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咱們很快就要跟徐階正面對上了
早在接到侍衛通報的那一刻起,趙貞吉便明白了鄭泌昌、何茂才此行的來意。
原本作爲他們靠山的嚴家,現如今已經到了大廈將傾的地步,鄭泌昌、何茂才二人要是不想遭受清算,那麼就得想辦法爲自己尋求一個新的靠山。
由於這兩個人是地方官的緣故,京城裡的關係,他們攀不太上。
眼下,有能力保下他們的,也只有自己這位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了。
“這兩個人辦起事來倒是不錯,就是貪了一些。”
“自本官上任浙江以來,這兩個人也十分配合本官,無論大事小事,都要來請示一番。”
“要是他們兩個底子乾淨一點,本官說不定還能夠設法保下他們,可惜啊,食之無用,棄之可惜!”
趙貞吉想到這裡,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倘若自己設法保住鄭泌昌、何茂才兩個人的話,那麼就極有可能引火燒身,對自己往後的仕途產生不利的影響。
別的不說,單就識人不明,包庇下屬這一條,就足以葬送趙貞吉那一片光明的仕途。
在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的位置上,幹了將近一年以後,趙貞吉心裡愈發確信,這就是皇帝給自己的考驗。
皇帝接下來的目標很明確,清丈全國的土地,並大力抑制土地兼併,只要自己幹好了皇帝交代的任務,遲早會被調回京城,委以重任。
到那個時候,入閣也不是什麼難事。
保下鄭泌昌、何茂才,除了會危及到自己的仕途以外,還有觸怒徐階,這位未來的內閣首輔的風險。
趙貞吉的心裡十分清楚,倘若徐階繼任內閣首輔,必定會對嚴黨展開清算,以確立自己的權威。
而鄭泌昌、何茂才是鐵桿的嚴黨成員,自然無法逃脫。
“唉,你們兩個,就是自作聰明,去年的時候還往嚴閣老的老家,送去了五十萬兩銀子!”
“這件事情放在以往的時候,也就罷了,可惜啊,你們運氣不好!”
趙貞吉想到這裡,臉上滿是莫名的神色,畢竟,任誰也沒有想到,嚴嵩居然會患上“呆症”。
況且,就連自己都知道鄭泌昌、何茂才,往嚴嵩的老家送了五十萬兩銀子一事,身爲內閣次輔的徐階,沒有理由不知道。
儘管趙貞吉已經打定主意,放棄鄭泌昌、何茂才了,但他卻不能夠表現出來。
因爲鄭、何二人在浙江當了這麼多年的布政使、按察使,早已是樹大根深。
而趙貞吉接下來還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得把他們餘下的價值,全都榨乾才行。
在這之後,只見趙貞吉收斂心神,從座椅上緩緩起身,踱步離開了書房。
……
另一邊,總督府議事大廳內。
眼見趙貞吉遲遲未至,此時,鄭泌昌、何茂才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只見何茂才一臉忐忑地看向鄭泌昌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道:“老鄭,巡撫大人怎麼還沒有過來,該不會是……”
鄭泌昌將何茂才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後向何茂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對於趙貞吉願意設法保住他們一事,鄭泌昌其實並不抱太大的期望。
因爲趙貞吉還在京城任監察御史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謹小慎微,遇到麻煩事,能躲就躲,甚至還因此得了個“不粘鍋”的稱號。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冒着巨大的風險,出面保住他們呢?
縱使明知道,趙貞吉願意設法保住他們的可能性很小,但鄭泌昌還是不願意放棄。
畢竟,凡事總得試試才知道,要是什麼也不做,就這麼安心等死的話,不是鄭泌昌的風格。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鄭泌昌、何茂才循聲望去,只見趙貞吉揹着雙手,踱着悠閒的步伐,進入了議事大廳。
鄭泌昌、何茂才見趙貞吉到來,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從座椅上起身,向趙貞吉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巡撫大人!”
趙貞吉聞言,將目光分別從鄭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掃視而過,在略微頷首後,出言吩咐道:“嗯,你們兩個都坐吧!”
“是,巡撫大人!”
鄭泌昌、何茂才在應聲後,向趙貞吉拱了拱手,然後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這之後,只見趙貞吉坐於主位,將目光從鄭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收回,沉吟片刻後,出言詢問道:“說吧,伱們兩個找本官有何事?”
待趙貞吉的話音落下,只見鄭泌昌、何茂才面露猶疑之色,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眼見房間內的氣氛即將陷入凝滯,鄭泌昌鼓起勇氣,小心翼翼道:“稟巡……巡撫大人,下官這次過來,便是爲了向您通報,有關生絲價格的問題!”
儘管明知道鄭泌昌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但趙貞吉的臉上,還是適時浮現出好奇之色。
趙貞吉在瞥了一眼鄭泌昌後,出言追問道:“哦,怎麼,難不成生絲的價格又跌了?”
迎着趙貞吉的目光,鄭泌昌在腦海中組織好語言後,方纔繼續道:“是……是的,巡撫大人,市面上生絲的價格又跌了,眼下一斤生絲,最多隻能夠賣到一兩三錢的價格!”
“據說是因爲松江府那邊的生絲,大量涌入浙江導致的。”
趙貞吉在從鄭泌昌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頓時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沉聲道:“松江府不是歸南直隸管嗎,跑到浙江來販賣生絲幹什麼?”
“今年絲綢的行情本就不太好,偏偏松江府那邊還要來橫插一腳,要是讓他們把生絲的價格擠兌下來了,浙江的桑農還要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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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桑農起來鬧事,本官身爲浙江巡撫,將難辭其咎!”
趙貞吉說完,在沉吟片刻後,看向鄭泌昌所在的方向,緊跟着吩咐道:“待會兒下來以後,讓官府張貼告示,外來的生絲,不得進入浙江販賣。”
“就算要賣,也必須高於市價,違者重罰!”
一旁的鄭泌昌聽聞趙貞吉此話,當即從座椅上起身,俯下身體,恭敬應聲道:“遵命,巡撫大人!”
眼見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鄭泌昌不僅沒有感到鬆一口氣,反而愈發地糾結。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開這個口。
時間就這麼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鄭泌昌彷彿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看向趙貞吉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敢問巡撫大人,有沒有留意到近來朝中的風向?”
待鄭泌昌的話音落下,只見趙貞吉挑了挑眉,暗自感慨道:“總算是進入正題了!”
隨後,只見趙貞吉回過神來,臉上適時浮現出猶疑之色,緊跟着開口道:“本官的確收到了一些風聲。”
待趙貞吉的話音落下,鄭泌昌、何茂才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期盼之色。
迎着二人的目光,趙貞吉在沉吟片刻後,又繼續道:“本官得到消息,說是嚴閣老患上了“呆症”,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上值了。”
“那……巡撫大人覺得……”
此時,由於太過於恐懼,導致鄭泌昌在說話的時候,都帶上了些許顫音。
因爲趙貞吉接下來的話,將決定他與何茂才的命運。
而趙貞吉似乎是猜出了鄭泌昌心中所想,挑了挑眉,出言安慰道:“不必太過擔心,你們別忘了,先前嘉興袁家一事,本官已經將你們所作出的貢獻,如實上報了陛下。”
“換句話說,你們兩個在陛下的心中,算是留了名了。”
“只要你們肯實心用事,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待趙貞吉的話音落下,只見鄭泌昌、何茂才互相對視一眼,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神色。
隨後,只見二人從座椅上起身,一臉感激地看向趙貞吉所在的方向,沉聲道:“是,巡撫大人!”
人在溺水的時候,總是希望抓住那麼一根“救命稻草”,而此時的鄭泌昌、何茂才也是一樣。
眼下,對於他們來說,趙貞吉的這番話,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在他們看來,趙貞吉是在赤裸裸地暗示他們,只要辦好本官交待給你們的事,清算就輪不到你們。
殊不知,從始至終,趙貞吉也沒有給出任何承諾,更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
趙貞吉說的話,都是事實,其中並沒有一句謊言。
趙貞吉將鄭泌昌、何茂才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在思襯片刻後,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待會兒下來以後,本官將親自給海瑞寫一封信,問問他具體的情況!”
鄭泌昌、何茂才聽聞趙貞吉此話,臉上閃過一絲喜悅之色。
畢竟,現如今的海瑞,可是督察院右都御史,他那裡肯定有第一手消息。
眼見趙貞吉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鄭泌昌、何茂才也不好再繼續打擾,當即從座椅上起身,向趙貞吉辭行。
“大人公務繁忙,下官就不再叨擾了!”
“嗯。”
趙貞吉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將目光從鄭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收回。
等到鄭泌昌、何茂才離去以後,只見趙貞吉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無聲自語道:“嗯,看來接下來,得想辦法找人接手他們手頭的事務了!”
……
距離嚴嵩派嚴世蕃前去調查,發生在松江府守禦千戶所的暴亂一事,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京城,嚴府。
此時,嚴世蕃正邁着分外急切的步伐,火急火燎地往書房趕。
在歷經一番波折以後,嚴世蕃總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而現在嚴世蕃的手中,就拿着“逆賊”黃清,以及當初一同作亂的士卒的口供,裡面詳細描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拿到這份口供的一瞬間,嚴世蕃就敏銳地意識到了,自己可以利用這份口供來大做文章,置徐階於死地。
原因無他,這份口供中,牽扯到了松江知府王儉。
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去松江府任職的,畢竟,松江府可是當初內閣次輔徐階的老家。
而能夠在松江府任職的人,必定是徐階信得過的人。
換而言之,也是一樣,能夠在江西分宜,擔任知縣的人,同樣也是嚴嵩信得過的人。
此時,在來到書房門口以後,只見嚴世蕃迫不及待地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隨後,從房間內傳來嚴嵩那略顯疲乏的聲音:“誰?”
“父親,是孩兒,您先前交代給孩兒的事情,孩兒已經查清楚了!”
“嗯,進來吧!”
在得到允許以後,嚴世蕃未作絲毫猶豫,當即推開門,進入了書房。
進入書房的一瞬間,嚴世蕃就敏銳地感覺到了,嚴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隨後,只見嚴世蕃看向嚴嵩所在的方向,俯下身體,畢恭畢敬道:“父親!”
嚴嵩聞言,將目光從嚴世蕃的身上掃視而過,擺了擺手,出言詢問道:“嗯,你都查到什麼了?”
“父親,這裡便是孩兒從“賊首”黃清,以及當初一同作亂的士卒那裡,拿到的口供,裡面詳細敘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嚴世蕃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將口供取出,並恭敬遞交到嚴嵩的手中。
在從嚴世蕃的手中接過口供以後,只見嚴嵩戴上老花鏡,逐字逐句地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而在這個過程中,嚴世蕃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侷促不安。
時間就這麼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嚴嵩已然將口供中的內容,悉數瀏覽完畢。
他的呼吸也不可避免地變得急促了起來,隨後,只見其顫顫巍巍地將戴着的老花鏡取下,看向嚴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口供可靠嗎?”
“回父親的話,起初這些人並不願意開口。”
“爲了打消這些人的疑慮,孩兒只得親自出面,表明自己只是想利用他們,並向他們許諾,一定會將欺壓他們的軍官,以及牽扯進此事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在這之後,他們才願意開口。”
在聽完嚴世蕃的敘述以後,嚴嵩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一直懸着的心,也總算是落了下去。
隨後,只見嚴嵩點了點頭,自顧自地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麼這份口供就是可信的。”
“嚴世蕃,下去準備一下吧,咱們很快就要跟徐階正面對上了。”
“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