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保清興致沖沖的進了毓慶宮:“你動作快着點,吃完了飯咱哥倆去演武場再比一次箭法。”
哪知道,保清往裡走了幾步,卻發現毓慶宮一派安靜景象,院子裡邊一個人都沒有,只屋檐下陳倫炯筆挺的站着,似乎在看什麼。
保清快步過去,一拍陳倫炯的肩膀:“石頭,你在這裡做甚,保成呢?”
陳倫炯趕緊行禮:“太子爺此時正在發脾氣,大阿哥還是……”
“發的什麼脾氣?”保清一愣,隨即笑道:“哪個又惹到他了,我去瞧瞧。”說着話,也不看陳倫炯欲言又止,直接掀簾子進了屋。
外邊暑氣正盛,保清熱出一身的汗來,這進了裡屋,就是一派清涼景象,倒凍的保清機靈靈打個寒戰,頓時那汗也消了不少。
“嘩啦”一聲脆響,嚇了保清一大跳,再一聽,就聽到保成大罵:“不過是個奴才,就敢這麼叛主欺上,姐姐什麼時候變軟弱了,竟由着奴才欺到頭上,等着瞧,爺早晚有一天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保成大罵着,弄的保清一頭的蒙,不由的笑了起來:“二弟這是在罵哪個,奴才有了不是打殺了便是,值當的如此生氣嗎?”
保成這纔看到保清進來,更是生氣:“這幫該死的東西,見到大哥來也不通報一聲,倒是怠慢了大哥。”
保清笑着一擺手:“自家兄弟,不礙的,倒是二弟怎的如此氣憤?”
“大哥請坐”保成請保清坐下,這才把原因講了出來,原來,還是因爲天瑞的事情,今天保成出去才聽說三格格帶着一個景仁宮出來的奴才,大肆宣揚天瑞怎麼怎麼不好,怎樣惡毒,怎樣刻薄成性。
雖然保成心地還不錯,可是有關天瑞的事情,保成是不能保持冷靜的,回來之後就氣的大罵,又是摔東西,又是吃不下飯去,好幾個人勸都勸不過來,最後就連保成的奶嬤嬤辛嬤嬤都躲了去,只留下石頭在門外盡職盡責的守着。
保清聽了,也變了臉色:“如此奴才二弟還生的什麼氣,要是我直接拉出去打殺了便是,敢污衊五妹,她有幾個膽子?”
保成原本就是氣極了的,現如今一聽保清的話,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保清也跟着站起來,兄弟倆還真打算去西三所把那個該死的奴才拉出去杖斃呢。
當保成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沒來得及下臺階,就見陳倫炯跪在地上攔住了保成,擡頭沉穩的說道:“太子爺還請聽臣一言。”
若是別人在這個時候攔住保成,說不定早被保成一腳給踢開了,可攔着他的是石頭,保成對石頭的情份到底不一般,有天大的火氣也給忍了下來,站在當地厲聲道:“說”
陳倫炯挺直了腰桿跪着,用着平穩之極的聲音道:“三格格造謠幾日,以公主的性子來說是絕對容不下的,公主不是軟弱不作爲之人,必定要反擊的,而現在景仁宮上下一點動靜都沒有,公主想必是有其他打算,或者還不是反擊之時……”
這一番話立馬讓保成和保清全都冷靜了下來,一琢磨人家石頭這句話很對嘛,以天瑞的性子被人欺到頭上了還沒動靜,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莫不是天瑞憋着什麼主意要狠狠整治三格格?
“公主做事之前必定考慮周到,把各方面的原由都考慮到了,之後再以雷霆之勢把對方擊敗,而現在景仁宮平靜異常,必定是公主還在考慮,太子爺和大阿哥去西三所一鬧騰,怕會打亂公主的計劃。”陳倫炯停了一下,繼續加重話氣。
保成聽了,忍不住點頭:“你說的是,且先起來吧,有什麼話慢慢說。”
陳倫炯站了起來,躬身行了一禮:“臣這幾日在宮中觀察,不管各宮各院,新入宮之宮女都會受到極嚴苛的訓練,或打或罰不一而足,並不只景仁宮一處,所以,三格格這般大的動作,上至皇上、太后,下至各宮妃處全都沒有動靜,可見得,別人都是把三格格做唱戲的小丑看了,說不得公主也有此想法,這才任由她動作而置之不理,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只不理會她,三格格也沒多大的精神再動彈,可若是太子爺還有大阿哥一鬧,說不得倒真趁了三格格的意。”
陳倫炯有理有據的一番話,把各方面的原因都講了一遍,聽在保成耳朵裡真是讓他大驚失色啊,他只顧着生氣呢,怎麼就沒考慮到這些,還是石頭精明,啥都考慮到了,怪不得姐姐一直讓他要石頭做伴讀,有這麼一個理智又有心機的人在旁邊提醒着,他得少犯多少錯,少走多少彎路。
保清聽的也止不住的點頭,誇讚陳倫炯:“你說的是極,倒是我們性急了,好,我們暫且瞧着,看看五妹那裡是怎麼一個打算。”
說着話保清過去拍拍陳倫炯的肩膀,笑道:“你是個好的,以後跟在二弟身邊要時時提醒二弟……”
“這是臣的職責”陳倫炯後退一步,恭敬的回答。
保清笑了起來,這個小石頭真真的不得了啊,跟着保成時盡職盡責,現在已經成了保成的左膀右臂,有着莫大的恩寵,卻不驕不燥,對上恭敬對下和氣謙虛,是個極難得的人才,哪時候他也能得這麼一個人才該省多少心思。
陳倫炯被保成和保清誇獎了一頓,又得了兩個人的賞,眼瞧着時候不早了,便告辭從毓慶宮出來,想要一路回家。
他這裡才走到宮門口就被垂頭喪氣的烏爾袞給攔住了。
這段時間陳倫炯在宮中也認識烏爾袞,這個蒙古小王爺性情爽真憨厚,心地也不錯,對人極和善,讓人很樂於親近。
所以,陳倫炯看到烏爾袞趕緊笑問:“小王子叫我做甚?”
烏爾袞朝陳倫炯拱拱手:“小陳大人,不如一起喝兩杯去。”
那啥,陳倫炯躲開一點,看看烏爾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我如此年紀,小心喝酒傷身。”
“什麼話。”烏爾袞倒是有點不樂意了:“什麼傷身不傷身的,我們蒙古漢子自小喝酒,沒學會走路就先學會喝酒,哪裡像你們漢人扭扭捏捏,一點都不痛快,怎麼樣,喝不喝給個準話。”
陳倫炯不以爲意,只是笑着:“小王子言重了,王子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至於喝酒,我家裡還有幼妹要照顧,恕不能從命了。”
烏爾袞見人家陳倫炯是真的鐵了心的不和他喝酒,只好嘆了口氣,又恢復了一臉的苦相,拍拍陳倫炯的肩膀道:“你跟在太子爺身邊,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說出來的話太子爺怕也能聽上兩三分……”
陳倫炯心裡一沉,心道,莫不是烏爾袞要太子幫他辦什麼事情,卻不敢找太子說,所以攀交情攀到了我這裡?
他這裡正想着呢,就聽烏爾袞繼續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公主這段時間都不理我,我入宮求見她,她也不見,直接讓人把我攔在景仁宮外,我是個笨人,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如何惱了我,小陳大人,你能否請太子爺幫着詢問一番,若是讓我知道緣由,我自是感激不盡的。”
那啥,陳倫炯這才明白,敢情烏爾袞這是在煩惱天瑞的事情啊,也不知道這位小王子是怎麼惹到公主了,讓她如此着惱。
然後,陳倫炯想到烏爾袞對天瑞的情深意重,還有康熙模陵兩可的態度,心裡不由的一緊,握緊了拳頭再鬆開,如此反覆幾次,這纔再度淡淡笑了起來:“王子不如與我分說分說,你是如何惹了公主的,或許我還能與你分憂解勞呢”
烏爾袞是個爽快人,又沒有多少心眼,哪裡能比得上陳倫炯的心機深沉,聽陳倫炯這麼一說,頓時高興起來,和陳倫炯勾肩搭背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把他那日送花入宮所遇到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
到最後,烏爾袞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也就是那次之後,公主就不見我了,你說說,我提醒她不應該嗎?”
陳倫炯聽完烏爾袞的話,這心裡開始發苦起來,想着烏爾袞竟然如此單純頭腦這麼簡單,被人拿着當槍使了也不知道,難怪公主會生氣了。
想到天瑞的心思精明果敢,再看看烏爾袞的憨厚樣子,陳倫炯心道,這麼兩個人還真是不般配呢,再想到大清公主向來都是和親蒙古的,而看康熙待烏爾袞的態度,便也琢磨着,康熙怕是想要將天瑞許配烏爾袞的。
可是,陳倫炯也不知道因何,只要一想到天瑞要嫁烏爾袞,他這心裡就極不舒服,似乎是很不樂意的樣子,陳倫炯告訴自己,這是因爲兩個人極不般配,很不合適,天瑞公主嫁給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幸福,那麼一個完美的人,理應有完美的一生,他只是容不得一點不完美罷了。
“小陳大人”烏爾袞看陳倫炯失神,不由的大喊了一聲:“你給我說說啊,這到底爲啥?”
陳倫炯搖搖頭,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硬是把心裡的一點渴望給硬壓了下去,臉上還是掛着合體的微笑:“小王子,怪道公主生氣,便是任何一個人也是會氣極的,公主只是不見你已經是很好的了。”
慢慢的,陳倫炯幫着烏爾袞一點一點的講着大清的宮廷制度,還有三格格和天瑞的不睦,又分析了三格格的小心思,最後笑笑:“您是被三格格拿着當槍使了,卻也不自知,竟然在公主面前那樣講,你自己想想,公主會是怎麼一個感受,她當時只是讓人把您請了出去,而沒有把茶水潑到你臉上就已經很給你臉面了。”
“原來如此”烏爾袞聽的心裡直翻滾啊,思來想去的,原來裡邊這麼多彎彎繞,難怪阿爸常說京城的人忒精明瞭些,現在看來也是如此啊。
“這倒是多謝你了。”烏爾袞想完了,笑着拍拍陳倫炯的肩膀:“你這個朋友我烏爾袞交了,以後有什麼事情言語一聲,但凡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陳倫炯也知道蒙古人好客和爽快是出了名的,也不推辭,只是拱拱手:“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脫了,小王子也是我的朋友了。”
說完了,兩個人相視而笑,而陳倫炯的笑容裡則有一絲的苦澀。