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青鋒轉頭向書房看去,忍不住想道:娘大概也愛慘了爹吧,不然何以能在徽山忍受這麼多年?
魏思思走了出來。
那封信已經被火燒得只剩下一角。
那一角有一行字。
——“思思,下輩子別再喜歡我這樣無能的人。”
魏思思神情呆滯,目光空洞。
她也來到了梨樹下,坐在了魏思思的身旁。
“我認識你爹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竟然出身徽山,是徽山王上杉的長子。”
上杉青鋒顯然沒有想到,魏思思竟然會開始說這些往事。
她的神情很是複雜,對那段時光似乎很是懷念。
“都說天下最癡情是書生,最無情也是書生,可我就偏偏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乾淨的書生。”
“這些年來,成爲上杉那老鬼的爐鼎,成爲上杉敬明那些人的玩物,我不是沒有想過去死,只是想到你,想到那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雖然恨之切,但卻無論如何都放不下,這可能就是因爲愛的太深了吧。”
“後來他終於讀出個樣子來,準備請老祖赴死,雖然遲了些,我打心底還是開心的,之所以說那些狠話,只不過是因爲女子生氣時說的話,都是反話而已,我如何捨得他去死?”
上杉青鋒聽着魏思思這些話, 忍不住心想:如果你真的捨不得爹去死,那爲何爹準備拼命去殺老祖的時候,你不攔一攔爹?
魏思思接着說。
“可惜如果他不殺了老祖,你又怎麼辦,也許是我太恨他,連他最後一場戰也是人生第一場戰,都沒有去看,想他在泉下一定很失落吧,青鋒以後你的天下會很廣闊,你的未來會很好,去活得驚豔一些吧,誰說女子不能踏山河、摘星辰?看看女帝趙袖、寂照庵的越冬,她們活得就挺光彩,娘走了,照顧好自己。”
魏思思說完,抹了一把眼眶,向着長房外走去。
上杉青鋒看着魏思思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麼,那些話卻死死地卡在喉嚨裡。
最終她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她也知道魏思思說的走了,是她要隨着父親離開這個世界了。
那個女人苦難了一生,都堅韌地活了下來,卻在得到自由即將擁抱光明的那一刻,選擇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何其荒唐可笑?
最心愛的人不在了,這個世間興許沒什麼意思了吧?
上杉青鋒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她很想喝酒。
很想大醉一場。
便想到了父親埋在梨樹下的女兒紅。
於是便將那罈子酒挖了出來。
打開後,酒香四溢,上面還貼着一張紙條。
“留給吾女婚嫁時享用!”
看着那熟悉的字,上杉青鋒抱住酒罈嚎啕大哭。
而來到徽山崖前的魏思思卻遇到了老二上杉敬猿。
上杉敬猿看着一舉一動都誘人無比的魏思思,忍不住說道:“大嫂,你不會是來崖前看風景的吧?”
魏思思回眸一笑:“上杉敬猿,你還勉強算是個人,故而你大哥沒有殺你,希望你日後不要欺負青鋒。”
上杉敬猿嘆了口氣:“我上杉家崇武,大哥又那般,我等以前自然看不起他,只是沒想到大家都錯看了他, 大嫂放心,我上杉敬猿以前鬼迷心竅,日後卻不會再這般,定然重新做人,好好照顧你和青鋒,絕不會做出任何非分之事。”
魏思思:“北秦的鐵騎還在看着,我走了你好自爲之。”
上杉敬猿深吸了口氣:“大嫂何至於此,大哥走了,你卻還有青鋒。”
魏思思:“這輩子,他最對不起我,活着的時候不能給我一個溫暖的家,走的時候留我一個人看着這灰色的世界。”
上杉敬猿:“大嫂請想開一些。”
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魏思思已經縱身一躍跳下了山崖。
光明已經到來,那個還未能擁抱光明的女子,坦然赴死。
上杉敬猿看着空蕩蕩的山崖,神色複雜。
……
……
東海畔,陳塘關。
成羣的海妖浮出了水面,他們或手持戰戟或立於戰船之上。
站在城頭的陳塘關守軍們議論紛紛。
“這羣海妖瘋了,武帝城那邊都沒有這麼多的海妖大軍。”
“這可能是武帝城的數十倍。”
“哪吒公子宰了一頭龍,竟還沒有嚇退它們。”
……
哪吒本人也站在陳塘關的城頭。
他看着那些海妖,神色凝重。
事情有些不簡單,那些海妖在東海畔集結,數量大的驚人,彷彿攻打的不是陳塘關,而是整個東華天下。
陳塘關的救援令也已經發出,但還未得到迴應。
城中的百姓和附近的漁民,也已經做好了撤離的準備。
東海上空烏雲綿延不知幾萬裡,遮住了整個天空。
黑雲壓城城欲摧。
在黑色的雲海深處,泛着冷冽的雷光。
似乎預示着可怕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哪吒公子,你是李靖大人和殷夫人最疼愛的孩子,你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到時候如若情況不對,還請您先行撤離,您是我們陳塘關的希望和英雄,只要你活着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陳塘關那位地官看着哪吒,神情誠摯地說道。
在最近這段日子裡,昔日的魔童早已經不在,只剩下陳塘關的大英雄小哪吒。
而陳塘關的百姓面對哪吒,也不再害怕討厭,而是敬畏。
還未等哪吒回答,黑壓壓的雲海與明亮的雷光裡,出現了綿延不絕的山脈。
那些山脈在移動,閃爍着神聖的光輝。
就像神明的居所在行走。
那不是神明的居所,而是龍。
一直存在於漫長歲月長河裡神聖、古老而偉大的生物。
雲海裡不只一條龍,而是一羣龍。
雷電與火焰伴隨着他們的龍身不斷流動,就像是一條條沐浴在雷與火之中連綿不絕的山脈。
一條卷着漫天海水的巨龍,偌大的龍頭從雲霧裡伸了出來,嘴角和鬍鬚沾滿了海水。
但那些海水卻蘊着可怕的力量。
“海洋與水之王敖廣前來拜城。”一聲龍嘯驚了九天,響徹整個陳塘關。
如天地一般的威壓席捲而來,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天地變化,宛如都在那巨龍掌中。
原來來的竟是一位通天大物。
陳塘關守軍匍匐在地,被那氣息壓得跟本站不起身。
就連哪吒也是如此。
他大概明白了對方是爲何而來。
這根本不是他們能想象的對手,更何況以力敵之。
這已經是神明與凡人的巨大差距。
一位踏入神聖領域的通天大物親至,陳塘關不戰便敗。
“撤吧。”哪吒嘆了口氣,看着天空中的巨龍,眼裡閃過一抹堅毅與決絕。
那些陳塘關的守軍看向了哪吒:“那麼公子您?”
哪吒:“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留下來。”
陳塘關守軍:“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公子你都不走,卻要我們轉身就逃,這如何使得?”
哪吒:“對方已經踏入神聖領域,宛若神明,舉手擡眸之間,便能殺死我們,我們就算留下再多的人也無用,除非胭脂軍、黃巾軍、北秦鐵騎能來,可惜他們都不能來。”
陳塘關守軍低下了頭,哪吒說的是事實。
龍族的通天來了,那麼人族的通天呢?
就在這時候武帝城內無盡光明涌出。
一位被無盡光明包裹着的人影踏海而來。
只是瞬息之間,便來到了陳塘關前。
正是武帝城城主光明武聖。
“老匹夫好久不見。”龍王敖廣嘴角泛着冷笑,眼裡閃爍着雷霆與火焰。
放眼世間,敢如此稱呼武帝城城主的,整個天下都沒有幾位,而龍王敖廣卻在此例。
光明武聖行了一個見禮:“不知道龍王登臨,有何貴幹?”
龍王敖廣:“數月前,小兒率領海妖登臨陳塘關,卻被人扒了龍皮抽了龍筋,我今日前來便是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如此對待吾兒。”
光明武聖蹙了蹙眉頭:“戰場上難免有生死。”
龍王敖廣怒道:“可何至於殺得如此殘忍?東華天下你做不了主,還是讓趙袖來吧。”
光明武聖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就在這時候胭脂京隨着一聲鳳鳴,一隻火鳳凰沖天而起麼,以極快的速度向東南陳塘關而來。
孔雀東南飛,十里一回頭。
如今鳳凰東南飛,卻是讓衆生皆回頭望去。
不過瞬息之間鳳凰便落在了東海之上。
火焰散去。
趙袖的身影顯現了出來。
在她身旁還站着李靖夫婦。
女帝趙袖微微昂首,如同一隻驕傲無比的鳳凰,看着那龍王冷笑道:“你究竟想如何,敖廣?”
敖廣看向了女帝趙袖:“若是你的兒子被人扒皮抽筋,你當如何?”
女帝趙袖蹙了蹙眉頭說道:“戰場上沒有一個亡魂是無辜的。”
敖廣:“既然女帝準備護短,那麼還是等你們人族其它幾位大物來再說吧。”
趙袖蹙了蹙眉頭。
敖廣登臨東海畔陳塘關前,必然引起了劇烈的震動。
人族那些大物怎麼會沒有感應。
果不其然,隨着一朵七色彩蓮帶着萬丈金光從天而降,一位面容堪稱完美滿面慈悲的白衣僧人就此降世。
赫然來得正是佛宗之主佛祖帝如來。
“如來佛祖,好久不見。”敖廣微笑行禮。
跟着隨着一朵祥雲從天而降,萬丈道光籠罩整個大海。
在雲上一位樣貌普通的中年道人負手而立,那道人似是虛無縹緲,宛若與天地相合,就是這廣闊天地的一部分。
“道祖徐知守。”敖廣的眼神有些玩味。
人族三大教主,已至其二。
就在這時候,一位書生手持書卷破海而來。
他的模樣很是年輕儒雅,眼裡卻有春秋。
彷彿是一個握住時間與歲月的大人物。
他手裡那捲書散發着可怕的力量,即使是敖廣也有些心悸。
“倒懸海的儒聖孔青衫竟也來了。”敖廣眯了眯眼睛,看着破海而至聲勢滔天的那位書生。
一道淡青色的劍光破雲而至,竟是大夏仙朝的寧仙子寧青青。
寧青青風華絕代,負手立於陳塘關上空,竟然與女帝趙袖平分秋色。
萬劍齊鳴。
東華天下的劍光皆拔地而起,照亮了整個天空與大海。
碧空的雲海就此退散。
整個東海都沸騰了起來。
劍主藍劍至。
後東華天下萬刀齊鳴,無數刀光拔地而起,亦點亮了整個天空與大海。
一道刀光破海而至,聲勢竟不輸藍劍分毫。
“崑崙刀聖!”雲海裡有巨龍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有萬丈神輝籠罩大海。
一人沐浴神輝而至。
正是東神王陳將。
神國、三教、劍宗均有人到。
至於其它幾大仙朝自然無法插手東華仙朝的事情。
寧青青是劍宗瑤臺峰峰主,身份特別,而且道法通天實力極強,自然需要到場表一下態。
這都是人族的老規矩和一些老故事了。
每逢大事,這些人都會到場。
就在這時候哪吒站了出來。
“龍王,你兒子是我殺的,扒皮抽筋也是我乾的,要做什麼衝着我來,不必連累其它人。”
他手持火尖槍,身披九龍神火罩和混天綾,威武不凡,滿臉堅毅,渾然不像一個將滿十歲的孩子。
不滿十歲便已經元嬰法相,這是個什麼怪物?
雲深處無數巨龍有些吃驚。
敖廣轉頭看向了哪吒,嘆道:“是一位不錯的好苗子,可惜就是做錯了事情。”
就在這時候李靖夫婦站了出來:“龍王,小兒所做的事情,我們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任何後果?”
敖廣冷笑一聲。
“吾兒死的如此悽慘,當然要你們整個陳塘關陪葬纔夠,至於殺吾兒之人,吾定要他灰飛煙滅。”
趙袖:“朕說過,戰場上沒有一個亡魂是無辜的。”
她秀眉微挑,身後卷着無盡烈焰的雙翼微微擺動,預示着這隻鳳凰的生氣。
登臨仙帝,建立東華仙朝多年,她趙袖從來沒有被任何人威脅過,哪怕那個人是龍族的四大龍王敖廣也不行。
敖廣看向了人族那幾位大物:“你問問他們,如果你們人族再與我龍族開戰,承受得起嗎?到時候魔族南下,希望你們人族能夠有足夠的力量抵禦,當然西邊那些怪物你們也挺忌憚的。南邊還有個太古就活下來的老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