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卓仁剛想出聲阻止,就見到一直高大威猛的東西從黑暗處撲了出來。當他看清他是什麼東西時,阿容就已經被它撲到了。
那是一隻高貴的狼,光看它那一身紫色的毛髮就知道了它的不凡。
“你出來幹什麼?”孔焰冥躺在地上冷冷地問,一改平日裡的溫和,“與其讓別人救,還不如直接自己求饒。”他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徑直離開了。
端木卓禹、端木卓仁和阿容看到他的背後都是全身一震,光是地上那一大攤血就可想而知他傷得有多重了。
端木卓禹可惜道:“不知道他之前造了什麼孽,竟會有如此的報應。”轉頭看向那匹狼。那狼只是順從地跟在孔焰冥後面。
孔焰冥腳步一駐,沒有回頭說道:“七殿下,我只是個想助你去除地痢的人。但你今日出了我的底線。”平淡的聲音,卻有着明顯的怒氣,“而且,我與你們兩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們還要對我下手。沒有我,地痢之氣你們根本就除不掉。”說完,他便離開了。
端木卓仁一語不發。端木卓禹皺眉問道:“怎麼樣?你在池邊待了這麼久,看出什麼來了?這荷花池有什麼異處?”
端木卓仁沒有理他,也操動輪椅回去了。端木卓禹心中鬱悶:你沒看出來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你們不告訴我,我自己還不會看嗎!想着他便打出一個手勢。阿容聽命隱藏在一個角落中。
端木卓禹站在那攤血旁邊,望着荷花依舊在夏風中微微搖曳。
白衣已經染紅。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曼陀羅還未綻開的花苞。他溫柔如常了,但怒氣之盛絲毫遮蓋不住。紫狼在他身後慢慢跟着,一團紫光溢出之後,顧靜齋又出現了。
“我以爲你已經稍微瞭解我一點了。”他是這麼說的。此話一出,顧靜齋眼中閃過一絲悲哀。“或許,你不應該帶在我身邊。而是去找蒼御和竺梵。”孔焰冥放出此話,便進了房間。
顧靜齋聽着其他房間裡傳出的鶯聲燕語,身體有些發涼。他想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着頭站在門口。他知道“他”生氣了,甚至要趕他走。可是他不後悔救他,因爲他們一直將無字天書帶在身邊。他背上的傷因無字天書已經越來越嚴重了。他的身體愈發脆弱,有時在院中練劍就會一不小心手臂脫臼。看着他若無其事的將自己的手臂接上,但那骨頭髮出的咔嚓聲,還是讓顧靜齋心中一疼,不忍再看。
就這樣想着,他又向鴇母的房間走去,想要爲他燒一桶洗澡水,每次聽到他皮肉迸裂的聲音,他就充滿恨意地看着無字天書。但無論怎麼看,他依然還是那麼痛苦,那麼倔強的忍耐。
“知道嗎?靜齋,其實我很慘。”他孔焰冥在屏後沐浴,對一直沉默的顧靜齋說道,“千年前我在天上受了無數的算計、殺了無數的人和神,在衆多的爾虞我詐中坐穩了朱雀位的凌光神君,留戀了無數男人,唯一傾心於龍肆。甘願爲他受折磨,得到的是他的離開,甚至連我們的女兒都是他親手殺死的。”有一個輕微的聲音,似乎是什麼東西砸進了洗澡水裡,顧靜齋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的淚。
“千年後,我轉世了。一出生便被遺棄,做了十三年的狼女。然後狼族被滅了,我
終於知道所有的經過。揹着前世的詛咒和印記排除萬難來到人類的地方。爲了生計,我像個男妓一樣在青樓裡賣唱賣笑,還跟那些俗不可耐、什麼都不懂的窮酸文人攀關係聽消息。還不顧自己背上的傷,打開了無字天書知道了地痢和去除地痢的方法。”這些話是真的。“他”這一世是有孔焰冥記憶的風焰靈,她身上淌着的血是端木一族的,她不需要被世人知道她應該叫端木卓靈是皇族的公主,她只是想在這一世裡與血親親近一點點而已。
“今天,好不容易親眼見到了我的七哥和八哥,看到他們那麼優秀自己都覺得很自豪。第一次給他們唱歌,心裡真的很高興自己的琴聲深得八哥心思。《淇奧》在前世是爲愛人而唱的,在今世是爲兄弟而唱的。我還知道他們是爲了地痢而來,所以想借荷花的變化告訴他們地痢到來的日子和破解的方法。可他們……防我如盜賊,還叫隱衛來擒我,呵呵……”笑聲淒涼。顧靜齋還是第一聽見她這樣的笑聲。
“還記得無字天書上說過什麼嗎?我是皇室的孩子呀,我是他們倆妹妹,難道他們感覺不到什麼血脈相通,嗎?啊!”一聲大叫,讓顧靜齋渾身一振,立馬起身忙問她怎麼了。
她咳了咳,安然地答道:“沒有什麼,只是手臂有脫臼了而已。我使的力氣太大了。”顧靜齋的眉毛皺得更緊。
一聲輕脆的聲響表示她自己接上了手臂。她接着道:‘明天,我就告訴他們災難到來的時間和解救的方法。即使他們傷到我了,我也不能拿一個城池的百姓當兒戲。只要聽從天書的命令,我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這次地痢是我重獲新生的好機會。“眼中迸發出她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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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還是昨夜的荷塘,那攤血跡已經消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
那個勻稱修長的身影背對着顧靜齋,一動不動的站在荷塘邊上。
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
他的頭髮墨黑,襯托出他髮髻下的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
她的脊背挺直,好想在這白楊樹一樣挺拔秀清的身材中蘊含着巨大堅韌的力量。
感覺自己等的人已經來了,孔焰冥轉過身來,瞬間她的光芒蓋住了一切。他像一首寫盡天下之美的詩,皮膚如崑崙山中潔白的雪蓮花,眸兒似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他是奇蹟,是天地的驕傲。
端木卓禹和端木卓仁都在驚豔中,尤其是端木卓禹失神低喃道:“妖言惑衆呀……”
孔焰冥冷冷地看着兩人,說道:“地痢之症是妖術的結果。千年大妖修煉每三百年就會釋放一次妖毒,傳入地下經過萬物潤化可以結合到空氣中,使人、畜染上疫症。要解除它必須要做出犧牲。”他不再幻想與他們相見會有家人兄弟重逢的和諧美滿之誼了。
端木卓仁一下子從失神中緩了起來。端木卓禹也不再懷疑,直接問道:“犧牲不怕,關鍵是要怎麼犧牲?我們該怎麼做?”初虞國以及天下的雙星智王在神與妖的概念上是一頭霧水。
孔焰冥又轉過身去,背衝着他們說:“吞出來的東西、釋放出來的東西,當然要再吸回去了
。”
仁皺眉,難道要找到釋放妖毒的源頭?現在國內大半都已經遭難,目標太多了,要找源頭恐怕是難中之難。
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孔焰冥望着這池可愛的荷花說道:“一個能吸食痢氣不一定是源頭。找一個能吸食的人就行了。”
沉默……
良久,他問:“怎麼?聽不懂我的話?我今天說的話夠言簡意賅的了。”脣邊又溢出微笑。
“且不說往哪裡找到這種人,”仁開口,“這人吸食後怎麼樣呢?”
“自然是生不如死了。”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而且,這個人也不用特意去找。只要兩位皇子能誠懇的求他,他一定願犬馬之勞。”顧靜齋皺眉不已。
端木卓禹瞥了他一眼:“別告訴我們,這個人就是你。”
聽出他口氣中的不屑,孔焰冥反問:“不是我,還能是你嗎?”禹很顯然被他噎着了。
顧靜齋立刻阻止:“不要。”語氣雖然冷淡,但是也代表了他的在乎。
端木卓禹小聲低估:“我還以爲他是個啞巴。”
只見孔焰冥緩緩低頭,折腰摘下一朵荷花,眼中盛着柔情,彷彿在凝視着自己的情人:“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得畫船搖。相到薰風四五月,也能遮卻美人腰。這荷花真美。”他低喃,不知道是在說花美還是在說詩美,“可惜還有三天,三天後災難降臨,這一池夏河便要消失了。它們的粉面不再鮮豔、腰肢不再綢綠,也不會再有欣賞它。因爲三天後,聊亡城將會是一座死城。人們將不再健康,也不會得到誰的幫助。逃亡的人只有森林可以棲息,因爲別的城池避他們如蛇蠍。無助和絕望的淚水在他們消瘦的臉上劃過。而那些已經染上病的人們,只有和家人偎在一起,等待七天後結束的那一刻。朝廷國家只因爲知道病因而喜悅,大堂上的君主爲自己的‘英明’而自豪,自負讓他耳聾聽不見百姓哭訴,大臣的迎奉使他盲目,他看不到街上的小兒已經找不到他的孃親了……”
他坐在池邊大石上,凝視着手中的荷兒:“既然他看不到我看到了,那麼我來救他們,我來給這些花兒重新盛開的機會,讓人們安心地呆在家裡。大家在野外共同來看我解除厄運的那一刻”
端木卓禹懷疑:“你一個十四歲的小孩,能救他們?”
“能,我信他。”端木卓仁堅定地代孔焰冥回答了他,“孔公子,你想讓我們做什麼?”仁真誠的問。他已經有些佩服這個僅有十四歲的少年了。
“上報朝廷,使那個又聾又瞎的皇帝和滿朝文武的乞丐知道,他們這些匹夫又負了我一次。”他放肆狂傲地說,“我還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是我孔焰冥用我一人之力救了所有人。我要在所有人的感激之下犧牲。”
顧靜齋嚴肅地問:“那你呢?原本每天就已經很痛苦了,再吸入痢氣你不就死定了。”
他笑意更甚,比夏日清涼比春風和煦:“我是一個不甘埋沒的人,與其安靜的在角落裡像狗一樣舔傷口,不如在萬衆矚目之下當一個救世主。還有,我還有皇上見我一次,讓他記住我的臉,在他死的那一刻記起我是誰的時候心中更加淒涼。’
端木卓仁和端木卓禹對視了一下,但並沒有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