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就在這一瞬間,赫連蒼寧一撩袍服下了馬車,在雲墨染耳邊淡淡地說道:“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別讓我失望。”
僅僅是這一句話,雲墨染瞬間變得冷靜,不僅慢慢放開了握成拳的手,甚至連眼中的仇恨之色都極快地掩藏了起來,整個人都變得彷彿平靜無波的水面。
那旁衆人看到雲墨染一身白衣的樣子,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納蘭明薔等三人得意之餘,卻不免覺得十分失望:派出去的殺手雖然成功地射殺了五個人,但是很可惜,其中並不包括雲墨染。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總算是給了雲墨染一個相當大的打擊,應該足夠她在今日的書畫比試方寸大亂了!等今日的比試她一敗塗地之後,還是得想辦法讓她徹底消失,方能永絕後患!
帶着一絲得意的笑容,納蘭明薔上前幾步說道:“本宮聽說雲來客棧昨夜失火,七小姐可曾受傷?”
“多謝公主掛懷,墨染好得很。”雲墨染故意裝出一副無比慶幸的樣子說着,“幸虧昨夜墨染留宿在玉王府,並不曾回到客棧,這才僥倖躲過了一劫,否則今日便已成一具屍體,無法與幾位公主切磋了,真是多虧了上天眷顧!”
什麼?留宿玉王府?怪不得她能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逃出生天,原來……
三人聞言又妒又恨,更是羨慕不已地緊盯着赫連蒼寧,恨不得將他吞下去一樣。納蘭明薔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不得不拼命控制着自己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七小姐運氣倒真是不錯,只是可憐了其他幾人,均死在亂箭之下,只有一人僥倖生還……”
眼前驟然浮現出了冬槐等人慘不忍睹的樣子,雲墨染目光一厲,微微一聲冷笑說道:“此事黎明之時剛剛發生,公主卻已連這諸多細節都已清清楚楚,不知……”
納蘭明薔一愣,眼中極快地掠過了一抹慌亂之色。不等她開口辯解,納蘭明昭已經上前一步說道:“想必七小姐只顧着爲客棧被毀而難過,因此還不知道此事早已傳遍漓京城,根本不是什麼秘密了,咱們就算知道這些細節,又有何奇怪之處?”
這麼着急做什麼?還說事情不是你們做的?知不知道你們這樣的反應就叫“做賊心虛”?
雲墨染暗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明昭太子怕是有些多心了吧?墨染只是想問公主是如何知道這些細節的而已,並不曾說有何奇怪之處,卻不知太子爲何要這樣說?”
……
納蘭明昭一時語塞,也覺自己方纔的話有欲蓋彌彰之嫌。不過他到底是一國太子,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微微一笑說道:“七小姐並無他意就好,小妹此言只是爲了問候,自然不希望七小姐誤會。比試的時間馬上就到,七小姐請。”
雲墨染微微躬了躬身:“太子請。”
納蘭明昭點頭爲禮,與其他人一起當先而入。瞧瞧雲墨染等人離得較遠,納蘭明薔才壓低了聲音氣呼呼地說道:“可惡的醜八怪!居然給我下套……”
“那你怪誰?也太沉不住氣了!”納蘭明昭不滿地皺了皺眉頭,“記住,言多必失,不要逞口舌之利!”
“我也不想,可是看到她那趾高氣昂的樣子我就來氣!”納蘭明薔不服氣地哼着,“我就說她怎會從我們佈置的天羅地網中逃出去,原來她昨夜居然留宿玉王府……氣死我了!真不知十九皇叔究竟看上這醜八怪哪一點!”
安陵織星也氣得不輕,恨恨地點頭說道:“我也奇怪!不過算她走運,暫時還能多活幾天!十九皇叔一向不願與任何女子親近,如今卻三番五次留雲墨染在府中居住,誰還相信他對雲墨染無意?因此雲墨染絕不能留,她必須死!”
納蘭明薔陰測測地冷笑:“那是當然!放心,她活不長!好運氣不會一輩子跟着她的!”
“所以,她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做玉王妃的。”東陵飛晴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真正的玉王妃將是咱們姐妹三人!”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納蘭明薔、安陵織星、東陵飛晴三人早已瞞着赤鳳國定了一個攻守同盟,那就是三人將會在這十三項比試中平分秋色,共同成爲玉王妃!
三國都想與赫連蒼寧和親,而且如今又必須結成同盟,共同對付雲墨染,是以爲了團結一心,三人早已暗中約定在接下來的比試中每人各勝四局,讓雲墨染隨便勝一局,那麼赫連蒼寧便只好將三國公主都娶爲玉王妃了。
於是經過一番商議,暫時決定由納蘭明薔在琴藝比試中勝出,安陵織星則在棋藝比試中拔得頭籌,東陵飛晴可在書畫中選一項盡情發揮……
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誰知計劃不如變化快,雲墨染居然一連贏了琴、棋兩項比試,將她們的計劃全盤打亂了!再加上赫連蒼寧對雲墨染的態度越來越明朗,對她們三人則是越來越厭惡,讓她們怎麼可能不起殺心?
於是,幾人經過一番密謀,針對雲墨染沒有內力、只精於近身搏擊的弱點安排了一場刺殺。他們先是將客棧點燃,那麼屋內衆人驚慌之下肯定會第一時間從門口或窗口逃生。而客棧周圍所有出口都已埋伏了無數弓箭手,箭上更是淬了劇毒,以保萬無一失。
在納蘭明昭等人的預想中,客棧中的人若是能被大火燒死自然更好,一了百了。若是僥倖能夠從火場中逃出來,也必定是驚魂未定,根本想不到外面還有埋伏!只要守在各個出口的弓箭手萬箭齊發,莫說是人,就算是隻蒼蠅,也能被射成微型刺蝟!
果然,一切都按計劃順利地進行着,從火場中逃出的幾人也的確被亂箭射死。可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東陵飛映居然那麼身手不凡,硬是帶着傷連殺了近十人!爲首一人見狀自然不願做無謂的犧牲,何況他們要殺的雲墨染是個女子,絕不會是眼前這人,便命令衆人迅速撤退了!
納蘭明昭等人接到消息,開始還很是得意了一陣子,以爲終於除去了這個心腹大患。可是天亮之後,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探子卻回報說,死者之中並沒有雲墨染,着實令他們惱恨不已,徒嘆奈何。
而此刻他們才知道,雲墨染之所以僥倖未死是因爲昨夜留宿玉王府,自然更令納蘭明薔等人有氣無處發、有勁無處使了!
就因爲未能及時打聽到雲墨染並不在雲來客棧這個消息,結果不但未能除去心腹大患,反而打草驚蛇,令對方有了防備,以後想要再動手只怕就難上加難了。
可惡啊!棋差一招,功敗垂成,難道真的連上天都在幫雲墨染這個醜八怪嗎?她憑什麼?
當下一行人各懷心思,來到赫連蒼穹面前跪拜見禮:“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赫連蒼穹也被一身白衣的雲墨染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關切地問了下去,“雲墨染,雲來客棧之事朕已知曉,你可要退出比試……”
“多謝皇上關心,不需要。”雲墨染啞聲開口,眸含冷意,“追查兇手之事,自有官府負責,墨染會專心參加比試的。”
赫連蒼穹聞言自是沒有異議,點頭說道:“也罷,你且退在一旁。”
雲墨染答應一聲退下,赫連蒼穹已經接着說道:“三位公主,今日要舉行的乃是書畫的比試,且書與畫就放在一起,省時省力,各位有異議嗎?”
三人對視一眼,納蘭明薔搖頭說道:“明薔等沒有異議,只是不知這書畫放在一起是如何比法?請皇上明示。”
赫連蒼穹捻鬚微笑,先是回頭看了赫連蒼寧一眼,這才接着說道:“幾位公主不是都想做玉王妃嗎?便請各位現場爲十九弟畫一幅畫像,並隨意根據自己的意願在畫上題字,如此一來,豈不是書畫兩項一起比試了嗎?”
如此比法,倒也新鮮。納蘭明薔慢慢點了點頭,接着問道:“若是如此的話,不知這勝負又該如何判定?”
“很簡單。”赫連蒼穹微微一笑,“幾位作畫賦詩之時,朕及所有人都不得現場觀看,等四幅畫像都完成之後再放到一起,由在場衆人共同評出優勝者。自然,若是畫像上有任何記號,則以失敗論處,如何?”
帝王既然下了命令,且如此比法還算公平,衆人自然都無話可說,點頭表示許可。當下赫連蒼穹便命內侍擺好四張桌子,中間用屏風隔開,接着又將半透明的紗帳搭在屏風之上,隔斷了衆人的視線,免得影響結果評判的公平公正。
眼見一切準備就緒,赫連蒼穹拈鬚說道:“就以一個時辰爲限,過時未完成者也算失敗,幾位請開始!”
一聲令下,納蘭明薔等三人立刻提筆作畫,力求將赫連蒼寧畫得英俊瀟灑,天下無雙。隔着紗帳,衆人隱約看到雲墨染一直靜坐了許久,才終於提筆畫了起來。
枯燥的等待自然十分無聊,是以赫連蒼穹早命人送了茶水及時令水果上來,一邊與衆人隨意暢談一邊飲茶品果,倒也並不覺得這一個時辰如何難熬。很快,紗帳內的幾人先後停了筆,顯然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畫作。
一個時辰的時間也恰在此時結束,赫連蒼穹點頭示意,便有內侍上前將四人的畫作放到木盤內,並用紅布蓋好,呈到了帝王面前。
赫連蒼穹垂首看了看面前的木盒,微微一笑說道:“爲示公平,朕現在便命他們將幾幅畫作打亂,再一一請各位品評。不過爲免幾位公主給出任何可能的提示,在最終結果確定之前,還請幾位委屈一下,暫時留在原處爲好。”
納蘭明薔等人齊聲應是,赫連蒼穹便命人將幾幅畫作帶離衆人的視線,打亂順序之後放到一個木盤內端了出來。不過奇怪的是,其中三幅畫作都是薄薄的一頁紙,另一幅畫——不,不能算是一幅,居然有厚厚的一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赫連蒼穹心中雖也奇怪,卻不及多想,示意內侍將第一幅畫作呈現在了衆人面前。畫上的赫連蒼寧正襟危坐,滿臉冰冷,面部線條也如冰雪一般冷硬,是以這幅畫雖然抓住了他最根本的特點,卻少了一份該有的靈氣和霸氣。畫像旁邊寫了一首五言詩,內容極言赫連蒼寧貴如仙人,並十分露骨了表達了自己的相思之意。
如此畫作自然入不了赫連蒼寧的法眼,是以他根本連頭都不擡,萬分篤定這絕非雲墨染的手筆。赫連蒼穹轉頭看了幾眼,客客氣氣地微笑道:“線條流暢,筆法純熟,一看便知日常經過了刻苦的練習,不錯不錯!”
這幅畫的作者正是打算在書畫比試中取得第一項勝利的東陵飛晴,聞言不由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只可惜隔着紗帳,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而已。
接着,內侍又取過了第二幅畫。這幅畫中的赫連蒼寧同樣端坐於桌旁,正垂首瞧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這幅畫的作者是安陵織星,她的本意是想表現出赫連蒼寧如閒雲野鶴一般的悠然自得,只可惜最應該傳出神采的眼睛卻成了最大的敗筆,雖大而無神,並不能給人鮮活之感。
第三幅畫自然就是納蘭明薔的傑作了。原本是打算在琴藝比試中獲勝的,卻被雲墨染攪了局,她早就心有不甘,意欲打破原先的約定,各憑本事贏得比試。因此這幅畫作她可謂用盡了全力,將赫連蒼寧近一半的神韻都畫了出來,實屬難得。
是以赫連蒼穹看到這幅畫不由眼前一亮,含笑說道:“依朕看來,倒是這幅畫更技高一籌,不知各位以爲如何?”
三國皇子對自己的妹妹在書畫上的造詣均不甚瞭解,原本想憑藉字跡分辨出各自的畫作的,然平日本就沒有多少機會看到自家妹妹寫的字,何況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寫出來的字與平時相比也略有不同,結果導致三人看着哪一幅都像是自家妹妹的作品,再一仔細看來,卻又哪幅都不像了。
不過對於赫連蒼穹之言,幾人均有同感,也認爲這幅畫的確技高一籌,只是不知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罷了。是以赫連蒼穹話音一落,幾人便紛紛點頭稱是,心下各自猜測着。
赫連蒼穹也不多言,接着將目光移到了最後剩下的一疊紙上,眉頭早已皺了起來:那厚厚的一疊紙被它的主人用髮簪在邊上紮了兩個洞,然後用一根絲帶穿到了一起,不知究竟是何用意。更令人不解的是,最上面的一張紙居然是空白的,根本什麼都沒有!
籲出一口氣,赫連蒼穹並未急着伸手去碰:“這個的意思是……”
“皇上,屬下以前曾經見過此類畫作,”得到赫連蒼寧的示意,阡陌上前幾步單膝跪地,抱拳說着,“這類畫作與尋常書畫不同,並不能以尋常之法賞之,因此請皇上恩准,臣願爲皇上演示一番。”
“哦?如此甚好。”赫連蒼穹點了點頭,“阡陌,你且去爲朕及衆位皇子、公主演示一番吧。”
“是!臣遵旨!”
阡陌恭敬地答應,接着起身上前將那疊畫紙小心地捧了過來,面對着赫連蒼穹及衆人站好。緊跟着,他將已經簡易裝訂成冊的畫稿反過來面對着衆人,以左手固定,右手內力一凝,接着手指微鬆,一疊畫紙便以不快不慢地速度一頁頁地在衆人面前翻了過去!
“啊!這……”
“妙!絕!簡直是絕妙!”
“果然匠心獨運,佩服佩服!”
隨着阡陌的動作,衆人的讚歎聲脫口而出,完全不假思索。就連一向深沉的納蘭明昭與安陵風漓等人都再也顧不上猜測畫作的主人,失聲高呼了起來。有一顆赤子之心的東陵飛曄更是絲毫不吝讚美之詞,喝彩聲算是最高。而與此同時,他也萬分確定了一件事:這畫作絕對不是出自東陵飛晴之手,她沒有那麼精巧的心思!
難怪衆人如此驚爲天人,因爲隨着阡陌的動作,所有人陡然發現赫連蒼寧似乎在紙上活起來了!
畫作原本應該是固定的,靜止的,可是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幅畫,衆人卻都清晰地看到赫連蒼寧在畫紙上轉過了頭,並且朝着衆人一挑脣角微微一笑,說不出的俊美無雙,風華絕代!
這畫面看起來雖然神奇,說穿了卻是不值一曬,雲墨染不過是運用了現代社會的動畫片製作技巧而已。她先是將赫連蒼寧回頭的動作分解在數張畫紙上,然後以適當的速度連續翻動畫紙,看在衆人眼裡便有了一種活動的錯覺。再加上琴棋書畫四項之中她本就精於書畫,看起來自然比另外三人高明得多。
而這種展現之法,也是她被冬槐等人的死刺激之後臨時想起來的。納蘭明薔想要置她於死地,不過就是爲了阻止她繼續參加比試而已,既如此,她就偏要贏下所有的比賽,也算是爲冬槐他們報仇的手段之一。
因此在來時的路上她就告訴赫連蒼寧和阡陌,無論今日要畫的內容是什麼,她都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表現,到時候阡陌便負責向衆人展示她的作品。果然,衆人皆被這獨特的技法震住了。
衆人不絕於耳的讚歎聲中,赫連蒼穹也是龍顏大悅,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這幅畫匠心獨運,精美無雙,着實令人大開眼界!因此,朕不得不收回方纔的話,改判這幅畫作技高一籌了,衆位皇子及在座各位的意見呢?”
東陵飛曄首先起身,抱拳躬身:“飛曄毫無意見,這畫作當拔頭籌。”
安陵風漓及納蘭明昭也猜到這不太可能是自家妹妹的作品,卻也不願像東陵飛曄一樣痛快認輸,不由各自遲疑了一下。
遲疑之中,納蘭明昭首先起身說道:“皇上,若論另闢蹊徑,當然是這畫作技高一籌。只是今日她們幾人比的乃是畫功和書法,若只計較技巧,怕是有些本末倒置吧?”
赫連蒼穹點頭,上前自阡陌手中接過了畫冊:“明昭太子言之有理,那麼咱們便來看看此人的畫功究竟如何好了。”
說着他將畫冊翻開,將最後一頁展現在了衆人面前,含笑問道:“朕就指定這幅畫作爲此人的作品好了,衆位請看,與其他三幅畫相比如何?”
毫無疑問,就算只看畫功,這幅畫比另外三幅也強了不止一點。至此,納蘭明昭與安陵風漓終於有些無話可說,只得勉強點了點頭:“的確技高一籌。”
“好!”赫連蒼穹很是高興,轉頭看向了屏風中的四人,“三位公主,還有云墨染,請出來吧。告訴朕及所有人,這是誰的畫作?真真是了不起……”
雲墨染上前幾步,躬身見禮:“回皇上,是墨染所做,多謝皇上謬讚!”
“哦?”赫連蒼穹着實有些意外,忍不住挑了挑雙眉,“原來是你?真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等本事,如此一來,琴棋書畫四項比試你俱已獲勝,這……”
說着,赫連蒼穹早已本能地轉頭看向了納蘭明薔等人。那旁三人在屏風中聽到了整個過程,早已氣得臉色鐵青,跟着陰沉着臉不說話。何況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話好說?
見衆人沒有意見,赫連蒼穹又轉頭看向雲墨染,目光中已經有了一絲異樣:“朕原本以爲你果真是世人口中的廢……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般本事,朕此番倒是看走眼了。”
“墨染不敢。”雲墨染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低垂的眼瞼遮住了眸中翻卷的仇恨,“皇上縱橫天下,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墨染這些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惟願能博皇上一笑,墨染心願已足。”
“哈哈!好!說得好!”這番話中的“縱橫天下”四字令赫連蒼穹龍顏大悅,不由爽朗地大笑起來,“不過你也不必太過自謙,這等精巧的構思朕也是第一次見到,實在大開眼界!雲墨染,接下來的比試將更加激烈,你可要做好準備喲?”
雲墨染點頭:“是,多謝皇上!”
“好!”赫連蒼穹點頭,“各位皇子、公主,這兩日進行的琴棋書畫都是文鬥,也該換成武鬥了吧?朕提議,明日上午、下午進行排兵佈陣和武功的比試,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正合我意!我要在武功的比試中正大光明地除了這個禍患!
赫連蒼穹此言一出,正中納蘭明昭等人下懷,他們自然不會表示反對,施禮之後各自退了下去。
坐進馬車之後,雲墨染臉上那強裝的鎮定和微笑早已消失不見,仇恨的冷芒重新浮上了她的雙眸:“寧皇叔,冬槐等人的仇,我要自己報,我只求你幫我個忙。”
赫連蒼寧定定地看了她幾眼,淡淡地開了口:“說,無有不應。”
回到隨心別院,心緒不佳的衆人各自散去,各回房間不提。安陵織星前腳進了房,後腳便忍不住火冒三丈,破口大罵起來:“該死的醜八怪!死賤人!她到底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鬼主意?居然又讓她贏了兩項,真是可惡……”
隨後進門的安陵風漓看到她潑婦罵街一般的樣子,不由冷笑一聲說道:“行了!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改變不了雲墨染連勝四局的事實,何苦浪費那些力氣和口水?”
“我就是不服!”安陵織星豁然回頭,瞪着安陵風漓叫囂,“就算那賤人的構思有些巧,論畫功她第一,但是她的字未必……”
“若論這個,你還真不得不服。”安陵風漓難得地說了一句公道話,“方纔我特意仔細觀察過,雲墨染的字俊逸遒勁,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強,她贏得此局天經地義!”
“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安陵織星又瞪了兄長一眼,悻悻然地說着,“如今雲墨染已經連勝四局,呼聲越來越高,若是再被她贏一局,這玉王妃的頭銜便非她莫屬,後面的項目連比都不用比了!”
安陵風漓冷笑,自顧自地摸着下巴說道:“這你放心,咱們早就與赫連蒼穹說好了,無論誰贏多少項、輸多少項,十三項比試都要全部進行完畢才能宣佈最終結果。雲墨染想做玉王妃?她有那個命嗎?就算她贏了全部的比試,也未必有機會嫁進玉王府!”
安陵織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幸災樂禍一般說道:“說得那麼熱鬧,你有什麼辦法讓她徹底消失?昨夜還說什麼萬無一失,結果呢?還不是被她躲過了一劫?”
“哼!算她走運!”安陵風漓同樣一聲冷哼,咬牙說着,“誰知道她好不好的會恰巧在昨夜留宿玉王府?否則就憑咱們佈下的天羅地網,就算有十個雲墨染也休想活命!”
安陵織星更加懊惱,皺着眉頭沉吟了片刻:“難不成咱們就這麼算了?任由那醜八怪這麼橫行無忌?如果她真的贏了全部的比試,就算最終做不成玉王妃,只怕也容易落人口實……”
“我知道,”安陵風漓陰沉地冷笑着,“所以你放心,就算我們不着急,納蘭明昭他們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他們一定還會想其他的法子對付雲墨染,咱們只管等着與他們合作就是!”
商議既定,安陵織星便回到自己的房間沐浴洗漱,接着熄燈就寢了。原本一夜安寧,什麼事都不曾發生,然而同樣是在黎明將至的時候,她同樣被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驚醒了!沒等她回過神來,便聽到房門砰砰砰地被人敲響,安陵風漓的聲音隨即傳來:“織星!織星快起來!着火了!快起來……”
着火了?!安陵織星大吃一驚,本能地從牀上蹦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奔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皇兄……咳咳咳……咳咳咳……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只知道這邊的房子突然失火,火勢已經越來越旺!”安陵風漓一邊說一邊拽着安陵織星便往外跑,“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說!”
安陵織星不及多想,一邊擡手捂住口鼻一邊隨着安陵風漓往外衝。果然,所過之處火勢兇猛,而且這大火是從內外兩處同時燒起來的,房中所有的易燃物幾乎全都已經被點燃,到處是熊熊的火光和濃煙,就算兩個人面對面也難以看清對方的身影,裸露的肌膚更是感到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灼燙感!若是照這個樣子燒下去,只需幾分鐘的時間,這兩座房子就會變成一片廢墟!
“太子殿下!這邊!”
“公主這邊走,那邊是出口,快!”
二人奔出內室,便有數名心腹侍衛飛奔而來,護在他們周圍,同時引着他們往出口處撤退。這些侍衛便是昨夜偷襲雲來客棧、殺死冬槐等五人的黑衣人,是安陵風漓在夢羽國時訓練的一批殺手、死士。平日他們喬裝改扮,作爲普通侍衛跟在安陵風漓兄妹身邊,必要的時候則去執行暗殺等特殊任務。
既有這批死士保護,而且幸虧這兄妹二人也都身手不凡,想要從火場中逃生並非難事。只是就在衆人剛剛奔到門口之時,安陵風漓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等等!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如今這場景,簡直就是昨夜那場景的完全重現!難道……此處失火也並非意外,而是人爲?那麼,會是什麼人所爲呢?會不會就是……雲墨染?
依照如今的局勢,再加上雲墨染一向不是個笨人,她肯定早已猜到昨夜的刺殺是自己這幫人所爲,那麼她會不會同樣製造這樣一場意外,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果真如此,倒十分符合她一貫的行事準則……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安陵風漓的腦中閃電般掠過了這些念頭,一雙眼睛登時充滿了警惕和計較的光芒。安陵織星的反應顯然不及安陵風漓那麼迅速及時,又向前猛衝了幾步才勉強剎住腳步回頭說道:“皇兄快走啊!這房子要塌了!若是再不走……”
“莫慌!”安陵風漓輕聲在她耳邊說着,“讓死士先走!”
嗯?安陵織星一愣,隱約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果然立刻倒退了幾步。就在此時,衝在前面的死士已經一腳踢開房門衝了出去,機警地四處逡巡了一番才揚聲喊道:“太子!公主!快!”
沒事?如此說來,是自己多慮了,這真的只是意外,而非人爲?
安陵風漓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心存疑惑,但看到搶先衝出門的死士並無任何異常,他便也來不及多想,拽着安陵織星便往外竄去:“織星,快走!”
然而劇變就在安陵風漓剛要放鬆警惕的時候發生了!
兄妹二人剛剛衝出火海,負責斷後的死士還有幾人尚未來得及脫險,一陣如疾風驟雨般尖銳急促的破空之聲便撲面而來,聞之令人不寒而慄!
“不好!有埋伏!”安陵風漓頓時臉色大變,刷的一聲抽出了身旁一名死士腰間的長劍揮舞着,護住了自己和安陵織星。只聽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淬了劇毒的長劍紛紛落地,箭頭髮出了藍盈盈的光芒!
“啊!呀!哦……”安陵織星早已被這突然的劇變嚇得慌了神,一邊蹦跳着躲閃毒箭一邊不停地尖叫,居然忘了自己好歹也是功夫不錯的高手。
“莫要叫!”安陵風漓咬着牙,忙裡偷閒地拔出另一柄長劍扔了過去,“快!護着自己往安全的地方撤退!”
安陵織星將長劍接在手中,稍稍定了定神之後照他的吩咐動了起來。兄妹二人早已顧不上其他,一邊抵擋毒箭一邊迅速往安全的角落撤離。
然而那些死士便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對方的目的顯然正是安陵風漓兄妹,因此當幾名死士搶先衝出門之時,他們並未急着動手,目的自然是爲了迷惑二人,讓他們相信門外並無埋伏。果然,兩人立刻放鬆了警惕,接着便衝出了門。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毒箭鋪天蓋地地射了過來,那些死士衝在最前面,又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登時有不少人紛紛中箭倒地,慘呼聲此起彼伏,不堪入耳!
安陵風漓兄妹雖然心疼這些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但是此時他們自保都成問題,自然無暇他顧,揮舞長劍迅速撤退。
便在此時,只聽安陵織星“啊呀”一聲慘叫,一支毒箭已經擦着她的左肩射了過去,在她的肩上劃出了一條兩寸長的口子!劇痛之下,她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皇兄救命!我被毒箭射中了!我中了毒……”
“織星!”安陵風漓大吃一驚,立刻揮舞着長劍奔了過來,“快走!快!”
二人一邊倉皇后退,安陵風漓一邊咬牙切齒地喃喃咒罵着:這隨心別院內住了那麼多人,尤其是還有納蘭明昭他們,爲何這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都不曾驚動他們?難道他們也遭遇偷襲,自顧不暇了?
安陵風漓剛剛想到這裡,一陣喧譁聲突然由遠而近:
“快快快!快救火!”
“先救人!看看裡面還有沒有人!”
“太子殿下!公主!你們在哪裡?”
聽出最後一個開口的人正是納蘭明昭,安陵風漓略略鬆了口氣,揚聲應道:“此處有埋伏!大家千萬小心!”
“什麼?埋伏!?”
“小心!”
“大家不要亂……”
雖然叫着不要亂,衆人卻早已不可避免地亂成了一團。房頂上,一個身材纖細、目光清冷的黑衣蒙面人冷冷地注視着下面的一切,當他看到納蘭明昭等人俱已趕到,立刻冷冷地笑了一聲:“撤!大家小心!”
“是!”
其餘黑衣人低聲應答,接着有兩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的手臂,展動身形飛奔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而隨心別院內的大火,還在熊熊地燃燒着,映紅了半邊蒼茫深邃的夜空。
離開隨心別院,疾馳到一處空曠之地,當前三人停了下來,中間的黑衣人輕輕一揮手:“各位今晚辛苦了,稍後有重賞,先回去休息吧!”
“是!”
應答聲落地,所有黑衣人身影一晃,瞬間消失了蹤影。先前開口的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大功告成,我們也回去吧!”
一聲令下,三人迅速轉身往玉王府而去……
翻牆進入玉王府,三人各自散去,那身材纖細的黑衣人推門進入自己的房間,接着一把扯下了臉上的蒙面巾,不是雲墨染是誰?
方纔發生的一切,自然都是雲墨染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爲了給枉死的冬槐他們報仇!而要想讓這些兇手無話可說,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是最好的選擇!
因此,雲墨染放棄了讓赫連蒼寧幫她報仇的打算,決定親自動手!於是,她向赫連蒼寧提出了一個要求:借給她足夠的人手,她要佈一個一模一樣的局!而且她布的這個局只針對安陵風漓和安陵織星兄妹——不是因爲她打算放過納蘭明昭那些人,而是因爲她另有打算。
方纔看到數十名死士死在了亂箭之下,而且成功地看到安陵織星如她所願地被毒箭射中,便冷笑一聲撤了回來,至於其他的戲,明天接着唱。
關好房門在桌旁落座,雲墨染又想起了冬槐等人死時的慘狀,不由悲哀地嘆了口氣,手扶額頭閉上眼睛靜靜地坐着,回想着平日與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突然,原本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的雲墨染渾身一顫,一股並不陌生的不適感從四肢百骸竄了上來,好不難受!
這種感覺十分奇怪,彷彿全身的經脈之中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流在涌動。這股氣流一開始是溫暖的,但是卻會在涌動的過程中漸漸越來越熱,直到變得灼燙,彷彿有一把火在她的經脈之中霍霍燃燒,全身都遍佈着一種從未有過的劇痛。這種不適感一開始只持續一盞茶的時間便會消失,如今持續的時間卻越來越長,沒有一個時辰是不會結束的。
至於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雲墨染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但卻不敢確定。之前她雖然天脈不通,但卻與其他姐妹一樣熟記了涅槃心法所有的口訣,並且照口訣修習,只是內力一直無法暢通而已。
後來她無意中練成紫氣東來,卻又被赫連蒼寧所廢,很是令她喪氣了一陣子。不過涅槃心法中的第一層心法屬於入門級別,大致上是教人平心靜氣,摒除雜念,以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從而排解煩惱,舒緩壓力。因此自內力被廢以後,雲墨染一遇到心煩意亂之時便會默唸第一層心法的口訣。
漸漸的,她便意外地發現經脈之中總是有一股氣流在涌動,竟像是重新有了內力一般。但她知道爲了讓赫連蒼穹徹底死心,赫連蒼寧廢她內力之時用的手法非常重,按理來說是絕無恢復的可能的,因此她也一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又開始自然而然地默唸起了第二層心法的口訣,跟着感覺到經脈之中涌動的氣流更加明顯,而且微有暖意……一直到今天的灼燙劇痛。難道……赫連蒼寧並沒有徹底廢掉她的內力,還給她留了一條後路嗎……
思維到這裡出現了短暫的中止,因爲經脈中那股灼燙的劇痛漸漸達到了頂峰。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劇痛才漸漸消失,雲墨染也因爲與劇痛抗衡而耗盡了全部的體力,臉色蒼白地坐在桌旁急促地喘息着。
就在此時,只聽一聲門響,赫連蒼寧已經邁步而入,一眼看到雲墨染渾身上下沒有絲毫力氣的樣子便皺了皺眉:“怎麼累成這樣?不是早就回來了嗎?還不曾休息好?”
“不……”雲墨染本能地搖頭,想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異狀告訴赫連蒼寧,順便問問他自己是否又可以修習涅槃心法了。然而略一沉吟之後,她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免得被人嘲笑她是異想天開。
深吸一口氣,她又點了點頭說道:“是挺累的,不過還好,一切順利。呃……你出去了?”
赫連蒼寧面有風塵之色,衣衫的下襬也沾有一絲灰塵,顯然剛從外面回來。果然,赫連蒼寧接着便點頭說道:“有些事情要處理,一直耽擱到現在纔回來。不過風無求他們已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我。雲墨染,你確定接下來的一切你應付得了?”
“是。”雲墨染冷笑,強打精神點了點頭,“寧皇叔且請放心,我自有分寸!若實在支撐不住了,我會向你求助。”
赫連蒼寧點頭,接着說道:“映飛已經醒了,你可要去看看他?”
“真的?”雲墨染大喜,立即站起身來,“快走!先去瞧瞧他再說!”
“等等!”赫連蒼寧突然一伸手拉住了她,眸子裡有着意味深長的深沉之色,“對於映飛,你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雲墨染一怔,一回頭之時恰巧對上了赫連蒼寧清澈而又幽深的目光,一顆心居然不自覺地跳了幾下:“我……寧皇叔……我……”
赫連蒼寧也不開口,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然而好一會兒之後,雲墨染卻搖頭說道:“……沒有,至少如今還沒有。”
赫連蒼寧抿了抿脣:“你在防我?”
“對天發誓,絕對沒有!”雲墨染略略有些着急,立刻舉手做發誓狀,“寧皇叔,我承認映飛的事情我對你有所隱瞞,但那與提防無關,我只是先答應了映飛,絕不向任何人提及關於他的事。我既已答應,自然應該謹守諾言,還望寧皇叔諒解。”
赫連蒼寧又抿了抿脣,點頭說道:“既如此,我不爲難你便是,你且去看看他吧,他此刻還在阡陌房中。”
“是,多謝寧皇叔!”雲墨染如釋重負,道謝之後飛奔而去。
瞧着她的背影,赫連蒼寧突然淡淡地笑了笑:“你倒是將諾言看得比什麼都重。不過你以爲你不告訴我,我便不知道映飛——東陵飛映是曼陀國皇室的人了嗎?雲墨染,你也太小瞧我的手段了。”
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赫連蒼寧手下人脈之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在整個焰之大陸,只有他不願知道的事情,沒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只不過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
先前他便已經猜到,映飛出現在雲來客棧絕非巧合,一定有某種目的,因此纔會派人四處查探,卻一直沒有結果。直到後來,洛天揚無意中看到映飛,總覺得他十分眼熟,赫連蒼寧才推測出映飛可能來自曼陀國,並立刻派人前往調查。
派出的密探抵達曼陀國之後,自是少不了一番明察暗訪。而且就在方纔,赫連蒼寧終於接到了密探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密信,說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映飛的身份之謎總算是解開了!
於是,赫連蒼寧纔會來不及等雲墨染自隨心別院返回便悄悄離開王府,在他們的秘密基地與密探見了面,拿到了那封密信,從而知道了映飛的真實身份:東陵飛曄,曼陀國真正的三皇子,只因出生之時身體異於常人,纔會被刻意掩藏了身份……
其實剛剛接到消息之時,赫連蒼寧並不確定雲墨染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因此方纔他纔會有那樣的試探。不過從雲墨染不同尋常的反應中他立刻判斷出,映飛的身份對雲墨染而言並不是秘密,換句話說,對於這件事,雲墨染知道得居然比他還要早,可是她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雖然雲墨染的解釋無可厚非,他也不願雲墨染成爲不守承諾的人,可是他的心裡,卻依然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雲墨染倒是不曾想那麼多。聽到東陵飛映已醒,她立刻奔到了阡陌的房間:“映飛!映飛你醒了嗎?覺得怎麼樣?”
房間裡,東陵飛映正斜倚在牀頭,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阡陌則站在牀前,手中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藥碗,十分無辜地看着剛剛進門的雲墨染:“七小姐,快勸勸他吧。”
雲墨染有些不解:“怎麼了?”
“他不肯乖乖吃藥。”阡陌嘆了口氣,似乎在看着一個不乖的孩子,“我以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鼓動了半天,他除了說不吃以外便什麼反應都沒有了,也不知在鬧什麼彆扭。”
雲墨染聞言看了東陵飛映一眼,接着上前接過了藥碗:“我來,你去吧。”
“好。”阡陌如獲大赦,將藥丸塞給雲墨染轉身便跑,“七小姐,人我可是交給你了,你要仔細看着他啊!”
雲墨染答應一聲,等阡陌離開房間之後便直接把藥碗遞了過去,聲音裡沒有任何異常:“映飛,吃藥了。”
東陵飛映原本僵硬麻木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表情,他轉過頭,怔怔地看了雲墨染半晌,突然絕望地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姑娘,我必須死……”
“誰說的?”雲墨染冷笑,“你若死了,誰給冬槐他們報仇?”
“你。”東陵飛映回答得倒是痛快,“還有十九皇叔,有他相助,你完全可以爲冬槐他們報仇,不需要藉助我的力量。我唯有一死,才能給你和他們一個交代……”
雲墨染抿了抿脣,將藥碗放在了一旁,口中淡淡地說道:“爲什麼要把他們的死歸咎爲你自己的責任?要知道並不是你殺了他們……”
“但你把他們託付給我,我便有責任保護他們,令他們毫髮無傷!”東陵飛映的語聲中有了微微的哽咽,“可是如今我……我……我如何對得起他們、如何對得起你的託付?”
雲墨染眉頭緊皺,倒是想不到東陵飛映居然如此認死理。沉吟片刻之後,她才接着說道:“是,我將他們託付給了你,但是怪只怪敵人太狡猾、太狠毒,非你之過!”
“可是……”
“沒有可是!”雲墨染眸子一冷,射出了兩道銳利的光芒,“映飛,當初我瞧你不俗,才主動開口要你留下,不要讓我失望!”
東陵飛映怔了半晌,淚已將落:“可是姑娘,只要一想到冬槐他們的樣子,我……我……”
“相信我,我亦如是。”雲墨染輕嘆一聲,安慰一般握住了東陵飛映的手,“我也爲他們的離開而難過,但我卻從未想過以死相隨,因爲我只有活着才能爲他們討回公道!映飛,你堂堂七尺男兒,怎能比我一個女子還要懦弱?你難道不知死根本不是解決任何事情的法子嗎?”
東陵飛映愣了一下,原本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嫣紅:“我……我並非懦弱,只是想追隨他們於九泉之下,向他們賠罪……”
“有用嗎?即使賠罪又如何?”雲墨染冷笑,瞬間氣勢逼人,“映飛,你既然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繼續活下去,好爲他們報仇嗎?”
東陵飛映不說話了,半晌之後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說道:“好!報仇!就算要贖罪,也得等爲他們報了這血海深仇之後再說!”
說着,他不等雲墨染再說什麼便端起藥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躲在門外偷聽的阡陌一臉不服,哼哼唧唧:什麼嘛!這些話方纔我翻來覆去說了好多遍了,卻爲什麼一點效果都沒有?我不過就是少說了一句“懦弱”而已,差別沒有那麼大吧?怎的勸的人換成七小姐,同樣的話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見東陵飛映喝了藥,雲墨染稍稍放了心,起身說道:“好,你先好好休息,養好傷之後咱們再共商大計。”
“姑娘!”見她要走,東陵飛映有些着急,欠起身喊了一句,“你可曾查到兇手是什麼人?我要去殺了他們……”
什麼人?三國公主他們啊!別人尚且不必理會,但你是東陵飛曄和東陵飛晴的親哥哥,這話要我如何說得出口?
“兇手是誰還在查,”雲墨染不動聲色地開口,“因此你不必着急,只管安心養傷,一旦有任何消息,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東陵飛映也並非笨人,雲墨染一遲疑,他便敏銳地覺察到了異常,可是不等他再說什麼,雲墨染便快步離開了房間,他只得重新靠在了牀頭,皺着眉頭思索着。
對方下手如此狠毒,顯然就是想置他們於死地,根本沒打算留活口。冬槐他們五人大多數時間都呆在客棧,從未與任何人結怨,對方顯然並非衝他們而來,他們不過是受了池魚之殃而已。
那麼如今便有兩種可能,要麼是爲了殺他,要麼是爲了殺雲墨染。前一種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否則當日那些黑衣人不會在他依然活着的時候就下令撤退。
那麼就只剩唯一一種可能了:對方的目標其實是雲墨染!那麼,究竟是什麼人對雲墨染有如此深仇大恨,必須除之而後快呢?殺了雲墨染,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等等!難道是……
聯想到最大的可能,東陵飛映驟然變了臉色,忍不住呼的一下坐直了身體!如今雲墨染正與三國公主比試,而且已經連勝兩局,這對三國公主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難道……因此而激發了他們的殺機?
如此一來,真正的兇手豈不是也包括了……
飛曄,你好糊塗!姑娘對我恩重如山,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恩將仇的事?我絕不能饒你……
東陵飛映咬緊牙關,一掀被子下了牀,隨便扯過阡陌的幾件衣服套在身上,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早知道接下來還有好戲要唱,雲墨染立即回房洗漱更衣,依然換上了昨日那身白衣。爲了給安陵風漓兄妹質問自己的機會,她故意不曾要赫連蒼寧陪同,而是獨自一人離開了玉王府,往上林苑而去。
果然,就在她剛剛走到距離上林苑不遠處的一個僻靜的角落之時,陡然聽到身後一聲厲喝傳來:“雲墨染!你給本宮站住!”
聽得出這正是安陵織星的聲音,雲墨染無聲冷笑:很好,你終於來了,我等的便是你!
心中雖然這樣想,雲墨染卻故意裝出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轉過身,淡淡地施了一禮:“墨染見過公主……見過太子殿下!”
一轉身才發現安陵風漓也站在身後,不過除了兄妹二人之外,隨行的侍衛都停在較遠的地方,顯然二人並不願被侍衛聽到他們的交談。而且兩人俱都臉色陰沉,滿面殺氣,足見昨天的事令他們受驚不小。
“雲墨染,你做的好事!”安陵織星搶先開口,咬牙切齒地說着,恨不得將雲墨染碎屍萬段,“居然敢刺殺夢羽國太子和公主,你活得不耐煩了!?”
雲墨染“大吃一驚”,眼眸中也露出了大惑不解的光芒:“墨染不知公主此言何意?墨染何時刺殺太子與公主了?還請公主明示……”
“你少裝糊塗!”安陵織星簡直快要氣瘋了,兀自覺得肩頭的箭傷還在隱隱作痛,“今日黎明時分,本宮與皇兄在隨心別院的住處突然起火,而且屋外還有弓箭手埋伏,箭上也同樣淬有劇毒,害得本宮……這一切難道不是你所爲!?”
安陵織星在對陣中被毒箭所傷,但傷勢較輕,皮裡肉外的,離死遠着呢!比較嚴重的是箭頭上淬有劇毒,若沒有解藥的話,豈不還是要一命嗚呼?
然而等他們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安陵風漓立刻替她檢查了一下,詫異地發現箭上的劇毒他居然有解藥!因爲那劇毒與他們塗在箭頭上去刺殺雲墨染的劇毒一模一樣!那種劇毒來自四國之外的邊陲地帶,十分罕見,照理來說並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安陵風漓來不及多想,立刻取出解藥給安陵織星服下,接着將她肩上的劃傷仔細地處理了一下。劇毒既解,安陵織星很快便基本上恢復了過來,兄妹二人這纔開始考慮方纔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經過一番分析,二人一致認爲此事必定是雲墨染所爲!她一定猜到了冬槐等人的死與他們有關,纔會採用這樣的方法進行報復的!於是今日一早,兩人便守在此處等候雲墨染,因爲這是通往上林苑的必經之路。
聽聞安陵織星之言,雲墨染依然暗中冷笑,面上萬分訝異地驚叫起來:“原來公主也遭到了同樣的襲擊?同樣先是用大火將公主逼出屋外,再以毒箭傷人……作案手法如此相似,分明就是同一夥人所爲,公主認爲呢?”
怎麼也沒想到雲墨染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安陵織星不由一愣,臉色接着變了:“你說什麼!?同一夥人所爲?這……”
“是啊!”雲墨染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裡含有明顯的擔憂之意,“公主想必已經知道,襲擊雲來客棧的黑衣人真正想殺的人其實是墨染,只不過墨染那晚恰巧不在客棧內,纔會僥倖逃過一劫的!如今對方又將矛頭指向了公主……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墨染覺得似乎並不難猜測……”
雲墨染故意將每句話都只說了一半,留下餘地讓安陵織星自己去想象。果然,安陵織星越聽臉色變得越厲害,簡直已經陰沉得彷彿要滴出水來:難道……真的是她?她想要把所有的競爭對手一一剷除,她好一枝獨秀?
一旁的安陵風漓顯然更加沉得住氣,見安陵織星被雲墨染幾句話便說得暈頭轉向,他立刻上前幾步冷哼一聲說道:“雲墨染,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本宮絕不會上你的當!此事分明是你所爲,你休想推卸責任,混淆視聽!”
雲墨染轉頭看向安陵風漓,眼底深處有一抹滿是嘲弄和諷刺的光芒在閃動,口中故意疑惑地說道:“太子殿下這話墨染倒更不懂了。墨染方纔只是說偷襲墨染與公主的刺客是同一夥人而已,與挑撥離間何干?殿下這般說,竟像是早知道刺客是什麼人似的……”
“一派胡言!”安陵風漓臉色雖未變,嘴角卻已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目中更是殺機一閃,緊跟着厲聲呵斥起來,“本宮身爲夢羽國太子,身份何等尊貴,豈會與那些卑鄙無恥的殺手有任何關聯?你若再如此污衊本宮,本宮定要到皇上面前討個說法!”
可惡啊!三言兩語之間,居然又險些被雲墨染套出了實話!看來這個女人的確留不得,儘早將她剷除纔是正事!雲墨染,你死定了!
“是,墨染失言了,太子恕罪。”雲墨染裝模作樣地屈膝行了一禮,接着說了下去,“不過請太子與公主明察,墨染方纔絕對沒有污衊之意,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而且偷襲隨心別院與偷襲雲來客棧的必定是同一夥人,他們的目標也必定是公主與墨染!因爲只要公主與墨染不能繼續參加比試,剩下的人勝算就會變得非常大了,公主以爲呢?”
若雲墨染與安陵織星不能繼續參加比試,剩下的人勝算將會變大這是事實,只是……偷襲隨心別院的人與偷襲雲來客棧的人真的是同一夥人嗎?難道真的是納蘭明昭兄妹想要借刀殺人,趁此機會將其他人踩在腳底,納蘭明薔好成爲唯一的玉王妃?
看到安陵織星眼中那明顯的懷疑,雲墨染不由微微地冷笑起來:安陵織星,你就盡情地懷疑吧!不妨告訴你,這就叫反間計!你不是要與納蘭明薔他們聯手對付我嗎?我就偏要你們起內訌,自相殘殺!
其實,也難怪雲墨染的反間計能夠奏效,因爲納蘭明薔、安陵織星、東陵飛晴三人從來就並非真正的盟友,她們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初來赤鳳國之時,三人彼此都不曾想到會有另外兩個同樣對赫連蒼寧一見傾心、並欲與之和親的公主,自然少不了一番明爭暗鬥。然而很快三人便發現,她們真正的敵人並非彼此,而是雲墨染!
於是,爲了徹底剷除這個心腹大患,三人便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暫時結盟,共同對付雲墨染。直到後來,赫連蒼寧提出玉王妃只有一個,並要三人經過比試決出最強者。
赫連蒼寧此舉分明是拿比試做擋箭牌,其實他真正想要的人依然是雲墨染!意識到這一點,三人自然更加憤怒,這才鐵了心非要置雲墨染於死地不可,因此纔有了後來的暗殺。
可是話雖如此,無論是納蘭明薔還是安陵織星,就算是心機最淺的東陵飛晴心裡也很清楚,雖然她們三人早已商定好要每人勝四局、藉以共同成爲玉王妃,但這畢竟是她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赫連蒼寧絕不會任由她們擺佈的!
換句話說,到最後她們三人之中必定只能剩下一人,成爲真正的玉王妃!那麼這唯一的一人究竟是誰,就看誰的本事大了!
誠如雲墨染所言,如果她和安陵織星都無法繼續參加比試,那麼剩下的就只有納蘭明薔和東陵飛晴一爭高下了!若就這兩人來說的話,東陵飛晴怎麼看都絕不可能是納蘭明薔的對手,何況納蘭明昭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幫助納蘭明薔,而東陵飛曄卻一向不甚熱心,更反對使用暗殺手段……那麼,如果隨心別院失火事件果真並非雲墨染所爲,是誰下的手還用問嗎?
不然爲什麼自己的住處失火之後那麼久,納蘭明昭等人才不急不慌地趕來了呢?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安陵織星越想越覺得此事納蘭明薔兄妹脫不了干係,而懷疑這種東西就像是雜草,一旦紮了根就開始瘋長,壓都壓不住!
雲墨染看起來雖然渾身上下都寫滿無辜,其實一直在暗暗注意安陵織星的反應。看到安陵織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知道對方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人選,不由暗中冷笑,故意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哎呀糟了!對方既然已經把黑手伸向了公主與墨染,那……納蘭公主與東陵公主豈不是同樣很危險了?是否應該提醒她們小心些……不對呀!參加比試的總共只有咱們四人,怎麼可能全都出事?難道還有其他想做玉王妃的人嗎?若是沒有的話,總該留下一人才對……那……其他兩位公主之中……”
看到安陵織星臉色驟然一變,雲墨染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立刻捂住了嘴,甕聲甕氣地說道:“公主恕罪,墨染不該胡言亂語!但隨心別院之事真的與墨染無關,必定另有其人,因爲墨染也深受其害,失去了五位最好的朋友,哪有心思理會那些旁門左道?墨染告退!”
看着雲墨染的背影,安陵織星突然狠狠一咬牙說道:“皇兄,我認爲這醜八怪說得有道理,這件事很有可能是納蘭明薔想要……”
“不可妄言!”安陵風漓立刻阻止了她,並刻意壓低了聲音,“雖然昨夜那夥人的手法與納蘭明昭想出的法子相同,但是你別忘了,如今雲墨染還未死,他們怎麼可能急着對我們下手?就算納蘭明薔想成爲唯一的玉王妃,至少也應該等我們共同剷除雲墨染之後!雲墨染故意這樣說,分明是想挑撥離間,千萬不要上當!”
此言倒也有些道理。安陵織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接着卻又冷哼一聲說道:“話雖如此,但你怎知納蘭明薔這不是在各個擊破?她知道雲墨染很難對付,所以乾脆先把我和東陵飛晴除掉,她再專心對付雲墨染。只要雲墨染一死,她就是玉王妃了!”
“是嗎?”安陵風漓皺了皺眉頭,依然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納蘭明薔真的想除掉我們,也未必會用同樣的法子吧?這也太有欲蓋彌彰之嫌了……”
“是你說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只看你從什麼角度、站在什麼立場上去看。”安陵織星這會兒似乎變得聰明瞭,振振有詞地說着,“就像我們在這個時候動手鏟除雲墨染一樣,這最大的破綻也可以成爲爲自己脫罪的最佳理由。”
這種做法,類似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誰也不能說沒有絲毫道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果破綻太明顯,反而就不像是破綻了。
如此一來,安陵風漓也有些不確定地摸着下巴,沉吟着說道:“難道……真的是他們在混水摸魚?按理說箭上淬的劇毒十分罕見,雲墨染一個從未離開過漓京城的護國公府七小姐,是不可能得到這種劇毒的……”
“不就是說?”安陵織星咬牙,恨恨地說着,“我看此事十有八九就是納蘭明薔所爲!皇兄,咱們可不能吃這個啞巴虧算了!我一定要……”
“不可衝動,小心中了雲墨染的離間之計!”安陵風漓眉頭越皺越緊,“如今這一切都不過是我們的猜測,並無真憑實據。何況納蘭明薔與雲墨染,哪一個更值得我們信任?你是更相信雲墨染方纔的話,還是更相信納蘭明薔與我們結盟的誠意?”
“我……”安陵織星怔了一下,“不知道!可惡……”
安陵風漓口中雖然這樣說,心底其實也有些惴惴不安。沉默半晌之後,他接着說道:“總之如今我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先看看形勢再說!只是以後行事務必更加小心,不要再給對方以可趁之機!”
安陵織星無奈地答應一聲,二人便結伴往上林苑而來。剛準備在座位上落座,便見納蘭明薔儀態萬千地走了過來,含笑問道:“織星妹妹的傷無礙了吧?若是還不方便,咱們便奏請皇上恩准,推遲今日的比試……”
“不必了。”安陵織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盡力掩飾着眼中的敵意和警覺,“我的傷勢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況我帶傷參加今日的比試,某些人的勝算纔會更大嘛,爲什麼要推遲呢?”
敏銳地覺察到安陵織星有指桑罵槐的意思,納蘭明薔當即便皺起了眉頭:“織星妹妹此言何意?我不過是擔心妹妹若是劇烈活動會讓傷口再度裂開,因此好心如此提議而已,與勝算大小何干?”
“……哼!”安陵織星其實恨不得當面質問納蘭明薔幾句,但又忌諱着安陵風漓要她沉住氣的警告,只得含沙射影地旁敲側擊,“難道不是嗎?我若是因傷不能參加以後的比試,你……們便少了一個勁敵,而東陵飛晴明顯不是你的對手,誰的勝算更大不用我挑明瞭說吧?”
儘管安陵織星在“你”字之後不甘不願地加了個“們”字,納蘭明薔還是立刻就猜出了她的意思,不由驚異地挑高了眉毛:“織星妹妹你在說什麼?你懷疑隨心別院的事是……是我做的?這怎麼可能?!”
你還不笨。安陵織星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妹妹可不曾這樣說,姐姐不要多心。不過此事究竟是誰做的,大家心中都有數,多說無用。”
安陵織星這一番冷嘲熱諷下來,納蘭明薔就算涵養再好,也不禁有些動氣:“妹妹好莫名其妙!你我如今是盟友,正是齊心協力共抗外敵的時候,怎能先起內訌?妹妹萬萬不可中了敵人的離間之計……”
“這個妹妹自然知曉,不需姐姐提醒。”安陵織星冷哼一聲,越看越覺得納蘭明薔一臉虛僞,“倘若這真的只是敵人的離間計,妹妹自然不會上當,只不過……”
或許是因爲先入爲主的緣故,安陵織星被雲墨染三言兩語迷惑了心智,先將懷疑的天平傾向了納蘭明薔,因此無論納蘭明薔怎麼說,安陵織星都覺得她十分可疑。因此,雲墨染這步棋算是走對了,對於安陵織星這種疑心尤其重的人來說,通常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見安陵織星就是認定了自己,納蘭明薔也沉不住氣了,臉色一沉說道:“織星妹妹,無論你心中怎麼想,姐姐都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隨心別院的事絕對不是我做的,我絕不會做這種坑害盟友之事!我不知你究竟聽了誰的污衊纔會懷疑我,但我還是想好心提醒你,千萬不要再繼續上她的當了!我言盡於此,是也非也,你自己判斷吧!”
說完,納蘭明薔衣袖一拂轉身而去。毋庸諱言,因爲她這坦蕩蕩的態度,安陵織星也不禁開始遲疑:難道自己真的錯怪了她?其實這一切都是雲墨染的詭計?不行,等今日的比試完成之後,一定要找納蘭明薔問個清楚!
不多時,赫連蒼穹等人便趕到了上林苑。見禮起身之後,他咳嗽一聲說道:“風漓太子,織星公主,兩位受驚了,如今可好些了嗎?朕提議今日的比試延期舉行,二位卻是不肯,不知織星公主可支撐得住嗎?”
隨心別院出事之後,納蘭明昭等人便第一時間上報給了赫連蒼穹。赫連蒼穹聞言很是吃了一驚,並且瞬間臉色鐵青:之前發生在雲來客棧的刺殺事件還未查出個所以然,如今居然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這簡直是在打他這個帝王的耳光!
因此,赫連蒼穹一方面派了人去徹查此事,另一方面則迅速爲三國貴賓重新安排了住處,並給予了大量的賞賜,聲稱爲他們壓驚。得知安陵織星被毒箭所傷,他更是立刻提出比試延期舉行。然而奇怪的是,安陵風漓兄妹卻立刻拒絕了,說這場比試本就需要比較長的時間,若是再因爲個人的緣故推遲,對所有人都不公平,也無法交代。
聽到問話,安陵織星立刻上前一步含笑說道:“多謝皇上關心,織星的傷已經無礙了,不會影響今日的比試。”
“如此甚好。”赫連蒼穹點頭,“各位,今日上午進行的乃是排兵佈陣的比試,下午進行武功的比試。至於題目,已經放在了那旁的桌子上,幾位請入座。”
四人齊聲應答,接着各自走到桌旁落座。雲墨染定睛一看,所有的比試題目均已放好,只等她來一一作答。這些題目看似繁瑣複雜,但是對於一個對《孫子兵法》爛熟於心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久,四人均完成了題目,由內侍一一呈到了赫連蒼穹面前。說實話,排兵佈陣並非納蘭明薔等人的強項,尤其是東陵飛晴,她只是想嫁個如意郎君,從此朝朝暮暮過一生而已,掌握那麼多兵法要訣做什麼?因此這場比試於她而言根本可有可無——輸定了。
納蘭明薔和安陵織星稍微好一些,卻也並不曾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只是略懂一二。當時之所以將此項也作爲比試的內容之一,是因爲她們都知道赫連蒼寧文武雙全,用兵如神,既然想要成爲玉王妃,對排兵佈陣總要有所涉獵吧?橫豎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五十不笑百步。
不過她們說什麼也不曾想到,這個提議再一次成全了雲墨染,讓她贏得毫無懸念。將內侍呈上來的排兵佈陣圖一一看過,看到最後一份時,赫連蒼穹不由拍案叫絕:“好!好高明的陣法!厲害!”
納蘭明昭等人面面相覷,繼而充滿好奇,不知究竟是怎樣的神來之筆,居然令帝王都如此眉開眼笑。好在赫連蒼穹並未打算吊他們的胃口,接着便命內侍將這佈陣圖拿給幾人傳看了一番。衆人看過佈陣圖之後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震驚到不敢置信!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雲墨染不過區區一個弱女子,而且容貌醜陋不堪,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會如此精於用兵?難道她平日那副懦弱廢柴的樣子全都是裝出來的,她其實在扮豬吃老虎嗎?
一邊暗中沉吟,幾人均把目光轉移到了雲墨染戴着面具的臉上,每個人的目光都無比陰沉銳利,恨不得穿透她的身體,看看裡面究竟藏了些什麼!爲什麼這世人爭相嘲笑的廢柴七小姐,居然是個琴棋書畫、文治武功樣樣精通的奇才?難道雲墨染把天下所有人都給騙了?
若早知如此,當初何必硬要拽她參加這場比試呢?否則的話如今大概早就選出那唯一的玉王妃、而且這玉王妃也絕對不會是雲墨染了!
幾人暗中想着,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尤其是納蘭明薔,更加後悔自己只顧想要藉着比試的名義正大光明地除掉雲墨染,卻沒想到反而讓她出盡了風頭,眼看就要成爲玉王妃的不二之選了!
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呢?難道命令雲墨染退出比試嗎?若果真如此,她還不得被天下人笑話死!而且赫連蒼寧也絕對不可能娶她做王妃的,他丟不起那個人!
雖然知道雲墨染已經贏定了此局,納蘭明昭卻還是心有不甘。眼珠骨碌碌一轉,他故意裝出一副萬分欽佩的樣子說道:“想不到七小姐居然還是用兵奇才,失敬失敬!不敢請問七小姐,師從何人?是什麼人如此精於用兵,竟能教得出七小姐這般高明的弟子?”
赫連蒼穹聞言一怔,目中竟立刻露出了一抹本能的警覺和防備。方纔他只顧爲雲墨染精巧的排兵佈陣興奮,卻忘了問一問這個問題!
雲墨染的背後居然還有一個如此厲害的用兵高手,而他身爲帝王居然還不知道!這個人若是能爲國家所用,自然如虎添翼,但他萬一若是有什麼不軌之心,豈不是一個巨大的禍患?而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此人顯然並未打算報效國家,否則怎會一直不曾露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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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明昭這個問題一出口,雲墨染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冷笑一聲說道:“墨染並未拜過師,這些排兵佈陣之法乃是墨染從涅槃心法中參悟出來的,因此請殿下恕墨染不便多言。”
涅槃心法乃是雲洛旗家族的女子獨有的心法,就連赤鳳國帝王都無權強行索取,何況是別國太子?納蘭明昭聞言登時有些悻悻然,卻不肯死心,故意皺眉問道:“哦?涅槃心法不是內功心法嗎?何時與排兵佈陣有關了?七小姐該不會是故意……罷了,這既是七小姐的不傳之秘,明昭也不敢多問,恕罪恕罪!”
說着,他略有些得意地瞟了赫連蒼穹一眼,下面的事就交給他了。果然,赫連蒼穹立即含笑問道:“是啊,朕也覺得有些好奇,涅槃心法一向是內功心法,怎會有排兵佈陣的內容?”
雲墨染微微一笑,躬身說道:“此事旁人固然不懂,皇上英明神武,見多識廣,是一定會懂得的。皇上您忘了嗎?原先墨染可是曾經連成過……那層心法之中有關於排兵佈陣的內容,只不過因爲從未有人……因此無人知道而已。”
說着,雲墨染故意屈指做了個“七”的手勢,再加上她方纔那半遮半掩的一番解釋,赫連蒼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說關於排兵佈陣的內容包含在涅槃心法第七重“紫氣東來”之中,只不過因爲除了雲厲燃之外從未有人練成,也就從未有人悟出來過。而她,卻是那唯一的幸運兒。
涅槃心法一直被一層神秘的面紗籠罩,旁人本就無緣窺得其真相,是以雲墨染這一解釋,便基本上消除了所有人的疑心。赫連蒼穹更不疑有他,卻接着說道:“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也算是你的本事了。衆位,雲墨染贏得此局,你們可有異議?”
這一局本就並非其餘三人的強項,有異議又能如何?
宣佈下午進行武功的比試之後,衆人各自散去,赫連蒼穹卻早已派人傳旨,命雲墨染涼亭覲見。情知依然是爲了方纔的排兵佈陣,雲墨染不急不慌,隨着內侍進了涼亭:“墨染參見皇上!皇上有何吩咐?”
赫連蒼穹目光陰沉地盯着雲墨染,半晌之後才輕咳一聲說道:“雲墨染,你方纔說這些用兵之法是從涅槃心法第七重之中悟出來的,可是實情?”
“回皇上:的確是。”雲墨染點頭,“皇上若是不信,墨染可以將第七重心法中蘊含的用兵之法背誦出來,請皇上裁決。”
雲墨染之所以如此鎮定自若,是因爲她知道如今根本沒有人蔘透紫氣東來心法,自然隨她去說了。只要將孫子兵法挑一部分出來背一背,足以矇混過關。
不過赫連蒼穹卻顯然並未懷疑。想當年雲厲燃就曾練成了紫氣東來,並最終成爲一代女帝,如今想來,只怕其中蘊含的兵法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吧?難怪她的用兵如神絲毫不亞於那些鬚眉男兒!
因此他接着便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朕自然相信。不過你既然從涅槃心法中悟出瞭如此神奇的兵法,爲何隱瞞不報?你難道不知涅槃心法雖然是雲洛旗家族所有,但最終的目的是爲了報效國家嗎?”
帝王的話已經含有明顯的質問之意,雲墨染卻絲毫不懼,躬身說道:“隱瞞不報?沒有啊!墨染已將自涅槃心法中悟出的所有用兵之法默寫出來,並呈交了上去。”
“哦?”赫連蒼穹稍稍有些意外,“呈交給了誰?”
雲墨染似乎微微有些赧然,但還是接着說道:“呈交給了寧皇叔。”
赫連蒼穹微微一怔:“十九弟?”
“是。”雲墨染點頭,“原本墨染並不認爲此事有多重要,因此就算悟出了兵法,也並未當做一回事。直到後來有一次與寧皇叔閒聊,偶然提及,寧皇叔纔要墨染將那些兵法默寫出來交給了他,至於其他……墨染便不清楚了。”
雲墨染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令人完全找不出破綻,赫連蒼穹自然也就沒有理由懷疑,立刻揚聲喊道:“來人,請十九皇叔!”
不多時,赫連蒼寧翩然而來:“臣弟參見皇上!”
“十九弟免禮!”赫連蒼穹和顏悅色,十分親切,並如閒聊一般將方纔的事簡單地敘述了一遍,“十九弟,朕對這些用兵之法委實十分好奇,你能否爲朕背上幾句聽聽?”
赫連蒼寧聞言,不着痕跡地轉頭看了雲墨染一眼,如玉的眼眸中瞬間掠過了一抹了然的神色: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