的東西來的。

蘇三也想從漢斯那裡多瞭解一些安娜和奧古斯都的情況,便拉過他低聲將嘎巴拉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羅隱則檢查旺堆的傷情,他發現旺堆呼吸平穩,心跳也很正常,看樣子不像是傷重昏迷倒像是被人下了藥。

於是羅隱解開旺堆頭上纏着的繃帶,又從自己的揹包翻出真正的雲南白藥,對比了一下顏色和氣味,羅隱認定,旺堆的確是被安娜他們下藥了。太過分!剛剛遇到的親生母親是帶着陰謀來的。羅隱知道這一切對蘇三打擊有多大,他急忙看向蘇三,,發現後者正對漢斯講着什麼,面色凝重。

消失的神族(九十一)

蘇三講的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漢斯需要消化一會。他當然信蘇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相信她是不會欺騙自己的。

可是漢斯想不明白,安娜和奧古斯都爲什麼要衝着這個會說話的嘎巴拉來。

蘇三也想不明白,他們是從什麼時候盯上那個嘎巴拉的呢。他們不知道小翠的存在,只盯着嘎巴拉,說明並不是從自己這裡泄密,難道是他們早就盯上了西康的那個喇嘛廟?這一切都是巧合,蘇三隻是偶然得到了嘎巴拉,而他們的目的只是爲了那個會說話的嘎巴拉?

漢斯也提出自己的疑問。

“爲什麼安娜他們要拿走那個會說話的東西。”

“我要問你,漢斯,安娜和奧古斯都是什麼關係?”

漢斯臉色黯然,有點尷尬地說:“是……情侶。”

“我看奧古斯都雖然一臉大鬍子,但是看着很年輕,不會比我大多少對不對?他也是實驗室的人?”

“他是安娜手下的研究員,是她的……學生。”

漢斯艱難地說。

呵呵,蘇三心裡冷笑:安娜女士果然是個聰明人,年過四十了吧,身邊還能有這樣的護花使者。

漢斯見蘇三神色不對,急忙解釋道:“其實你父母他們……呃,早都分開了,所以你不必爲他們的關係有什麼別的想法。”

蘇三似笑非笑:“我能有什麼別的想法?被他們偷走了東西的是我。我真是想不到,堂堂知名實驗室的科學家,每天看這個廢物那個笨蛋的安娜女士,竟然跑來偷我的東西。”

這時羅隱走了過來,漢斯急忙小聲說:“噓,有些話就不要說了,我知道他們中國人講究什麼門當戶對的,對對方家庭父母也很挑剔的,這些事就不要對羅說了。”

蘇三無所謂地說:“沒事,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對安娜女士沒一絲好感,她對我也是一樣,我們倆沒必要裝作什麼母慈女孝,早點看清她的另一幅面孔也好。就當大家都是陌生人好了。”

蘇三說的輕鬆,其實內心卻在滴血。

畢竟是給予自己生命的人,當年將自己拋棄,現在忽然爲了偷走一件東西出現,蘇三心裡真不是滋味。

羅隱問:“什麼情況,她和奧古斯都……漢斯,這就是你不對了,那可是你的朋友,你們實驗室的人怎麼能這樣做呢。”

他別有用心地將安娜和奧古斯都的身份指向漢斯的實驗室,巧妙的不提安娜的個人身份。

漢斯很是尷尬,咧嘴自嘲地笑笑:“我們實驗室的人……呵呵,都比較古怪。他們倆和我好長時間並沒有聯繫,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找到這裡,又爲什麼要拿走susan的東西。”

他用詞小心翼翼,用拿代替了偷。

“已經要到山頂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繼續走還是去追他們?”

蘇三問。

漢斯眉頭緊皺,看看羅隱卻不說話。

他也是無話可說。

這時卻見阿康從另一條路走來,離很遠就揮舞着雙手嚷着:“哈哈,那倆人上山了。”

上山了?他們倆拿到了嘎巴拉還繼續往上走?

羅隱實在想不通安娜他們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按照蘇三和羅隱的分析,那倆人應該是在西康就盯上了蘇三,他們很清楚蘇三從喇嘛廟拿走了什麼,一路跟着,看着他們經歷那麼多,看到他們人越來越少就開始下手。

這兩個人太陰險了,他們又繼續往雪山上走,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阿康方纔又又臨陣脫逃,知道自己表現不好,便開始強力的表現一番。這在雪地行走,足跡都留的清清楚楚,他便沿着足跡一路追蹤,最後發現那兩個人竟然是從一條小路往山上走的。

“你確定他們在繼續爬山?”蘇三也不信這倆人爲何還會繼續往上走。

“是,我不會看錯,他們剛纔是在那邊林子繞了一圈,然後從林子那頭往上走,看情況是要上山頂的。”

阿康見羅隱和蘇三都不相信自己,急忙解釋,最後還加上了一句;“相信我吧。我確定他們就是上山去了。”

羅隱擡頭看看山頂,猶豫不決。

偷走的嘎巴拉應該算是蘇三的物品,偷東西的人又是蘇三的親生母親,這一切還得蘇三決定。

蘇三想了想,忽然抓起一把雪,羅隱剛要說涼叫她扔掉,卻見蘇三將雪攥在手裡,擦在臉上,一股冷意直接衝上腦門,嗖的一下,蘇三忍不住激靈一下,羅隱不忍,去抓她冰涼的手,蘇三笑了一下,指着雪山之巔道:“走,咱們追上去,正好我們也要往上走,我到要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一直往上追,沒問題,反正大家的本來目標也是如此。

但此刻……漢斯指着地上躺着的旺堆問:“他怎麼辦?”

也不知安娜到底給旺堆用了什麼藥,他至今還沒有醒來。

他頭部本來是受了傷,流了不少的血。這裡到處都是雪,溫度極低,羅隱他們又不能扔下旺堆,只好一面在他身邊點上一堆火,一方面又盡力呼喚他醒來,根本無法繼續追蹤。

漢斯心急如焚,他實在猜不透安娜偷走那個會說話的骨碗是什麼意思。

蘇三盯着跳躍的火焰,整個人開始慢慢冷靜下來。

雪山上的空氣寒冷清冽,深深地呼吸一口,這清冷的空氣沁人心脾,看着漢斯坐立不安的樣子,蘇三反倒釋然了。

“沒事的漢斯,那件骨碗,生前其實也是神族的人。”

漢斯聞言一愣:“什麼?又是神族?”

“對,安娜他們對你們的研究計劃瞭解多少?”

漢斯無奈地搖搖頭:“這個計劃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主要是做基因研究的,但……”他看着蘇三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漢斯,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你比她重要的多,我和她的關係早在當年被她遺棄的時候就了結了。”

漢斯得到蘇三的鼓勵終於說了出來:“也許你父親會給她透漏一些永生計劃的消息,畢竟戀愛中的人智商都有問題。”

不錯,蘇三對目前的情況有了自己的判斷。

一個假設是嘎巴拉對神族研究和永生計劃都很有幫助,安娜纔會鋌而走險;再一個就是這個嘎巴拉的前生也許在神族中地位超然,得到它就能得到某種好處。而這個假設的前提就是……安娜和神族到底是什麼關係?

消失的神族(九十二)

火堆的火很好,暖洋洋,還發出畢啵啵的聲音。

自己分析了前因後果,蘇三也不着急了,心道也許大家殊途同歸,到了山頂就遇到了,到時一定要掰扯個明明白白,欠我的都給我還回來。這樣想着,她的心情輕鬆了,索性從揹包裡摸出牛肉乾,串在樹枝上遠遠地吊在火邊上烤着。

小翠等了許久不見衆人行動,也顧不得暴漏自己,忽然就在揹包裡大喊大叫起來:“蘇小姐,你答應過我的,爲什麼還不去追,嘎巴拉啊,我的嘎巴拉啊。”她說到激動出處聲音哽咽,開始嗚嗚嗚哭了起來。

阿康嚇的撲通一下坐到雪地裡,轉身手腳並用爬着就逃。

羅隱一把拎着他皮袍子的領子,將他拎着起來,阿康滿臉驚恐,不住搖頭道:“羅先生,我知道錯了,不要把我給妖怪吃。”

“呸,你纔是妖怪。”

小翠哭着也不忘罵上一句。

蘇三心想反正都到這個地步,索性一把打開揹包將小翠拎了出來。

骷髏頭一接觸冰冷的空氣,忍不住阿嚏一聲。

阿康死死地盯着小翠,聽到她忽然打噴嚏,嚇得一縮脖子,生怕被這個妖怪咬上一口。

“小翠,你也聽到他們是衝山上去的,和我們是目標一致,總能追的上,你還擔心什麼?我們總不能將旺堆扔在這裡讓他凍死吧?”

小翠不管不顧:“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嘎巴拉。”

嘎巴拉!

這下阿康聽清了。

納西人也是信佛的,一聽嘎巴拉,阿康的眼睛就直了,那可是不可多得的聖物呀,既然這個骷髏和嘎巴拉在一起,那當然就不是妖怪,極大可能就是那個守護神。這麼一想,他有了勇氣,掙扎着對羅隱說:“羅先生,我臨陣脫逃了兩次,讓你失望了。不過你放心,那洋鬼子竟然敢偷嘎巴拉,這可是聖物,我是一定和你們站在一起。”

阿康表起了決心。

小翠咆哮半天,蘇三無動於衷。

好的一方面是旺堆被她的喊叫聲吵醒了,壞的一方面是旺堆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骷髏頭在雪地上蹦跳着咆哮着,嚇得眼前一黑大叫一聲又暈了過去。

大家都哭笑不得。

漢斯無奈,團了一把雪塞到旺堆脖頸,旺堆涼的嗖地一下坐起來。

蘇三向旺堆宣佈這個骷髏就是自己的守護神,而一個聖物嘎巴拉被剛纔那倆人偷走了,必須找回來。

旺堆是信佛的,當然支持蘇三。

大家稍微整理一下,由阿康在前面追蹤着安娜他們腳印,其他人緊隨其後。旺堆受了傷,加上藥物刺激神情恍惚,跟不上隊伍由漢斯扶着他,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行進着。

這樣的雪山並不是整座山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在很多地方還會露出枯黃的草皮和黑褐色的岩石。

雪地上追蹤腳印比較容易,到了這種草皮和岩石的地方就難了。

因此阿康需要停下來仔細查看,這樣走走停停,大家來到一處雲霧繚繞的地方,這裡有溫泉。

在冰冷的環境中行走三天了,忽然看到一處仙境一般的所在,每個人都一下子都激動起來。阿康高興地衝過去,邊走邊解着袍子紐絆,衆人在路上行走這麼久看到溫泉都想走過去洗把臉。

漢斯也笑着划着十字不停地說着感謝上帝。

羅隱則冷冷地說:“還是感謝大自然吧。”

旺堆臉上還有血污,第一個蹲下身子就要洗臉。

這時蘇三喊道:“誰也不許動!”

旺堆手已經撩到溫泉裡,聞言愣住,回頭道:“蘇小姐,這溫泉水美得很,洗洗舒服啊。”

“趕緊起來,這裡氣味不對!硫磺、硝石味很濃!””

蘇三聲音很大,幾乎要喊破音了。羅隱聞言,急忙一把將旺堆拎起來,接着去看旺堆的手,只是現在根本看不出那手有什麼不同。

“溫泉有硫磺味正常啊。”‘

漢斯說道。

“但是這氣味太濃了。我過去也去過溫泉沒有這麼大的氣味。”

蘇三和羅隱曾經去過蘇州的溫泉,對溫泉的氣味記憶猶新。

羅隱拽着旺堆往回跑。阿康看到小翠,又得知蘇三有個嘎巴拉後已經將蘇三的話視爲神諭,聽蘇三這麼說也急急忙忙往回走。

就在這時,在剛纔旺堆站着的地方忽然升起一道火光接着是巨響,那火光像是引爆了什麼東西,從那個位置開始一直到湖中心炸了起來,水花四濺!

硫磺硝石的氣味愈發濃重,羅隱等人也聞到了。

巨響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大家驚魂未定,饒是羅隱拽着旺堆跑得快,沒被碎石砸到,卻也濺了一身水,阿康嚇得臥倒在地雙手抱頭,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蘇三面色冷峻,待爆炸聲停止後,急忙掃視周圍,她相信,這裡一定有人在盯着他們。

濃煙散盡,大家都站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蘇三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用力響火光升起的地方砸去。羅隱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砸向那裡。等了一會,不見一點動靜,蘇三剛要往前走,羅隱攔住她:“你站在這別動,我去看看。”

羅隱輕手輕腳走到方纔旺堆站過地方,那裡現在已經面目全非,爆炸將那裡炸出一個大坑,碎石頭都是黑色的。旺堆此刻明白過來,撲通跪下衝着蘇三不住地磕頭:“蘇小姐,你就是觀世音菩薩轉世,沒有你我早粉身碎骨了。”

羅隱蹲下身子查看周圍。

一回頭,看到蘇三也走過來了,蹲在自己身邊。

“你怎麼過來了?”

羅隱眉頭緊皺,他搞不清這爆炸是怎麼起來的。

蘇三吸了吸鼻子說:“火柴的味道?”

“什麼?”

羅隱一愣。

“很濃的,像是劃火柴的氣味。”

羅隱聞言,低下頭仔細尋找着什麼。

很快,他在碎石翻找一陣,舉着一塊碎石給蘇三看:“磷,這裡被人塗了磷!。”

磷的燃點低,這裡有溫泉,旺堆在過來蹲在那地,石頭表面的溫度升高,塗抹的白磷燃燒起來,接着引燃了導線,埋在這裡的炸藥就爆炸了!

好一個連環局。

在雪山上走得久了,人都向往溫暖,在這裡搞這些,顯然是要將蘇三他們一網打盡啊。

漢斯接過羅隱手裡的碎石,用力摩擦一下,將石頭放在鼻子邊,聞了聞點點頭。

蘇三的目光落在溫泉飄渺的水氣上,她聽着羅隱的解釋,似乎什麼都沒想,又似乎在想什麼。

消失的神族(九十三)

阿康驚魂未定,仔細在溫泉邊尋找着什麼。

羅隱又找到幾塊能看白磷痕跡的石頭,蘇三一把搶過,惡狠狠地將它們扔到溫泉裡,撲通一聲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落在人手上暖洋洋的。

這溫泉周圍都是高矮不等的針葉林,上面是厚厚的積雪,溫泉熱氣蒸騰的周圍的岩石都裸露出深褐色的底子,一些常綠的松樹也在積雪之下顯出綠色來。

若是沒有地上這被炸的亂七八糟的石頭,誰都會稱讚上一聲世外桃源。

旺堆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溫泉邊,先是觀察了周圍的環境,確定自己腳下的石頭並沒有塗上白磷,這才撩水洗了洗自己的臉。他那臉上本來都是血污,方纔用雪水擦洗一下,一股冰涼讓他腦仁疼。看他洗完並沒有什麼異樣,漢斯也大着膽子解開頭巾用溫泉洗了把臉,意猶未盡地看看蘇三:“我的小公主,這溫泉是安全的。”

蘇三也想在那一汪子溫水中好好泡泡,但她現在不能,她現在看着面色沉靜,可那沉靜是在強力壓制下內心的波濤萬丈。

是她做的!利用白磷的燃點低,這溫泉附近溫度稍高,同時也算定了大家在雪山奔波許久看到溫泉定然欣喜若狂,奔向溫泉的人越多,白磷升溫就越快,爆炸的威力也就越大,這麼毒的計策,是要將蘇三他們一網打盡啊。

蘇三越想越覺得寒心。

如果說之前對安娜是不滿和厭惡,現在就是恨了。

羅隱在溫泉中洗了臉,同時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在溫泉裡洗了洗遞給蘇三。

蘇三沒法拒絕他的好意,接過來擦擦手,就在她將手帕擦到臉上時,蘇三愣了一下,接着打開手帕抖了抖,又放到鼻子下,仔細聞着。

羅隱見她表情不對,急忙低聲問:“怎麼了?”

蘇三又抖了抖手帕,走到溫泉邊,俯身下去注視着溫泉水。

這水清澈見底,能看到下面犬牙交錯的石頭。

蘇三說:“這水氣味不對,血腥味好大。”

“剛纔旺堆在這裡洗臉了,他可是一臉血的。”

羅隱解釋道。

蘇三指着溫泉底的石頭問:“你看,如果這裡常年有這個溫泉,那些石頭還會都是這麼尖利嗎?”

羅隱本來是一直注意水池四周的石頭,尋找爆炸的蛛絲馬跡,只是看着溫泉不錯沒有異樣才洗了下手,此刻聞言也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池底,果然,下面的石頭很多還是棱角分明的,不像是被溫泉水長期浸泡沖刷的樣子。

“這裡還是有問題,趕緊走吧。”

羅隱起身道。

這時阿康尋找了半天足跡拋來報告:“羅先生,那爆炸應該是剛纔那倆人搞的鬼,他們在這邊的石頭和草上都留下了腳印。”

羅隱聞言急忙看看蘇三,後者則冷着臉道:“就是她做的,她想將我們都炸死。”

“不可能!”

漢斯激動地揮舞着雙臂,“安娜不是這樣的人。”

“她一路跟蹤尾隨,找個機會偷走了嘎巴拉,漢斯,你說她是哪種人。”

蘇三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直接將揹包背起說道:“阿康,繼續查看足跡,看看他們到底走向哪裡,繼續追,這個仇一定要報。”

漢斯則搖頭:“哪有什麼仇,她不沒把咱們怎麼樣嗎?”

“那是因爲我聞到這裡硝石火藥氣味濃重,若真按照她的意願,漢斯,你已經去見上帝了,那個女人就是撒旦,你懂嗎?”

蘇三不給漢斯解釋的機會,揹着揹包就走。

羅隱只能拉着阿康,示意他趕緊查找足跡,繼續追蹤。

蘇三走了幾步,卻看不到人跟上,站住腳步冷冷地問:“你們不走了嗎?”

阿康撓撓後腦勺,爲難地說:“可是……我找不到他們的足跡了啊。”

“你不是追蹤高手嗎?什麼足跡都能查到,怎麼能找不到他們的腳印?”

蘇三聲音中透出薄怒。

“是,真的找不到了。”

阿康哆哆嗦嗦地說道。

“找不到,到底是什麼意思?阿康,你仔細找找看。”

羅隱好言相勸。‘

阿康急的都要哭出來了,指着地上說:“羅先生,不是我不想好好找,實在是那倆人的腳印只在這溫泉附近,別的地方就沒了,似乎他們並沒有離開這附近。”

聽到他這麼說,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渾身發毛。

那個矮個子女人安娜,那個高個子的洋人奧古斯都,他們就在這附近?並沒有離去?

“真的沒走,就在這,腳印就斷在這裡,別的地方沒有了。”他指着地面。

羅隱蹲下身子,緊緊盯着阿康指着的地方。

可是他不懂腳印追蹤,在他看來這露出泥土的地面和其他並無不同。

“這裡,就在這裡是那個男人的腳印,這邊是女人的,女人站的離剛纔爆炸的地方很近,石頭都炸碎了,也不知道那女人後來走到哪裡。不過這裡只有來的腳印沒有出去的。他們不見了,就在這裡消失。”

阿康繼續解釋道。

人在這裡消失!蘇三想到那手帕上的血腥味,急忙又將那手帕扔到溫泉裡,擺了幾下沾滿水拎起來,放在鼻子下聞聞。

是的,這水裡還是有血腥味。

不應該是旺堆剛纔洗臉導致的,旺堆的臉能有多大,還能弄的這溫泉裡都是血腥味?

“這溫泉裡有問題。”

蘇三判斷。

可是這水也沒法放掉啊。羅隱繞着這溫泉池走了一圈,溫泉好像是從一處石縫中滲出來的,那裡的水汩汩而出。

他指着那處石縫道:“如果能把這石頭撬開就好了。”

旺堆走過來說:“我來試試。”

說着就脫掉了皮袍子和鞋子,又彎腰將褲腳挽起,普通一聲跳下池子,所有人都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眼光充滿了擔心。

旺堆一步步慢慢走到那石縫附近,用力去扳大石塊,石塊很沉,他試着搬動幾下,都不見動彈。

旺堆急了,也顧不得弄溼衣服,蹲下身子,用手在石塊周邊摸索,想找個好的角度將石塊搬動。

就在這時,他的手不知摸到了石頭下面什麼地方,忽然吧嗒一聲,石塊移動了,原來這裡是有機關的。

消失的神族(九十四)

大家看着那大石塊緩緩移動,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

阿康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那石塊道:“我說他們沒走吧,原來這裡有機關的。”

旺堆自己都想不到能歪打正着,瞎貓碰死耗子打開這麼個機關,心裡是又驚又喜,喜的是發現了這麼大的事情,可以恩人羅先生和蘇小姐面前小小地露個臉,驚的是這大石頭打開了下面不知又是怎樣的情形,是否兇險,自己這一百七八十斤的命會不會丟在下面。

他這樣想着那勢頭已經徹底打開了。說也奇怪,這石頭打開時,旺堆急忙往旁邊側了下身子,擔心一股水噴來弄溼了衣服,卻沒想到那溫泉滲出的和方纔大石頭堵着時並無區別,只是涓涓細流。

大石頭後面是能容一個人進出的入口。旺堆好奇地探頭往裡看看,學着蘇三的樣子吸吸鼻子,但他什麼異樣的氣味都聞不到。

羅隱和漢斯也脫掉皮袍子,又脫下皮靴,用袍子裹着靴子,和揹包系在一起,走了下來。

旺堆看着這倆人這樣,不由的拍了自己腦門一下:“你怎麼這麼笨呢。”

蘇三也學着他們的樣子打算下去。“別下來,你等在那。”

“no,no ,susan ,你不要下來,鬼知道那裡是什麼情況。”

漢斯也阻止道。

蘇三站在岸邊,羅隱指着阿康道:“阿康你守着蘇小姐。”

阿康忙不迭地點頭,他還是膽子小,看着那下面挪開的大石頭後顯露的洞口,黑洞洞的像是怪獸的嘴巴,他纔不要下去呢。

蘇三想了想,心知若是大家全都下去,對方只要將大石頭一封就夠他們喝一壺了,自己在岸上守着也好。

想到這裡,便將揹包背好,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對着阿康顛了顛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手槍……”

阿康急忙說,同時眼光往羅隱他們那邊瞟,他們已經鑽進那個洞口了。

他是發現了,這個蘇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不會趁着這岸上就他們倆,把自己殺掉吧?

想到這阿康求饒道:“蘇小姐,我……”

“我不管你怎麼想的,要是再像過去,一到關鍵時刻就逃跑我就直接斃了你。我的槍法可是很準的,說打手指頭都不會碰到手掌心的。”

阿康嚇得連連點頭。

蘇三握着手槍,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且說羅隱和漢斯相繼鑽進那洞子,旺堆也跟了進來。

這洞裡一個人轉身都艱難,就是一道狹長的通道。

三個人一邊摸索着一邊前進,走了一會,眼前一下子亮了許多,前方也寬敞很多,羅隱擡頭看上去,只見那上面的石頭上透出點點星星的光亮,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石頭上有孔洞,從孔洞中漏下來的太陽光呢還是這石壁上本來就有光亮?

他們又走了幾步,漢斯吸吸鼻子道:“什麼味啊,像是腥臭味。”

不錯,羅隱和旺堆也發現,這越走血腥味越大。

此時這洞子裡的寬度能讓三個人並排走了,三個人互相看看,都滿臉的不解。

可能上面有溫泉的緣故,這洞子裡一點不冷,溫暖如春,往前又走了一段,轉過一個彎,三個人都驚訝地呀了一聲。只見前面是一個水池子,那水池子旁邊還立着一片樹林模樣的東西,那上面是……肉!

“是烤肉,烤肉的香味!”

旺堆指着那樹林叫道,說着驚喜地往前跑,他剛從一個樹杈上摘下一塊肉,就聽羅隱喊道:“不要動,那肉不能動。”

旺堆手裡捏着肉,翻來覆去地看:“怕有毒嗎?”

羅隱和漢斯對視一眼,都嘆了口氣。

旺堆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他大概是餓了,只看見池子邊的肉,卻沒注意那池水,那不是水,而是血,鮮紅鮮紅散發着腥臭氣息的血!

這池子裡的血並沒有凝固,而是流動的,中間還涌動着漩渦,散開一陣陣漣漪,理不直扯不斷的紋路清晰可見,血流的紋路。

“酒池肉林,就是這樣的吧!”

漢斯感嘆道。

羅隱則說道:“蘇蘇的分析是對的,這裡是個祭祀的場所,這池子裡的血,和旁邊的烤肉,都是用來祭祀的,也許……”

也許是什麼,三個人都想到了,也許祭祀完,那些所謂的神族人會將這些戰利品瓜分乾淨,那麼這些肉……

旺堆嚇得一哆嗦,撲通一下將肉扔到池子裡。

只見那肉丟下去,池子上濺起幾點血滴,旺堆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就看着那肉落下去的地方開始冒泡,咕嘟咕嘟,羅隱拔出手槍對着那池子,心道只要發現異常就開槍,他就不信那些人還能真是神,刀槍不入不成?

一個黑影從那肉落下去的方面慢慢地冒了出來,接着抖了抖翅膀,呼地飛起來,落在池子邊的樹幹上,咬下一塊肉,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那東西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是一隻很大的蝙蝠。

太詭異了。蝙蝠從滿是鮮血的池子裡冒了出來,接着吃起了……疑似人肉。

旺堆想到蘇三所說的祭祀,卯的故事,再一想到剛纔自己差點將那塊肉吃掉,看着蝙蝠吃肉,他胃裡一陣翻滾,扶着樹幹乾嘔起來。

那蝙蝠像是完全沒察覺到有人來了,吃完一塊肉,呼扇着翅膀又飛了起來,在池子的血面上滑翔,接着像喝醉了一樣,身子一歪栽入血池。咕嘟咕嘟又冒出點泡,那蝙蝠竟然就這樣沉下去了。

可它剛纔是從血池子裡冒出來的,現在回去很可能是回自己的棲息地。

它一直就住在這血池子裡。

“蝙蝠怎麼可能在血池子裡呢?”

羅隱像是自言自語。

漢斯則驚恐地說道:“上帝啊,這就是吸血蝙蝠,吸血鬼啊。”

他想到這裡臉色大變,接着就慢慢往池子邊走去。

羅隱看着漢斯越走越近,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樣子,急忙從後面一把摟住他的腰,叫道:“你要做什麼?再走就掉下去了。”

“吸血蝙蝠,吸血,那裡都是血,我也要……喝血。”

漢斯說着舔舔嘴脣,好像那池子裡是非常甜美的東西。

消失的神族(九十五)

羅隱緊緊地從後面抱着他的腰,漢斯身材高大健壯,比羅隱高了許多,他拼盡全力要往血池子裡跳,羅隱一個人竟然有些攔不住,羅隱大喊道:“旺堆快來幫忙。”旺堆看漢斯虎目圓瞪,一雙藍眼睛嗖嗖嗖直放亮光,看的旺堆心裡惶恐,猶豫着不敢上前。

他這麼一猶豫,漢斯用力一掙,羅隱急,直接一拳砸到他後脖頸子上,漢斯哼了一聲,直接就往前面倒去。羅隱用盡力氣,終於將他拉回來,平躺着放到地上。

旺堆擦把冷汗,指着漢斯問道:“他這是怎麼了?忽然發瘋?”

“可能是病情加重了。“

羅隱指着那池子血水道:“不知道這下面到底是什麼樣的。”

下面可能是一隻只准備起飛的蝙蝠。

想到這裡,羅隱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立起來了。

這樣想着,就看着那血池子又開始咕嘟嘟冒泡。

旺堆嚇得呲溜一下躲到了羅隱身後,指着那池子:“是……什麼……”

是什麼,等冒出來就知道了。

羅隱拔槍對準那池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咕嘟,一隻蝙蝠冒了出來,接着拍打着翅膀,血滴子被甩出來。

接着又是一隻。

整個血池子忽然間像是開了鍋。咕嘟咕嘟冒泡的地方不斷。

旺堆和羅隱對視一眼,臉都白了。

果然,一隻接一隻的蝙蝠從血池子爬出來,飛到肉林間吃肉。從現在的情況看,這些蝙蝠每天的生活應該就是吃肉喝血。

很快,肉林中落滿了蝙蝠,黑壓壓的大一片,它們飛出來甩的到處都是血滴,腥臭味越發的嚴重。羅隱想到那肉林中的肉都很有可能是人肉,胃部難受,急忙伸手捂住嘴巴。

旺堆也受不了了,低聲道:“羅先生這裡太可怕,咱們走吧,這地、這些蝙蝠,邪性的。”

羅隱點點頭,他覺得在這裡再待一會,自己可能就真的要吐出來。

他這麼多年也是見慣了各種兇案現場,但那些都是純粹的屍體,或者是肢解或者是內臟,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人死了就是一堆蛋白質,還是腐爛的蛋白質,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是現在,肉林上落滿了蝙蝠,黑壓壓的一大片都在悉悉索索地吃着肉,吃的還可能是人肉。

濃重的血腥味和烤肉的香味充滿了山洞,還有蝙蝠啃齧着肉的聲音,這裡如同修羅地獄,蝙蝠們開啓了一場人肉大餐的序幕。羅隱和旺堆實在無法忍受,一起架起漢斯,轉身就要走。

這時從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就走嗎?”

這聲音冰冷中透着威嚴。

羅隱和旺堆轉過身去,只見不知何時那血池子中升起一個白色的蓮花座來。那蓮花的花瓣還往下滴着血滴,而踩着蓮花的那個女人,個子不高,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袍,頭髮烏黑,散落下來。

說來也奇怪,這女的是和那蓮花座一起升上來的,可是她身上頭上卻一滴血都沒有。

羅隱有點判斷不定,那矮個子安娜之前是一直戴着帽子的,再加上因爲認定是蘇三的母親,他怎麼好意思盯着那女人仔細看呢,所以羅隱還是無法分辨這個矮個子女人是不是安娜。

那女人見羅隱盯着自己看,笑了一下:“我不是她。“

她沒有指明自己不是誰,但雙方都心知肚明。

她不是安娜,羅隱的心一下子揪緊:“那麼……那兩個人,安娜和奧古斯都……去了哪裡?”

羅隱想到阿康說的安娜和奧古斯都的腳印是在這溫泉邊消失的,看到這血池子,這肉林上掛着的大塊的肉塊,還有一些煮熟了的內臟,腸子像是繩子一樣,一圈圈地繞着肉林,羅隱頭皮發麻,握着槍的手都在顫抖。

“如你所見,就在這裡。”

那女人指指肉林:“年輕人,你猜猜哪塊肉是奧古斯都的,哪塊又是安娜的呢?”

羅隱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那樹枝上掛着肉大半都是新鮮的沒有燒煮過的,還往下滴着血,這樣的肉大概很適合蝙蝠的口味,好多隻蝙蝠圍着啃齧着。

羅隱不敢再想下去,他厲聲問道:“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旺堆急忙在背後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這女人太邪性了,不要惹她生氣。”

羅隱心裡冷笑:就算是沒有得罪她,也可能被這女人關在這裡,這可是她的地盤。

“年輕人,你來這裡不就是爲了找我們嗎?怎麼,這都是葉公好龍?”那女人格格格笑開了。沙啞的笑聲在洞裡迴盪,刺激着人的耳膜。

“你是神族的人?”

“對,我就是神族的大祭司,這裡是我們祭祀的血池肉林。”

女人得意地下巴一揚,伸手指着正在池肉的蝙蝠:“看看,我們養的蝙蝠好不好看。”

“一羣殷商遺民,也好意思說是神族,是神的後代?我真是後悔來到這裡,你們和我想象中的神族差距太大。”

女子的笑聲戛然而止:“愚蠢的人類,你知道什麼是真的神?”

“那就請教這位女士,什麼是真的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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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隱直接問道。

旺堆嚇得渾身發抖,擔心這女人發怒會叫那些蝙蝠來攻擊自己。

“我們神族通過祭拜神,得到神的眷顧,可以永葆青春。”

那女人指着自己身下的血池,繼續說道:“你也是讀過書的人,可知道歐洲的吸血鬼女伯爵?”

羅隱點點頭:“略知一二。”

“其實,歐洲的所謂吸血鬼就是我們神族的一支,我們的族人分佈在世界各地,歐洲、美洲到處都是。讓我們永葆青春的秘密就是這鮮血,血是個好東西,生命身體都需要血來滋養。”

“那麼天珠呢?爲什麼羅桑活佛說你們神族掌握了天珠的秘密?”

羅隱見這女人越說越激動,想着趁熱打鐵是再好不過,便繼續問道。

那女人忽然笑了指着羅隱道:“年輕人,你的好奇心未免太重,若真的喜歡刨根問底,留下來陪我可好,這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消失的神族(九十六)

羅隱則不屑地撇着嘴;“你拿什麼打動我?你們窮山僻壤的地方,哪有我大上海的花花世界繁華。”

他故意用一種油膩的腔調說出這句話,旺堆站在他身後,也得意洋洋地說:“對,哪有上海繁華,誰會留在這,這裡連我們西康都不如。”

那女人目光中透出鄙夷:“西康人的肉我又不是沒有吃過,也不見得比別處的人好吃,一股子腥羶氣。”

旺堆火了,指着那女人就怒道:“你說誰腥羶?”

質問完才發現自己怕是要得罪那女人,嚇得又躲到羅隱身後,抓緊了腰間的匕首,心道只要這女人有任何行動,那就只能衝上去。

他現在也是又怕又恨。

這山洞中的一切詭異異常,已經超過他的認知閾值,這一切都令他害怕;但這女人竟然提到了什麼西康人的肉味道之類,這讓他想到了死去的阿諾和達瓦,達瓦是被這些人掏空了內臟立在一邊,而阿諾是被他們切片吃掉的,這些足以讓他心頭激盪起憤怒。

“只要跟着我,你也可以永葆青春。”那女人盯着羅隱,她的眼睛黑黝黝的,襯得臉臉愈發的白,沒有一點血色。

羅隱想到了蘇三的分析:這些人其實都是卟啉症患者。想到這裡,羅隱心裡有了底,他裝作隨意地掃視周圍一眼,判斷周圍除了那些蝙蝠並沒有其他人存在。

這個女人站着的蓮花臺在血池中,她要走下蓮花臺從血池中追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自己這邊吃虧就在漢斯現在還昏迷着,自己直接襲擊了他的穴道,不給他推拿過血的話一時半會他是很難醒來的。就算醒來也會更拖累人,他無法戰勝自己內心對鮮血的渴望。

卟啉症發作這段時間,漢斯和教授一直在努力剋制着內心對人肉、對鮮血的渴望。可是現在,當一池子鮮血展現在他眼前時,內心強力壓制的慾望被喚醒了,羅隱不敢想象,如果剛纔沒有攔住他,讓他跳入血池大口喝血會造成什麼後果,也許漢斯馬上就能成爲一個嗜血的神族成員,那將會給蘇三帶來多大的打擊。

想到這裡,羅隱看了躺在地上的漢斯一眼。

他這一低頭,被那女人捕捉到了,那女人指着漢斯問:“他很快就會成爲我們的族人,你是無法攔住他他的嗜血本性。這就是他的宿命。“

“我會盡力阻攔,能攔一時是一時,能攔一世是一世。”

羅隱回答的斬釘截鐵,那女人不怒反笑了:“看來,你臣服我的可能是沒有咯?”

羅隱點點頭,他看着那女人,忽然從口袋掏出一把小小的手電。這手電體積雖小,能量卻很大,是美軍行軍配發的,光線極爲強烈,能讓一個健康人瞬間看不見。羅隱直接打開手電,同時彎腰一把扶起了漢斯,看着旺堆喊了一聲:“走啊。”

那手電光直接照在那女人眼睛上,她猝不及防,啊地慘叫一聲,雙手捂住眼睛。

這手電能量很大,發出的光頗爲耀眼,羅隱心想卟啉症患者皮膚怕光,人的眼睛是面部最爲脆弱的器官,想來眼睛一定會更怕光,於是直接亮起手電,用強光照射她的眼睛。

在那女子捂着眼睛哀嚎的時候,羅隱和旺堆連拖帶架,抓着漢斯就往外跑。

大概是漢斯雙腿在地上摩擦的原因,跑的過程中,他醒了過來,驚疑不定看向羅隱:“你們這是做什麼?誰把我打倒的?”羅隱喊道:“快走,蘇蘇在外面喊,一定是出事了!”

旺堆心裡納悶,沒有聽到蘇三小姐在外面喊叫啊。

羅隱深知,要想讓漢斯全心全意往外衝,只能提蘇三。果然一聽說蘇三出事,漢斯嗷地一聲,甩開了羅隱和旺堆扶着他的手,幾步就竄出老遠。

這時已經走到狹長的通道,那女人指揮着大批蝙蝠追上來了。

他們身後傳來蝙蝠吱吱叫的聲音,幾隻蝙蝠甚至是貼着他們的臉飛了過去,這些黑色的毛絨絨的東西,從他們三個人的身邊掠過去,這洞子狹窄,有的蝙蝠是蹭着嘴脣過去的,旺堆呸了一口,用力去擦自己的嘴巴,那上面還殘留着血腥味,那是從他嘴邊擦過的蝙蝠留下來的,那隻蝙蝠,渾身溼漉漉的,也不知是吃的那些新鮮的人肉中的血跡,還是從血池子中帶來的血。

旺堆用的力氣太大,嘴脣被他擦破了,就在這時,忽然眼前一黑,一隻蝙蝠一口咬住他的嘴脣,旺堆嚇得用力去撕扯那蝙蝠,但蝙蝠咬的很緊,他根本就撕扯不動。

現在他們走在狹長的洞子裡,寬窄只能容一個人,旺堆沒法轉身,也不敢停住,羅隱在他身後,他一旦站住必然擋了羅隱的路,現在形勢危機,每一秒都不能耽誤,想到這裡,旺堆心裡升起了豪氣,一隻蝙蝠算什麼。他忽然張開嘴,那蝙蝠咬住他嘴脣正在吸血,感覺到他張開嘴,開心地放開嘴脣去咬旺堆的舌頭,對蝙蝠來說,溫暖溼潤柔軟的嘴脣和舌頭那可是最美味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蝙蝠咬向旺堆舌頭的時候,他忽然閉上嘴巴,一口咬住蝙蝠。

蝙蝠一半身子還在外面,不住掙扎,腿和爪子用力抓撓着,抓撓着旺堆的下巴和嘴脣,很快那裡就血肉模糊了。

前面發生的這一切羅隱並不知道,因爲旺堆的腳步都沒有絲毫的停滯。

方纔面對詭異的場景時他心裡還有幾分恐怖,此刻,西康漢子的血性戰勝了他隱藏着的膽怯,一想到被這些人害死的達瓦和阿諾,旺堆充滿了鬥志。

蝙蝠被旺堆咬死,他也不吐就那麼叼在嘴巴,隨着他急匆匆的步子,蝙蝠在他嘴邊晃來晃去。

這些蝙蝠都是有靈性的,超聲波已經測探到有同伴殞命,紛紛驚慌失措的亂飛起來。它們亂七八糟地擠成一團,擋住了追擊的女人、那女人氣急了,一把抓住一隻蝙蝠狠狠地扔向石壁,嘴裡說着:“別擋我的路。”

那女人力氣很大,蝙蝠撞到石壁,頭破血流。

它氣急了,再有靈性也只是個智商不足的動物,被這女人激怒了,轉身就衝向那女人,整個身子都巴住了女人的臉,那女人躲閃不及,摔到在地,而在這裡,羅隱等三人已經衝出了石洞。

消失的神族(九十七)

衝出了洞口,羅隱稍微鬆口氣。

這時前面啪嗒掉下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好落在羅隱的腳上,羅隱和漢斯進去時已經脫下了靴子,用皮襖包着綁在揹包上,因此這黑色軟乎乎的東西落到光腳面,羅隱下意識的抖一下,將那被咬死的蝙蝠扔到一邊。

那女人的卟啉症應該非常嚴重了,她眼瞅着三個人衝出洞子。氣得用力揮手驅趕着圍繞在身邊的蝙蝠,氣急敗壞卻不敢跟着出來,因爲外面高原的陽光正強烈。

漢斯是第一個衝出來的,直接幾步就竄到岸上。

可是蘇三和阿康都不在那裡。

漢斯顧不得穿靴子,轉過身焦急地看着羅隱:“susan 呢?去了哪裡?”羅隱急忙擡頭,四處張望。

他也兩步竄上岸,迅速穿上靴子和皮衣,手緊緊地握着槍。

沒有,哪裡都沒有。

蘇三和阿康不見了!

羅隱急了,也顧不得現在是否處於危險中,扯脖子喊道:“蘇蘇,你在哪裡?”

山中只有他回聲陣陣:哪裡,哪裡……

旺堆脫下的皮衣和靴子還在岸邊,他急忙抓着穿上,這才覺得自己嘴邊有什麼東西沾着,乾巴巴的難受,他伸手用力擦了一把,是一點黑色的毛上面還凝着點血跡嗎,正是那被他咬死的蝙蝠身上掉下來的。

現在的旺堆內心豪情萬丈,天不怕地不怕,也跟着羅隱大聲喊叫起來:“蘇小姐,蘇小姐。”

蘇三悠悠醒來,第一眼就看到眼前晃動着一張慘白的笑臉。

蘇三嚇了一跳,因爲那張年輕稚氣的臉正是阿諾!阿福說阿諾已經被他吃掉了!

蘇三揉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

阿諾咧嘴笑道:“就是我,蘇小姐,你沒有看錯。”

“你不是被阿福……我看到了你的臉皮。”

“阿福?哦,蘇小姐你說的是那個人啊,我大難不死啊。”阿諾笑眯眯地說着。

蘇三急忙看看周圍,發現她此刻身處一個山洞中,山洞不是很寬闊,地面卻很溫暖,她伸手摸了一下洞壁,奇怪,這洞壁竟然也是溫溫的。這個季節,雪山上是很冷的,蘇三有點迷糊,她判斷不出自己這是身在何方。

阿諾很關心地問:“蘇小姐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蘇三搖搖頭,撐着坐了起來:“我怎麼會在這裡,阿康呢?我是和阿康一起的,阿康呢?”阿諾滿眼茫然:“阿康,什麼阿康?你是在溫泉那昏迷,沒看到別人。阿康是誰?”

蘇三看看阿諾,又看看周圍問道:“這是哪裡?阿諾,你怎麼會在這?”

阿諾垂下眼睛:“蘇小姐,你知道達瓦的事情了吧,他被果洛殺害了。”

蘇三點點頭,一直打量着阿諾。

她現在拿不準這個阿諾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阿諾看蘇三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便問道:“蘇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怎麼會在哪裡暈倒?羅先生呢?旺堆呢?”

蘇三揉着太陽穴,頭有點疼,她努力在想着暈倒前發生的一切。

自己是怎麼暈倒的呢?蘇三記得羅隱他們鑽進了那石頭後的洞子,自己和阿康站在岸邊,焦急等待着。等了一會,阿康索性坐到地上,脫掉翻毛靴子和襪子,伸腳進溫泉泡一下。

走了這麼久的路,周圍環境冰冷潮溼,泡在溫泉中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蘇三也想泡一下,但她不能,她是個女人,沒有辦法在不甚熟悉的男人面前光着腳,便坐到一邊,將揹包拿下來抱在懷裡,盯着溫泉中那道裂開的石縫,焦急等待着羅隱他們歸來。

揹包裡的小翠開始囉嗦起來,不停地勸說蘇三去幫她找嘎巴拉。

“看看,這不都進去了,你還要我們去哪裡找?”蘇三心裡煩躁,指着那個洞口,不耐煩地拍了下揹包。

小翠還在絮絮叨叨,蘇三的心裡越發的煩,這時他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像是中藥味又混這點血腥味,蘇三覺得奇怪,看向阿康,她知道這些牧人身上應該帶着一些治療傷口的草藥的。就在這時,蘇三忽然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口鼻,中藥味嗆的她透不過氣了,她努力想轉過頭去看身後,沒等她轉過身去,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對,是中藥味和血腥味,我一定是被人用某種藥物捂住了口鼻後暈倒的。

蘇三這樣想着,深深地吸口氣。

這個洞子裡竟然有溫暖的味道。

這洞處在雪山之中本該是陰冷潮溼的,可這裡卻很乾燥,隱隱聽着有流水的聲音,但身下卻並沒有水。蘇三判斷這裡應該離那個溫泉並不遠,否則不可能洞內溫暖如春,這山洞兩面的洞壁和身下的石頭都是溫的。判斷了自己的位置,蘇三捂着腦袋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我頭好疼,疼。”“蘇小姐,你怎麼了?頭疼?”

阿諾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蘇三幾乎疼的要哭出來:“我什麼都想不起了,怎麼暈倒的?”

“我發現你的時候只有你自己倒在地上,阿康是誰?是不是他把你打傷了啊。”阿諾問。

蘇三搖搖頭:“阿康是我們的嚮導,他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蘇三深知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摻合着來,對阿康的事情她一點都不隱瞞,繼續講道:“不過這個人的確是膽子很小,遇到雪崩就自己先跑了,這個人一點都不靠譜的。”

阿諾點點頭:“怪不得我看到你一個人倒在那,嗯,蘇小姐,這是你的揹包,你快看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阿諾將蘇三的揹包遞給她。

蘇三接過揹包,打開後看到盒子還在,她拿出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雪白的骷髏頭。

阿諾嚇了一跳:“蘇小姐,這個是什麼?”

蘇三嘆口氣:“這是我一個親人,她生前的最大願望就是死了後埋葬在雪山之巔,所以我才揹着她來到這裡,想將她安葬。”

“原來是這樣。”

阿諾看看那骷髏,又看看蘇三的揹包道:“裡面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本來還有個寶貝,可惜被人偷走了。”

蘇三說這話時是低着頭,可眼角卻瞟着阿諾,果然,阿諾急忙追問:“是什麼樣的寶貝,被誰偷走的,我們去找回來啊。”

“找,怎麼找,不過也沒什麼了,那寶貝他們就是拿到了也沒用,真正的秘密還在我這裡,我是誰都不會告訴的。”

消失的神族(九十八)

阿諾聞言,連連點頭:“對的,蘇小姐,你真是聰明。”

蘇三輕輕笑了一下,有點小小的得意。

“阿諾,我們現在在哪裡?”

“哦,這個山洞……”阿諾停了一下,“我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哪,我被果洛追着一路跑,稀裡糊塗就跑到這裡,這裡也不能,還能找到吃的東西,我想反正你們也是要繼續上山的,我就在這裡等着好了。”

蘇三嘆口氣:“唉,是啊,我們繼續上山嗎,只是,阿諾,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阿諾點點頭,安靜地聽着。

蘇三看着阿諾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哥哥丹巴已經死了。”

阿諾一下子就流下來眼淚,他雙手捂着臉,低聲哭着。

蘇三說完丹巴的的死訊,就一直盯着阿諾看。阿諾的反應很正確,一聽這個消息就流着眼淚開始哭。

只是蘇三覺得這變化未免太快一些。

他和丹巴是兄弟,忽然聽到哥哥的死訊,應該首先是震驚吧,接着纔是悲傷,可阿諾卻跳開了震驚這個環節,直接開始悲傷。

似乎他早已經知道丹巴死了,只是現在將積攢的悲傷都傾泄掉。

想到這裡,蘇三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人死不能復生,你將來一定要給他報仇。”

“仇人是誰?誰害得我哥哥?”阿諾擦着眼淚問。

“是……神族的人,一個女人,叫做安娜。”

蘇三說到這裡嘆口氣,露出愧疚的神色:“說起來這個女人和我還有很深的淵源。不過你放心,我是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幫助你報仇的。”

阿諾眼中閃過一絲嘲笑,他臉上卻裝作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連連點頭:“安娜,我記住了。”

“也就是那個女人拿走了我的東西。”

蘇三恨恨地說。

“到底是什麼東西?”阿諾問。

蘇三想了想,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低聲說:“你帶我去我暈倒的溫泉那裡,我就告訴你。”

阿諾站起身道:“這樣,原來蘇小姐還不相信我啊。”

“實在是沒有辦法,那個秘密實在太重要了,可能會影響……唉,先不說了,等找到羅隱他們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阿諾轉過身,眨眨眼睛:“那羅先生也不知道這件事?”

“是,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蘇三回答的語氣神秘兮兮的。

阿諾轉身帶路,蘇三忽然拎着手裡的揹包,猛地砸向阿諾。

阿諾雖然背對着她,後背卻像長了眼睛一眼,一把接過那揹包,轉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蘇三:“蘇小姐,我都答應帶你去溫泉了,怎麼還要打人呢?”

蘇三手裡舉着槍,冷冷地看着阿諾。

“蘇小姐你覺得我會讓你口袋裡的那支槍帶着子彈嗎?”阿諾一副嘲弄的口吻。

蘇三明顯地慌亂起來,也不敢去看這把槍到底有沒有子彈,手有些顫抖:“你不是阿諾?你到底是誰?”

“我是阿諾啊。”阿諾眨眨眼睛,一副天真無邪的少年模樣。

蘇三冷笑:“別裝了,你身上有中藥味,用藥將我迷倒的就是你,你到底是誰?”

阿諾格格格笑了,笑聲很是嬌俏。

蘇三面色大變:“是你?”

阿諾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目光清冷看着蘇三。

蘇三嘆口氣:“我猜也許是果洛,或者是神族什麼別的人,就是猜不到,竟然是你。”

安娜得意洋洋地將人皮面具扔到一邊:“我就說,你不過是個殘次品,還要和我鬥?你鬥得過嗎?”

“是,我是殘次品,可我這個殘次品也是你生產出來的,你以爲自己就很好嗎?”蘇三反脣相譏。

“好了,誰有閒工夫和你磨牙,說吧,那個嘎巴拉爲什麼不說話了。你到底是怎麼叫他說話的。”

蘇三恨恨地啐了一口:“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我用我的秘密換你的秘密。”安娜提出交換條件。

蘇三想了想:“那你先說。我怎麼知道你所謂的秘密是不是真的是秘密,還只是糊弄我而已。”

安娜面色不變,心裡卻暗笑:殘次品果然就是殘次品,都到這時候了還想和自己討價還價。

於是安娜輕輕嗓子道:“我的秘密就是,我是神族的人。”

“然後呢?”

“你身上有我的一半血液,那你也是神族的人,所以你應該和我站在一起。”

蘇三冷笑:“我?一個殘次品,怎麼配和你站在一起呢。你是不是神族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當然有,因爲神族的人都患有卟啉症,而你,也有這種致病基因,要想擺脫這疾病的折磨只有一個辦法,找出祖先的天珠,啓動神族一個隱藏了二千多年的秘密,這樣整個神族都能得到解脫。”

安娜停頓一下,用推心置腹的語氣說道:“而這一切都要依靠你的幫助,那個嘎巴拉,是神族前任長老的後代,他知道如何啓動那個秘密,但是他現在完全不說話了,susan 只有你能幫我。”

蘇三不爲所動:“我又沒有發病,我可能沒有這個病呢?”

“你會有的,你看,實驗室的每個人不都患有了嗎?”安娜搖頭,似乎聽到一個笑話,“你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蘇三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動了手腳,是你讓實驗室的人都患病的,我爸爸,漢斯,他們患上卟啉症都是拜你所賜!”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實驗室的人一心想複製神族的基因,我一個神族成員在他們身邊這麼多年竟然沒人發現,我不送給大家點驚喜的禮物怎麼能行呢。”安娜得意洋洋。

蘇三無語。

安娜步步緊逼:“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不會害你的,告訴我那個嘎巴拉怎麼不開口了?拿走他的時候可是還會說話的。”

蘇三無奈地嘆口氣:“你要是能保證我和羅隱的安全,我就告訴你。”

“當然當然,你可是我的女兒啊,我怎麼能對你下手呢?”安娜信誓旦旦。

“秘密就在那個骷髏裡。”蘇三指着自己的揹包。

安娜大喜打開揹包,拿出盒子,嘴裡還說着:“你早點說多好,我們母女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她打開盒子,雪白的骷髏顯現出來。

忽然那骷髏發出很低沉的聲音,安娜問:“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安娜說着又往骷髏前湊了湊,忽然小翠張開嘴,噴出一股黑煙,安娜躲閃不及,啊地一聲,向後仰去。

小翠急忙表功:“看我厲害吧,她中毒了!”

消失的神族(九十九)

安娜倒下去的時候咚的一聲,摔的恨慘。

蘇三並沒有去看她的情況,而是低頭檢查手中的槍,接着在揹包裡翻了幾下找出子彈裝上。小翠還在喋喋不休的要求蘇三誇獎她,蘇三沒空搭理她,只在裝子彈的時候說道:“小翠,你做的很好,非常感謝。”小翠得意地跳幾下,盒子嘩啦啦的響。

“聽你和這女人周旋時我就曉得蘇小姐危險了,早就做好了準備。”

原來出來之前,爲幫助小翠自保,蘇三特意找莫明要來點藥物,他們軍統研製的藥物最能殺人於無形,這種藥物據說是源自走江湖的蒙汗藥,一股煙噴出,被噴的人能昏迷一整天。這種藥爲了方便攜帶,被做成了膠囊的形式,小翠將它含在嘴裡,一旦有危險就咬破噴出麻醉煙霧。

蘇三在和假阿諾虛與委蛇之時,小翠明白蘇三話中的意思,早將膠囊準備好,只待安娜打開盒子就行動。

二人配合的這般默契也是因爲長期一起生活的原因。蘇三拍拍小翠光滑的大腦門,示意她稍安勿躁。

蘇三將槍膛上滿子彈,這才彎腰去查看安娜的情況。

安娜躺在地上,剛纔摔的那一下不輕,蘇三伸手將她頭部墊起,摸了一下她的後腦,還好沒有流血。她有點如釋重負。

蘇三看看安娜,目光有點猶豫,帶着她走是不可能的,將她單獨留在這裡,萬一出點什麼事……真是難以抉擇。

小翠見蘇三猶豫不決,在一邊喊道:“快走啊,還磨蹭什麼,他們的人也許馬上就到了呢。”

蘇三想想也是,神族是一個很大的部落,神秘莫測,他們的人到底隱藏在哪裡誰也不知道。於是她從揹包中取出手電,同時將小翠裝進揹包,帶着小翠往洞口摸索。

這個洞越往前走越狹窄,只容一個人進出,蘇三覺得自己的兩腮幾乎是擦着洞壁。

她沒法回頭去看,只能舉着手電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着。

走了一會,蘇三一不小心被洞壁的岩石颳了一下,臉頰火辣辣的疼。蘇三伸手揉着臉,忽然想到這是第二次被剮蹭到,剛纔也被颳了一下的。

這樣想着,她就覺得無比鬱悶,伸手摸了那突出的岩石一下,這麼一摸她覺得事情不對勁,這塊石頭摸起來有些熟悉,手底下的輪廓是熟悉的,蘇三記得之前被颳了一下,伸手拍了那石頭一下,石頭的感覺怎麼這樣一致呢?

蘇三用手電照了照,仔細確認了一下這石頭的樣子。

她繼續往前走。

這洞子兩邊的石壁都是溫溫的,蘇三判定自己一定就在那溫泉附近,她是親眼看到那溫泉從洞裡慢慢滲出來的,這洞子溫暖乾燥,也許和羅隱他們進去的洞是相通的。

這樣想着蘇三走起路來也更加有勁了。小翠在揹包裡都能感受到蘇三的雀躍,急忙喊道:“你慢點啊,走的那麼快,把人家骨頭都要顛碎了。”

蘇三沒理她,舉着手電繼續走。

走了一會,她不小心頭髮又被蹭了一下。

蘇三鬱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舉着手電去看洞壁突出來的石頭。

奇怪,這塊突起的石頭怎麼這麼眼熟呢?

蘇三伸手去摸那塊石頭,感覺太熟悉了,她仔細辨認,越看越心驚。

小翠見蘇三忽然站住好一會,在揹包裡問道:“怎麼了?我只是要你慢點走啊,沒說讓你停着不動啊。走啊,再不走那女人就追來了。哎,那女人真是你媽媽的,蘇小姐,你媽媽怎麼這樣啊,連自己女兒都算計。不過我也記不得我媽媽……”

“閉嘴。”

蘇三現在心裡煩躁,大叫一聲。

小翠委委屈屈地說道:“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刺激你……”

“小翠,有點不對勁,這個地方我走過了三次。”

蘇三的話說完,小翠尖叫:“怎麼可能?難道這是繞回來了?”

蘇三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打着手電,能照見眼前的那段路,憑藉那點亮光她覺得前面的路都是筆直的,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在洞裡繞過圈,可是既然一直走直線怎麼可能三次經過同一個地方呢?”

蘇三放下揹包,翻找了一陣,找出一條毛線圍巾。

這圍巾還是西行前買的,當時覺得西邊太冷,買個羊毛圍巾備用。蘇三用小刀子將圍巾頂端的線挑開,一點點將圍巾拆開,把線纏在旁邊的一個石頭上,小翠從揹包的空隙看到蘇三在做這些,完全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看她神情嚴肅,又不敢出言詢問。

過了一會,圍巾拆完了,蘇三手裡多了一個毛線球。她將毛線系在了那塊突出的石頭上,然後手裡捏着毛線團,將揹包背起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放毛線。

小翠看着這一切,不由讚歎道:“蘇小姐你好聰明。”

這樣走了一會,蘇三手裡的線團越來越小了,她忽然覺得頭髮又被什麼東西颳了一下,蘇三舉着手電看去,整個人如被冰雪,只見眼前的石頭上繫着毛線,而線團就捏在她的手裡。

她是將毛線系在石頭上捏着線團走的。既然是這樣,那繞了回來這毛線應該是一大團纔是,可是毛線團捏在她自己手裡,一頭的毛線系在這石頭上,而蘇三捏在手裡的線團,毛線繃得緊緊的,一直延伸到山洞的黑暗處。

蘇三舉着手電照了一下,毛線像是有生命一樣,一直延伸到山洞深處,她伸手拽了拽,那毛線繃的很緊,就像是盡頭有人和她比着手勁一樣。

蘇三的心揪了起來,她又試着拽了拽那毛線,說來也奇怪,這時毛線動了,隨着她邊拽邊纏,那毛線在往回收。

蘇三心裡又是歡喜又是茫然,完全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只是機械性的不停地纏着毛線。纏啊纏啊,纏了一段時間,毛線已經完全被她纏上了,蘇三掂掂這個線團,是方纔的份量。蘇三高興的長出一口氣,真是自己嚇唬自己啊。

這時揹包中的小翠問:“蘇小姐,線團收回來了,可那石頭上繫着的是什麼呀?”

消失的神族(一百)

是啊,既然毛線團的線都被收了回來,那麼系在石頭上的是什麼?蘇三的手有點微微發抖,她想了想,心一橫,一把將石頭上繫着的毛線拽了下來。

小翠驚呼:“蘇……蘇小姐,這,這怎麼辦?”她的上下牙開始咯咯作響。

蘇三也害怕。

狹長的山洞只有她和小翠兩個,其中小翠還無法判斷能不能叫做人。

不對,還有一個人在,那就是安娜!

想到這,蘇三一下子不怕了。對,一定是安娜搗鬼,一定是她醒來了,然後在後面跟着自己,這山洞應該有很多暗道,安娜就藏在這附近。蘇三現在有了勇氣,抓着那毛線頭用力往回拽,邊拽邊往自己手裡那個毛線團上纏。

毛線繃的緊緊的,像是在某個不爲人知的盡頭被人拽着。

蘇三一點點纏,很快,從手電的光亮看過去,毛線已經到了終點,而那毛線的盡頭並沒有人。

沒有人拽着的毛線筆直地在空中蹦着呈一條直線。

空氣彷佛都跟着緊繃起來。

這狹長的洞子很安靜,只能聽到不知哪裡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

終於,一直注視這一切的小翠爆發出一陣尖叫:“跑啊。”

蘇三一把扔掉毛線團,轉身就跑。

她跑了不知多久,嗵嗵嗵,山洞中只有蘇三的腳步聲,再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

跑啊跑啊,蘇三的頭髮又被颳了一下,她徹底崩潰了,站住看着那塊突起的石頭,那塊石頭下面,赫然是一個毛線團。

那個毛線團,是淺褐色的,蘇三拆了羊毛圍巾,知道那毛線團有多大,而現在,躺在地上的那個線團比她拆完的毛線足足大了一大圈。

是的,她後來又纏上了一些,這個毛線團纔會這麼大。

周圍並沒有人。

這山洞狹長,手電照過去,前後都是筆直,沒有拐彎,沒有岔道,既然如此,蘇三又怎麼能四回都能繞回到同一個地方?

蘇三盯着毛線團看,而那個線團像是有生命一樣,忽然骨碌到蘇三腳下,蘇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到洞壁上,她伸手撫着後腦勺,撞得生疼,忍不住哎呦一聲。

“蘇小姐,怎麼了?撞疼了嗎?”小翠關切地問。

“小翠,這個洞很邪性,我走來走去,又繞回同一個地方。”

“那我們是不是走不出去了?”小翠驚慌失措。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蘇三靠着石壁,長長地嘆口氣。

“蘇蘇……”

蘇三靠枕石壁,通過石壁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翠,你聽沒聽到什麼聲音?”“聲音?水滴嗎?只有水滴聲。”

“不,是羅隱的聲音,他在喊我。啊,還有漢斯,還有一個人,好像是……旺堆。他們在喊我呢。”

蘇三驚喜極了。

小翠屏氣凝神,仔細聽了聽道:“真的,真是羅先生的聲音。”

這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就在耳邊,就在身邊,就在這個山洞附近。

蘇三開心急了,急忙大聲喊道:“我在這裡,在這個山洞,你們在哪?幫我找洞口啊。”

小翠也不管不顧地喊道:“我們在這裡,在山洞裡,在這裡呢!”

“蘇蘇,你在哪裡啊?”

“susan,我的公主,你在哪?”

“蘇小姐,蘇小姐!”

喊聲此起彼伏。

蘇三用盡最大的力氣喊:“我在這裡啊。”

可是好像在不遠處的人並沒有聽到,他們還在不住地呼喊着。

蘇三喊了一陣,嗓子喊的又幹又疼,她無助地靠着洞壁:“小翠,怎麼回事,他們聽不到我們的聲音。”

是的,小翠也發現了,羅隱他們的喊聲就在耳邊,可是他們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這是爲什麼?

小翠牙齒又開始格格格的磨了起來。好一會她才努力控制好自己的下頜骨:“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

“那好,你問問那些鬼,到底想做什麼?”

小翠爲難道:“我哪裡能看到什麼鬼,我現在只能看到這裡就你和我,呃,那個女人在哪裡?她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是死了吧?”

“她沒有死,我們離開的時候她還有呼吸。”

小翠鬆口氣:“那就好,那就不是鬼打牆,我們沒有得罪什麼鬼啊神啊,只是害的那個女人摔倒而已,既然她沒死就沒有鬼了。”

蘇三相信安娜沒有這麼大的能量,能讓她爸在同一個地方徘徊四次。

現在她心裡亂成一團,蘇三強迫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放鬆了自己,開始感受這洞子裡的一切。

乾爽、溫暖、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其他的,還有什麼?

嘀嗒、嘀嗒、嘀嗒,水滴聲很有節奏感,周而復始不停地重複着。

蘇三想到當初有着黑曜石蝙蝠像的那個山洞。

在那裡也曾經發生過走不出來的怪事。而那次她和嚴櫻是被那個黑曜石像擾亂了心智,現在呢?現在影響自己的是什麼?

嘀嗒、嘀嗒、嘀嗒……

耳邊只有水滴聲,循環往復,始終是一個頻率。

小翠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怎麼辦啊,蘇小姐,我不想死,我不想留在這個破山洞裡。”

蘇三也不想死,她和羅隱約定好,做完這件事就一起去國外尋找一處世外桃源。還有大把的青春和好時光在遠方等待。

“蘇蘇!你在哪裡?”

“我的小公主!”

喊叫聲又開始傳來。近在咫尺,可是對方完全聽不到蘇三的聲音。

嘀嗒嘀嗒嘀嗒……水滴聲。

蘇三心想,這個水滴聲真是討厭,像是鐘錶,每一聲都像是計算好了似的,滴答滴答的頻率都是一樣的。

人在煩躁中,對這樣節奏一致的聲音就極爲反感。

蘇三想了想,捂住耳朵,用盡最大的聲音喊了一聲:“啊!”

小翠淬不及防被她嚇了一跳。

說來也奇怪,她這樣捂着耳朵呼喊一聲後,覺得水滴的聲音似乎小了很多。

嘀嗒嘀嗒嘀嗒,這聲音不像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在腦子裡。

周而復始,滴答滴答。

蘇三想起,從迷倒了安娜走出來時就有這樣的水滴聲,只是那時自己忙着走路並沒有在意。

蘇三急忙從口袋掏出耳塞,堵在耳朵上,很好,嘀嗒的聲音小了很多,有一些遙遠的距離感。

堵住耳朵閉上眼睛接着又關掉了手電,蘇三開始繼續往前走。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一)

蘇三攜帶的耳塞還是漢斯給她的,德國產品,按照操作手法使用,雖然不能完全杜絕聲音,但還是能起到很好的隔絕作用。

聲音像是在遠方,嘀嗒的頻率很遙遠,像個若有若無的夢,曾經有節奏的頻率也因爲耳塞堵住的原因,因聲音的延遲而顯得潰不成軍。

此刻的蘇三相當於自動關閉了人體的一切感覺器官。

手電關上了,山洞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只能深一腳淺一腳摸索着前進。

眼睛看不到,耳朵裡聽不到,往前走只能憑藉個人的感覺。

這讓蘇三想起上次在黑曜石蝙蝠洞的往事。

眼睛可以看到物品的顏色、形狀;耳朵可以聽到各樣的聲音;鼻子可以嗅出香、臭、腥、臊;舌頭可以知道物品的苦、辣、酸、甜、鹹、淡、澀;皮膚可以感知物品的軟硬、冷熱。

五覺都關閉了,剩下的是什麼……直覺嗎?

蘇三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她方纔發現這個山洞裡水滴的聲音有點奇怪。

山洞中有水滴的聲音很正常,但這個山洞乾燥溫暖,卻一直有水滴聲傳來,而且這聲音的節奏感還非常強。蘇三剛纔一直在心裡默默數着,確定水滴的節奏從沒有改變過。

就在這個山洞,有水在不緊不慢以同樣的速度頻率滴着。這讓蘇三想起某種催眠術,也是用一種頻率固定的聲音一點點將人引入幻覺中。

就算自己多心了,但處於這個環境小心一點總是好的。於是蘇三堵住了耳朵,關掉了手電,儘量讓自己避免受到外界的一切影響。周圍實在太黑了,什麼都看不到,蘇三走的很慢,她很想邁開大步不管不顧的甩開一切往前走,但就算是戰勝了心理上的恐懼,生理上的軟弱還是沒有辦法,明明覺得自己已經邁大步了,可腳落下時卻還帶着緩緩的試探,因此,走的很慢很慢。

耳塞擋住了有節奏的滴水聲,也擋住了羅隱的喊聲。

可是滴水聲還能隱約聽見,爲什麼羅隱的呼喊聲完全被隔絕了?還是……剛纔的呼喊聲不過是個幻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想到這裡,蘇三有些心不在焉,忽然腳下一滑,她呀了一聲在馬上摔倒的那一刻,手撐住了洞壁,忽然蘇三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因爲她的手按到一個冰冷的滑溜溜的東西,細細的一長條,她顧不得鬆開手就得摔倒的後果,猛然鬆開手,然後撲通一下坐到地上。蘇三顧不得查看自己摔到哪裡,屏氣凝神,一個冰冷的東西從她手上嗖的一下滑過,蘇三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她輕輕的掏出手電,打開後環視一圈周圍,什麼都沒有,那條蛇已經走了。

蘇三這才鬆口氣,發現自己握着手電的手心已經滿是汗水。

後背也是涼的,溼的、發緊的。

不知道那是不是一條毒蛇,但蘇三很幸運,沒有被它咬到。

小翠問:“蘇小姐,你沒事吧?摔疼了嗎?”

蘇三這才發現,方纔那一刻,恐怖戰勝了疼痛,直到現在,她才感覺到疼,大腿處很疼,蘇三撐着起身,用手電掃了一下,原來在黑暗中,摔到的地方有一塊突起的石頭,蘇三伸手摸了一下後面,還好,穿的厚,看來並沒有大事,她決定繼續往前走,就在這時,小翠尖叫道:“天啊,那裡是什麼?”

是的,藉着手電光,蘇三也看到了前面,那是令她渾身冰冷,已經要癱軟在地的東西——那個毛線團,她自己纏的那個毛線團。淺褐色的羊毛線,在手電光下稍微顯出點亮色,沒有完全融入周圍漆黑中去。

我還是沒有走出去。

蘇三用力將那線團踢出去,接着頹然坐下。

是的,我走不出去了。走了一圈,有意識的關閉自己的感覺器官,但這次還是又走到了原來的地方。

蘇三靠着洞壁只覺得最後的一點希望都熄滅了。

最殘忍的事情就是希望似乎就在眼前招手,在你付出無數努力後,希望卻又哐的一聲對你關上了窗子。

沒有走出去,又回到了原地。

爲什麼會這樣?

蘇三摘下耳塞,嘀嗒嘀嗒嘀嗒的水滴聲越來越清晰了。

蘇三雙手抱住腦袋,她覺得很疲憊,最後的一點希望像泡沫一樣啪的一下就在眼前破碎。

不行了,我走不出去了,這到底是哪裡?

蘇三雙手捂着臉發出痛苦的啜泣聲。

她的哭聲低低的,在狹長的山洞中迴盪着,混雜着嘀嗒嘀嗒嘀嗒的水滴聲音。

與此同時,在溫泉附近尋找的羅隱忽然問:“漢斯,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漢斯示意旺堆不要再喊叫,屏氣凝神,仔細聆聽着。

“似乎是……有哭聲?”

“對,哭聲,像是蘇蘇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從一個封閉的空間內傳過來的,有些發悶,還帶着悠悠的回聲。

羅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這聲音告訴他,蘇三近在咫尺,可是他們卻無法判定她的方位,她到底在哪?

“蘇蘇,你在哪?在哪?”

羅隱大聲問。

“我的小公主,你哭的舅舅心都碎了。”

旺堆則四處張望着,他也聽到了隱隱的哭聲,但同樣看不到任何情況。

這是在雪山上,周圍都是皚皚白雪,樹木上也是白雪,一切都顯得很蕭條,這樣的情況是藏不下一個人的,但蘇三到底在哪裡?

旺堆看了看周圍環境,渾身打個冷戰,低聲道:“蘇……蘇小姐……會不會……已經出事了,現在聽到的是她的鬼魂在哭?”

羅隱怒道:“閉嘴。”

漢斯氣得想要打他。

旺堆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滑入溫泉,他走到方纔進去的洞口前,耳朵貼着洞口的石頭,忽然驚喜地喊道:“羅先生,哭聲是從這裡傳來的,蘇小姐在裡面!”

“胡說八道!”漢斯氣得擼起袖子,打算跳下溫泉將旺堆拖出來一頓打。羅隱也生氣地說:“旺堆你不要胡說了,我們剛從那裡出來,根本就沒看到蘇蘇,她一直在岸邊了,怎麼能進那個洞子?”

“真的不騙你,不信你們過來聽聽,這裡真的有聲音。”旺堆指着洞口。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二)

羅隱半信半疑地走到岸邊,脫下鞋子,趟着溫泉水幾下就到了洞口。

他學着旺堆的樣子,臉貼着洞口的石頭,果然他也感覺到蘇三的聲音是從洞裡傳來的。

這就奇怪了。他們進去到出來,可以斷定這期間蘇三沒有進來,是他們出來之後蘇三被那女人抓走的嗎?那麼阿康又在哪裡?

羅隱也不管裡面那個女人的問題,對着洞口大聲喊道:“蘇蘇,你在裡面嗎?”

蘇三抱着頭哭了一會,擡起頭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經過一頓發泄,她心情已經平靜許多,決心堅強起來面對一切。

蘇三之前已經判斷,自己所處的地方應該離羅隱他們進去的山洞不遠。

因爲這個洞的洞壁都是溫的,裡面乾爽溫暖,很明顯就在溫泉附近。

同時她剛纔也聽到了羅隱他們的呼喊聲,這讓她更確信了。

現在似乎已經走進了死衚衕,走不出去,在這個洞子裡繞來繞去就是走不出去。

左右已經是這個情況,與其抱着頭,縮着肩膀坐在地上哭,不如再拼上一拼。想到這裡,她又漸漸堅強起來。站起身,準備關掉手電戴上耳塞,打算再一次像蝙蝠一樣,在黑暗無聲的環境中走一圈試試。

就在這時,蘇三聽到了羅隱的聲音。“蘇蘇,你在裡面嗎?”

“我在,我在這裡!”蘇三大聲喊着。

蘇三的這聲喊叫,站在洞口的羅隱聽到了。他高興地轉過身望着漢斯:“是,蘇蘇,她就在裡面。”

方纔三個人費很大力氣才逃出這個洞子,現在看蘇三就在裡面,那麼該怎麼辦?再一次走進?那裡可有血池肉林,還有可怕的鋪天蓋地的吸血黑蝙蝠。

“我進去,你們在這等着。”

羅隱決定道。

漢斯猶豫一下,他也很想進去找蘇三,但他也清楚,進去後面對那一池子鮮血,自己怕是無法控制心神。卟啉症越發的重了,嗜血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如果進去,自己也許會成爲羅隱的拖累。

想到這,他說道:“你們進去吧,我在這守着。”

旺堆看看洞口,又看看羅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羅先生,我這條命是蘇小姐救的,我和你進去。”

羅隱和旺堆將皮衣和靴子放到岸邊,整理了行囊,只帶了武器往裡走。

進去之前,漢斯從揹包裡拿出個手雷遞給羅隱。

“帶着把握一點。”

他叮囑道。

羅隱點點頭:“放心,我會小心。”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剛從大批吸血蝙蝠的圍攻中逃脫,爲了尋找蘇三,羅隱和旺堆又進入山洞。

前面是一段狹長的通道,走過這一段將是寬敞的大廳。

兩個人面色凝重仔細聆聽着周圍的聲響。

蘇三的哭聲消失了。山洞裡非常安靜,只有滴答滴答水滴的聲音。

說來也奇怪,那溫泉看着是從這洞裡滲出的,但走上一段後,地面上就不見石縫中滲出的泉水,一切都很乾爽。

蘇三關上手電,在黑暗中行走着。

走了一會,她忽然覺得身邊有人。

這是一種感覺。

周圍一片黑暗,她看不到。

耳朵裡是耳塞,她也聽不到。

蘇三急忙摘下耳塞,是的,身邊有人,那個人正從自己的正前方走過來。不……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個人身上有留蘭香口香糖的味道,而另一個人身上有腥羶的氣味,那是長年累月以牛羊肉爲食才能浸染的氣味。

來到雪山後,因爲沒有辦法刷牙,羅隱只能嚼留蘭香口香糖,而那牛羊肉的氣味正是旺堆身上的。

蘇三驚喜地喊道:“羅隱,旺堆你們來啦。”

說着她打開了手電。

但是周圍除了黑漆漆的洞壁,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明明聞到了他們的氣味。

蘇三站在那裡,這時她感覺自己額頭前的頭髮被一陣風帶動着散了開去。

她能確定那是有人步履匆匆從自己身邊走過。

熟悉的氣味也跟着一掠而過。

“羅隱,我在這!”

蘇三喊道。

但手電光掃視山洞,還是什麼都沒有。

這是怎麼了?明明感覺到他們就在附近,甚至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爲什麼沒有看到自己,也沒聽到自己的喊聲嗎?

蘇三越想心裡越冷,她伸開手,手電光下,自己的手和胳膊和往日沒什麼不同。

這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蘇三一遍遍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羅隱沒有從自己身邊走過去,這都是幻覺。

“羅先生,有人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山洞中,旺堆忽然站住了。

他是個老獵人,長期打獵的經歷讓他的感覺也非常敏銳。

就在剛纔,他明顯感到領口的風毛動了一下,這洞子狹小外面的風是灌不進來的,那麼是有人快步走過帶着的風。

羅隱站住,用手電掃視四周,只有黑漆漆的洞壁。

就在這時他好像聽到一個聲音:“羅隱,我在這。”

羅隱看向旺堆,而後者也正向他看來,目光中透出驚喜。

是的,他也聽到了,是蘇三的聲音,這聲音就在耳邊,這說明她就站在這,在他們的身邊。

但是他們根本看不到她!

比找不到更可怕的是明明知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身邊,可是你卻看不到!

羅隱急了,伸手在空中劃拉幾下。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伸出的雙臂挽回的只有空氣,並沒有人。

“羅隱,我在這。”

蘇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旺堆見羅隱伸手在空中揮舞,有些害怕地退後一步:“羅先生,你確定真的是蘇小姐的聲音嗎?會不會是那個女人?血池中的那個女人?”

“我確定是她,她就在這,就在我們身邊,可爲什麼我們看不到她?”

“他們就在這,我聽到聲音了,我聞到了他們特有的氣味,可是,小翠,怎麼我看不到他們呢?”與此同時,蘇三也在對揹包裡的小翠抱怨道。

“那是因爲,你們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空間內。”

忽然從山洞的另一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那聲音冰冷中透着不屑,好像說話的人根本不把對方看在眼裡。

這聲音蘇三很熟悉,是安娜的聲音,她醒來了?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三)

蘇三猛然轉過身去,接着打開手電。

光是直線傳播的,手電的光像是明亮的一道,其中無數灰塵在飛舞,而光線盡頭是一張熟悉的臉,一半隱藏的在黑暗中。

“那藥應該是藥勁很大,但你忘記了,我常年做實驗,一般的藥物和化學品對我已經沒多大用處了,那個骷髏頭噴出的藥物也只能讓我昏迷那麼一陣而已,不過這的確是夠厲害的藥物。”她想了想問,“爲何不把它的配方製成麻藥呢,手術效果一定很好。嗯,你知道那藥的配方嗎?”

蘇三有點不知所措,這個人和漢斯一樣,一提到研究就成了偏執的怪物。

“爲什麼我能聽到他們的喊聲,卻看不到他們,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在我身邊。”

蘇三問。

在說話的時候,蘇三感覺到周圍有空氣流動,好聞的香皂氣味已經往前去了,這說明羅隱正在往前走,雖然知道他們彼此看不到對方,蘇三還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這樣離安娜是越來越近了。

藉着手電的光亮,蘇三看到安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要是聰明點就能懂了,這是在兩個不同的空間。”

“不同的空間?”蘇三滿眼茫然。

小翠在揹包裡也忍不住喊道:“這是什麼?根本聽不懂。”

安娜含笑,嘴角上揚,蘇三知道她那不是因爲開心而是因爲驕傲。那是一種驕傲的笑。

果然,安娜的聲音多了幾分高傲:“空間相對論,你懂嗎?”蘇三知道相對論,那是愛因斯坦創立的關於時空和引力的基本理論。蘇三是個純的文科生,她大學的專業就是新聞系,作爲一個記者,她只瞭解相對論極大地改變了人類對宇宙和自然的“常識性”觀念,提出了“同時的相對性”、“四維時空”、“彎曲時空”等全新的概念。

但要是問她相對論的具體理論該怎麼解釋怎樣延伸,怎麼構建一個新的理論空間,這些她完全是鴨子聽雷,根本就不懂。

不想叫安娜看扁,蘇三挺了挺胸,說了一句:“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我當然知道了。”

“我就給你簡單講講空間相對論。首先空間是一種相互關係的產物,是通過“互動”構建而成的;第二,空間是一個具有多樣性、異質性特點的維度,“這個維度同時存在各種不同的發展軌跡”;第三,空間永遠都處於構建的過程中,其不斷變化的狀態永不封閉,永不終結。現在你懂了嗎?”談及自己的專業知識,安娜目光灼灼,言語間也很是興奮。

蘇三想了想說:“你的意思,這個山洞所處的維度同時存在不同的發展軌跡,我們在一個軌跡構建的空間內,羅隱他們在另一個。”

安娜沒想到蘇三能這麼快就將事情都捋明白,點頭道:“想不到啊,你竟然能這麼快領悟,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和他們處於同一個維度的不同空間。所以你們有時能彼此感受到,卻什麼都看不到。”

小翠徹底被說蒙了,在揹包裡跳了一下,嘰裡咕嚕地問:“什麼維度空間的,完全聽不懂,喂,女人你把嘎巴拉怎麼了?”

“嘎巴拉,那個嘎巴拉你瞭解多少?”安娜問。

蘇三不想說嘎巴拉的事情,繼續追問:“我爲什麼來到這裡?阿康呢?你們把阿康怎麼了?”

“阿康?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納西人?”安娜目光閃動一下。

蘇三點點頭。

“嗯,那個人對我們還有點用處,他竟然能追蹤足跡,沒有他的幫忙,也不能將你的心愛人引到洞裡去,你可知道,那的盡頭有血池和肉林,也許現在,你的心上人已經走到那裡,那裡有另一個安娜在等着他。”

另一個安娜。

蘇三大驚失色,訥訥地問:“那我……我是什麼?”

“一個相對的空間,有一個相對的人,這個空間有個我,另一個空間也有一個我,這是存在於平行空間的我。好玩嗎?也許在那個平行空間也會有一個你出現,這樣看來你在這個空間的生死也就沒人在乎了。”

蘇三愣了一下。

如果真如她所講的,那一切就太悲哀了。

另一個空間的羅隱會遇到另一個自己,那麼自己之前和羅隱的一切經歷就被人這麼抹煞了嗎?

蘇三這樣一想,覺得鼻子發酸。

如果人生都有這樣不同的空間組成,人生經歷的所有喜怒哀樂又有什麼意義?

這個空間的一個人墜入愛河爲愛情激動不已,另一個空間同樣的兩人卻是勞燕分飛,如果人生是由這樣許多的片段組成,還談得上什麼永恆?什麼海枯石爛?

安娜看到蘇三眼中閃過的迷茫,面色也漸漸黯然下去,心裡暗喜,她認定蘇三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她之前憋着一口氣就是爲了要找到羅隱,兩個人互相扶持,但是現在,自己輕描淡寫滴告訴她在另一個空間還有一個蘇三,那麼她的苦苦堅持還有什麼用?

回不到那個空間,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之前,繞不出這個山洞,在同一個地方繞了四次的時候,蘇三已經馬上要崩潰了,現在這個空間的說法簡直是當頭一棒。她身子微微搖晃,伸手按着洞壁,神情難辨。

安娜走上前,輕輕抓住她的手道:“我可是你的親媽,我能害你嗎?另一個空間的事和你無關了,你就在這裡好好的和我在一起吧,你也是半個神族的人,自然有份要爲神族出一份力氣。”

蘇三遲疑了一會,艱難地問:“你是什麼意思呢?”

“那個嘎巴拉的事情啊,他怎麼不開口了呢,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能帶着他走那麼遠,你們一定有緣,他會聽你的話的吧。”

蘇三茫然地點點頭。安娜暗喜,看着蘇三的神態,她像是一下子整個人被這個理論嚇暈了。

安娜壓抑住內心的得意,拉着蘇三推心置腹地說:“走吧和我去看看那個嘎巴拉,這個空間,我們還是母女倆,我是不會害你的。”

小翠一聽她提嘎巴拉就急了,嚷道:“蘇小姐,我要見嘎巴拉,我要見嘎巴拉。”

蘇三猶豫一下,緩緩說道:“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那個空間,我是回不去了。那也只能隨遇而安了。”

安娜面帶喜色拉着蘇三往前走道:“好孩子,這纔是我的女兒呢,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想不到你這麼聰明,我這就帶你去看那個碗。”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四)

安娜拉着蘇三往前走。

蘇三不動聲色,小翠在揹包裡則興奮的哼起歌來。

她唱歌根本就找不到調子,也不知唱的是什麼,咿咿呀呀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山洞中,很是怪異。

在另一個空間的同一個山洞裡,羅隱和旺堆都聽到一陣古怪的聲音。

“是什麼聲音?”旺堆捂着嘴巴,越往裡走他越忐忑,總覺得嘴巴里塞進了一個毛茸茸的蝙蝠,牙齒之間還有蝙蝠腥臭的血味。

“像是……小翠。”

羅隱記得這種嘰裡咕嚕的聲音,小翠着急了說話就是這樣,她只是個骷髏頭,沒有聲帶,也沒有舌頭,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發音的,有時候就是上下牙格格格的那種聲音,而現在,那怪異的聲音就就夾雜了格格格的聲音,像是牙齒打戰。

羅隱站住,屏氣凝神,仔細聆聽小翠到底說的是什麼。

旺堆則挖挖耳朵,一臉痛苦:“我的耳朵,真是太難聽了。”

羅隱費了很大勁終於聽清,小翠是在唱歌。

她唱的是“我們在另一個空間,繞來繞去沒法走出,什麼維度什麼空間,什麼相對論,聽到你們的聲音卻看不到,搞不懂搞不懂,去他媽的。”

羅隱聽到這裡,一掌拍到溫暖的洞壁上:“空間相對論,另一個空間,我明白了,爲什麼能感覺到她們卻看不到,她們的確是在這個洞子裡。”

一聽她們的確是在這個洞子,旺堆嚇得哎呦一聲,前後左右四處看着:“羅先生,你別嚇唬我啊,這……這裡除了咱們倆哪還有人啊。”

羅隱也知道一時和他解釋不明白,他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走,往前走,我要見識見識他們的血池,我要看看那到底搞什麼鬼。”

想到這裡,羅隱大步往前走。

旺堆愣了一下,想到那些蝙蝠密密麻麻飛來的情景,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

他回頭看看洞口,是往前走還是跑回去?

猶豫一下旺堆嘴裡又涌出蝙蝠的味道。

媽的,反正已經走到這裡了,羅先生蘇小姐對我都不錯,臨陣脫逃我還是男人嗎?

他猛地跺了一腳,急忙跟上。

羅隱聽着他走來腳步聲,嘴角泛起了微笑。

“旺堆,蘇蘇就在這裡,和我們在同一個山洞,我們看不到她,是因爲她在一個平行空間,假如我們能將這個山洞的平衡打破,很有可能就能把她救出來。”

旺堆不懂什麼是平行空間,山洞的平衡又該怎樣打破,但他相信羅隱的能力,只要羅先生怎麼說,自己怎麼做就行。

說來也奇怪,安娜拉着蘇三的手,繞來繞去,忽然眼前一亮,她們眼前是一個很寬闊的大廳,上面好像繁星點點,有着無數的光點,而大廳正前方是一片樹林,旁邊是一個很大的池子。

蘇三深深地吸口氣,指着那池子驚訝地問:“那裡是血池?”

安娜得意地眉毛一揚:“對,血池肉林,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你們是商人後代,古書上記載商紂王曾經興建酒池肉林,恐怕那根本不是酒池而是血池,商人貴族都是卟啉症患者,血池可以他們身體舒服一些。”

“我真是小看你了,我真沒想到你會懂這麼多,也能馬上明白這一切。”

安娜看着蘇三,目光中有一絲欣慰。

蘇三的表現很讓她滿意,哪怕是和那個骷髏算計自己都是那麼可愛,這個女兒竟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她一點都不笨,還挺聰明的。她繼續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我們是商人後裔的。”

“從達瓦的屍體開始,我看達瓦的內臟被串在樹枝上,卻沒有啃咬過的痕跡,這很像是一種祭祀,卯祭,我說的對嗎?”

“非常正確。這就是我們的聖地,這個血池,就是模仿當年紂王的血池建成的,看看,這裡有什麼。”

她一拍手,血池開始冒泡,小翠在揹包裡嚇壞了,不住發抖。

只見血池中忽然飛出一隻黑蝙蝠,接着又是一隻,一會的時間,樹枝上落滿了黑色的蝙蝠。

蘇三不由抹了一把臉,她覺得自己臉上毛毛的。

小翠嚇得尖叫起來。

這尖叫提醒了蘇三,她指着血池問:“嘎巴拉在哪裡?”

安娜又拍了拍手,血池裡忽然又鑽出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

那男人金髮碧眼,皮膚雪白,正是之前的奧古斯都。

“奧古斯都?”

那男人一步步從血池裡走出來,血滴順着白色的肌膚向下流去。

這場景極爲詭異,蘇三稍微退後一步,睜大眼睛看着他。

他手裡託着個盒子,正是裝嘎巴拉的那個盒子。

奧古斯都走到蘇三面前,羞澀地笑笑,將盒子遞給了安娜。

安娜接過盒子打開,小翠喊道:“嘎巴拉你沒事吧?”

盒子裡的骨碗顯出古樸的顏色。

這個嘎巴拉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歲月的打磨給他的骨頭賦予了內斂的光芒,像是潤澤的褐色寶石,古樸又凝重。

可是蘇三發現,這碗的活氣沒有了。

過去的嘎巴拉,能一眼看出碗的生氣,那種光芒是非常打眼的,而現在,燈光下的嘎巴拉很是安靜。

蘇三摸了一下嘎巴拉,他一動也不動。

“嘎巴拉,你真的……不說話了?”

蘇三將臉貼到嘎巴拉上,用很小的聲音說道。

從安娜的角度看,就是蘇三貼着嘎巴拉在低聲念着什麼咒語。

沒有一點聲音。

甚至沒有一點生氣。

小翠急了,痛哭出聲:“嘎巴拉,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愛我了嗎?”她說到這裡,大聲叫罵道,“你這個臭女人,你把嘎巴拉怎麼了。”

安娜看看蘇三,又看看奧古斯都。後者解釋道:“安娜,和咱們無關,咱們帶走他的時候還是會說話的。”

安娜點點頭:“susan,這個東西是跟着你走的,你對他了解多少。”

蘇三悽然一笑:“我只當他是一個好朋友,他是個很睿智的人,也幫過我很多,我只知道這些。”

“他沒提自己的能力,咒語,或者什麼秘密?”

安娜不信蘇三的話。

蘇三搖搖頭:“我從沒問過這些,現在看,嘎巴拉是真的死了。”

“死了?幾百年他都不會死?怎麼可能忽然就死了?我不信。”安娜大怒。

奧古斯都則說:“安娜,用鑽子鑽一下,我不信他忍得住。”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五)

一聽奧古斯都說要鑽一鑽嘎巴拉,小翠急了,大叫道:“不能鑽,不能鑽,會疼死的。”

奧古斯都笑起來,藍色的眼睛也跟着滿是笑意。

他長得很好金髮碧眼,五官像刀削的一樣有型,可在聽到他說要鑽一鑽嘎巴拉的提議後,蘇三忍不住抖了一下,這個人太變態了,他明知道嘎巴拉曾經有知覺還會說話的,竟然要鑽上他一鑽。

安娜點點頭:“好辦法,你去準備。”

小翠繼續尖叫:“不要這樣,你們不能這樣。蘇小姐,你說個話啊。”

蘇三始終無動於衷。

奧古斯都很聽話,直接就往洞外走。

安娜看看奧古斯都又看看蘇三,嘴角滑過一絲微笑:“susan,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呢?”

蘇三聳聳肩,滿不在乎:“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和這個嘎巴拉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要不是我揹包裡這個傢伙一路上嚷着鬧着要找回嘎巴拉,誰在乎。”

安娜半信半疑:“你真的不在乎?”

“一個碗而已。我看鑽一鑽它也未必會說話,不如,砸碎了看。我就不信若是它裝模作樣,砸碎了還會沒反應?”

蘇三的提議更嚇人。

小翠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蘇……小姐……你怎麼能這樣,爲什麼要這麼對待嘎巴拉。”

“閉嘴。”蘇三惡狠狠地說。

小翠從沒見過蘇三這麼兇過,嚇得哽咽了一下,將後面的話隨着啜泣嚥了下去。

安娜盯着蘇三,看到她目光清澈,臉色也自然,便問道:“你真的不懂這個嘎巴拉到底是怎麼回事?”問話時她眉毛擰成一團,還是充滿了疑惑。

“這點還要問你,媽咪,那個嘎巴拉是神族的一員,難道神族人死後都會這樣嗎?如果死了還是有知覺,骨頭永遠能開口說話那感覺可不是很美妙。”

安娜微笑:“放心,你我都不會這樣。”

蘇三有點迷糊,這是怎麼回事?

嘎巴拉說過,神族的人若能死去,骨頭都會說話的,並因此推斷小翠也是神族的旁支後裔,可安娜卻說他們都不會這樣。

安娜現在對蘇三態度很好,春風拂面,大概是要等奧古斯都取鑽子回來,她拉着蘇三坐到一邊的石頭上,緩緩給她灌輸神族是多麼高貴多麼與衆不同的論調。

“我們神族,你也知道了,是商人的後裔。商人以玄鳥爲圖騰,你知道這些吧。”

她的言語中又有一些詢問試探的成分在。

蘇三心裡暗道:好,又來考我了。我就如你所願,讓你好好看看。

於是蘇三點點頭:“我知道《史記?殷本記》記載有娀氏之女名簡狄,吞玄鳥之卵而生契。《詩?商頌?玄鳥》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與《史記》的記載一致。這說明商人的祖先是玄鳥。”

“對,我們的祖先就是玄鳥,《山海經》中說過玄鳥長有四個翅膀,羽毛是淡黃色的,喜歡吃鷹肉,性情很是暴虐,居住在平頂山上,有人說玄鳥長得像是燕子,也有人說玄鳥就是朱雀也就是鳳凰。朱爲赤色,像火,南方屬火,故名鳳凰。它也有從火裡重生的特性,和西方的不死鳥一樣,所以又被叫做火鳳凰。”說到這安娜得意洋洋地看着蘇三,嘴角滿滿的都是笑意,“現在明白了吧,我們是鳳凰,是神鳥的後代。”

蘇三也笑了:“你是科學家,怎麼會相信這些神神秘秘的東西呢。”

安娜搖頭笑了笑:“你以爲那玄鳥和鳳凰是什麼?”

“《山海經》中的神鳥啊,怎麼了?難道這個世界有人見過玄鳥和鳳凰嗎?它們只是傳說中的鳥,再說鳥類和人類是不同的物種,怎麼可能吞下一個鳥蛋就生下一個孩子呢?這……這也太荒謬了吧。”蘇三實在想不懂,安娜這樣的科研工作者,一直以高智商自居,怎麼會相信這樣荒謬的神話傳說,人和鳥會有後代嗎?太可笑了。

安娜則一臉嚴肅,看着蘇三,眼光閃亮:“你可曾想過鳳凰涅槃再生,火鳳凰是怎麼回事?”

蘇三有點不解:“火鳳凰啊,就是鳳凰,怎麼了?”

“我小的時候,作爲神族後代,未來的祭司,玄鳥和火鳳凰的故事我早都倒背如流,但是在我長大成爲一個科學家後,我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秘密。”安娜語氣神秘。

“玄鳥和鳳凰只是一種飛行器。”

“飛行器!”

蘇三大驚,這怎麼又扯到飛行器了。

“飛行器起飛的時候,燃料導致下方出現大量的火焰和亮光,所以纔有了鳳凰涅槃的傳說。你想起飛的那張場面,半邊天都是紅的,像不像鳳凰從火焰中飛出來。”

蘇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的大大的:“天啊,難道你的意思是商人其實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是從飛行器上下來的人。”

“對,聰明,到底是我的女兒。商人的祖先是來自外太空的人,這些人坐着一個像鳥一樣的飛行器來到地球,這個國家,正好遇到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她就是娀氏部族的女子,名字叫做簡狄,飛行器上下來的一個男子和簡狄相愛結合,並且後來生了一個孩子叫做契,這就是我們商人的祖先,他是一個外太空和地球人的混血。”

我的老天啊。

蘇三睜大眼睛盯着安娜,她的想象聽着很嚇人,但仔細一想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神話傳說也是很多歷史上真實事件的曲折反應。比如說大洪水,世界各國幾乎都有大洪水的傳說,而地質研究也表明,地球真有一次大洪水時期。

那麼天降玄鳥也真的可能是天上降下來一個外太空來的飛行器,這個飛行器上下來的人和一個地球女子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後代發展成了商人,建立了商王朝。同時因爲他們有一個來自外天空的老祖先,可能擁有了某種神秘的能力,讓這個王朝在中原上紮根下來,並且征服了周圍的許多小部族,俘虜他們做人牲,用來祭祀自己的老祖先,也就是天降下來的那批人。

那批人從外太空某個不知道的地方來,和這個地球這個世界的人並無交集,也只有他們才能習慣大啖人肉而毫無顧忌,這個風俗也遺傳給了他們的後裔,那些商代貴族們。

這樣一想,一切也是順理成章的。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六)

安娜見蘇三一副神遊八方的樣子,便繼續循循善透:“這樣看,我們纔是傳說中的天子,天命之人,商人讀的快一點就是神,我們就是神。”

蘇三張張嘴,想問她那吞鳥蛋生子的事情好多國家民族都有過的傳說,還有周族的始祖,傳說是有邰氏之女姜原踏巨人腳跡,懷孕而生,什麼是大人,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夸父族人,那也是神人的一種了,這樣說來周人後裔也是神族後代。你怎麼就能斷定只有自己這樣的商人後代纔是神族後裔呢?

蘇三最終沒有反駁出來,她想繼續和安娜虛與委蛇。

蘇三在聽安娜絮絮叨叨講解神族由來的時候,心裡也在擔心着羅隱。

方纔小翠唱的那個找不到調子的歌,安娜聽不懂,蘇三和小翠相處那麼久,她可聽得明明白白,小翠是在盡力向另一個空間的羅隱傳遞這邊的信息,蘇三相信只要羅隱聽到他一定會想辦法。

物理不是蘇三的強項,她是新聞系出身,對相對論之類的事情只是略略知道,但羅隱不同,他知道自己和小翠在同一個地點的另一個空間,會努力解決這個難題的。

所以蘇三能做的是儘量和安娜周旋,拖延時間,給另一個空間的羅隱解決事情的時間。

安娜見她面帶迷茫,微笑一下,得意地說道:“你啊你,還是需要再好好想想,當然這件事也實在是匪夷所思,我相信你繼承了我的部分智商,能想明白的。”

蘇三則問:“既然這樣,卟啉症也是當年神的遺傳了?”

安娜點點頭:“從商人時期開始遺傳,不過……”她猶豫一下最終還是講出了實情,“實驗室的人並沒有、真的患卟啉症。”

什麼?蘇三大驚失色,實驗室的人們沒有患卟啉症,怎麼可能?她可親眼看到教授腿部潰爛的已經很嚴重了,面色蒼白,無法見一點陽光。還有漢斯,也是懼怕陽光,怎麼可能不是卟啉症。

“你可知道癔症?”

安娜高深莫測地一笑。

癔症又名分離轉換性障礙,是由人的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內心衝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於易病個體引起的精神障礙,主要表現有分離症狀和轉換症狀兩種。蘇三知道癔症,但她實在想不來,一個實驗室的人都能患上癔症,深信自己患有卟啉症?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沒等蘇三繼續問,狹長的通道里傳來人的腳步聲。奧古斯都舉着一個電鑽,笑呵呵地走近。

蘇三看着那個電鑽,心裡猛然被揪緊了,但一想到這裡沒有電,那電鑽自然也是用不到的,稍稍鬆口氣,卻見奧古斯都在樹林那搗鼓一會,不知怎麼拿出一個方形的盒子來,蘇三不認識這東西,但是她聞到一股很濃的酸味,她判斷這一定是個鉛酸蓄電池。、

果然,奧古斯都將電鑽的線和電池線接上,鑽頭滋滋滋響了起來。

蘇三看着他拎着電鑽走到放在嘎巴拉麪前,小翠哭嚎着:“不要,不要這麼對他,他會疼的。”

安娜一臉輕鬆,笑道:“好啊,怕疼的話就別裝死了,趕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蘇三走過去,站在盒子前看着奧古斯都:“非要這樣對待他嗎?也許,也許再等幾天他想明白了就會開口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緊緊地盯着奧古斯都的臉。‘

這個人英俊的面孔上帶着虛僞的笑容,眼光冰冷。

“等不了了。”奧古斯都沙啞着嗓子說。

等不了是什麼意思?

蘇三想到這一路上遇到的也就這幾個神族的人,似乎他們並沒有組織起強大的勢力,就算將自己等人帶來也是靠智取,難道是他們神族的力量已經崩潰了?

安娜看出了她的疑問,苦笑道:“人肉越來越難弄,卟啉症折磨的很多人已經不在了。神族的人並不是誰的骨頭都能說話,只有具有直系血統的大祭司後代,而這個東西就是大祭司的唯一後代,我好不容易纔打聽到他骨殖所在,卻沒想到被你捷足先登搶走了。好了,你退一邊去,鑽上一鑽他什麼都能說。”

安娜說着示意奧古斯都快鑽。

蘇三對面是奧古斯都,他手裡還抱着電鑽,行動並不方便。蘇三瞅準了猛地撞向奧古斯都,他躲閃不及倒在地上,地上的揹包裡,小翠驚叫道:“蘇小姐,小心。”

安娜大怒:“susan,你胡鬧什麼?別忘記了你也是神族後代,你要做什麼?”

說着安娜已經衝過來。蘇三一把將嘎巴拉抱在懷裡,事情緊急,她不能讓他們鑽嘎巴拉,便直接將他咕咚一下丟到了血池裡。

奧古斯都急了,騰地起身也跟着跳了進去。

安娜一把抓住蘇三惡狠狠地問:“你,原來你之前都是在演戲。”

“我不想你們鑽他,你們可知道,他在有知覺的情況下被做成嘎巴拉承受了多少痛苦,你們既然是同族就該互相體恤纔是,爲什麼要這麼對待他?”

“哼,他不過

是個死人骨頭。”

安娜冷笑。

奧古斯都的頭露出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道:“安娜,沒有找到。”

“再找。讓蝙蝠們都起來,一起找。”

也不知安娜用了什麼辦法,一直站在肉林中的蝙蝠呼啦啦都飛了起來,接着又一起噗通噗通跳進血池,在它們的攪動下,血池像是沸騰了一樣,血腥味也越來越大。

這情景實在太過駭人,蘇三急忙拎着揹包,往後退了幾步,安娜則鄙夷地瞟了蘇三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像是看不起蘇三的膽小。

就在這時,血池裡忽然發出轟隆隆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蘇三想到這裡有溫泉滲出,第一感覺就是這不會是火山噴發吧?

想到這,她揹着揹包轉身就跑。

安娜伸手去抓她,血池裡的奧古斯都喊道:“我找到了……”

話未說完,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拉入了血池,咕嘟嘟冒了一陣泡。

安娜衝到池子邊,想仔細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股血浪忽然迸射出來,正噴在她臉上,這血還都是熱乎乎的,帶着新鮮的甜味。

這一定摻雜了新鮮的血液,是奧古斯都!

安娜對着水池大喊道:“奧古斯都,你在哪裡?快點上來,不要那個東西了。”

已經晚了,更多的血浪涌動,噴發。

接着轟隆隆的聲音加劇,那血池哐的一下,全部的血水連着衆多黑蝙蝠一起衝向洞頂。

安娜不敢再做停留,也顧不得奧古斯都,轉身也飛快的往洞口跑去。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七)

也是真奇怪,之前蘇三試圖走出那個洞子,繞了四次都沒法走出去,可是這會她一路狂奔竟然就跑到洞口。

緊接着洞裡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音,熱浪襲來,蘇三沒有思考的機會,急忙鑽出洞子。

奇怪,這外面竟然不是一個溫泉池子,另一個空間的山洞外面可是很大的一個溫泉的。

洞口有涓涓細流冒着熱氣,是從洞裡流出來的。蘇三鑽出來後,聽着裡面傳來的爆炸聲,一陣開心,那個血池肉林一定要被毀掉了。

小翠痛哭道:“嘎巴拉,我親愛的嘎巴拉,蘇小姐他還沒有出來呢。”

蘇三一愣,這纔想到這一切的變化都是自己將嘎巴拉扔進血池之後。

她將嘎巴拉扔進血池,只是爲了讓嘎巴拉躲避電鑽,她不忍心嘎巴拉再受摧心蝕骨之感,急中生智將他扔進血池,現在回想,正是自己將嘎巴拉投入血池後血池開始沸騰起來。接着血池發生了爆炸,那麼嘎巴拉還能倖存嗎?

這麼一想,蘇三的心情馬低落起來。

萬幸小翠一時沒反應過來血池爆炸和嘎巴拉有什麼關係,只是哭鬧着要蘇三回去救嘎巴拉。

蘇三沒搭理她,環視四周,心想這溫泉沒有形成池子,看來和羅隱他們所在的還不是在同一個空間。

小翠還在唧唧歪歪,喊叫個不停,這時洞裡又鑽出一個人,那人一身血點子,披頭散髮,樣子極爲狼狽,看到蘇三,安娜露出一陣冷笑。

“好,真是我的好女兒,竟然都能騙我了。”

安娜咬牙切齒。

蘇三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你打算將我交給你的族人嗎?燒死還是怎麼處死?”

安娜呸了一口:“想做布魯諾?你不配。”

“不,是你不配。你自詡聰明,處處以高智商自居,作爲科學家的你,智商去哪裡了?什麼狗屁神族,不過是一羣野蠻的食人爲生的卟啉症患者而已,你這個有科學素養的高智商,竟然把他們奉爲神明,還妄想利用嘎巴拉,我都替你羞愧。”

“一切都被你破壞了,馬上就能叫那個鬼東西講出真相,揭開一切謎底,都被你毀掉了。”

“誰叫你那麼笨,相信我了。”

蘇三一笑,氣得安娜七竅生煙。

“安娜,你的人呢?怎麼還沒來?”

蘇三問。

安娜瞪她一眼,卻不回答。

蘇三說話間已經握緊了口袋裡的槍,可是安娜比她還要快,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蘇三看着對面的安娜,無可否認,她就是她的母親,她們相貌很相似,一樣的鴨蛋臉,俏皮的鼻子,秀氣的嘴巴,一樣黑亮的眼睛,蘇三笑了一下,笑容中有着無限悽楚,令人心疼。

安娜稍微猶豫一下,接着目光堅定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蘇三,就要扣動扳機。

蘇三閉上眼睛。

她的感覺在封閉了視覺後更加靈敏。

雪山上的微風,冰冷中帶着清新,沁人心脾,山洞裡隱隱飄來的血腥味,爆炸的氣息,是硫磺味,想到硫磺蘇三的心揪緊了,在另一個空間,大家是被腳印帶到溫泉邊的,而就在那裡發生了爆炸。從使用白磷這點,可以斷定就是安娜和奧古斯都所爲。這個女人的心裡沒有多少感情,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這樣想着,蘇三鬆口氣,死就死吧。

就在這時,她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蘇三心裡一喜,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爲防止眼神暴漏目標,她一直沒有睜開眼。

與此同時安娜啊了一聲,就被羅隱打倒在地。

蘇三這才睜開眼睛,驚喜地叫道:“羅隱,你怎麼來的?”

羅隱是從洞口悄然摸過來的,一掌劈在安娜的後頸子上,安娜倒了下去。

蘇三激動的撲過去,羅隱緊緊地摟住她說:“空間平衡打破了,我過來了。”

這時揹包裡的小翠哭嚎道:“你們在這裡卿卿我我,快幫我去找嘎巴拉,他還在裡面。”

羅隱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裡面已經炸了,剛纔是輕微的塌陷地震,嘎巴拉如果還在裡面,怕是粉身碎骨。”

小翠聞言,大哭大鬧起來,在揹包裡上躥下跳。

蘇三看看羅隱,低聲道:“是我,我將嘎巴拉扔進了血池,可我真的是爲了救他的,遲了一步,奧古斯都就要用電鑽鑽他。”

小翠也想起來哀嚎幾聲道:“你賠我的嘎巴拉,我的愛人,你賠我,這可是我的愛情啊,你懂嗎愛情!”

羅隱不敢耽擱,伸手去扶安娜。

蘇三則按住他的手:“你想作什麼?”

“地下的岩漿馬上就要出來了,在這裡太危險,我們必須離開。”

帶着她走?蘇三內心很是矛盾。

剛纔安娜可是打算要自己命的,假如不是羅隱趕到,蘇三早已經命喪黃泉,方纔生死一瞬間,蘇三的心是冰冷的。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用槍頂着,這滋味無法想象。

愛恨交織,蘇三也無法說出不要管她的話。

羅隱已經將安娜拎了起來,蘇三問:“那個奧古斯都也在裡面,你看到了嗎?”羅隱搖搖頭,揹着安娜咬牙道:”快跑,離開這裡.”

羅隱和蘇三盡最大的力氣往前跑,剛跑出去,就聽着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兩人急忙踉蹌着爬上一處高地,回過頭去,就看到那山洞裡涌出大量的岩漿,硫磺氣味很濃,岩漿紅亮,溫度極高,周圍樹木上的雪很快就開始融化,雪水滴落到涌出的岩漿中,發出滋啦啦的聲音。岩漿流出來一陣,開始漸漸冷凝,顏色也黯淡下去,只在上面透着紅色。山洞裡面想來都被這樣的岩漿充滿了,蘇三心想嘎巴拉徹底出不來了。

可是,這山洞崩塌了,另一個空間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山洞口忽然不停的抖動起來,周圍的雪和岩漿冷凝的碎塊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過去,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雪和石塊在漩渦中不住旋轉。呼喇呼喇作響。

蘇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漩渦轉了幾下,接着又是一聲轟鳴,地面劇烈晃動。

雪山之巔上的積雪一瀉千里,萬幸沒有向他們所站的方位襲來。

羅隱喊道:“趴下,這是地震。”

地震波上下左右晃了幾下後安靜下來,蘇三趴在地上,心想真是奇怪,硫磺味和焦糊味都消失了。

羅隱拉着蘇三的手站起來,卻看到前方是一個很大的溫泉池子。

漢斯正站在池邊,看到蘇三揮舞着雙臂,格外驚喜。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八)

“漢斯!”

蘇三眼角酸澀,這是又回到那個空間了!

漢斯在洞口等了很久,始終不見羅隱和旺堆出來。

他站在岸邊,不住地踱着步子。

過了一會,就看着溫泉水咕嘟咕嘟的沸騰開來。

漢斯嚇壞了,這水怎麼會忽然熱了?水是從洞裡滲出來的,是不是洞裡出問題了?

漢斯蹲下身子想進洞看看,可這溫泉的水能把腳面燒成豬腳湯,他又如何能下去。

正在焦急中,聽着對面的山坡上有動靜,漢斯轉過身去就看到蘇三和羅隱出現在山坡上。漢斯驚喜地幾步就竄了上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安娜,他皺皺眉頭又看看蘇三,不知該怎麼開口問他們。

“漢斯,我們是從另一個空間過來,那個空間出現了火山噴發,那個山洞……”羅隱指着前方的山洞,“已經崩塌了,所以平行空間的平衡被打破,我和蘇蘇相遇了。”

漢斯是科學家,自然懂得相對論的理論,聽羅隱這麼說,激動的抓着羅隱的袖子就問:“你們真的進入一個平行空間,快給我講講那個空間是什麼樣的,和我們現在的空間有什麼不同?”

羅隱指着安娜道:“他們的人恐怕就在附近,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裡。”

“旺堆?旺堆在哪裡?在洞裡我聽到旺堆聲音,他人在哪裡?”

蘇三這纔想起旺堆並不在這裡。

另一個空間的山洞已經崩塌,灌滿了岩漿,若是旺堆在那裡沒出來,恐怕已經灰飛煙滅。

羅隱和蘇三想到這點,心裡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漢斯則一個勁追問平行空間的情況,小翠經歷了剛纔的驚嚇,這會緩過勁了,想到嘎巴拉被蘇三扔進血池,而那個洞子已經再也回不去了,悲從心來嚎啕大哭,邊哭便喊着嘎巴拉我對你的愛情至死不渝。

蘇三不知如何安慰她,畢竟是自己將嘎巴拉扔進血池的,雖然出發點是爲了救嘎巴拉,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蘇三的內心還是充滿了愧疚。

羅隱則從揹包取出繩子,彎下腰搜出安娜口袋裡的手槍,將她綁個結結實實。

期間蘇三一句話都沒有說,到是漢斯看看安娜又看看蘇三,眼光閃爍不定。

羅隱剛將安娜捆綁起來,就聽着撲通撲通溫泉水那傳來人涉水快步走的聲音。

他們急忙看下去,一眼看到旺堆幾步竄上了岸,不住在草地上又蹦又跳,嘴裡喊着:“這水怎麼這麼熱,燙死了,燙死了。”

“旺堆!”

三個人都喊了起來,蘇三開心地衝着旺堆招手。

旺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到蘇三忽然出現,高興地咧開嘴巴哈哈大笑:“蘇小姐!太棒了,終於找到你了。”

大家走下山坡,旺堆已經穿上了靴子,邊穿邊嘟囔着:“真是見鬼了,羅先生,剛纔那血池邊的蝙蝠襲擊咱們,我好不容易衝出來,一回頭看到你不見了,那池子裡的血跟開鍋了一樣,也說不清什麼味,嚇得我以爲要死在那裡面。”

原來羅隱和旺堆一前一後走進了那個大廳,又看到了血池肉林,奇怪的是並沒有看到那個小個子女人。兩人正在分頭查看肉林中的情景,呼喚着蘇三的名字,忽然那血池子開始沸騰,血水四濺,裡面的蝙蝠呼啦啦飛出來,發出奇怪的嘶鳴聲。

蝙蝠太多了,密密麻麻,翅膀呼扇着打在他們的頭上臉上,旺堆根本睜不開眼睛,過了一會,蝙蝠漸漸散去,旺堆一轉身發現羅隱不見了。

旺堆講完這些,小翠又開始哭叫:“我的嘎巴拉啊。”

這句話提醒了旺堆,他跟着問:“守護神姑娘,那個嘎巴拉……”

小翠急忙問:“難道你看到嘎巴拉了?它在那個池子裡對吧?”

旺堆指着山洞,手指微微顫抖:“裡面,那個血池子裡出來一個神!”

羅隱眉毛一挑:“這是什麼意思?”

漢斯則搖頭嘆息:“你啊,你們這些西康人就是喜歡神神叨叨的。”

“神?是不是臉色蒼白的人?”

蘇三急忙問。

旺堆搖搖頭:“真的是神,你們進去就知道了。”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在想旺堆的話可信與否。

在另一個空間,這個山洞已經崩塌了,裡面灌滿了岩漿。

到底進不進去?

蘇三看看羅隱,後者則當機立斷:“走,進去看看,我相信旺堆。”

旺堆聽羅隱這麼說,激動的顛兒顛兒的往溫泉那跑。

小翠則大叫:“我不進去,我會想到嘎巴拉。”

“那你就在這等着,等着被人撿走,砸碎了漚肥。”

蘇三嚇唬她。

小翠無奈地閉上嘴,三個人又跟着旺堆走進那山洞。

這會溫泉裡的水已經恢復了原樣,蘇三站在洞口深深地吸口氣,她驚奇地發現,這洞子裡的血腥味蕩然無存。

也許這個平行空間的連接點就在血池。一個空間的血池垮掉了,另一個空間的血池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旺堆興沖沖帶着大家走到那大廳,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原來是血池肉林的地方赫然是一個巨大的橢圓的東西。

那東西有着光亮的銀灰色金屬外殼,上面是一個蓋子。

漢斯走上前摸了一下那金屬外殼,又小心地敲了敲,激動地說:“這是一種高密度合金,看上去就很不一樣?天啊,這是什麼?”

蘇三看着那東西,忽然想到安娜說道的商人先祖,說到天降玄鳥的故事,她的思路豁然開朗:“這就是天降玄鳥。”

“玄鳥?朱雀?”羅隱看看那東西的樣子,搖頭說,“哪裡像一隻鳥啊,我看像是一個禮帽。”

羅隱形容的很準確,這東西的確像是一個銀灰色的金屬禮帽。

“你們可聽過星槎?”

蘇三問。

漢斯雖然是個中國通,但這些古裡古氣的東西他還是不懂的。

他眨着藍色的大眼睛問:“那是什麼東西?”

“星槎就是船,在古書中記載着很多在空中行走的船,古人將這些船叫做星槎。晉代的張華寫過一本書叫做張華《博物志?雜說下》,裡面就記載着:舊說雲,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天河和海相通,每年八月會有船從天河那邊過來。商人的祖先和天降玄鳥有關,依我看這就是那個玄鳥,也就是傳說中的星槎,能在天上行走的船。”

消失的神族(一百零九)

能在天空中行走的船……

漢斯和羅隱睜大眼睛對視,都覺得蘇三說的太過匪夷所思。

旺堆則手舞足蹈:“對,對,天上也有江河,銀河啊,神仙也得坐船啊。”

這時就聽着那個草帽一樣的東西里傳來滴答一聲。

這像是什麼機器啓動的聲音,漢斯熟悉這種聲音,立馬瞪大藍眼睛盯着那個奇怪的東西。

只見那東西的邊緣,忽然忽閃忽閃亮起了燈。

羅隱擔心出事,急忙伸胳膊將蘇三擋在身後,同時後退一步。

漢斯則有些興奮,指着那東西驚喜地喊道:“天啊,我的susan,你說對了,這個東西真有可能是一個交通工具。”

那東西上半部分,就是羅隱說的像草帽的那部分,忽然咔嚓一聲,裂開了。

旺堆嚇了一跳,一蹦三尺跑,蹭地一竄老遠,警惕地盯着那東西。

原來那上面是有機關的。蘇三心裡想着,也覺得這個東西真的可能是一條船,一條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船。

羅隱和漢斯都是玩過戰鬥機的主兒,看着這上面打開的方式,心道這更像一個設計精密的戰鬥機。

上面的棚子打開後,燈光不停的閃動,還能聽到裡面咔嚓咔嚓機器的運行聲。

但是一直不見有人出來。大家探頭看了看,裡面好像是沒有人。

大家都屏氣凝神,緊緊盯着這個奇怪的東西,沒人敢上前去。

忽然,蘇三揹包裡的小翠又開始哭叫了。

蘇三忍無可忍,擡手拍了一下揹包:“你有完沒完啊。”

小翠抽噎着喊:“我的嘎巴拉……”

大家都無奈,沒人能阻止小翠的絮絮叨叨。

“小翠。”

那開啓的艙內忽然傳來嘎巴拉的聲音。

“啊,嘎巴拉,你真的在裡面。”小翠的聲音滿是驚喜。

“我只剩下最後的一點意識了,很快就會消失。”

嘎巴拉說話有氣無力。

蘇三好奇地問:“嘎巴拉你是從另一個空間穿過來的?那邊血池不是爆炸了嗎?”

“是我,我的能量和血池內的能量產生了反應,啓動了飛船。”

“能量?飛船?原來這個東西真的叫飛船啊。”

蘇三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這個真的就是古代傳說中的星槎。

“安娜說你的家族是神族的大祭司,你身上有神族的秘密。”蘇三追問。

“這就是我能啓動飛船的原因,我的家族骨頭中藏着秘密。”嘎巴拉嘆口氣,語氣無比蒼涼。

骨頭裡能藏着秘密?

漢斯驚呼:“我知道有三位美國科學家分離脫氧核糖核酸,那是一種攜帶生命遺傳物質的分子,你指的是這個?dna?”

“不是,是骨頭中植入的一種芯片。我過去以爲所有的神族族人的骨頭都能說話,但事實是隻有我家族的人才會這樣,而其中的原因竟然是我們的頭骨中被植入一種芯片,從出生就被植入,用來延續家族記憶和收集天地間的能量。我的家族因爲無法忍受血腥的祭祀,逃離了雪山,從小我的記憶也被封閉起來,我是大祭司家族的最後一個後代,我死了這個家族也就徹底結束了。”

“原來是植入了芯片!”安娜的聲音幽幽傳來。

原來她已經醒來,一直躺在地上安靜地聽着,在聽到嘎巴拉說話的原因後才驚呼出聲。

“對不起,嘎巴拉,如果我不把你扔到血池,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還是嘎巴拉,將來會幸福地同小翠在一起。”蘇三很是內疚。

“對啊對啊,嘎巴拉我們將來還能在一起嗎?”

“不是你的錯,蘇小姐,其實在進入這個山洞,我頭骨內的芯片就被喚醒了,我明白了一切,開始拒絕開口。現在的我,不再是嘎巴拉,只是啓動這飛船的能量,等這點殘餘的屬於嘎巴拉的能量耗盡,我就在這世界徹底消失了。”

“不要,不要啊,嘎巴拉,你怎麼捨得離開我。”

小翠又開始嚶嚶嚶哭起來。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形體,完全和這個飛船合爲一體了,對不起,小翠,感謝曾經有一個女孩愛過我。”

小翠一下子聰明起來,忽然開口問道:“你說過我也是神族後代的旁支啊,那麼我也能成爲什麼能量,進了這個船,就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了啊。”

嘎巴拉苦笑道:“芯片的記憶告訴我,你不是神族的人,至於你爲什麼還會說話這點我也不清楚。小翠,忘記我吧,以後的日子你一定會遇到喜歡的人。”嘎巴拉的聲音變得無比深情起來。

小翠卻嘆氣道:“我一直遇到喜歡的人,只要長得好看的男人我都喜歡,可是他們都不會喜歡我呀。”

安娜問:“原來啓動的秘密就是這個飛船?我們的祖先是坐着這個東西來的?”

“對,就是這個,來到地球后能量一直被限制,就藏在雪山之巔的山洞裡。能量積攢需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我的家族用了一千多年的時間將能量積蓄在頭骨中,所以在我被扔入血池的那一刻,飛船的能量被激活了。”

“那麼乘坐這個飛船,就能回到祖先的地方嗎?”安娜滿眼放光。

“應該可以吧,你的族人們呢?怎麼就你和那個藍眼睛大塊頭,還有那個吃人肉的傢伙?”

嘎巴拉問。

是啊,怎麼神族的人就只有這幾個出現呢?其他的人呢?

安娜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們都死了,卟啉症越來越嚴重,最後自相殘殺,互相啃食,都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神格外的明亮。

蘇三忽然說道:“他們真的是主動自相殘殺而死的嗎?”

安娜問:“那你以爲是什麼?”

蘇三冷笑:“別人都死了,只有你們幾個活着,真不能不令人多想啊。”

安娜低頭不語。

嘎巴拉嘆口氣:“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們這些遺民,在這個世界這個地球已經生活的夠久了,我們的族人所到之處,一直都採用血腥殘忍的人牲祭祀,殺戮實在是太重,現在雪山上的族人都死了也是一種贖罪吧。”

“你知道什麼?我們是神的後代,是太陽之子,殺幾個普通人怎麼了?這都是爲了祭祀我們的神。”

安娜繼續反駁:“別和我說什麼亞特蘭蒂斯和瑪雅人都遭到了報應,鬼才信那一套,那不過是傳說中編造的謊話罷了。”

原來神族竟然和亞特蘭蒂斯還有美洲的瑪雅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漢斯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瑪雅人一直採用活人祭祀,砍下人頭,還收集獻血,原來……和你們是一樣的。”

消失的神族(一百一十)

瑪雅人是古代印第安人的一支,是美洲唯一留下文字記錄的民族

他們約在公元前2500年就已定居今墨西哥南部、危地馬拉、伯利茲以及薩爾瓦多和洪都拉斯的部分地區,而商朝是在公元前的1600年左右由成湯建立的。

1600年和2500年,現在看起來差距很大,但要是考慮種種因素,相距並不是很大,很有可能是有着相似或者就是親緣羣體。瑪雅人的文化中最恐怖的就是用人來做祭祀,簡直就是食人族。

他們喜歡用小男孩做祭祀,會將小孩扔進石灰岩洞內,向上天祈求風調雨順,這些灰巖洞是他們的水源,並被視爲通向陰間的一個入口。曾經在奇琴伊察一個神聖山洞底部發現的127具屍體的骸骨,都是因爲祭祀被扔下去的,有些小孩在扔下去之前還被剝皮或者被肢解。他們認爲太陽最終會走向毀滅,只有用人的心臟和血液祭祀才能留住光明。爲了慶祝慶祝特偌提蘭大金字塔落成,在四天的祭祀中,奴隸主竟殺了360000人!大祭司們很擅長將人的心臟挖出來,並且保證挖出來的時候還是新鮮的跳動的。其他的祭司會將人皮剝下來,把四肢頭顱砍掉分給圍觀的人們享用。

俗話說文史不分家,有關瑪雅人的記載蘇三當然都是讀過的。

果然,瑪雅人和商人是有着血緣的親屬,他們使用的祭祀手段都是一致的。

蘇三忍不住問道:“莫非,瑪雅人也患上了卟啉症,最後導致他們建立的龐大帝國走向滅亡?”

“不錯,後來瑪雅人建立的國家忽然就滅亡了,消失了,有人猜測是內部戰爭也有人說是瘟疫,其實奪走帝國生命的是卟啉症。瑪雅人貴族和商人貴族一樣,用人祭祀都不過是掩飾自己吃人喝血的手段,當然,卟啉症只是世世代代在上層社會中流傳,普通百姓是很難得到這種病的,他們也就漸漸成爲祭品。”

嘎巴拉的聲音顯得很疲憊,這些殘忍的記憶被他的祖先植入芯片,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那麼鮮活,也格外的血腥,讓他痛苦不堪。蘇三想到那樣的歷史,也不由的嘆口氣。

漢斯則驚恐地盯着自己的手,聲音發顫:“上帝啊,那我不是也要……哦,天啊,我真的不想死,我還有最後的實驗沒有完成。”

“你的實驗,不就是永生嗎?”

嘎巴拉忽然說道,他的語氣還帶着一點不屑。

漢斯點頭後又搖頭,他剛想問你怎麼知道,但隨即想到嘎巴拉一直在蘇三的揹包裡,他們說的什麼話都可以被他聽見,也怪不得能清楚自己的研究方向。

“沒用的,所謂的永生其實指的是我們這個大祭司家族,神族中只有我們這個家族的人壽命特別長,大概是因爲植入芯片的緣故,我們還能一代代繼承記憶。這種特性被人以訛傳訛就成了長生不老,怎麼可能呢?也正是因爲這個特性,我的祖先擔心被人覬覦,這才逃走的。”

“這……不可能……”漢斯嘴脣哆嗦,整個人都如墮冰窟。

他苦苦研究了半輩子的東西,怎麼能只是以訛傳訛呢?

“那亞特蘭蒂斯的後裔呢?他們不是純正的雅利安人嗎?他們就沒有永生的能力?”

漢斯有些歇斯底里了。

“萬事萬物都是有始有終的,人怎麼可能永遠不死,不過是壽命有長有短罷了。”

嘎巴拉冷笑。

“可是,我們的多吉大人從神族那得到了神藥,真的返老還童,變成壯年人了啊。他本來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旺堆不甘心地說。

“你確定那個人真的是你們的多吉土司嗎?”嘎巴拉嘆息着,“我在寺院裡的時候曾經見過那個老多吉,我想,這個年輕的多吉是假的,真的多吉怕是早死了。多吉的私生子那麼多,長得像他的也多,其中難免有幾個有異心的。”

這話提醒了旺堆,他也是多吉的私生子之一,仔細一想,多吉土司果然是在返老還童後性情大變,對自己的女人和私生子們格外的嚴苛,還親手處死了好幾個年長的私生子,這麼看,的確很有可能是假借神族的名義換了一個人而已,至於他爲什麼要他們來雪山尋找神族,自然也是那個長生不老的傳說在作怪。

漢斯往後退了幾步,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實驗就差一步了。對,我要取你的基因,你在哪裡?出來啊。出來!”

他退後了幾步,忽然又撲向飛船,拍打着船壁:“出來,你給我出來,我要你的基因,就差你的基因就能完成實驗了。”

蘇三上前拉着漢斯的胳膊:“漢斯,你清醒一下,嘎巴拉已經沒有形體了,他現在只是一種能量,沒有形體了啊。”

漢斯目呲盡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爲之奮鬥半輩子的東西竟然只是個幻想,一個傳說而已。

“沒用的,那種芯片你們地球人是無法制造成的,你就算取走了芯片也毫無辦法。”

“天珠的傳說又是什麼?爲什麼說天珠也能長生不老?”

羅隱想到羅桑活佛的信,急忙追問道。

“天珠啊,不過是飛船降落時沒有燃燒乾淨的能量和岩石結合的東西,是會有一些能量存在,但長生不老那是白日做夢。”

蘇三急忙看向羅隱,他的臉上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一直希望去藏地拿到天珠,交給孔家,換來自己全家的安穩退出。但現在嘎巴拉告訴他天珠不過是一種能量殘存而已,這樣的東西,孔家怎麼可能放過他們羅家?

這時飛船上的燈不停的閃爍,嘎巴拉大叫:“你們,快點撤退,遠離一些,飛船要發動了。”

蘇三和羅隱急忙架着漢斯往外走,而就在這時,安娜忽然撲上去,一下子就跳進飛船裡,接着飛船的船艙哐當一下合上了。

“安娜,你出來!”

蘇三轉過身去,正好看到船艙合上,急忙大聲喊道。

“我要回祖先的地方了,那纔是真的長生不老的地方。哈哈哈,我是神,我是神族的後代,我就是神。”

船艙合上了,安娜的聲音被隔絕在裡面。

嘎巴拉只是一種能量,對於這個飛船,大家都沒有辦法。

燈光閃爍的越來越快,大家不敢停留,大步往外跑去。

就在他們衝出山洞的那一刻,就聽到一聲爆炸聲,一團火光從山洞中騰起,接着是哐的一聲巨響,飛船衝破大廳上方的岩石,那火焰太過熾熱,岩石像融化了的蠟燭一樣流淌。

飛船起飛了。

安娜番外 被喚醒的慾望

安娜的噩夢是從生下那個孩子之後開始的。

是真正的噩夢,每晚都在做夢。在那個夢裡,有很多人穿着古里古怪的服飾,正在舉行某種儀式。

鼓聲砰砰砰的響着,穿着奇怪衣服,臉上抹着各種顏料的人一邊敲鼓一邊擺動着身體舞蹈。

隨着鼓聲,圍着的人羣開始歡呼起來,接着一排排的人被推了過來。

安娜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那些人被推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因爲手持巨斧的武士們已經舉起了斧頭,面露猙獰的笑容。

被押上來的人,一個個都被按在地上,接着大斧落下,滿地都是翻滾的人頭,有的人頭雖然掉了,但是人的四肢還在抽搐,像是被剁掉腦袋的雞鴨。

有人走上前,踩着那無頭的屍體,用力踩踏着,血從腔子裡汩汩流出,

還有人趴到脖頸處大口的喝血。

血!喝血!血是什麼滋味的?腥的還是甜的?

是甜的甜滋滋的,新鮮的熱乎的,甘甜的。

想到這裡,安娜下意識地舔舔嘴脣。

就在那一刻,她從夢中醒來。

這應該是個噩夢但爲什麼最後卻是在對血液的無限渴望中醒來?

安娜拉開牀頭的燈,另一張牀上的教授睡的很香,還發出輕輕的鼾聲。

她不喜歡和別人同牀共枕,和教授偷偷交往這麼久一直是分牀睡的。

她下了牀,走到窗邊,將窗簾掀開一道縫,看着外面不住變幻的夜色。教授被她的腳步聲驚醒,急忙披着睡衣過來,輕輕按着她的肩膀道:“親愛的,你是想我們的小susan 了嗎?放心吧,漢斯會好好照顧她的。”

安娜沒吭聲,她其實一點都不想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不過是研究的副產品,她喜歡和教授在一起的感覺,那讓她迷醉,但又羞於在人前承認自己的感情,一個科學家,爲了男女之事迷醉,真是丟人。至於那個孩子,不過是實驗室異想天開的玩意,其實還是自己和教授背地動了手腳,虧得漢斯拿她當寶。

她只是無法走出自己的夢境。

那是夢嗎?那麼真實,她能感覺到鮮血飛濺在自己的臉上,然後自己也跟着伸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真是美味啊,她喜歡。

那些人將砍下人頭的屍體剖開,取出心肝肺,有的人捧着肝臟直接啃食,她甚至聽到啃食的聲音,竟然是咯吱咯吱的,肝臟不該是軟的嗎?好想嘗一嘗啊。

安娜這樣想起,輕輕地舔了一下嘴角,真的好想嘗一下鮮血的滋味啊。

教授從身後摟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呢喃道:“親愛的,不要想了,要不我們再生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這個堅決不交給漢斯。”

安娜的身體微微地僵了一下,她渴望這種身體的觸碰,卻又從內心認爲這樣是墮落,但現在,忽然冒出的想法讓她的身體漸漸軟和下來,她半轉過身體,媚眼如絲,輕輕嘆息一聲:“好吧。”

教授高興地一把將她抱起,扔到牀上。

這一室春光旖旎中,激情澎湃如驚濤拍岸,兩個人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一會被衝上波峰一會又被拋入波谷。喘息聲隨着身體的交纏離合起起伏伏,就在教授閉上雙眼時,忽然脖頸處一疼,原來安娜在他的頸部咬了一個小小的傷口。看到他睜開眼,還調皮地笑笑,粉紅色的小舌頭在那傷口處輕輕地舔着,痛並快樂着。

教授以爲她只是在調情,激動的再次將她壓在身下。

安娜興奮的渾身發抖。

血的滋味,這是一個男人體內熱血的滋味,這個男人積蓄待發,慾望蓬勃,渾身的肌肉和筋骨都在起伏都在血脈賁張,這樣的血裡充滿了激情和腎上腺素,又甜美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刺激感。

安娜仰面躺着,教授在她身上起起伏伏。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在從身體裡脫離。哦,那不是因爲情慾而是因爲血,那甜美的可口的血液。

她舔了舔嘴脣,內心深處一個邪惡的靈魂被悄悄喚醒。

這樣經歷過幾次,安娜在夢中得知自己是神族的後代,而神族就是天降玄鳥的商人後代。

夢中,一個聲音告訴她,可以去雪山之巔尋找自己的根脈。

而就在這時,漢斯所在的實驗小組接受了要去藏地尋找亞特蘭蒂斯後裔的任務。

安娜主動提出也要同去。

“你?那我們的susan 怎麼辦?”漢斯連連搖頭不同意。

“有教授啊,他可是孩子的父親,照顧susan天經地義。”

安娜脫口而出。

“可是,安娜,你爲什麼對亞特蘭蒂斯的後裔這麼感興趣,這個計劃只是爲了尋找純粹的雅利安人,和你關係並不大啊。”

漢斯總覺得事情有點古怪,安娜過去對什麼人種問題可是全不在意的,怎麼現在忽然有了興趣。

安娜莞爾:“那是因爲我也想去那邊看看,我對你們的實驗其實也是很感興趣的。”

“是嗎?”漢斯半信半疑。

爲了逼迫漢斯答應,安娜使出渾身解數,讓教授去幫自己說話,她甚至承諾從藏地回來後一定會和教授正式結婚,給susan 一個完整的家。

教授在實驗室有着舉足重輕的地位,在他的幫助下安娜終於得到隨同漢斯小組去藏地的機會。

教授抱着小susan和她告別。

“親愛的,我和女兒等你回來。”教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

這時的蘇三已經一歲多了,剛剛冒話的時候,會喊爸爸媽媽,她喜歡管漢斯叫媽媽。看着漢斯要走,伸手揮舞着要漢斯抱。

漢斯抱着小蘇三,很是捨不得。

他看着蘇三的親生母親安娜,揮手說:“馬上要離開了,你也來抱抱我們的小公主吧。”

安娜爲了去藏地,不得不走過來,敷衍了事地張開手要抱蘇三。

沒想到一看到她蘇三就開始大哭起來。

邊哭邊指着她喊着:“臭,臭,臭!”

安娜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可是非常愛乾淨的,身上都是濃濃的香水味,怎麼能臭呢?

教授見她臉色不好,急忙打着圓場說:“孩子不懂香臭,她說的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呵呵。”

那時的蘇三還太小,還沒有辦法準確的說出自己的意思,其實她想說的是血腥味,安娜的身上已經開始散發濃重的血腥味,當然這個氣味也只有蘇三才能聞到。

教授番外 好一朵美麗的百合花

安娜走的第三天,已經開始想她了。

安娜走的第十天,想她,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希望她成功。

安娜走的第三十天,開始有點擔心了,藏地那麼遙遠,擔心啊。

安娜離開後,教授開始將自己的思念寫到日記中。

他已經年近四十,感情像是潮水,呼嘯而至,將他的全部理智沖刷得支零破碎。

他本以爲這輩子都會奉獻給實驗室,卻沒想到忽然遇到了安娜。

她是他的學生之一,進入實驗室一直跟着他實習,後來獨立研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承認,從第一眼看到她開始就很有好感。她皮膚雪白,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眼白髮藍,看起來更是深情。

教授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安娜的,只知道每次面對她都會內心矛盾重重,一方面是喜歡,很喜歡,看她的每一眼都是最大的奢侈;可每次貪婪的看着她精緻的小臉,內心又充滿了愧疚,作爲一個曾經發誓將後半生都奉獻給科研事業的人竟然春心萌動。愛情,多麼奢侈的東西,也是多麼浪費時間的東西。

教授強力遏制着自己的感情,可是眼睛卻永遠聽從內心某個角落的呼喚,每次看到安娜都目不轉睛,似乎要將她烙在心底,種在眼睛裡。

心動的結果是心痛,安娜也和他早年一樣,發誓將一生奉獻給實驗室,根本無暇顧及個人情感。

教授眼睜睜看着實驗室的年輕男性圍着安娜轉悠,最後都灰溜溜的散去,他心裡嘆息着,年輕小夥子都得到這樣的結果,我選擇沉默是對的。

但是誰能想到,安娜卻主動向她表示了好感。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將內心的情感完全傾泄給他。

在被安娜從後背抱住的那一刻。教授渾身的細胞都在呼喊在顫抖,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教授,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安娜說道。

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聲音發抖:“真的……真的嗎?”

“你的成熟氣質,你的科研素養都讓我迷醉。”安娜將臉貼在他背後,喃喃道。

教授的心被喜悅塞得滿滿的,原來她也愛我!

滿心都是這個想法,他和安娜緊緊摟在一起,這就是愛情啊。

安娜提出一個條件,他們的感情一定要保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漢斯,他就是個大嘴巴。”安娜再三叮囑。教授連連點頭,滿心歡心,在他眼裡安娜說什麼都是對的。

安娜和教授私下戀愛後,教授作爲實驗室的主導,在感情的驅使下總是有意無意的讓安娜參與一些重要的研究項目。安娜本身智商就高,天分也高,參與了研究的核心機密後,個人提升很快,漸漸就在實驗室處於一個極好的位置。

就在這時,漢斯在進行的一個計劃受阻,他看着風頭正健的安娜和老成持重的教授,忽然異想天開:如果用安娜的卵子和教授的精子製造一個孩子,那該是多棒的一個生命。

漢斯向兩人提出自己的計劃,教授當即拒絕。

“那是一個人,要製造一個人的生命,漢斯你瘋了嗎?這是有違倫理道德的行爲,實驗成功還好,若是失敗,那個孩子要是有問題的,缺胳膊腿,甚至可能出現嚴重的疾病,他可是一個人,一個人。”

漢斯搓着手,教授的說法他還真的沒有認真想過。他一時忽然冒出個想法,並且爲自己這個想法激動不已,卻忘記了由此產生的一切倫理問題。

安娜卻覺得無所謂:“一個孩子嗎,要是好了就留着,不好就……”

她微笑一下,不好如何並沒有說出來,但教授明白他她意思,她自認是個純粹的科研工作者,認爲情感是可有可無的附屬品,她享受和教授偷情的快樂,又痛恨自己沉溺於感官刺激。

最後還是在安娜的幫助下說服了教授,同意提供自己的精子。

“太棒了。你們倆是實驗室智商最高的,我好期待智商最高的精子和卵子結合,會形成什麼樣的後代。”漢斯激動不已。

這天晚上,一番激烈交戰之後,教授抱着安娜問:“安娜,爲什麼答應漢斯這樣的研究,我們要生孩子可以自己生啊,爲何非要做什麼實驗,你不覺得這對孩子來說太殘忍嗎?”

安娜狡黠地笑笑,眨眨眼睛,伸手摸了一下教授的下巴,接着用手指描繪着他的脣形:“你呀,笨死了,如果不同意他的計劃,我們怎麼能光明正大的生個孩子呢。”

教授被她說暈了:“你和我?生孩子?”

“對啊,其實我也很希望看看我們生下來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可是我……”

安娜猶豫一下還是和盤托出:“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知道的,科學家講究論資排輩,我不想被人說是靠着和你的關係站穩腳跟的。”

安娜是個性格堅定的女子,只要她認定的事情就要一往無前的去做。

教授再三考慮,實在拗不過安娜的想法,最終還是和安娜在實驗中做了假。

生下的孩子其實並不是實驗手段得來的,而是他和安娜自然繁殖的結果。當然這個秘密是一直瞞着漢斯。

安娜生下一個女孩,漢斯將其視若珍寶,爲之取名:susan。準確的說這是一個希伯來的名字,意思是小百合花,身爲純正日耳曼人的漢斯並沒有那麼偏執的種族意識。在抱起那個軟軟的白白嫩嫩的女嬰開始,他就想真是一朵美麗的百合花啊,也就隨即取了這個名字。

susan出生後,安娜用各種儀器給她做了檢測,結果令她很是沮喪。

正好漢斯提出要養育這個孩子。

“她是屬於我的,我的實驗小組的女兒,求求你,安娜,將她送給我。”

他向安娜祈求。

最終他用給安娜參考數據換來了小susan的撫養權。

“爲什麼這樣做?安娜,那可是我們的孩子。”教授得知後很生氣。

“哦,是我生下了她,她是屬於我的,我有權處置。”

“她是我們的孩子啊。”教授看着安娜,他有點看不懂她了。

“我換來了實驗數據,漢斯的數據可是藏得很嚴的,教授,來幫我看看。這裡有幾個參數我還沒測算明白。”

安娜忽然拿出一個本子,讓教授幫忙。

想到這裡,教授嘆口氣,手裡一抖,一滴墨水濺到筆記本上,漸漸洇開去,蓋住了想她兩個字,只剩下一個碩大的黑點,觸目驚心。

消失的神族(一百一十一)

“什麼?我們並沒有卟啉症?”

漢斯聽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

“怎麼可能?你看看我,怕光,還有教授,他已經出現了晚期的症狀。”

漢斯指着教授說道。

飛船帶着安娜上天后,衆人就走下了雪山。

阿康始終沒有找到。

誰也不知道他是出事了,還是在蘇三被安娜襲擊的時候又故伎重演,自己逃跑了。

因爲阿康有過逃跑的經歷,大家更傾向於他獨自逃走了。

這讓羅隱有點鬱悶,因爲他本想將阿康帶走,送他讀書,讓他能專心從事足跡研究的工作。但是這個人,一直貪生怕死,遇到危險就逃走。

同時他們也沒有遇到那個逃走的果洛。

“也許他看到自己的同族都已經死光了就跑了呢。”旺堆這樣說道。

蘇三皺着眉頭,她並沒有旺堆這麼樂觀。

“其實,留下幾個所謂神族的人也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由各種各樣的人組成,我們也不能要求什麼都是一樣的嘛。”

羅隱看出蘇三的擔心,急忙活躍氣氛。

雖然他是爲了讓蘇三開心一點,但這番話的確很有道理,神族的人留在這個世界也是一件好事,畢竟生物是需要多樣性的。

接下來他們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回到了山下的營地。附近的牧民將教授照顧的很好,得知他們回來,教授激動的扶着帳篷一點點站了起來,只是腳步虛浮,走了幾步就無法繼續站立。

蘇三扶着教授坐下,直接告訴他和漢斯,他們並沒有患上卟啉症。

教授看着自己的腿,膝蓋以下潰爛的很嚴重,只剩一點經脈絲絲絡絡的連着,一見太陽,露出的皮膚就火燒火燎的疼,這樣的情況不是卟啉症?

他拍拍蘇三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安慰爸爸和漢斯,沒事的,我們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實驗室的人有好幾個因爲這個病去世的了。”

蘇三急忙搖頭:“這都是安娜告訴我的,她可並沒有安慰你們的好心,她問我知道集體癔症嗎。我猜你們的致病原因是羣體性癔症,至於爸爸你的腿爲什麼這樣,也許只是某種細菌感染。”

羣體性癔症是指由某種能夠導致人的精神緊張的因素在人羣中相互影響,從而引起的一種輕微的心理或精神障礙。也就是說當某個人出現一定的不良症狀的時候,人羣中的其他人得到這種心理暗示,於是出現無意識的模仿,從而表現爲與此人相似的不適症狀。

可是羣體性癔症多半是情緒激烈,歇斯底里之類,出現這種一個實驗室的人都認爲自己患上卟啉症的情況也的確夠匪夷所思。

漢斯和教授都驚訝極了,既然是從安娜口中說出的,他們相信這是真的,他們兩個人並沒有患卟啉症。

“我們實驗室,第一個死去的是查理,是就安娜給他做的檢查,告訴我們說是卟啉症。”

漢斯說道。

“那就對了,安娜一直在誤導你們,讓你們相信整個實驗室的人因爲環境問題,或者是因爲某種特別的情況都患上了卟啉症。也許,她在你們的食物和水中投放了某種毒藥。”

蘇三的這個推斷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安娜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漢斯看看教授,後者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這樣做。漢斯你是知道的,安娜從藏地回來後就性情大變,我捉摸不透她。”教授的話語中透出幾分苦澀,安娜曾經是他的戀人,他以爲自己將共度一生的人,但最後卻落得勞燕分飛的下場,更可怕的是她一個人上了飛船,飛向一個遙不可知的遠方。

在這個時代人類對外太空的探索還處於萌芽階段。但漢斯和教授,這樣站在頂端科技前沿的人對外太空還是瞭解一些的,他們倆很清楚,安娜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外太空的環境和地球完全不同,安娜是一下子被成神衝昏了頭腦,什麼準備都沒有,完全沒有考慮可能的後果。她也許會在未到達宇宙邊緣就死去了,而那個飛船會藉助嘎巴拉的能量,載着安娜的屍體一直在浩淼的宇宙中航行着。

所謂求仁得仁,如果她需求的是一種成神的結果,那麼死後屍體在空中遨遊,也算是成神了吧。

“教授,susan說的極有可能,你的腿也許真的是細菌感染,我們實驗室還有幾個去世的人是自殺的,在得知自己患上卟啉症後絕望自殺。接着是整個實驗室陷入恐慌,期間安娜可是出力不少。”

漢斯高興地握住教授的手:“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是,你們有救了。

看着兩個人開心的樣子,蘇三低下頭,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

羅隱伸出手,將她的小手緊緊地攥住,像是要將自己的能量傳遞給她。這一路,蘇三都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羅隱理解她的驕傲和自尊,什麼都沒有說。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欺騙,眼睜睜的看着她上了飛船,從此天人永隔,蘇三和安娜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甚至可能知道了更多關於神族的秘密。神族的殘忍狂妄和虛幻,讓人瞠目結舌,而蘇三面對的是一個身爲神族骨幹的生身母親,這樣的打擊該有多大。

可她一路上什麼都沒說。眼瞅着飛船在空中消失,也只是輕輕抿了抿嘴,嘆息一聲。她在盡最大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只有羅隱知道,她的心有多疼。

蘇三對羅隱微微笑一下,示意自己沒事。

“我和羅隱將繼續往藏地進發。你們該去找家好的醫院,徹底檢查一下身體。”

蘇三建議道。

“不,不,我的小公主,你不能再去冒險了。”

漢斯聞言立馬反對。

“羅隱有他的事情,我要和他站在一起。”

蘇三言簡意賅,立場堅定。

漢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教授。

後者則慈祥地笑笑:“漢斯,女兒大了,我們還是要尊重susan的意見。”

離別時,漢斯緊緊擁抱蘇三,低語道:“我的小公主,小百合,事情完成後一定要來和舅舅,和爸爸相聚啊。”

蘇三連連點頭,教授也想張開雙臂擁抱女兒,但是他的手最終還是落在蘇三的肩膀上,輕輕握一下:“爸爸和舅舅等你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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