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間,禁宮之中的氣氛大爲不同。
李玄意和樑嫤一同回到景王府的時候,他的神情還有些怔怔的。
樑嫤擔憂的看着他,“你怎麼了?聖上單獨召見你之後,你就失魂落魄的?”
李玄意擡手摸了摸她頭頂的發,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這不像你。”樑嫤下結論道。
李玄意垂眸,“那我該什麼樣子?”
“寧王意外早殤,是咱們都沒有想到的事……你別太難過了,還有很多事在等着你,等你幫他完成。”樑嫤說道。
“幫他完成?”李玄意重複了一邊。
樑嫤聽聞他反問的語氣,不由一愣,“難道聖上要傳位給太子的子嗣?”
李玄意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宿蒲等在李玄意的書房中,向李玄意道賀,見李玄意麪色不好,並未多說,便告辭回到客房。
李玄意回到景王府後,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中。
連兒子女兒都沒去見。
“阿耶怎麼了?”李楨問道。
李寧馨眼睛微眯,想了想道:“阿耶是遇到難解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李楨瞪大了眼睛,阿耶不是無所不能的麼,也會遇到讓他爲難的問題?
李寧馨笑了笑,“我怎麼知道,這你得問阿耶呀!”
李楨嗤了一聲,“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是來蒙我的!”
“你怎知我不知道?或許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呢?”李寧馨仗着自己年紀大,故意挑逗李楨道。
樑嫤看着爭執起來的一雙兒女,擡手按了按額角。
李玄意究竟遇到什麼問題了,竟會如此爲難的模樣?
聖上命厚葬寧王於涇陽的皇陵之中。
廢太子。幽禁太子及太子妃、太子子嗣於宗正寺。
賜榮王毒酒。
榮王得意一時,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什麼都沒能落下。
他笑着飲盡一碗毒酒以後,呢喃着倒在地上,眼中終於默默流出淚來,“溫淑……等等我,我終於能比他先來見你了……”
榮王飲毒酒死後。
榮王妃懸樑自盡。
昔日熱鬧的榮王府,人去樓空。
太子因擔心魏王這人不牢靠,怕他走漏了消息,謀反之時,並未帶上魏王。
他一時之念,倒是救了魏王。
直到昔日東宮已經翻了篇的時候,魏王才恍恍惚惚的知道了這件事。
皇后自請廢黜皇后之名,將自己關在三清殿內,靜心思過。
聖上並未廢她。
倘若太子謀反,皇后身爲其母有罪,那自己親自教養他,豈不更有罪過?
聖上寬宏,皇后自覺難以面對聖上,將自己關在三清殿,不肯出來。
寧家因參與謀反,寧國舅被斬首,寧家其餘人皆被流放。
顧三房於此事也有瓜葛,三房人羈押大牢之中,顧家另外兩房之人,皆被流放。
顧家老太太於流放路上,便一病不起,客死他鄉。
一場風雨飄搖,血洗甘露殿。
臨到終了,太子被囚禁,寧王不
治身亡。
這結果,想來誰都沒有料到。
樑嫤握着傅雅的手,跪坐在傅雅身旁。
傅雅紅着一雙眼,木呆呆的看着遠處,整個人彷彿失了心魄一般。
“阿雅,你哭吧,哭出來會好些,你這樣會憋壞的。”樑嫤扶着她的肩勸道。
傅雅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不動不說。
“阿雅,你還有月兒啊,你這幅樣子,如何照養月兒?”樑嫤勸她道。
聽聞月兒的名字時,傅雅的眼神才動了動。
她遲緩的轉過臉來,看着樑嫤道:“他那日爲什麼要進宮?我爲什麼不攔着他?爲什麼不跟他一起去?”
聽着她呆板的語氣,樑嫤心頭難過的要命。
“阿雅……”
“沒有用!說這些也沒有用!晚了!晚了!”
傅雅說完,又變成呆坐的模樣。
她的眼睛漲的通紅,眼睛裡的血絲一條條清晰可見。
可是她眼中卻不見一滴淚,面上除了呆滯也沒有旁的表情。
倘若她如寧王妃一般,嚎啕大哭一場,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讓人爲她擔心。
把情緒都悶在肚子裡,人是會悶出毛病來的!
“阿雅,有些事情,是命數。如果寧王沒有去,也許太子就成功了,太子登基以後,難道會放過寧王麼?難道會放過你,你們的月兒麼?他在拼死保護聖上,也是在拼死保護你們啊!”樑嫤在傅雅耳邊低聲說道。
傅雅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命數麼?”
樑嫤陪着她坐了很久,告訴她,她第二日還會再來。
她從寧王府離開的時候,傅雅還是保持着她去之時那姿勢坐着。
一整天,她不吃不喝不動,連月兒也讓奶孃看着。
她像是已經將自己的心鎖閉起來,整個人沉浸在傷痛之中,不願自拔。
經此一事。
連朝中大臣,也發現了聖上的不同。
聖上恍惚間衰老了許多。
頭上的烏髮,恍惚一夕之間白了一半。
記性也不行了,不久之前剛說過的話,轉臉就忘了。
紫宸殿內,聖上起身緩緩走到桌案前頭,摩挲了一陣子,卻是想不起來,自己是來尋找什麼。
李玄意微微蹙眉看着聖上,目中隱隱露出擔憂。
聖上回頭看向他,“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
“朕已經寫好了詔書,傳位與你,詔書在此。”聖上從桌案上的錦匣中拿出詔書,看了看,又放了回去,“你改變心意了麼?”
“聖上,臣……”
“玄意,於國來言,個人的榮辱都是小事。將這權利,這皇位交給旁人,朕心難安,便是死,朕都閉不上眼睛!”聖上聲音之中透出年邁的滄桑。
李玄意聽得心中一陣陣難受。
昔日聖上對他偏寵的一幕幕都涌上心頭。
“你有這個能力,天意也是如此。”聖上緩緩走到他面前,擡手落在他肩頭,“就當是爲了讓朕安心?”
李玄意遲疑良久,終是身子一矮,跪了下來,“父皇……”
乾元四十三年七月,景王
從榮王嗣子之中,過繼聖上子嗣,爲四皇子。
四皇子魏王,降爲五皇子。
乾元四十三年冬。
聖上歿。
聖上留有遺詔,傳位與四皇子景王。
當詔書被公之於衆之時。
魏王反了。
魏王糾集昔日太子未被掃清的黨羽,反對景王即爲。
說他名不正言不順,要擁立被關在宗正寺的太子殿下。
太子舊部已經不成氣候。
魏王也沒有什麼實權。
李玄意在軍中廣受擁戴。
於朝中受上官家,王家,及丞相等世家文臣支持。
在民間,更是一呼百應。
魏王造反還沒掀起什麼風浪,就被鎮壓下去。
跟着魏王的諸部,根本沒怎麼抵抗,就繳械投降。
當魏王被綁至李玄意麪前,看着李玄意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之時,險些將眼目瞪裂。
“你憑什麼坐上着皇位?你憑什麼?這是屬於太子殿下的位置!你不過是個私生子!”
李玄意淡然的看着他,“大周如今哪裡有太子殿下?你想從朕手中將這一切都奪回去,朕給你機會了,你也試了,可是結果呢?你不是一樣被綁在朕面前了麼?”
“你這妾生的玩意兒!你以爲你披上這一身龍袍,你就能騙過天下人了麼?你是私生子!你就是當上皇帝,也一輩子在太子,在我面前擡不起頭來!這是一輩子的恥辱!”魏王叫囂着說道。
殿中伺候的宮人,都覺得渾身是汗,這魏王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當今聖上的身份,是先皇在世的時候就承認了的!是先皇做主改了玉牒的!
李玄意聞言並不生氣,目光異常冷靜的看着魏王,“所謂虛張聲勢,亂叫的狗不咬人,說的就是魏王這種人吧?”
魏王氣的臉色漲紅,“小人得志!”
李玄意輕笑了笑,“看你窘態,倒也是樂事一樁。不過久了難免膩味。”
說完,他揮了揮手,讓人將魏王帶走。
魏王也被關進了宗正寺。
此後,再無反對新皇的聲音。
過了國喪,李玄意登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樑嫤爲後。
樑嫤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一步。
剛剛穿越來時,她只想一家人不必挨餓受凍,不必委身破廟。
寄人籬下的時候,她只想能有一個自己的家,不必受人白眼,不必處處看人臉色。
情場失意之時,她只想專心醫術,救治更多的百姓。
嫁給李玄意以後,她只想將仁濟堂開遍大周,不至於做個無所事事的內宅婦人。
怎麼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她會坐到這母儀天下的位置上。
怎麼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她居然成了皇后娘娘。
藿香不願嫁人跟她進了宮,白薇與阿醜當了女官,與徐長貴協調打理大周仁濟堂事物。
身邊多了新面孔,亦保留着這些熟悉的老面孔。
可從這些新舊面孔的口中吐出“皇后娘娘萬安”之時,她還是恍惚只覺在夢裡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