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王府,閒夢居。
凌宵天負手站在門口,蘇白桐正坐在梳妝鏡前,反手抽下頭上的簪子。
成親之後她便換了一支檀香木的雕花簪,如瀑墨發垂下,落在素色絹衣上。更顯她肌膚白皙透明。
慧香等幾個在屋裡伺候的丫鬟全都抿嘴偷笑,成親後這幾日,緋王時常會站在那裡看着王妃發愣。
明明是都已經成親的人了,怎麼還會站在這裡發花癡?
蘇白桐將長髮隨意挽起,伸手去拿桌上的檀香木簪。
身後卻伸過來一隻手,跟她同時握住了那把簪子。
乾燥的手掌溫暖而寬大,明顯不是慧香那幫丫頭的,待她從鏡中望去,卻見凌宵天一手扶着她的肩頭,將簪子從她指尖抽走,替她插在發間。
“桐桐。”凌宵天低頭湊到她的耳邊,柳葉般的眉梢揚起好看的弧度,“我們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蘇白桐渾身一震。
轉頭去看他。卻見他微笑着,明豔的就像從畫上走下來的人一樣。
“我覺得,我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曾相識了,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桐桐,總也看不厭?”
蘇白桐脣角微微抖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隱藏在記憶最深處的種種景象,一幕一幕,拼湊起來,與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嗯,認識很久了。”她揚起淡淡笑顏,卻是擡手撫上了他的面頰,“你的眼睛再也沒事了嗎?”
凌宵天眨了眨眼睛,“對了,之前我還想跟你提及此事,自從那夜之後,我竟能看得清了。”
“那夜?”
看着蘇白桐露出不解的表情。凌宵天嗤嗤笑着小聲道:“就是桐桐險些害得我把持不住的那夜……”
蘇白桐沒有防備他竟說出這種話來,想要說話卻一下被嗆住了,只好掩脣輕咳。上央叨亡。
凌宵天大笑不止,一手替她拂着後背順氣,“桐桐是小孩子麼,就連說話也會被自己嗆到。”
蘇白桐心中無奈,跟他在一起越久,他就越是像個小孩子,現在還學會了捉弄自己。
輕咳過後她故意板起臉來,凌宵天怕她真的惱了,只好哄着她扯起別的話來。
就在這時,外面有下人通稟,“蘇府的大管事過府來了。”
“何事?”凌宵天問。
“明日回門。蘇大人讓人來問王妃何時回去。”
凌宵天看向蘇白桐,兩人心裡都明白,蘇明堂這是怕蘇白桐連三日回門這種事也要直接去了楚府。
這次緋王大婚,蘇府的名聲可以說是全都毀於一旦。
各種流言蜚語滿天飛。就連之前準備與蘇府二小姐說親的幾戶人家也全都嚇的閉了嘴,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教習小少爺的先生更是向蘇明堂自請離府,稱自己才疏學淺,教不得蘇府的少爺。
蘇明堂敢怒不敢言,教習先生走後,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足足兩天沒露面。
蘇白桐道:“明日一早我還是先去楚府,晌午後會過去蘇府一趟。”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在那裡留飯。
凌宵天轉頭吩咐外面下人道:“就按王妃的意思去傳話好了。”
下人應聲出去,向蘇府來的大管事傳話去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以你現在的身份,蘇府也奈何不得你。”待屋裡服侍的下人全都出去了。凌宵天道。
蘇白桐搖頭,“非是我還在意那個家……只是我還有事想要問個清楚。”她想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現在何處。
第二日一早,楚府的孫叔過府來接她回門。
慧香特意幫蘇白桐換了打扮,穿了緋王妃的正服,帶着御賜的頭面,走出院子時凌宵天看的呆了眼,險些撞到了樹上。
李師爺對鬼面擔憂道:“王爺的眼睛還沒好利索嗎?”
鬼面無言以對,只得快步從李師爺身邊走開。
楚千乘留了他們在府裡用了午飯,飯後蘇白桐還在流芳園裡小睡了一會。
他們這邊悠閒的很,蘇府那邊卻是忙的團團轉,時不是派人過來打聽,緋王什麼時候離楚府。
等蘇白桐他們到了蘇府時,已經到了下晌時分。
蘇明堂親自帶人站在府門外迎接。
遠遠瞧着緋王府的儀仗過來,街邊的行人全都向兩側閃開,還有些好事的,直接就圍在蘇府門外看熱鬧。
凌宵天偷眼去看蘇白桐的臉色,蘇府之前是怎麼對她的,他一清二楚。
“一會進門時,你不用再向他們行禮問安了。”他抓起她的手,輕輕揉捏着,他是想告訴她,終於再也不用看蘇府他們的臉色過日子了。
蘇白桐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脣角勾了勾,淡淡道:“……我不難過。”
凌宵天無聲輕嘆,若說心裡一點也不難過,那是騙人的,可若是真的在意了,只怕早就把自己先氣死了,哪裡還能活得到今日。
馬車駛入蘇府大門,一直行至前廳前。
鬼面帶着緋王府的侍衛將前廳團團圍住,若是有那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爲這是要抄家呢。
與蘇白桐的平淡反應相比,慧香倒是這裡最得意的。
她帶着王府的丫鬟跟婆子們前前後後伺候着蘇白桐,只叫蘇明堂見了面上更是尷尬。
凌宵天先下了馬車。
蘇明堂上前施禮:“見過緋王殿下。”
蘇老太爺被身邊兩個丫鬟攙扶着,也過來行禮。
按說他這麼大年紀,緋王今日又是隨蘇白桐回門,自是應該免了蘇老太爺的大禮。
可是緋王見他彎腰下去,竟動也不動。
蘇老太爺只好咬着牙,跪下去行了大禮。
蘇白桐這時也下了馬車,蘇明堂向她行禮時,臉色更是一會白一會青。
直到蘇白桐淡淡丟下一句:“父親不必多禮。”他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
至少這個女兒還是叫了他聲父親。
蘇白桐環視四周,突然道:“母親跟二妹爲何不在?”
緋王妃回門可是件大事,當家主母哪有避而不見的道理?
蘇明堂遮掩道:“你母親身子不好,怕出來帶了病氣……你二妹在近前服侍,也不好出來。”
蘇白桐這才頷首,轉過頭去好像才發現蘇老太爺跪在那裡,於是對慧香道,“祖父年紀大了,怎可行此大禮,還不快些扶起來。”
其實衆人都看得真真,蘇老太爺吭哧吭哧在那裡跪了半天了,凌宵天跟蘇白桐故意視而不見罷了。
蘇府下人全都心知肚明,以前他們都是怎麼對待這位緋王妃的,現在這也算是報應回來了。
蘇明堂生怕再鬧出其他事來,連忙拱手道:“外面秋風涼,還請王爺到廳內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