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黛河慌忙將目光避開。崔劍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進門到現在,他都處在恍惚中,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真是不多,兩個重量級的人物加上一個重量級的美人,一下就把他的心給弄亂了。
見葛副部長盯着萬黛河,下意識地,崔劍也將目光投向萬黛河。萬黛河臉上始終保持着一絲淺笑,那笑是粉紅色的,偶爾也顯出一兩道白,但崔劍看到的,盡是紅,白被他忽略了,或者他就壓根沒想到,萬黛河這樣的人,臉上也有露白的時候。粉紅在他眼裡一盛開,襯托得萬黛河那張臉越發嫵媚,等染了幾杯酒,脖頸處那大片的空白也漸漸跟臉粉紅成一色,崔劍目光裡自然而然地多出一道道誘惑。萬黛河感受到了這目光,略帶矜持地低了一下頭,然後開啓朱脣,用性感的聲音說:“三位都是我的領導,也是我的師長,我一直想請三位坐坐,聆聽三位的教導,就是不敢貿然打擾,領導們的時間真是太珍貴了。今天我斗膽請領導們來,絕無別的意圖,就是想跟領導們拉拉家常,當然,也希望領導們能對萬河的發展提點寶貴意見。”說完,她捧起酒杯,給三位敬酒。
這番話讓崔劍聽得雲裡霧裡,敘舊,有什麼舊可敘?提意見?萬河是江北建築業的龍頭老大,是地產界大亨,它的發展讓人咂舌,用得着讓他們幾個提意見?等接過酒杯,崔劍就明白了,今天這齣戲,還是爲搬遷而來!
他沉默了,收住心思,再也不敢心猿意馬,更不敢想入非非,一本正經端起臉,開始等他們打下一張牌。
陶副廳長跟葛副部長相視一笑,故意插科打諢,再次把飯桌的氣氛搞活。崔劍繃了一陣兒,繃不住了,對方並沒提搬遷的事,更沒提閘北新村,看來是自己多疑了。他舉起酒杯,試探性地給三位敬酒,除了萬黛河略微推辭一番,他們兩位全都爽快地喝了。
接下來還是不談正題,扯東談東,扯西談西,扯得崔劍都沒了思辨力。畢竟他只是一院之長,常年處在相對封閉的環境裡,社會上這些花邊新聞,小道消息,聽得少,談得就更少,而且,談這些需要一種功力,一種耐心,一種良好的酒桌修養。崔劍恰恰缺少這些!
聽着聽着,他又發起了呆,這頓飯,到底吃的是什麼味道啊?
就在他思想開小差的空,陶副廳長忽然說:“老崔啊,有件事忽然想起來,想問問你。”
“什麼?”崔劍一驚。
“最近我在辦一件案,一件二十多年前的舊案。這案呢,真是奇怪,一個女人爲一個男人殉情,死了怕有二十多年了吧,本來這也不叫案,但最近有人舉報,說女人是被人害死的,是一起謀殺案。”說到這裡,陶副廳長頓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卻定格在崔劍臉上。
“案子的事,我不懂。”崔劍道。
“不,我不是跟你談案子,我是跟你談女人,也談談男人。你說,案中的這個男人,20年來他該不該懺悔?”
“懺悔?”崔劍似乎聽出了什麼,目光一抖。
萬黛河也被陶副廳長的話驚了神,陶副廳長跟崔劍談這些,事先她並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不來了。當然,這是萬黛河的心思,崔劍並不知道。崔劍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比如萬黛河有她自己的原則,哪些話該在飯桌上說,哪些話不該說,心裡得有個數,不該飯桌上講的,絕不講。比如萬黛河對自己的打扮,跟誰在一起,穿怎樣的服裝,化怎樣的妝,都有講究。她今天這樣打扮,這樣化妝,絕不是爲了崔劍。請她來的這兩位,都是跟萬河實業有着深刻關係的人,都是她不敢開罪更開罪不起的人。他們打電話請她,焉能素面朝天就來?
陶副廳長深一句淺一句往崔劍心上撓癢癢,萬黛河聽了一陣兒,憋不住了,但又不能明着阻止,只能故意扮出一副小女孩的臉色:“陶廳長,談點別的吧,談案子我怕。”
陶副廳長笑了一聲,沒理萬黛河,繼續跟崔劍說:“你是教育專家,又是心理學教授,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崔劍垂下了頭,男人,女人,殉情,謀殺……他在腦子裡急速轉動這些詞。轉着轉着,忽然就轉出一件事來。崔劍一震!一身冷汗嗖地涌出,本能地,他就想站起來。
“怎麼,崔院長記起什麼了?”
“沒,沒,我在瞎想呢!”崔劍拿起紙巾,不停地擦汗。萬黛河見狀起身,卻又不知道站起來做什麼。尷尬了一會兒,走到空調邊,調了一下溫度。
接下來是沉默,是膠着,是讓人熬不過去的一段尷尬。
終於,陶副廳長又開了口,這次他一開口,崔劍就真正坐不住了。
“對了老崔,有個人想跟你打聽一下,你以前有個助手是不是叫陸小月?”
“陸小月?”崔劍像是被什麼東西狠咬了一下,一直固定在椅子上的身體猛地一抽:“陶廳長,你打聽這做什麼?”
“沒事,隨口問問。”陶副廳長真就是一副沒事的表情。
萬黛河連着打了幾句岔,都沒能將陶副廳長的話止住,臉上的粉紅一褪而盡,顯出比崔劍還煩躁的神色。
葛副部長見狀,往她跟前湊了湊,跟她開起了不葷不淡的玩笑。萬黛河硬着頭皮,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心裡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笑,笑啊!
好久,等陶副廳長說得差不多了,葛副部長才扭過頭,裝作才記起他們似的,問:“你們談什麼呢,這麼投緣?”
“我跟崔院長談一件舊事。”陶副廳長點上煙,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煙霧吐出來,罩住了崔劍失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