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燭火搖曳不定,在牆上投下影子陰影,也映上她的睡臉,映出她那蒼白的脣。田虹奧坐在牀邊,他這般定定地望着那張清秀的面容,一望了許久許久——她睡了三天,他便望了三天。
當日,他揹着她爬下容陽山,一路急向鎮子狂奔。那時,他只覺得背上的她氣息越來越弱。他瞪大了眼睛,想讓扭曲的視野變得分明,卻只是徒勞,他擡起手抹了一把臉,再不多想,拔足狂奔跑了一夜,終於跑到了鎮上。
他揹着她直踹了大夫家的門,將正在吃飯的大夫一家三口驚得摔了碗。救人如救火,那大夫慌忙爲孔焰冥診治,並要將田虹奧逐出內室之外。可田虹奧死死抓住她的手,說什麼也也不肯放手。那大夫沒有辦法,只得留他在屋內,當着他的面掀開了孔焰冥的衣襟。
只見右胸傷口血肉模糊,凝固的血粘住衣衫,微一扯動,就將創口的皮肉也連帶的掀開。田虹奧兩手緊握住孔焰冥垂在牀邊的右手,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斷了四條肋骨,拖得太久。”大夫皺眉,“再加上又浸了很久的寒水,實在是大傷五臟。想要康復,甚是不易。”
田虹奧死死咬住牙關,看着大夫清理傷口、接骨、施藥,再一針一針地縫合傷口,當幾個時辰過後,這一系列的救治結束,他才驚覺滿口的腥味——脣瓣早已被自己咬破。
謝過大夫之後,田虹奧便小心翼翼地抱起孔焰冥,來到客棧,要了一間房,時時刻刻守着。可眼看着兩天過去,她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望着她緊閉的眼和蒼白的面容,田虹
奧的感受已由兩天前的心焦,漸漸轉變成茫然,竟快不記得吃喝拉撒,只是呆坐在牀邊,怔怔地望着,似是這世間只剩下這一件事一般。
“呃……”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微微呻吟之聲,他慌忙轉而望去,大喜道:“姓孔的!你醒了?!”
她的眼皮動了動,嘴脣掀了掀,卻還是沒發出聲來。田虹奧附耳過去,隱約聽見她說了一個“水”字,忙奔去桌邊倒了杯茶,才慢慢扶她起身,將茶杯湊近她脣邊。
孔焰冥下意識地喝兩口。之後,田虹奧輕輕將她她扶下躺倒,便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不知她什麼時候才能睜眼睛。
屋內又一次陷入寂靜。一時之間,只聽見燭火微微燃燒的聲響。良久之後,才聽的她微微出聲,緩緩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竟是無言。
良久,田虹奧首先別過臉去。他起身走到桌邊坐下,拎起茶壺倒了杯水。便這般重複,一杯一杯地飲着,好像看她一眼都是多餘。
孔焰冥偏頭望去,卻見他臉色鐵青、緊皺眉頭,她緩緩揚起脣,勾出瀟灑的弧度:“既是兩看相厭,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白挨那張立這麼多拳呢……”
“我並非救你,只是要帶你回中原,接受你應有制裁。”田虹奧沉聲道,“就算你在百姓心裡如何,多行不義必自斃!”
孔焰冥苦笑道:“好好!你此行與我一路冒險,倒是長了不少正義。很好!很好!咳咳咳……”強烈的咳嗽,讓她微微皺眉。
驟聽她咳,田虹奧恰去去望,果然又見她脣角滲出了血絲。他慌忙
上前方爲她拭去,卻見她睜開眼,靜靜地看着他。
田虹奧偏了頭,斂眉起身要走,卻覺有異——原來,她拉住他上衣的一角,苦笑道,“只是,若是這樣對待人犯,那待遇未免太好了些。”
“……”田虹奧不語,只是伸手抽出自己的衣角,頭也不回地走出屋了。
接下來的幾天,田虹奧每日爲孔焰冥換藥、端藥,卻一直冷着臉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看她一眼。就這麼視若無睹。
當他將她扶起,輕輕脫掉她的外衣,幫她換藥,重新包紮胸上的傷口,她只淡淡笑道:“捕快大人,我能要求讓女獄卒來爲我換藥嗎?”
田虹奧只覺得臉上發燙,不曾擡頭,一言不發,只當作沒聽見。隨即他端來藥碗,扶她喝下。又引來她的一笑:“想不到,我孔焰冥也有如今這一天,簡直是個廢人。不過,何必浪費了藥材?反正都是要死的,疼死或許比砍頭來得要好聽些。呵呵!咳!咳……”
他冷瞪着她,厲聲道:“你以爲我想管你嗎?你若死了,我拿什麼想被你害苦的武林正道交代?”
右手微抖,孔焰冥怔了一怔。突覺氣海翻滾,喉頭一甜,她硬生生忍下,將腥味嚥了回去,只是笑道,“若天下的捕快都如你這般,這匪徒就痛哭流地的要棄暗投明、改邪歸正了。”
見她喝完了藥,田虹奧再不搭理她,只是收拾了藥碗,大步向門外走去,反手將門關了。直到這時,那一直刻意保持的冷漠,才轉爲眉間隱忍的曲折。
幾貼藥下去了,她卻少有起色,手腳癱軟無力,連只碗都拿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