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魏王說話,是這個樣子……”忽而一聲女子清雅的聲音,從人羣后頭傳了過來。
衆人都是一愣。
人羣分開。
站在衆人後頭,帶着侍女,着一身緊湊胡服,帥氣逼人的傅雅,便出現在眼前。
李玄意看了她一眼,便轉開視線。
魏王到很是愣了一愣,“傅,傅小姐……你,你怎麼會來這兒?”
傅雅淡淡看他一眼,“魏王能來,我就不能來了嗎?這裡不是你的魏王府吧?”
傅雅的話,讓魏王府衆人臉上都有些不好看。
魏王倒是尷尬的笑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你當然能來,只是沒想到,你會來。哦,這裡是隔離之地,有瘟疫病患在院子裡,傅小姐還是不要靠近了!不如我派人送傅小姐回府怎樣?”
“不必了。我只是路過此地,不想到有意外的收穫,見識到以往從未見識過的魏王的另一面。”傅雅說完,轉身而去,翻身騎在侍女牽着的馬上。
魏王一臉尷尬的立在那兒。
傅雅擡眼看了眼仁濟堂的院子,“看來現在蜜丸是買不到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調轉馬頭,緩緩離開衆人的視線。
經她這麼一打岔。
魏王的氣勢,不知怎的就矮下一大截來。
“魏王,這……”太子左衛率馮良上前,在魏王身邊低聲詢問道。
魏王看了看一旁冷着臉的李玄意,心知他在這兒,這事兒註定順利不了。
聖上猶豫之時,若是不動聲色,將人趕走也就罷了。
若是這事兒在辦成之前,就鬧到聖上面前,說不定就讓聖上改了主意,在引火上身可是不妙。
“走先回去!”魏王擺了擺手,翻身上馬。啐了一口血沫子,兜馬離開。
他走了不遠。
卻忽而聽到仁濟堂裡面發出一陣響徹天空的歡呼之聲。
驚得他差點從馬背上一頭栽下去。
他兜轉馬頭,問身邊人道:“怎麼回事兒?”
身邊之人搖了搖頭,“是仁濟堂裡面發出的聲音!小的這就去看看!”
旁的人自然也聽到了這高昂的歡呼聲。
就在院子外的人大惑不解的時候,仁濟堂的後門,卻從裡面被咚咚的敲響。
“外面的官爺!咱們這裡患了大頭瘟的韓生被醫好啦!現在他自己出來了,臉上的紅腫一點兒都沒了!”說話人聲音裡難掩激動的情緒。
“醫好了?”
“聽到沒?大頭瘟醫好了呀!”
“是啊是啊!不會死了!”
……
外面的駐守的侍衛好似也被院子裡的喜悅氣氛所染,語氣輕快的議論道。
李玄意的目光落在仁濟堂的後門上。
心頭彷彿瞬間被陽光照亮,便是剛纔魏王一席讓他惱怒的話,此時也好像過眼雲煙一般,不值一提了。
她果然行的!她說她會竭盡全力!她說她一定能醫治這瘟病!
她真的做到了!
“去,將此事稟報聖上!”李玄意
吩咐道,轉而又道,“不,我親自去稟報皇上!”
李玄意翻身上馬,打馬而去,一襲黑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天神一般。
魏王等人,呆呆的坐在馬背上。
癡癡的看着仁濟堂的後門,好一陣子都不能回神。
治好了?怎麼能治好了呢?不是說江東死了好多人,都沒能治好麼?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被治好,江東又怎麼就死了那麼多人呢?
不不不,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這病若是真能被治好,先前太子的提議,不是顯得太過武斷,太沒人情味了麼?
魏王一驚,顧不得其他,立即兜馬前行,“走,速速告訴太子殿下知道!”
仁濟堂醫好大頭瘟病患之事,立即在上層衆人之間傳開。
韓生的康復,不僅給了仁濟堂被隔離的衆人一個莫大的鼓舞,也讓聖人臉上輕鬆了許多。
報信官的死,一度讓他以爲此病無法對抗。
如今卻有韓生康復的消息傳來,韓生能好,便說明江東的疫情,並非無法控制!
太子得知此事之時,聖人已經派人前去仁濟堂,再次確認情況。
他便是想讓人做什麼手腳,也是慢了一步。
當幾日前,還是腫着臉,眼睛腫成一條線的韓生,好端端,活生生,面色紅潤的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
大家無疑在一片死氣之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對神醫懷疑之人,也再次堅定了信心,堅定了他們能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宮中派來的人,隔着院子,詢問了衆人的情況。又讓人將後門打開,隔得遠遠的,看了一眼,被醫治好的韓生。
“這病好了以後,就不會在得了是麼?”來人問道。
樑嫤點頭,“是,只要康復,身體便長久的獲得了對抗這種疾病的能力,不會再得。”
來人尋問清楚,忙不迭的回去給聖上報信。
聖上聞言,高興不已。
吩咐再觀察兩日,確信沒有問題,便可以解除對仁濟堂的封鎖和隔離。
籠罩京城上層社會的緊張的氣氛,一時舒緩下來。
夜風習習。
睡在二樓雅間裡的樑嫤,忽覺臉上一涼。
從夢中醒來,睜眼便瞧見一個黑影,半坐在牀邊,手裡拿着茶碗,指尖蘸了茶碗裡已經涼掉的茶水,滴在自己臉上。
她抹了把臉,坐起身子,“你怎麼來了?這裡還在隔離中,你不知道麼?”
李玄意一笑,指了指外頭道:“駐軍已經撤走大半,我便混了進來。還在隔離怕什麼,你不是有信心醫治,並且治好了一人麼?”
樑嫤輕嗤了一聲,“我哪裡是治好了一人?好幾人都在發病初期,就被控制住了病情,並且拔去病竈。是他們不知道而已!說出來他們也不信!”
黑暗中,李玄意看不清她的表情,卻是確定,那一定是頂美的,定會比窗外的月光還美。
“我想求你一件事。”樑嫤忽而跪坐牀上,認真的看着李玄意黑暗中的輪廓道。
“什麼事?”李玄
意坐正了身子,自從皇后娘娘宣佈了聖上賜婚的旨意之後,他們兩個,就沒有在這樣和諧的單獨相處過了。
後來她又被隔離在仁濟堂之中,他連見她一面都不能。
分開來,似乎人更能看清自己的心,原來即便都在京城,原來緊緊隔着一道牆,見不到時,想念也會那麼深,那麼濃。
“我想求見聖上!”樑嫤說道。
李玄意看着她,“若想你的身份保密,你此時不應該避而不見纔對麼?便是聖上想要詢問,關於瘟病之事,你也該推幾位太醫出去說話。怎的會有這樣的要求?”
樑嫤垂了垂眼眸,“是,若要面聖,我的身份必定是瞞不下去了,可……有更重要的事,比隱瞞我的身份更要緊。所以,請你幫我,好麼?”
李玄意打量着她,黑夜裡,她一雙眼睛,卻分外的明亮。
“你想做什麼?”
樑嫤咬着脣,沒有回答。
李玄意替她說道,“你想去江東?”
樑嫤笑了笑,沒有作聲。
李玄意卻忽而起身,“想都不要想!不可能!”
樑嫤一愣,笑容僵在臉上,忽而也跳下牀,看着李玄意頎長的身影到:“世子爺,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當初看到你爲了不讓仁濟堂的衆人被趕出京城,被趕到荒郊野嶺自生自滅,不惜和魏王對抗之時,我以爲,你是心懷天下,心懷百姓之人!我是大夫,哪裡需要我,我就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要去江東!”
“你是大夫,這世上大夫多了去了,沒有你,大家都不活了麼?”李玄意冷聲道,並轉過身子看着她,“我攔住魏王,你不知道爲什麼嗎?仁濟堂算什麼?其他人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一步步靠近樑嫤。
樑嫤忍不住倒退兩步,“你不能這麼自私……”
李玄意卻笑着點頭,“說對了,我就是自私的人,我只守護我想要守護的。天下百姓自有聖人操心,與我何干?”
樑嫤搖頭,“不,這不是你的想法,世子爺,我知道,你守住仁濟堂,是因爲我在這裡……但是,你也想我能醫治好瘟病,好解救江東百姓的,對不對?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瘟病害死的,對不對?我說錯了,你不是自私的人……”
“讓別人去。”李玄意卻是冷聲打斷她的話,“不是哪裡都非你不可,醫好瘟病的,除了你不是還有三位太醫麼?聖人自會派他們前去江東,你是女子,暴漏身份,多有不便。”
樑嫤心下着急,她不敢自詡醫術就高明的無人可及。但她畢竟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她帶着的是幾千年來諸位偉大醫者前輩們積累下來的經驗,並且她經歷過非典,經歷過H1N1,她有着比太醫們更豐富的對抗瘟疫的經驗。
讓她去江東,會更有利於控制住瘟疫的蔓延。
“不是非我不可,可我亦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應該去……”
“休想!”李玄意冷了臉,“不早了,早些睡吧!”
說完,他根本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飛身躍出窗口。
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